胡玉明
(皖西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中英觐礼插曲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主题的升华
胡玉明
(皖西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奥斯丁在《曼斯菲尔德庄园》里通过马戛尔尼访华事件的插入以及芬妮与马戛尔尼爵士的认同,不仅间接表明了自己对于中英觐礼冲突的看法,也暗示了英国的道德礼仪对于海外殖民扩张的依赖。如此一来,当东西方两种不同的道德礼仪相遇时,冲突也就在所难免,但原因不在于两种不同的文明体制,而是因为一方的道德礼仪是基于另一方的“他者”身份来建构的。奥斯丁小说中一贯讨论的“礼仪”主题因为中英觐礼插曲的铺陈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马戛尔尼访华;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礼仪
1792年,英国派大使马戛尔尼访华,希冀通过贸易外交的途径打开中国的国门,然而当时的乾隆皇帝下发了“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的敕谕[1](P88),断然拒绝了大使的请求。马戛尔尼访华的失败一方面是因为清王朝的傲慢自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英使马戛尔尼拒绝履行中国的“叩头礼”而导致的。作为轰动一时的政治事件,其时的很多浪漫主义作家在其作品中都有所隐涉,而最为直接的当属奥斯丁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了。小说中,男主人公埃德蒙为劝说其表妹芬妮参加演剧活动,来到芬妮的卧房,为掩饰其劝说失败的尴尬,埃德蒙随手翻阅了茶几上的一本书,而所翻阅的正是马戛尔尼访华日记[2](P149)。考虑到作者在创作《曼斯菲尔德庄园》时对于这一事件的关注以及作者哥哥来华的事迹,这一貌似不经意的插曲实为奥斯丁的刻意为之,对于深化小说的主题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评论家大多认为,《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视角与作者之前的小说相比较更加的多元化,“奥斯丁的声音不再局限在一个主人公身上,她自由出入多个角色,既用芬妮的眼睛看,也用埃德蒙的眼睛看,一个转身,她也用托马斯爵士,甚至玛丽·克劳福德的眼睛看”[3](P3-4)。多视角的运用不仅体现在小说人物对具体事件的看法上,也间接体现在对这一不经意间的中英觐礼插曲的态度上。埃德蒙为人处世的灵活机动,在面对克劳福德小姐的爱情时,能够俯尊屈就,甚至丧失原则,他不免对觐礼事件持有微词,因而才有了他在被芬妮拒绝后的反讽语:“我想,到那时你已在遨游中国了,马戛尔尼勋爵在干什么?”[2](P149)而芬妮对于礼节的谨守使得她与马戛尔尼大使认同,尽管明知会把自己置于一个不利的处境,但是为了维护自身和国家的尊严,他们还是坚持自己内心的道德礼仪。而作者奥斯丁在其小说创作中,从未像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中那样“力挺”某位主人公,而这个人就是芬妮,由此我们也不难看出作者本人对于这一事件的态度,而奥斯丁小说中一贯讨论的“礼仪”主题也因中英觐礼插曲的铺陈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曼斯费尔德是一个礼法森严的庄园,整个庄园都是按照托马斯爵士所制订的礼节法度而运行。只要托马斯爵士人在庄园,整个庄园就秩序井然、运行有序。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固然悠哉,但是不免略显平淡与呆板,与小说叙事也些少益处。为此,小说在叙述芬妮来到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前几年只是寥寥数笔一带而过,而整个小说至少有一半的篇幅却是在叙述托马斯爵士离开庄园远赴安提瓜期间庄园所发生的变故。或许整个庄园被托马斯爵士的礼法禁锢的太久,他的一时离开使得庄园里的很多事情无法正常开展。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埃德蒙决意为其表妹芬妮买一匹小马,在遭到其姨妈诺里斯太太的断然否决后,埃德蒙来征求母亲伯特伦夫人的意见,后者虽“认为这是必要的”,但还是“要求他等父亲回家后再说,到那时可以让托马斯爵士亲自来解决一切。”[2](P32)然而随着托马斯爵士的离开,其影响力也在逐渐削减,首先是诺里斯太太为玛利亚寻觅一门好亲事,紧接着是年青一代开始计划在庄园里上演一部戏剧。整个庄园开始变得混乱,失去秩序。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庄园中长大的埃德蒙自然也受其影响和制约,而自小由叔父养育大的克劳福德兄妹则明显自由的多,在爱情的道路上表现的敢爱敢恨。当玛丽·克劳福德在言辞略微表现出对其叔父的不满时,埃德蒙虽一向觉得克劳福德小姐可爱,但是“她这么满不在乎地议论她的叔父,这不符合他的礼节观念。”[2](P54)不仅如此,当埃德蒙将这些与芬妮分享时,芬妮也说“她不应该那么议论她的叔父”,并将其视为“忘恩负义的行为”[2](P60)。可见,在三个年轻人当中,埃德蒙与芬妮在礼节上更加的相近,并且芬妮在遵守礼法上要比埃德蒙彻底和决绝。
尽管埃德蒙在性格上深受其父亲的影响,但是他自有他的灵活以及对事情的看法。在全家都在为诺里斯姨妈为玛利亚寻得一门好亲事而庆贺时,埃德蒙却说“他的妹妹是她自己幸福的最好裁判者,但他不赞成把幸福归结为广有家产这一点上”[2](P34)。这不仅使他不同于他的父亲和姨妈,也使得他与其同龄人区分开来,甚至不同于奥斯丁小说中的所有其他人物。尽管奥斯丁小说主题众多,但在毛尖看来,贯穿奥斯丁小说的一条公理便是:“财产,对于单身汉,那是一种道德增值”[3](P1)。然而这条公理在埃德蒙这里却不甚受用,埃德蒙对于财产为道德增值的看法是审慎的。埃德蒙并非一味地贬低财产对人物道德的影响,他时不时地对人说:“从拉什沃思先生的社交圈子看,‘如果这个人一年赚不了一万两千磅,他一定是个大傻瓜。’”[2](P34)可见,埃德蒙看重的是个人在既有财产上,通过自身努力使其财产增值,从而获得道德上的提升。这种对财产与道德之间关系的看法也是马戛尔尼访华时所遇到的一个重要问题。马戛尔尼从英国出发时,英国皇室为其精心挑选了当时能够代表英国先进工业革命的几乎所有物件,英皇室希冀借此展示英帝国不仅是工业革命的发起地和领头羊,也代表了世界文明和礼仪道德的制高点。但是这种傲慢的态度在马戛尔尼刚进入中国时就遭到了挫败,因为清朝廷只允许大使以“贡使”的身份进入中国国境。可见,两国从一开始彼此都没有将对方视为平等的主体来对待。紧接着,令马戛尔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乾隆皇帝对大使所带来的礼物不屑一顾,将其斥为夷洋之玩物,如此一来,马戛尔尼所代表的英帝国在道德上并没有因其所挑选的礼物而有所增值。英使马戛尔尼的遭遇与亨利·克劳福德先生的财产在埃德蒙这里所遇到的冷遇不无相似之处。
如果把马戛尔尼访华事件比作一部真实的历史剧,那么曼斯菲尔德庄园上演的就是一部舞台剧,讲述的是有关“抵抗与诱惑”的政治艺术[4]。当汤姆·伯特伦一提出在曼斯菲尔德庄园演戏时,埃德蒙“感到吃惊”[2](P118),并明确表示“不成”,认为“干这种事更是非常不明智的,极不慎重的”[2](P119)。在经过汤姆的一番游说之后,埃德蒙动摇了,但是前提条件是不能任意处置其父亲的房屋来演戏。此外,埃德蒙本人拒绝参加演戏,“说到演戏,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2](P122)。不仅如此,埃德蒙还试图说服其妹妹们不要参加。在说服失败后,埃德蒙要求她们“不要扮演任何不正派的角色”[2](P135)。在埃德蒙的步步妥协后,汤姆又提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邀请一个我们任何人都不熟悉的年轻人来帮忙”[2](P147),尽管埃德蒙一开始也认为这不符合礼数,但是很快他不仅默许事态的发展,还前往芬妮的房间说服芬妮也参与到演戏当中去,这令芬妮大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埃德蒙对于演戏态度的前后反差这样的大。
埃德蒙与芬妮在演戏这件事情上态度冲突集中在马戛尔尼访华这件“插曲”中,埃德蒙本来是想借此岔开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这一历史性的故事情节更加剧了他与芬妮在这件事情上的矛盾冲突。埃德蒙的这种顺势利导、步步妥协的性格使得他不赞成马戛尔尼勋爵因为个人的固执和尊严而置出使任务于不顾的行为。然而随着埃德蒙与玛丽的疏远以及埃德蒙与芬妮情感冲突的缓解,埃德蒙逐渐开始站在芬妮这一边,开始与马戛尔尼勋爵相认同。在马戛尔尼访华之前,以马戛尔尼为代表的英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是幻化的,马戛尔尼在经历过对中国的一番实际探察后,表现出极大的失望之情,原来西方有关中国的一切认知都是基于西方的幻想之中。小说中,随着埃德蒙对玛丽·克劳福德的深入了解,埃德蒙开始承认,“就我的认识而言,过去好几个月中不断出现在我头脑中的,不是真正的克劳福德小姐,只是我的想象的产物”[2](P434)。通过埃德蒙与马戛尔尼勋爵的认同,奥斯丁通过迂回的手法将其时的中英关系比作一场热恋中的情人,彼此缺乏真正的了解,所有的认知都是基于自身的幻想。
芬妮虽然寄人篱下,顺从听话,但她的内心法则却无比强硬。芬妮对于礼仪制度的谨守与其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生活经历密不可分。由于从十几岁开始就寄居在曼斯菲尔德庄园,芬妮可以说时刻不忘托马斯爵士的教诲,除了后来在爱情选择的道路上表现出与其姨父不一致以外,芬妮几乎成了托马斯爵士真正的衣钵传人。在托马斯爵士外出期间,尽管整个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年轻人蠢蠢欲动,但是只有芬妮不为所动,坚持认为在庄园内演戏是不合礼节的。“芬妮反对他们这么做,尽量加以劝阻。”[2](P93)可以说,是芬妮拖延了演剧的进展,以致待到托马斯回来后,几个年轻人精心准备的演剧无疾而终。在芬妮还没有到达曼斯菲尔德庄园之前,托马斯爵士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子女摆正自己的位置,保持与其表妹的距离,但同时又不希望她们对其表现出傲慢的神态。“我希望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对她们的亲戚有丝毫傲慢的表现;然而她们仍不是平等的。她们的地位、财产、权利和前途,始终是不同的。”[2](P8)这种不平等地位待到芬妮来到庄园以后,在伯特伦夫人的一个举动中得到了极好的隐喻,“伯特伦夫人面带微笑要她与她和她的哈巴狗一起坐在沙发上”[2](P10)。这一行为既体现了伯特伦夫人的殷勤态度,希望在自己与外甥女之间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却绝对不会是平等的,犹如她和她的哈巴狗一样,始终只是两个不同物种之间的“平等”。由此可见作者辛辣的讽刺笔触。为了表示友好慷慨,芬妮的两个表姐选择“把一些最不值钱的玩具当做慷慨的礼物送给她”[2](P12)。而同样是门中客的诺里斯姨妈,在对待芬妮的态度上也丝毫没有把她当成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平等一分子来看待,她曾明确告诉玛利亚和朱莉娅,“尽管多亏了我,你们的爸爸妈妈愿意收养她,让她与你们一起学习,但这根本不是要她像你们一样多才多艺;相反,保持必要的区别还是非常重要的。”[2](P16)如此一来,芬妮就成了整个曼斯菲尔德庄园中最守规矩的一个人,“因为不守本分、越出规矩的人,是从来得不到尊敬的。”[2](P208)
芬妮的懂事听话并不意味着毫无原则性,这种原则性往往不近人情,令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主人们都吃惊。在托马斯爵士外出期间,几乎整个庄园里的人们都同意或默许了汤姆的演剧计划,芬妮的拒绝让她被诺里斯姨妈定义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我得说,如果她不愿做她的姨妈和表哥表姐要她做的事,那么她是一个非常顽固的、忘恩负义的小姑娘——是的,这是忘恩负义,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2](P141-142)而最后芬妮对于爱情的坚持和对亨利的拒绝,令一向秉持原则的托马斯爵士都觉得失望,“我得说,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贯期望,事实证明,你的个性与我原来想象的截然不同”[2](P301)。对此,诺里斯姨妈更是表达了她对芬妮的不满,“可惜芬妮总有一种毛病,我以前也早已发现了;她做什么都喜欢自作主张,不愿受别人支配;只要可能,她总是什么时候想散步,便什么时候散步,从不跟人商量。”[2](P305)
芬妮对于礼节和爱情的值守与马戛尔尼大使始终拒绝行叩头礼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二者内心都具有强大的自我。只是马戛尔尼的自我是以正在崛起的大英帝国为后盾的,表现出来的实则是一种傲慢,而芬妮的自我更多是她与曼斯菲尔德庄园自我认同的结果,这种认同并非完全是与曼斯菲尔德庄园的礼仪制度想认同,而更多的是她早已经把自己视为庄园的一分子。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她又是非常的清晰,如何才能真正成为庄园的一分子,那就只有坚持对埃德蒙的爱情。以至于当埃德蒙也来劝说她考虑亨利·克劳福德的爱情时,芬妮义正词严地说,“难道我的感情可以呼之即来随时恭候他的调遣吗?”[2](P333)这仿佛让我们看见了另一个简·爱的声影,一个为了爱情而表现出强大人格魅力的现代女性的形象。
作者奥斯丁把芬妮与马戛尔尼相等同还体现在礼物的选择上。18世纪末,马戛尔尼访华前,英皇室在礼物的选择上可谓“用心良苦”,这其中就包括借助现代化学工艺生产的威治伍德瓷器,为“英国‘报一瓷之仇’提供了绝佳机会”[5]。同样,《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礼物选择也是别有用心。当芬妮为了外出参加一场舞会特意来到玛丽·克劳福德小姐的住处征求对方的意见时,对方主动把自己的一条项链赠与芬妮,但是后来芬妮才知道,这条项链其实是亨利·克劳福德先生有意通过其妹妹转交给芬妮,以表达对芬妮的爱慕之情。
小说中,芬妮在离开朴次茅斯很多年之后,当她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庭时,她丝毫没有“家”的感觉,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亲情。相反,当芬妮返回自己真正的老家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一点“回家”,而这个“回家”回到的就是曼斯菲尔德庄园。在芬妮返回朴次茅斯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可以坦诚相待,毫无顾虑的。在她看来,男人都粗俗不堪,女人都轻浮浅薄,所有的人都缺乏教养。”[2](P373)芬妮对于朴次茅斯的鄙视与马戛尔尼在窥探到中国的实际情形后把中国人比作“半野蛮人”是一样的。马戛尔尼在日记中写道:“[中国]至少在这过去的150年,没有发展和进步,甚至是后退;而在我们科技日益前进时,他们和今天的欧洲民族相比较,实际变成了半野蛮人。”[6](P6)芬妮和马戛尔尼对于穷人和落后的国家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有的只是鄙夷和贬斥。
毛尖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中译本序言中说,“在芬妮身上,奥斯丁已经把自己卷进去了”[3](P5)。奥斯丁是一个以讽刺见长的小说家,她小说中的人物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领了她的讽刺而登场的,但是芬妮是个例外。即便是芬妮看不起自己朴次茅斯的家,看不起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奥斯丁也没有对其有半点的讽刺,反而极力为其正名。此外,小说中芬妮的强硬态度,对于礼节的持守,对问题的看法往往和她的年龄不相配,倒和作者奥斯丁的年龄比较相称。由此可见,《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芬妮实际上就是奥斯丁的代言人。
事实上,芬妮身上不仅打上了奥斯丁的烙印,如果我们细究一下奥斯丁的家庭背景,就不难看出,奥斯丁和芬妮的家庭背景也有几分相像。芬妮的哥哥在国外的驻地谋职,具体地说,是在英国驻印度的海军部队履职,后来升为一名尉官;无独有偶,奥斯丁的弟弟也在英国海军服务很长一段时间,并且跟随英国海军来到过中国广东。并且有资料显示,奥斯丁在创作《曼斯菲尔德庄园》时,其弟弟正从国外返航回英国,奥斯丁小说中的某些异国情调正是来自于其弟弟的经历叙述。而奥斯丁之所以把自己弟弟的影子也安插进小说中,实则是因为“去印度”“去中国”已然成为了那些“具有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激情的英国人的冲动”[7]。小说一开始,芬妮的母亲普莱斯太太写信给其姐姐请求帮助时就说,“她的长子已经十岁……不知托马斯爵士在西印度的商行是否需要人手……或者可否把一个孩子派往东印度?”[2](P3)可见,东方寄托了英国下层人民对于未来的一种梦想。
奥斯丁时代的英国社会,一方面充斥着“去印度”“去中国”的热情,另一方面,来自印度、中国的这些具有东方情调的消费品也开始充斥着英国的消费品市场,为英国提早进入消费社会提供了外来的助推力。小说中,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两位伯特伦小姐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也是“当时风行的假日游戏”,便是“做纸花或者糟蹋金纸玩”[2](P12)。而在托马斯爵士外出时,埃德蒙曾经和朋友“兴致勃勃地讨论改进园林的可能性”[2](P91)。此外,当诺里斯姨妈得知芬妮的哥哥威廉要去东印度时,她对芬妮说,“威廉如果到东印度去,千万别忘记我的披肩;别的东西,只要是值得买的,他也得替我买一些。我希望他会去东印度,让我得到我的披肩。我想,我应该有两块披肩,芬妮。”[2](P291)由此不难看出具有东方情调的消费品在其时的英国社会的畅销和风靡。
赛义德曾经利用《曼斯费尔德庄园》中托马斯爵士的缺席和“安提瓜”这一地理位置的在场,说明小说中家庭秩序对另一个世界的依赖。的确,曼斯菲尔德庄园里的家庭秩序、礼仪礼节都是基于托马斯在安提瓜的产业收益。但是,作者奥斯丁的用意并不囿于一个庄园。通过马戛尔尼访华事件的插入以及芬妮与马戛尔尼爵士的认同,作者奥斯丁把芬妮作为自己的代言人,不仅间接表明了自己对于中英觐礼冲突的看法,也暗示了英国的道德礼仪对于海外殖民地的依赖。如此一来,当东西方两种不同道德礼仪相遇时,冲突也就在所难免,原因不在于两种不同的文明体制,而是因为一方的道德礼仪是基于另一方的“他者”身份来建构的。
[1]张海林.中西文化交流图像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
[2]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M].项星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毛尖.就这样,和曼斯菲尔德在一起——代译本序[M]//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8.
[4]Knox-Shaw, P. Fanny Price Refuses to Kowtow[J].RES New Series,1996(186):212-217.
[5]侯铁军.“茶杯中的风波”:瓷器与18世纪大英帝国话语政治[J].外国文学评论,2016(2):32-50.
[6]马戛尔尼,巴罗.马戛尔尼使团使华观感[M].何高济,何毓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7]程巍.夏洛蒂·勃朗特:鸦片、“东方”与1851年伦敦博览会[J].外国文学评论,2015(4):64-120.
Macartney Embassy to China and Theme Sublimation ofMansfieldPark
HU Yuming
(WestAnhuiUniversity,Lu’an, 237012,China)
By inserting the Event of Macartney Embassy to China inMansfieldParkand identifying Fenny with Earl Macartney, Jane Austen not only expresses her own attitude towards the etiquette conflict between Britain and China in the last decade of 18th century, but also indicates the dependence of British etiquette on its overseas colonization. Accordingly, once the two different etiquettes encounter, the conflict can hardly be avoided. However, the reason is not due to the two different civilization system, but to the fact that British etiquette has seen the eastern as “the other”. As a result, the etiquette theme of Austen’s novels has been sublimated by the insertion of the Event of Macartney Embassy to China.
Macartney Embassy to China; Austen;MansfieldPark; Etiquette
2016-11-16
胡玉明(1983-),男,安徽六安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国浪漫主义文学。
I106.4
A
1009-9735(2017)01-01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