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 东 平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颠覆西方传统小说的叙事原则
——评约瑟夫·海勒的《第22条军规》
冉 东 平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约瑟夫·海勒的黑色幽默小说《第22条军规》颠覆了传统美学对幽默的理论界定,它将正与反、悲与喜等因素完美地统一在一起,使两种含意在语义上造成强烈的碰撞效果,以形成荒诞性。小说人物形象的碎片化、去庄严化、去中心化等使其与西方传统小说拉开了距离;作品中没有了那种高大威猛、所向披靡的英雄形象,而是一群猥琐的、胆小的、变态的、荒诞的侏儒式人物。在叙事模式上它打破西方传统线性叙事模式和时空顺序来安排情节,以跳跃式的,非自然的方法来变幻时空。小说的叙事语言具有后现代主义小说的风格,句子之间缺少因果联系的基本要素,使得小说的句子和段落在意群上具有一种碎片性、散乱性的现象。
黑色幽默小说;约瑟夫·海勒;《第22条军规》
黑色幽默是美国1960年代出现的一支具有影响的文学流派,其文学宗旨是用逗笑、荒诞的叙事方法来表达对现实悲哀、绝望的态度,用辛辣的讽刺来表明自己的玩世不恭、荒诞无聊,以此摆脱理性和逻辑思维,使人在恐怖中看到了滑稽,笑声中发现了可怕的东西。奥尔德曼认为黑色幽默是一种“把痛苦与欢乐、异想天开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的喜剧”[1]4。黑色幽默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人们面对现实所表现出的一种人生态度,突破了西方传统小说的叙事观念、叙事方法、叙事形态等要素。约瑟夫·海勒(1923-1999)的《第22条军规》是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作品,它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空军及战场的描写完全颠覆了西方传统文学的审美观念、人物塑造以及小说叙事方法和叙事形态,使其作品完全进入了西方后现代文学的行列之中。
一
黑色幽默不同于西方传统的幽默和讽刺文学,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悲喜剧要素。一般认为幽默属于喜剧范畴,它使幽默者带有轻松、优越的感受来看待被关注和讽刺的对象,并诱发幽默者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但是黑色幽默恰恰相反,它是自嘲者对自身的一种调侃和反讽,它包含着自嘲者的悲愤绝望、无奈解嘲以及悲喜剧因素。黑色幽默的作品不仅仅有滑稽可笑的成分,还有无望、荒诞、阴暗和残酷的色彩,它比悲喜剧在自嘲方面更加直接和无情。
《第22条军规》贯穿着幽默,但是这种幽默并没有给人带来欢乐,而是一种绝望、荒诞和无奈的感觉,这种绝望幽默的氛围不是局部的,而是整体的,它像血液一样流遍整部作品,因此读者阅读起来不是感到轻松开心的欢笑,而是充满恐怖可怕以及逻辑上的非理性。在这种氛围中,《第22条军规》总有两种不同的语言情感在碰撞,一种是适合社会道德、理念的语境,另一种是不能上升到社会层面的语境,这两种语境发生撞击后给人产生一种全新的感觉,使那种原来庄严的、适合社会伦理的东西顿时销声匿迹,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一些猥琐的、无尊严的感受。譬如书中的邓巴、约塞连为了躲避飞行任务经常是采用自残的方法,正像小说所描述的那样“邓巴为了拿那份人家端到他病床前的餐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摔成个狗吃屎”[1]4。“约塞连直接跑进了医院,决心永远呆在那儿。他已完成了三十二次飞行任务,他决定不再多飞一次。当他改变了主意从医院出来后的第十天,上校又把飞行任务提高到四十五次,于是约塞连又跑回医院,决定永远呆在医院里,除了他刚刚又多飞的六次之外,不再多飞一次”[1]201。英雄已经不再是那种不怕牺牲、英勇战斗的人,而是逃避战斗、贪生怕死的懦夫,小说通过文字给我们显示出普通人在面临重大危机时所表现出的生理本性和自然反应。这部小说颠覆了军人的形象,将军人的职责与战场上装病、自残的行为放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和滑稽可笑。它使读者心中固有的观念变得无处藏身,因为在这里既不存在悲剧的净化,也没有喜剧的宣泄,就像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的滋味全部都有。
小说常常出现违背常理、违背自然规律的滑稽性描写,用对比鲜明的方式来表明态度,用一种调侃的叙事方式来显示出作者另类的超然幽默。譬如小说在描写一位战斗机飞行员时这样写道:“这家伙曾在隆冬时节执行飞行任务时被击中,飞机坠入亚得里亚海,但他竟然安然无事,连感冒也没染上。时下已是夏天,他没让人从飞机上给击落,反倒说是得了流行性感冒”[1]5。“亨格利·乔确实疯了,这一点约塞连比谁都清楚。约塞连尽了一切力帮助他。但亨格利·乔无论如何不听他的。他不愿听信约塞连,是因为在他看来,约塞连也是个疯子”[1]34。“邓巴极喜射击双向飞碟,是因为他极其讨厌这一运动”[1]41。
黑色幽默既是一种处事态度,也是作家表现情感的一种方法。黑色幽默的作品不同于传统的文学作品,如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在堂吉诃德的身上,我们看到悲喜剧两种因素同时并存。堂吉诃德的喜剧因素来源于他滑稽的骑士冒险,其行为能给人带来开怀大笑的艺术效果。在堂吉诃德追求真理、行侠仗义、疾恶如仇的思想下,他的许多遭遇给人们带来一种悲壮和崇高的审美感受。但是黑色幽默文学却不具有这种悲壮情怀和大义凛然的精神。黑色幽默将正与反、悲与喜两种因素完美地统一在一个整体之中,使两种含意在语义上形成一种强烈的碰撞效果,以形成荒诞性。黑色幽默具有“在笑声中又包含着绝望情绪”[2]297的特点。在小说《第22条军规》中有许多荒唐的事情,但是作者不仅非常认真地描述,而且叙述得井井有条,譬如约塞连在医院里看到病房中发生的一些反常的、不可理喻的事情。一位士兵在医院中治疗,小说这样描写道:“他的左右手胳膊内侧绷带上各封入了一条装有拉链的口子,纯净的液体从一只明净的瓶里由此流进他的体内。在他腹股沟处的石膏上安了一节固定的锌管,再接上一根细长的橡皮软管,将肾排泄物点滴不漏地排入地板上一只干净的封口瓶内。等到地板上的瓶子满了,从胳膊肘内侧往体内输液的瓶子空了,这两只瓶子就会立刻被调换,液体便重新流入他的体内”[1]6。还有“火是自己灭的,而且灭得很彻底,甚至没留下一处要用水浇泼的余烬。消防队员自是很失望,无所事事,只好喝口温咖啡,四处转悠,想法子勾引护士”[1]8。黑色幽默很难给人审美的感受,更不可能显示出悲壮和崇高之感。
传统文学的幽默多是在形而下的层面上展现的,利用人物自身的缺陷、不足之处构成被讽刺的对象,或者使用一些巧合、误会来编排作品的情节;传统幽默具有喜剧性和滑稽性,但它又具有明显的理性色彩。而黑色幽默在处理题材时更多地给我们展示人自身所遇到的尴尬处境以及形而上的问题,具有很强的非理性和荒诞性。笑本身是一种喜剧因素,一种情感的宣泄,它来自于内心世界的快乐的生理反应,但在黑色幽默中这种笑却掺杂着比较复杂的成分,是一种笑中有悲的绝望之情。黑色幽默的悲不是悲壮,它不能给人以心灵的净化和灵魂的提升,不能引起崇高感,而是身处绝望又无可奈何的感受。
《第22条军规》在美学观念上颠覆了传统对幽默的理论界定。整个小说表现出这样一种写作风格,即在绝望中寻找幽默,在痛苦中寻找轻松。黑色幽默在崇高与卑贱、庄严与粗俗并存的怪圈中,呈现出种种扭曲怪诞、荒诞滑稽的搞笑场面。
二
《第22条军规》在人物塑造上与西方传统小说拉开了距离,人物的碎片化现象非常普遍。小说作家在塑造人物时不再遵循现实主义的典型化原则,即通过对生活的观察、提炼来塑造一个形象鲜明、性格独特的人物。约塞连虽然是整部作品贯穿始终的人物,但是作家并没有着力塑造这个人物,在作品中他总是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从《第22条军规》叙事模式来看,它不再集中围绕着一个核心人物的命运进行一贯到底的叙事,而是采用去庄严化、去中心化的方法。在这部小说中人物不再具有典型性,也没有中心式的人物和事件,小说的一切文学要素都呈现出一种零乱的、无条理的、无确定性的、无理性的状态。
从内容来看,小说《第22条军规》涉及的人物众多,可谓上至将军、上校、中校、少校,下至中尉、列兵、妓女、皮条客、老鸨。虽然小说写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欧洲战场,但是我们却能够看到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这里有高官显爵的骄横跋扈、有追名逐利的现役军官,也有沦落在社会最底层依靠出卖肉体来生活的妓女;有冒死执行飞行轰炸任务的军事历险,也有士兵嫖妓的放荡生活,但是小说中不再出现那种高大威猛、对敌斗争所向披靡的英雄形象,而是一群猥琐的、胆小的、变态的、荒诞的侏儒式人物。他们“以活命为目的,尚武精神已烟消云散”[3]21。这是一群精神萎靡不振、生活放荡、没有理想、贪生怕死的人,完全颠覆了传统战争题材中令人敬畏的英雄形象。
轰炸机投弹手约塞连是一个勇敢的士兵,参战以来已经执行过32次投弹任务,原本认为完成35次的投弹规定任务就可以复员回家,但是上级的一道命令将其回家的希望化为泡影,他找到有关人员询问此事,别人告诉他这符合第22条军规的要求。第22条军规在军队中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任何军人都要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指挥,除非你是一个疯子可以不参加飞行任务。按照规定你如果不参加飞行需要提出申请,但是能提出申请也就证明申请人智力健全并不是疯子,因此还要继续执行飞行战斗任务。这是一个怪圈,可以说像约塞连这样的军人永远逃离不了这样的怪圈。面对这样的环境唯一能够自救的方法就是躲进医院或者提心吊胆地参加轰炸行动,为了减压他伙同其他士兵去嫖娼。在他几乎每次快要接近规定飞行次数时都会下达新的、更高的目标,这使他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从自信到气馁,他不得不躲进树丛中,心神恍惚、赤身裸体地在兵营中转悠,最终无奈逃到瑞士。评论家格陵(Wes D.Gehring)说:“黑色幽默小说的荒诞在于那些‘反英雄们’(即主人公们)总是荒诞生活的旁观者,不是参与者”[4]3。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物系列中,米洛是一种另类形象,他是军队物资采购员,又是组织辛迪加联合体的主要发起者。为了金钱他可以为任何人办事,不仅为他们的军队提供物资采购和情报来源,而且也为德军提供情报来源。在为美军的物资生活采购中以赚钱为目的,虽然表面说大家都是辛迪加联合体的成员,但是他不是为大家而是为了自己赚更多的钱。他是一个敌我通吃的人,谁都离不开他,他是一个人人都喜欢,人人都需要的人。小说这样描写他:
有一天米洛同美军当局签订了一份合同,由他负责去轰炸德军在奥尔维耶托守卫的一座公路桥,同时又同德军当局签订了由他守护该大桥的合同,用高射炮火来对付他自己策划的攻击。为了美军轰炸桥梁,米洛可以得到轰炸的全部成本费用外加百分之六的酬金,为德军守护大桥的协议款项也是如此,只不过还附加了一条,即他每击落一架美军飞机,德方将付给他一千美元奖金。米洛强调指出,这些交易的圆满成功标志着私有企业的重大胜利,因为两国军队都是社会化的团体。
米洛的这种安排对双方都是很公平的。一方面,由于米洛有在各处随意通行的自由,因此他的飞机就可以悄悄潜入德军阵地进行偷袭,而不会惊动德军的高射炮火;而另一方面,由于米洛知道袭击行动,因此他有充分的时间向德军的高射炮手发出警告,待美军飞机一进入他们的火炮射程,就准确地向它们开火[1]305。
米洛经常说:“德国人不是我们的敌人”,“不错,我们是在同他们打仗。不过德国人也是咱们辛迪加联合体里声誉很好的成员。作为我们的股东,我有责任保护他们的权利。也许是他们挑起了战争,也许他们的确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可他们付起账来却比我所知道的我们的一些盟国痛快得多”[1]306。这部小说的人物描写不仅仅具有黑色幽默的描写,也具有二律背反的特点。
“黑色幽默作品中的主人公大都是‘反英雄’的形象”[5]557。海勒笔下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社会的中下层人物,在社会的挤压下他们过着恐惧、焦虑、烦恼、变态、怪诞的生活,而作家的黑色幽默往往将小说中高尚与卑微、严肃与荒诞、希望与绝望、努力与失败融合在一起,作品内容随着人物怪诞绝望的行为以及故事内容情节高低起伏变化来显示出生活的混乱和不可理喻。海勒曾说“我并不对战争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官僚权力结构中的个人关系”[6]118。
三
黑色幽默在叙事方面与传统小说有着质的不同,在叙事模式上它不再像传统小说那样给我们讲一个有头有尾、情节完整的故事,而是要打破西方传统线性叙事模式和时空顺序来安排情节,以跳跃式的、非自然的方法来变幻时空。在表现手法上,运用象征、暗示、烘托、对比等方法来表现内容,采用一种非传统的、非结构式的方法来创作小说。海勒的《第22条军规》打破了西方传统小说对战争的叙事方式,在这部小说中战争不再是炮火连天、残酷血腥、刀光剑影,而是一个个滑稽扭曲、荒诞搞笑的场面。片断式的小说结构、碎片式的人物语言、二律背反的叙事方式成了小说的独特现象。
《第22条军规》在故事情节上没有集中围绕着一个故事或者几个战斗任务来写,故事情节没有中心,所有的人都是叙事的中心,你很难以整个小说捋出来一个头绪来,每一个章节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章节都有一个独立的境遇。小说共42个章节,虽然大家都认为主人公是轰炸机投弹手约塞连,但是整个故事并没有集中围绕着约塞连来描写,约塞连在书中仅仅是一个飘忽不定、忽隐忽现的符号式人物。从书中的标题我们都可以看出这些特点,譬如小说的第1章是“得克萨斯人”,第2章是“克莱文杰”,第3章是“哈弗迈耶”,第4章“丹尼卡医生”,第5章“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等,整个小说有37个章节是以约塞连的战友以及上司的名字来命名的。只有3章是用其他节日和地名来命名的,即第34章“感恩节”,第36章是“地下室”,第39章“不朽之城”。虽然书的题目是《第22条军规》,但是真正涉及军规的内容只有第40章的题目“第22条军规”,小说的最后一章,即第42章才以主人公约塞连的名字命名。虽然没有中心人物,但小说中的第22条军规却是人们一直谈论的焦点,这是一条隐形的思想线索而非实际故事叙事的线索,它贯穿小说的始终。小说在叙事上没有首尾相连的故事情节,每一章都相对独立。
小说的叙事具有后现代小说的风格,句子之间缺少应有的因果联系,句子与句子之间没有交代和过渡,从一件事情的叙事中直接转入另外一件事情的叙事,这使得小说的句子和段落在意群上具有一种碎片性、散乱性的现象。譬如丹尼卡医生在谈到自己医诊时说道:
不久,来诊所的病人越来越多,忙得我应接不暇。我便加倍付酬金给那两家药铺。那几家美容院也挺不错,每星期介绍两三个人来我这儿做人工流产。生意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你瞧,后来竟出了事。他们派了征兵局的一个家伙来替我做体格检查,我是4-F体位者。先前,我早就给自己做了相当全面的体格检查,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宜服兵役。你大概会想,只要我说出实情,就能免去一切麻烦,因为在我们县医务界和本地商业信用局,我一向是口碑很好的医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派那家伙来,目的只是想查实:我是否确实齐髋切除了一条腿,是否确实患了不治的风湿性关节炎,终日缠绵病榻,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我们生活在一个相互猜疑、精神准则日趋堕落的时代。这实在是太可怕了[1]45。
这种语言没有过渡,语言环境没有前因后果的叙事手法在小说中比比皆是。由于没有中心主题,人物的语言显得支离破碎。
在《第22条军规》中,语言在叙事上也同样表现出一种黑色幽默的效果,这使得语言叙事的真实性受到质疑。譬如在小说的扉页上第一句话就讲:“只有一个圈套……那便是第22条军规”[1]1。从这句话来看,第22条军规中隐藏着阴谋,作品的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但是书中紧接着说:“皮亚诺萨岛位于厄尔巴岛以南八英里的地中海,是个极小的岛屿,显然,无法为书中描述的所有情节提供足够的空间。与小说的背景一样,其中的人物亦都是杜撰的”[1]1。读者读到这里,书中的语言立刻形成两种不同的感觉:一是“形象的不确定性使读者感到本文与现实世界一样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二是“语言的自相矛盾表现出一切都在不定之中”[7]108。真实的东西应该带给人们一种肯定的庄严感,而这种肯定的东西立刻就被第二句的虚假描写消解掉了。这种语言叙事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如果读者顺着这种语言的意思看下去就会感到失望,因为你会发现后面的故事并没有沿着这句话的内容继续写下去。
《第22条军规》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叙事转换也没有过渡和交代;事情的发展没有逻辑关系,往往颠三倒四,不按照自然规律的发展来安排情节。尽管每一章的标题都有一个叙事中心,但是作者在叙事时似乎并不打算紧扣主题,而是比较散漫地叙述其他事情,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几乎在整个小说中处处皆是,明明准备讲述张三的故事,但在叙事中却一直叙述着李四的事情,对张三的事情并不急于表述,等到把一些事情叙述的七七八八的时候,这才开始准备叙述标题中提到的内容和人物。这种非逻辑性的叙事方法使得读者在阅读时搞不清楚作者的真正目的和语言走向。譬如小说一开始这样描写道:“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见钟情。初次相见,约塞连便狂热地恋上了随军牧师”[1]3此时读者一定会急切地想知道约塞连怎样爱上了随军牧师,但是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因为作者抛开了继续叙述下去的意图,而是开始叙述其他事情。这种叙事模式不仅是第一章的叙事模式,也是整部小说的叙事模式,作家在叙事故事时不是按照线性的叙事模式来叙事的,而是具有跳跃性、随意性、即兴性、非理性和荒诞性。
黑色幽默文学往往与现代战争、社会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以表现人在灾难面前的无可奈何与悲观绝望,但是作家在语言上并未显示出悲观的情绪,反而显得轻松超脱和玩世不恭。《第22条军规》在语言叙事上有自己的独特风格,二律背反的叙事方式是小说经常使用的方式,譬如对第22条军规的解释。第22条军规规定如果你想停飞必须是疯子,但停飞是要申请的,而疯子是不会写申请的,这在生活中实际上就形成了一种二律背反的怪圈。从表面上来看第22条军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规定,但实际上参战的飞行员被无形地、紧紧地限定在战场上,成为一部永远转动的战争机器的一部分。第22条军规使每一个飞行员都能感受到它的无处不在,但是人们在军规的条文中却很难找到它的实际文字,因为这条军规不是给受害者看的,它就像一条毒蛇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人,控制着人。这是一种“使不真实的事情显得真实”“使傲慢的态度显得谦卑”“使抢劫显得慈善”“使盗窃成为荣誉”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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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世丹.关注现实与历史之真实的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陈尚真)
The Subversion of Narrative Principle in Western Traditional Novels: a Study on Joseph Heller's Catch 22
RAN Dongp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006,China)
Joseph Heller's dark humor novel Catch 22 overturns the definition of humor in traditional aesthetics.It perfectly unifies positive and negative,sorrow and joy as well as other opposite factors, which makes strong collision effect of their different implications in semantics to create absurdity.Its characters are fragmentary,unimposing and decentralized,who are different from those in western traditional novels.They are not strong and invincible heroes,but sordid,timid,abnormal and absurd dwarfs.In narrative mode,it breaks traditional linear narrative mode and spatial and temporal order to arrange plot and it presents jumpy and unnatural temporal and spatial variation.Its narrative language has style of postmodernist novel.There is a lack of causal links between sentences,which makes the sentences and paragraphs fragmentary and incoherent in sense-groups.
dark humor novel;Joseph Heller;Catch 22
I106.4
A
1006-4702(2017)04-0087-06
2017-03-14
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大项目(2014WZDXM02)。
冉东平,男,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