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 君 强
(云南大学 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091)
开放的叙事学:在对话与交流之间
——论“当代叙事理论译丛”的言说方式与理论价值
谭 君 强
(云南大学 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091)
“当代叙事理论译丛”推出欧美叙事学界新近出版的五部著作,涉及叙事学研究的诸多领域,既有在基本叙事理论阐述中具有新意的著作,也有在不同研究取向和分支中具有影响的著作,还有融入新的内容、带有教科书性质的书,反映了欧美叙事学研究某些最新进展与关注。这些著作在内容、论说方式等许多方面都有诸多创新之处,值得引起注意。译丛对促进中国叙事学研究的发展、加强国内外学术交流与对话将不无助益。
当代叙事理论译丛;前沿理论;论述方式;默认/确定;先验/后验
在中国当代文艺理论研究与实践中,叙事学研究可以说是国内外理论界沟通最为密切和频繁的学科之一,也是中国学者及时汲取国外相关基础理论和前沿理论、有力地促进中国叙事学研究和发展最富成效的学科之一。
在当代中国叙事学研究起步和发展过程中,一系列重要的域外叙事学著作的引进无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它推动了当代中国叙事学的发展,促进了中国叙事学界与国外同行的对话,也为中国学者日益发出自己的声音提供了必要的参照与帮助。从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开始,尤其是90年代以来,包括热拉尔·热奈特、华莱士·马丁、里蒙-凯南、米克·巴尔等诸多国外学者重要的叙事学著作,尤其是基础理论著作被一一介绍到国内,为处于起步与逐渐发展阶段的中国叙事学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资源。21世纪初,申丹教授主编的“新叙事理论译丛”由北京大学出版社陆续出版,进一步推动了这一发展势头。这套译丛最初选择的五种,均为国外20世纪90年代以来出版的具有新意的叙事学著作,涵盖了包括解构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跨学科、修辞性叙事理论等诸多方向有代表性的论著。以后,这一势头一直延续着,域外的叙事理论著作不时进入人们的视野,引起学界的关注。
2015年起,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的“当代叙事理论译丛”,可以说是在承续叙事学研究不断发展这一势头的基础上,再次在叙事学研究中吹入一缕域外新风。译丛的头一本、荷兰学者米克·巴尔的《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三版)问世之后,译丛的第二部,美国学者戴维·赫尔曼、詹姆斯·费伦等的《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一书近期亦已出版。将要问世的另外三部包括德国沃尔夫·施密德的《叙事学导论》(Narratology:AnIntroduction),荷兰彼得·沃斯特拉腾的《电影叙事学》(FilmNarratology),以及美国布莱恩·理查森的《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UnnaturalNarrative:Theory,History,andPractice)。
这套译丛的明确定位可以从书目的选择中看出来:“这套丛书的入选书目均为21世纪以来、尤其是近年来出版(或修订再版)的叙事理论著作,既注重在基本叙事理论阐述中具有新意的著作,也注重在不同的研究取向和研究分支中具有影响的著作,同时还考虑那些融入新的内容、带有教科书性质的书,目的在于既能给这一研究领域的学者提供新的、必要的参考,也能给步入这一领域的年轻学子提供有益的帮助。”[1]2显然,这是考虑到中国叙事学研究发展的实际状况,以及国外叙事学研究的发展情况而确定的。我们可以对已出版和即将问世的著作稍作浏览。
从新近出版的《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来看,该书的新意从多方面表现出来。主事者曾提及选择这部书的原因:一是该书作者的阵容。参与这一合著著作的五位作者,均为目前活跃在美国和国际叙事学界的重要叙事学家,而且属于如叙事修辞研究、女性主义研究、叙事与思维关系研究以及反模仿研究等领域的领军人物。他们在相关领域的工作一直为国内外叙事学界广为关注。二是著作的内容。这一著作所涵盖的包括叙事学基础理论一些最为核心的概念,在任何一部涉及叙事学或叙事分析的著作中,这部书中的任何一个概念,或至少大部分概念都是不可或缺的。它们构成为叙事理论最重要的关键词,对进入、或深入叙事学研究必不可少。三是著作的论说方式。五位作者围绕各自研究最为得心应手的方面入手,从共同的概念出发分别进行分析和阐释。与此同时,又对其他作者的研究做出回应,在批评性辨析的基础上提出各自的看法,形成为对不同研究方式的有益补充,促使人们在整体上对叙事理论及相关的研究分支产生更为完整的认识。四是著作体现出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良好取向。著作的所有分析和阐释都分别围绕四部有影响的小说进行,既使理论阐述具有针对性,不沦为空谈,也使理论阐释在与作品的结合中显得更为到位,更便于理解[2]302。
《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是一部反映叙事学前沿研究和关注的有影响的著作,在已出版的涉及叙事理论的诸多著作中,这是一部十分独特的书。其中尤为引人瞩目的是书的整体论说方式。该书从“什么是叙事理论”、“不同的叙事研究方法之间如何相互关联”这两个最基本的问题入手,围绕这两个问题展开论述。作者意识到,这两个问题本身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人们如何定义叙事理论,将确定其理解不同的研究方法是如何关联的,反之亦然。这部书在结构上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视角”,五位作者各自从“作为修辞的叙事”、“女性主义叙事研究”、“叙事与思维关系探索”和“反模仿叙事、非自然叙事与后现代叙事理论”这四个不同的视角出发,分别结合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简·奥斯汀《劝导》、伊恩·麦克尤恩《在切瑟尔海滩上》和沙尔曼·拉什迪的《午夜之子》四部小说,轮流探讨叙事理论中最为人们关注的核心概念,即作者、叙述者与叙述,时间、情节与进程,空间、背景与视角,人物,接受与读者,以及叙事价值、审美价值,由此而专注于头一个问题:“什么是叙事理论”,展现出针对四部特定叙事文本从四种视角进行分析阐释所得出的结论。
第二部分“回应”,则通过轮流讨论相互之间在第一部分的内容,展开作者之间的互动,对叙事理论不同方向的研究充分阐述自己的观点,对其他作者作出理论回应;在批评性辨析的视野下,表明相互之间所具有的理论差异、交集与互补,也明确地表明自己的不同意见,从而展开不同观点之间鲜明的理论交流。以这样的方式,回答第二个问题:“不同的叙事研究方法之间如何相互关联”。第二部分不仅突出了对当代叙事理论中某些核心问题的关注和讨论,也在叙事研究一般景观的背景下,为寻求自我定位的读者提供导航。这一结构上的特征反映了作者的明确意图:“鼓励这一领域的学者间的相互对话是回答这两个相互交织的问题的最好方式。”[2]6自然,这样的方式对读者也颇为有益,既使读者可由不同的理论视野出发,加深对相关核心概念和基础理论的理解,同时,也可对叙事理论诸多方向的发展产生清晰的认识,在比较、辨析的基础上,对同一理论视野下不同方向的理论取向和实践获得更为明确的把握。
这部书是五位作者多年来对话交流所形成的最新成果。各个相关章节都由每位作者独立撰写,与此同时,作者们也明确表示,每个人在工作中都具有一种强烈的尊重他人所说的东西的意识,并力求把自己对这场不间断的讨论所持的观点表达出来。这样,“我们便是以并非绝然独立、而是互相呼应的四种单独的声音展开工作的”[2]6。因而,他们各自所不同意的问题与其他显示各自态度、立场的问题并置、聚集、重叠,或以复杂的方式相互交织。而就他们试图给读者提供的“导航”而言,其目的也不在于引导读者步入一个特定的方向,而是给读者提供一种方法与手段,使之得以透过这一领域中主要的争辩去选择自己的路径,这一路径可以与作者当中的任何一条完全不同。这样一种坦然的态度不仅对作者有益,也对读者有益,既有助于作者展开独立而又关注他人观点与思考的阐述,也有助于读者从各自独立的角度去进行辨析,在多方面关注的基础上各自独立定位。可以说,这是一种作者之间相互尊重的态度,也是对读者尊重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在全书中贯穿始终。而且,这一对话交流还超出了书的范围。为了鼓励和促进对相关问题的进一步讨论,出版该书的俄亥俄州立大学出版社还特地为此书创立了博客,鼓励广大读者继续参与其中,贡献自己的力量。这种自始至终鼓励对话交流的态度,在作者的论述中随处可见。比如,作为叙事修辞研究的领军人物,詹姆斯·费伦和彼得·拉比诺维奇一开篇便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理论立场:
作为修辞叙事理论家,我们将叙事主要作为修辞行动来看待,而不是作为一个对象来看待。换句话说,我们将其视为由一个人(或一群人)向另一个或更多的他人进行某种有目的的交流。更具体地说,我们默认的出发点在于下述扼要的界定:叙事是某人向别的人,在某种场合,为某种目的,讲述对于某人或某事发生了某些东西。[2]4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其他理论取向采取一种开放的态度。他们认为,对包括如“叙事”这样的核心概念在内,并不存在唯一的、最好的界定。在他们看来,“任何界定,由于它包含着特定的取向,会带给它某种特别的关注,为某种特定的兴趣服务。换句话说,任何界定都会强调与突出单个叙事文的某些特征,与此同时,会掩盖、甚至抹去其他一些特征”[2]3。因而,他们宁可将自己所界定的特征归之为“默认”(default),而非“确定”(definitive),因为这样既有助于承认将会出现偏离,也将承认这样的偏离是富于意义的。这一开放态度还表现在他们在阐释叙事时,采取的是一种“后验”(a posteriori)、而非“先验”(a priori)的立场。他们并不宣称叙事总是一成不变地运行,或它们如何一成不变地运行,而是寻求理解和评定叙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的多样性,以及对之进行处理的方式的变化。让他们感兴趣的是,探究在能够以足够的灵活性对叙事行动的多样性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叙事如何寻求达到其多重目的。
正是在这种开放的态度下,费伦和拉比诺维奇能客观地对待其他不同理论取向下出现的不同吁求,并对其做出合理的反应。比如,在对罗宾·沃霍尔的女性主义研究的回应中,他们既充分注意到沃霍尔关于性别、种族、阶级与性是叙事形式内在的层面,这一形式总是存在于历史之中,也肯定了她对形式和女性主义的看法是具有包容性的。与此同时,他们认为,在沃霍尔对于她的分析中总是视为中心的地方,他们则遵循后验原则,将所考虑的叙事文置于优先位置。这样,对他们来说,“任何叙事文中性别、性征、种族、或阶级的重要性取决于其独特的交流性质,包括至关重要的作者的读者的特性”[2]183。更进一步,他们明确提出了自己对沃霍尔的不同意见,这一不同意见源自于他们的后验原则与在他们看来沃霍尔批评实践中某些先验的承担之间的对立。沃霍尔承认,她总是在寻找“简·奥斯汀文本中的女性主义痕迹”,这是与她真诚希望“她所喜爱的作家没有沦为父权压迫的工具”联系在一起的。这样,沃霍尔就竭力寻找叙事实践中那些相对于女性人物形象的生活或是女性小说家的文本显得恰当的被一般承认的概念。在这里,他们发现她的策略在方法论上是有问题的,因为“文本并不强制固定其意义,一位敏锐而有毅力的读者不难发现他开始寻找的任何东西。要发现某些迹象,尤其是那些隐蔽迹象的这种具前瞻意识的先验承诺,很容易优先关注作者的创作和叙事文的形成,甚至将文本简化为读者欲望的镜子”[2]186。其他作者也对沃霍尔作出了回应,如布莱恩·理查森认为,沃霍尔提供了女性主义叙事理论极好的概述和令人信服的分析,尤其是对作者、情节、结局、空间和敏感读者的分析都是十分重要的。但他依然明确提出了不同意见,其中之一便表现在对一些概念的性别化方面,例如隐含读者。理查森提出:为什么人们不能承认有性别的身份,在他看来,许多这样的实体都具有明显的性别特征,海明威的故事显然是针对男性读者的。许多其他的虚构实体也同样具有性别特征。
布莱恩·理查森是反模仿叙事理论的重要代表。他认为,小说的表述可能采取多种形式,其中有一种传统是现实主义的,他将其称为“模仿的”,它试图为我们提供或多或少的与日常经验相关的叙述者、人物、事件和场景。然而,并非所有的叙事都力求模仿,例如幻想性的非模仿叙事作品,就假设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和行为。反模仿叙事则更加极端,既不服从也不公开宣扬模仿的惯例,不但不模仿非虚构话语,还对其规约加以挞伐。如《项狄传》就没有复制自传的形式,而是扭曲了这一形式。在理查森看来,叙事理论长期以来对叙事再现一直都有自己的偏好,因为叙事理论肇始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对人类行为的模仿和逼真是其理论的关注焦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在几乎所有叙事理论的方法中,都存在一个明显而不同寻常的研究空白:持续不断地忽视反模仿叙事的重要性。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也缺乏一个可以涵盖这些作品,并能够进行综合运用的理论模式。因此,大多数叙事理论基本上是不完整的”[2]21。针对这种情况,他从自己的反模仿叙事理论出发,结合对拉什迪《午夜之子》的分析,展开了他的论述和理论构建,试图弥补这一不完整的状况,使叙事理论能够分析、阐释和描述不以奉行模仿为主要规约的叙事作品。
对于理查森的努力,其他作者同样做出了各自的回应。费伦和拉比诺维奇表示,他们看重理查森的工作,因为他提醒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从模仿居于主导地位的那些例证中生成的修辞理论,因为它所突出的是受其研究对象影响的理论方式。同时,他们也指出,他们是在“寻求发展一种具有足够的灵活性,可以对所有的叙事种类作出反应的研究方式,无论它是模仿的,非模仿的,还是反模仿的”[2]194。这一取向意味着,他们无意将过多精力投入到在模仿叙事与反模仿叙事之间划出一条粗线条,而更多的倾向于寻找这些不同种类如何相互关联。这样一来,他们就比理查森更加强调,反模仿叙事往往取决于模仿虚构叙事运行的基础,它有赖于通过关注反模仿虚构叙事中作者的读者而表明其证据。反模仿叙事中的作者的读者通常已运用模仿虚构叙事的规约,在读者阅读反模仿叙事时,这些规约在继续起作用。戴维·赫尔曼在他的回应中不仅赞赏理查森对《午夜之子》的精辟分析,也仰慕他对众多其他创新性虚构文本的广泛探讨。但他同时也认为,研究理查森所称的反模仿叙事,需要采用不同于他所称的模仿叙事研究的分析框架。他认为理查森讨论的文本中所使用的技巧并不是反模仿的,而是反叙事的,也就是说,这些技巧是有意要打破世界制造的过程。其次,他认为理查森把模仿和反模仿叙事对立起来的做法还低估了模仿本身的复杂性。
该书中这样的交流对话比比皆是。这样的论说方式有利于将问题层层剥开,不断将问题引向深入,也促使读者不断思考他们之间意见的差异、交集与互补,从而做出自己的选择与回答。这样一部从阐述对象到阐述方式都充满新意的著作,可以给读者提供多方面的启示。
译丛中另一部已出版的是米克·巴尔的《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三版),这是译丛中一部修订再版的书。第三版出版于2009年,首版和第二版分别于1985年和1997年出版。该书自出版以来,已日益成为叙事理论一部经典性的导论,是国际学界和高校一部广泛采用的教材。它系统地阐述了叙事技巧、方法,它们之间的转换、接受,使人们得以既理解文学作品,也可以理解非文学作品。该书的第一和第二版的中译本分别在1995年和2003年出版,受到了国内学界的关注*谢靖在《对我国中国文学研究最有学术影响力的历史文献及国外学术著作——基于CSSCI(2000-2007)数据》(《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4期)一文中,通过对2000-2007年间CSSCI中国文学期刊引文数据的统计,分析了被引图书对学术研究的影响,提供了在中国文学研究中最有影响力的国外学术著作,在其中所列的50部“中国文学论文引用最多的国外学者学术著作”中,米克·巴尔的《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二版,2003)列为第42位。。在第三版中,作者作了大量更新,这些更新是在作者的教学实践、对早先版本的重新审视,以及同事和学生们所提出的有益批评的基础上进行的。在考虑各个部分内在相关性的基础上,分别增加了一些新的章节,如“有争议的描写”、“错时的意义”、“人物何以与我们相对”等。从分析实践出发,作者对文本分析的对象作了调整,增加了对电影叙事的分析。作者自该书第二版问世以来,从事了影片制作,“从而在这一媒介中遇到了叙述学的问题,因而有话可说”[3]xix,同时也增加了“那些众所周知难于进行叙述学分析的现代主义文本”[3]xx。在作者看来,大多数探讨叙事文本的著作“倾向于依赖热奈特的理论”,而她“将热奈特理论中迄今认为是有帮助的那些整合进了本书中,而将那些迄今认为并非如此的作了批评。”[3]xx这种能够不断进行修正、更新,反映叙事理论的最新发展,并能够活跃不同学术观点的著作、尤其是教科书类的著作无疑是值得推崇的,它在引导学科研究中所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视。
同样属于教科书性质的还有施密德的《叙事学导论》,该书作为现代叙事理论的著作,最早是2003年以俄语在莫斯科出版,然后由德国著名的德古意特出版社作为教科书(De Gruyter Textbook)以德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出版。作者沃尔夫·施密德是德国汉堡大学教授、斯拉夫语文学专家,汉堡大学跨学科叙事学中心(ICN)主任,该书是汉堡大学跨学科叙事学中心“叙事学丛书”最具代表性的学术成果之一。作者指出,该书之所以首先以俄语在俄罗斯出版,是由于“现代叙事学的许多范畴归功于俄国理论家和学派的基本思路,这里尤其要提到的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提倡者和支持者(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鲍里斯·托马舍夫斯基,尤里·梯尼亚诺夫,罗曼·雅各布逊),和诸如弗拉基米尔·普洛普、米哈伊尔·巴赫金、瓦伦丁·沃罗什诺夫这样的理论家,以及莫斯科—塔尔图学派的成员,如尤里·洛特曼和鲍里斯·乌斯宾斯基。”[4]iv该书经过两次修订和扩充,最新的第三版已于2013年出版发行,反映了世界叙事学界最新的理论研究成果。该书不仅着眼于叙事学的基本理论,而且为叙事学的发展提供了一整套可资借鉴的学术体系和理论框架。它概述了叙事理论,分析了虚构与模仿、作者、读者、叙述者等基本概念,较为详尽地解释了诸如叙事作品的实体存在、叙述性等一系列叙事学的核心概念,讨论了叙述交流框架、视点、叙述者文本与人物文本之间的关系和事件的叙述变形等热点问题。此外,作为充分考虑到当代叙事学重要理论来源之一的俄国诸多理论家的理论、从而在二者之间起到桥梁作用,并以俄罗斯文学为主要分析对象的叙事学基础理论著作,它不仅对理解当代叙事学的理论溯源与发展富于意义,也为熟悉俄罗斯文学和文学理论的读者提供了额外的帮助,在诸多此类教科书性质的著作中独具意义。
彼得·沃斯特拉腾的《电影叙事学》提供了电影叙事分析的一个基本指南。它在进行叙事理论与电影分析的跨学科研究中,结合叙事理论,联系从好莱坞到先锋电影的诸多电影文本,对电影叙事进行了精当的分析与阐释。
作者从提出问题入手,这些问题包括:电影在何种程度上可以称为叙事,影片的叙事特征是否有其限制,如果有的话,非叙事方面如何在电影中表现出来?作者由此出发,探讨决定电影叙事诸层面的标准,并主张“叙述性建立在文本与其读者或观众的互动中”[5]8。作者以叙事学的准则作为参照,依次探讨诸如场面调度对叙事的影响,电影摄影对叙事的影响,故事如何通过编辑将不连贯的素材组合起来,视觉叙述者与视觉聚焦,视觉叙述者与听觉叙述者之间的张力关系,作为叙事动力的声音,以及不同类型电影的叙事原则,等等。作为跨学科叙事学研究的一部力作,《电影叙事学》既可以让人们对电影这一影响广泛的艺术门类的叙事特征获得不同一般的认识,也可对叙事学的理论与方法在不同领域的贯通产生深刻的印象,它所具有的方法论意义在电影分析和研究中值得引起关注。
“非自然叙事学”(unnatural narratology),在近年来的叙事学研究中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出版的相关著作不止一部。(如Brian Richardson, Unnatural Voices: Extreme Narration in Contemporary Fiction.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06. Jan Alber, Rüdiger Heinze, Eds., Unnatural Narratives-Unnatural Narratology. Walter De Gruyter, 2011. Jan Alber, Henrik Skov Nielson and Brian Richardson, Eds., A Poetics of Unnatural Narrativ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13.)布莱恩·理查森是这一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他的《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是这一领域一部最新的、总结性的著作。作者认为,存在着三类基本上不同的叙事:非虚构叙事,模仿虚构叙事,违反模仿实践与目的的非自然虚构叙事。他认为,在过去的数十年中,每一类叙事学都忽视、摒除非自然叙事,试图构建起一种加以整合的普适的叙事学,而这些叙事学几乎只包括非虚构叙事与模仿叙事。在他看来,“模仿理论原则上无法公正合理地处理反模仿的实践,它只能讲述故事的一半。叙事学需要将两者包含在内”[6]119。而非自然叙事学的研究恰恰可以在两个层面上获益:在理论构建的层面上,它有益于一个真正全面的叙事学、而非仅仅适用于部分的叙事学的形成;在实践分析的层面上,它可以使人们关注与大量模仿文本相对的非自然叙事文本。
《非自然叙事:理论,历史与实践》就力图对在作者看来不完整的叙事学加以弥补。在“导言”中,作者明确提出了该书的几重目的,这就是“对非自然叙事提供一个完整的理论说明,追溯从古代到当代非自然叙事的历史,提供某些非自然叙事文本的分析,以及解决一系列紧迫的理论问题”[7]xiii。全书分为四个大的部分:“理论”部分涉及非自然叙事的定义、范式、问题,探讨了传统叙事理论的限制;“应用”部分从素材、素材的组合和顺序入手,探讨了非自然故事的诗学特征,以及当代叙事中对虚构性界限的争议;“历史”部分考察了从古希腊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古典梵语戏剧、中世纪后期和文艺复兴以来的非自然叙事,尤其是20世纪的非自然叙事;“观念形态”部分则探讨了对立的文学与非自然叙事诗学,最后在结论部分对非自然叙事的方法论做了总结。该书联系作品,集中对非自然叙事在理论上进行阐释,并关注其历史的发展与实践,无疑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参照。
“当代叙事理论译丛”目前推出的五部著作各有特色。作为一个整体,它们展示了欧美叙事学界一些重要的理论进展和最新关注。在中国当下正持续发展的叙事学研究中,这缕域外叙事学研究的新风,相信会逐渐融入学界的研究中,使人们进一步开阔视野,对中国叙事学研究的发展、促进国内外学术交流应可产生助益。
[1]谭君强.总序[G]//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戴维·赫尔曼,詹姆斯·费伦,等.叙事理论:核心概念与批评性辨析[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3]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4]Wolf Schmid.Narratology:An Introduction[M].Berlin and New York:Walter De Gruyter,2010.
[5]Peter Verstraten.Film Narratology[M].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9.
[6]Brian Richardson.The Antinomies of Narratology and Difficulty of Any Theoretical Consolidation[J].Enthymema,2013(IX).
[7]Brian Richardson.Unnatural Narrative:Theory,History,and Practice[M].Columbus: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15.
[责任编辑 海 林]
10.16366/j.cnki.1000-2359.2017.02.016
谭君强(1945-),男,湖南双峰人,云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云南大学叙事学研究中心主任,主要从事叙事学、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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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7)02-0103-05
2016-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