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玉
(安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河南安阳 455000)
从社交称谓词中的通称词看汉民族的文化心理
王冠玉
(安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河南安阳 455000)
社交称谓通常是人们在人际交往中用以唤起交际对象注意的,通称称谓词则是指用于社交场合的一般通用称谓。通称的特点是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是社会制度文化的一项重要内容,同时与社会的社交人员结构关系密切,更为重要的是通称词的使用与民族价值取向和民族心理往往密不可分,是反映民族文化的一种形式。
社交称谓词;通称词;文化心理
语言伴随人类社会的产生而产生,是人类思维和交际的重要工具。一个民族其文化的形成与发展都会透过本民族的语言有直接或间接的反映,同时在语言的使用中,我们也可以窥见人们的文化心理。语言最重要的功能是交际,在日常生活的人际交往中首先涉及的就是社交称谓词。“称谓”也可以说是一种名称,这个名称由来于人们之间的各种微妙联系,如亲属或者是身份职业等。对于不同文化或者时代背景下所使用的不同称谓词,也反映了使用者之间不同的文化传统和民族心理,可以反映职业、身份、地位的差异,而在我们的日常社会交际中也都是以社交称谓开始的。关于称谓词的分类,学者们从各自不同的研究角度出发将称谓词划分为不同的类别, 有一种比较通用的分类方法是通过其使用范围进行划分,以其表示的不同人物之间相互关系的性质,划分为亲属称谓系统和社会称谓系统,其中的社会称谓词又是以人们的社会关系为基础来进行进一步划分的,反映社会交际中人们的相互关系、职业、身份、地位等的称谓词,其涉及范围很广、为数众多,如通称称谓词、关系称谓词、职衔称谓词、亲昵称谓词、戏谑称谓词等。在这众多的称谓词中,通称称谓词通常是用于社交场合中的一般称谓,包括常见的“先生、女士”以及“小姐”或者“太太”等,伴随着社交的日益广泛化,其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高。在众多对某一类称谓的研究中最多的是亲属称谓研究,对社交称谓词,尤其是社交称谓词中的通称词的研究则较少,相关研究也主要是研究其某一方面,如语义、选用依据、缺失现象等,讨论其文化内涵的文章更是少之又少,都是零碎的、印象式的,往往都是在讨论社交称谓的其他问题时顺便提及或是研究整个汉语称谓系统的文化内涵时有少许涉及。如此看来,我们对于社交称谓词中通称词的文化内涵的讨论研究就很有必要了。
通称,即在社会上被广泛使用的一种称谓语,一般情况下不会对被称呼人的年龄、身份或者职业等进行过于严格的界定,其特点是数量虽少,但是使用者颇多,使用的频率也很高。在整体的社交称谓中,亲属称谓一般都是由来已久且使用稳定,通称则不同,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并且已经成为社会制度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和社交人员的结构紧密相连。不同的社会称谓,往往暗示了不同的人际结构变化。
这里试释几个常见通称,以反映不同时代下通称词的文化特征和其所反映的汉民族文化心理。
要说当下对于男性的称谓使用频率最高者,恐怕非“先生”一词莫属。其发展至今,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成为了人际关系与社会变化的写照,同时也真实地反映出了不同阶段人们不同的价值观念。古代的底层人们读书甚少,因此他们对于具有一“先生”一词在古代有以下几种解释: (1)“先生”原指先出生的孩子。这一词汇最早被用于《诗经》中,当时还并不具备称谓语的功能,《诗·大雅·生民》云:“诞弥厥月,先生如达。”此处释作头生之子的意思。(2)指父兄。《论语·为政》:“有酒食,先生撰。”何晏集解引马融曰:“先生,谓父兄。”(3)称老师为“先生”,最早用作称谓语见于《礼记·曲礼上》:“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郑玄注:“先生,老人教学者。”犹今之言教师。“先生”一词自古到今都是作为尊称、敬称。特别是称呼老师的尊敬之意沿用至今。中国自古就有“天地君亲师”的说法,“先生”地位之高是不言而喻的。(4)年老而有德业且知识渊博的人。《孟子·告子下》:“先生将何之?”赵岐注:“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5)文人学者的自称或对他人的尊称。《文选·皇甫谧<三都赋序>》:“玄晏先生曰:‘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李善注:“先生,学人之通称也。’《史记·三代世表序补》:”张夫子问褚先生。”司马贞索隐:“褚先生名少孙。”此为褚少孙自称先生。称这些人为“先生”都是从知识这个条件出发的。定文化水平的人都是格外尊重的。
新中国成立之初,“先生”这一称谓词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消亡史。当时兴起的社会主义主张推翻所有剥削阶级、消灭等级差别,而从“先生”之前的运用情况来看,一定程度上确实割裂了下层的普通劳动人民,属于某一个特殊的阶级或者团体的专用称呼,所以在解放之初,“先生”一词便被打上了阶级烙印。在当时,“先生”也被用来称呼一个特殊的人群,即靠占卜相面为生的人们。但即便如此,从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去界定,这一团体或者是封建主义的拥护者,或者是与劳动人民站在对立面的不劳而获者,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一切都要以社会主义理论为核心,一切剥削阶级、等级差别都应被推翻,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先生”这一称呼的禁用。时代向前发展,到了文革时期,“先生”一词已经完全被另一个词汇“同志”所彻底取代,除了一些特殊的外交场合,考虑到对方处于不同的阶级社会环境,理应使用对方所熟知的称谓语来表示尊敬,除此之外,“先生”已很少出现。即便是在特殊的外交场合,“先生”一词,相较于之后出现的“同志”而言,更多了一些政治色彩,如文革前阶段,李宗仁先生就不曾被称呼为“同志”。“先生”成为通称,表示的意义也不断发展,不单单是受到了政治的影响,也受到了经济、文化、心理变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但即便“先生”所表示的含义有所不同,但不变的是其一直都代表着一种尊敬的意味。中国人对于称谓的使用尤为谨慎,特别重视讲究长幼、尊卑、贵贱等等级原则,这一切都与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等级观念以及伦理道德深深相关,在“先生”的词义变化中也暗藏着蛛丝马迹。
改革开放之后,“先生”重返交际场合,并且脱掉了之前的阶级或者等级烙印、退掉了“文革”时期的强制穿上的政治外衣,受国际政治影响,同时也因为增加了与港台地区的交流,使得先生一词换上了一件新衣,一件适穿于任何职业、阶层和籍贯的男性的衣服。事实上这意味着我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一定改变,那些旧的角色与思想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生力量、新的社会角色。伴随着历史车轮的向前迈进,原有的和现有的社会称谓已然无法满足发展的需要,同时受到西方观念的影响,我们使用的称谓便逐渐走上了国际化路线,当然这也方便了国际间的交流。综上,先生等称谓开始被赋予新的时代内容、走上历史舞台。为了适应不同时代的发展需要,称谓语也必须不断推陈出新,这也正应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先生”一词被泛化,也正是现代人追求“文明礼貌和经济实用”、力求简单方便的体现。从其使用范围来看,更是印证了以上观点,“先生”也不再界定被称呼者的年龄、职业甚至是身份等,甚至对于不认识或者不熟悉的人,在不能够确定其身份等情况的基础上,用此通称,言简意赅且简单明了。“先生”作为一个中性称呼,既不使使用者显得谄媚,也不会使被称呼者显得不被重视,平等且都不会有失身份。
“小姐”这一称谓语由来已久,但是古今之意完全不同。宋代时期,主要是用来称呼婶女、女艺人、妓女等社会地位较低且不知婚否的女子,这与现在我们所使用的“小姐”在意义和用法上几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在宋代的钱惟演《玉堂逢辰绿。荣王官火》中的宫女韩小姐,马纯《陶朱新禄》中的陈氏姬妾,岳坷《怪史.汪革谣栽》中的洪恭的姬妾,宋洪迈《夷坚志·林素云》中的乐伎林小姐,这些人事实上都是处在社会下层的一些低贱的女子。而小姐一词正式用来称呼深闺女子,是在明人写了“窗前三寸弓鞋露,知是腰腰小姐来”诗句后,才逐渐流传开来。此后,由于“小姐”这一称呼语的特殊性,也注定了其所具有的强烈的独占与排他性。随着历史的发展,曾经被以“小姐”称呼的客体们,逐渐被排挤出来,而渐渐的,只有社会地位较高且未婚的女子才可以被用以“小姐”相称,其中自然不免恭敬的意味。
伴随着一件件历史事件的发生与推进,在“五四”之后,阶级的烙印逐渐变淡,对于“小姐”的使用范围变得更为广泛,凡是未婚的女子皆可以用“小姐”来称呼,表示尊敬,但是受到使用主体的影响,阶层的界限还是没有被完全抹掉,这一称谓语仍然受限于非体力劳动者的未婚女子身上。此后一段时间,一直延续到文革结束,受到无产阶级专政制度确立的影响,“小姐”这一称呼在某一个历史阶段成了禁忌,甚至于“资产阶级思想”画上了等号。
改革开放之后,历史进入新篇章,尤其在90年代,人们对于政治色彩逐渐淡忘,社交礼仪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因此“语言美”重新进入人们的意识,由于“小姐”这一称谓语既具备实用功能,又具有相应的美感,瞬间成了社会各阶层普遍通用的称谓语,这其中既包括公司白领,也包括普通员工。简而言之,年轻女子,皆可以“小姐”称呼。
现如今,“小姐”已然成了称呼年轻女子频率最高的词汇,但是纵观历史发展,这也绝非偶然。之所以会发展到如今这般,与社会背景和语言学的成因紧密相连。
(1)改革开放是“小姐”这一称谓语的历史转折点,自此后的年轻女性较之前任何时期都更为积极地参加社会劳动、参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这个群体逐渐从出现发展到了不可忽视的程度。随之而来的,便是妇女地位的提升,女权主义迫使人们不得不重新去寻找合适的称呼。如:待应小姐来了,用亲切的语气说:“小姐先生,你们需要加水吗?”(池莉《小姐,你早》)
(2)伴随着经济的全球化,国际间交流日渐增加,东西方文化方面的交互影响越来越显著,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中外文明间的交互渗透,诸如国际间常用的“先生、女士、小姐”等也随之渗透到了普通国民的生活中,且同时引领着人们思想的不断进步,对于美的追求也更为雅致,一切都在向国际靠拢,特别是一些称谓语,如:白小姐是绝顶聪明的,她肯定详知我的心理。她把目光收到我的身上,做恳谈的样子,问:“画家先生,你怎么看模特儿?”她是模特儿?这也不可小瞧,你知道她给多大画家当模特儿?我得说点道德给她听听,免得她真心以为我是个傻瓜。我说:“小姐,模特儿是画家的艺术之母,模特儿是活的艺术,画家是对模特儿的主动模仿和表现,以艺术手段达到与模特儿的生命底蕴与自然美的情态相契合,就创造出艺术品。”(宋清海《鸟的背景是天空》)
(3)纵观语言系统本身而言,年龄一直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点。男性多喜欢年长,女性则相反,喜欢年轻貌美,因此被称呼为“小姐”,也非常符合女性的追求与心理期待。
但也正因为对“小姐”这一称呼不再那么条条框框限制化,所以也便逐渐衍生出了一些贬义的意味,个别时候被用来委婉地称呼“妓女”或者“三陪女”等。如:小姐过来,要么倚在他的身边,要么坐在他的膝盖头上,她们半跪着给他点燃香烟,当他有兴致的时候便让小姐一次性地点燃算了。(池莉《小姐,你早》) 胡小姐当然不是什么“小姐”,她以前的丈夫或是离了,或是死了,反正不止一个……她已到了“小姐”之称听来不是滋味的年龄。(杨绛《洗澡》)正经人家的女性为了将别人对自己的称呼与对这些人的称呼相区别开来,常常自动退出这个称呼语的应用客体范畴。
现如今我们常用的“小姐”这一称谓语,是较历史而言相对流行与泛化后的概念,换言之也就是旧词新用。其整个发展历程尤为波折,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如实揭示了语言发展变化的特点,便是某一社会背景下所使用的语言要符合经济性原则,同时也要减轻语言使用者与学习者的负担。从另一个角度也不难发现,“小姐”这个称谓语的泛化使用,不单单是一个称谓语的进步与扩展,同时也意味着传统的伦理观念有了新的突破。新的社会形态,帮助人们同步更新了自己的价值观以及思想观念,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揭示出了语言和社会文化、政治背景等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现如今,“小姐”这一称呼,既能够满足文明交际的需要,同时也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是集实用与时代特色于一身的称呼语。但是也要注意,目前受到地域方面的限制因素影响,对“小姐”这一称谓的使用还应谨慎。
“同志”一词出自《国语》: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虽远男女不相及。(《国语·晋语四》)“同志”起初的定义比现在的含义要宽泛,即“志趣相同”与“志趣相同的人”。 用“同志”来称呼别人,是在晚清时期,其被搬上历史舞台,与当时的政治时代背景密切相关。当时,存在个别的有着现代政治意识的进步人士,有着独立的民族意识和政党身份,为了区别与强调这样一些特征,当然也可能是为了与长久以来的非民主政治体制划清界限,代表着特殊关系和身份的“同志”开始成为了一种较为普遍的称呼。但是受到历史发展的局限性影响,持续到20世纪下半叶,“同志”都只局限在政治社团内部使用,国民党与共产党在这一称呼上还是达成了一致。
伴随着共产党掌握了政权、赢得民众支持与信任的同时,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同志”这一称谓瞬间成了民众彼此称呼的最高频词汇,特别是若对刚刚改造好的地主或富农等以“同志”相称,他们便会异常高兴,一声“同志”里面包含了肯定与接受。
50年代初到60年代中,是“同志”一词被使用的黄金时期,甚至一度成为彼此间唯一的称谓,它超越了民族、性别、年龄、宗教等多种界限,可以说在当时“同志”具备全适的交际功能。事实上“同志”可以用来称呼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品质不坏的任何人,但如果一个人明确地没有再被以“同志”相称,那便意味着此人或者在政治方面有某些问题,或者就是将要大难临头了。
社交称谓词反映了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特色,更是文化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其中通称词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并且已经成为社会制度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和社交人员的结构紧密相连。不同的社会称谓,往往暗示了不同的人际结构变化。对通称词的分析研究,可以让我们对汉民族各个阶段的政治制度、价值观念、民族心理窥豹一斑,更为重要的是通称词蕴含着文化因子,它的使用与民族价值取向和民族心理密不可分,是反映民族文化的一种形式。
[1]罗常培.语言与文化[M].北京: 语文出版社,1996.
[2]陈原.社会语言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郭熙.中国社会语言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4]王处辉.中国社会思想史(上)[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9.
[5]赵蓉晖.社会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6]黄鹤.中国传统文化释要[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1999.
[7]顾嘉祖,陆升.语言与文化[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8]孙维张.汉语社会语言学[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9]常敬宇.汉语词汇与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10]陈健民.语言文化社会新探[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9.
[11]杨扬.汉语人名文化放读[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
[12]邹昌林.中国礼文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13]邢福义.文化语言学[M].湖北: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14]沈锡伦.中国传统文化和语言[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15]蔡元培.中国伦理学史[M].北京: 商务印书馆,1999.
[16]全国13所高等院校《社会心理学》编写组.社会心理学[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
[17]沙莲香.中国民族性(二)[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
[18]胡奇光,方环海.尔雅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19]郝志伦.汉语与民族文化[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
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17)02(c)-008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