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籍马华女作家李忆莙论

2017-03-10 10:56
关键词:华人文化

马 峰

(中山大学 中文系, 广东 珠海 519080)

琼籍马华女作家李忆莙论

马 峰

(中山大学 中文系, 广东 珠海 519080)

李忆莙是当代马华文坛的优秀作家。她以散文与小说见长,目前已出版15部作品。身为琼籍华裔,她在散文中对原乡故土的精神皈依表现得格外深刻。作为土生土长的华人,她在小说中对本土的深度细描则更具艺术震撼力,尤其以长篇小说《遗梦之北》为巅峰代表。在人性与文化的双重观照下,其创作逐渐形塑为一种深厚的人文关怀精神,主要表现为女性关怀与两性和谐、原乡追寻与故土情思、本土情怀与在地沉思等方面。

琼籍作家;马华文学;李忆莙;人文关怀

在马来西亚华文文坛,李忆莙是一位多产的女作家,目前已出版15部散文及小说。她祖籍海南省文昌市,1952年生于槟城,现任马华作协副会长,曾任《马华文学》主编。她从18岁开始在《学生周报》发表文章,此后作品常见于《南洋商报》《星洲日报》《中国报》等新马两地报刊。1993年,她获得中华大会堂联合总会颁发的首届“马来西亚优秀青年作家奖”。2012年,在新加坡获得“方修文学奖”,随后又在本国荣获“第十二届马华文学奖”。她在发表得奖感言时说,从文学中探询到人生复杂和人心隐秘,“是文学给了我这把认识自己、理解人生的锁匙,并被它深深感动着。”*《“文学是探索人生的锁匙”李忆莙获马华文学奖》,《南洋商报》(马来西亚)2012年12月9日全国版。对文学的执着,对华人的关注,对本土的审视,这些都赋予其作品以独特的人文魅力。她是嗜好读书之人,从儿童文学、少年文学到本土的《蕉风》。她迷恋中国古典文学,从《诗经》、唐诗、宋词到明清小说,从杜甫、辛弃疾、李清照到冯梦龙、蒲松龄、曹雪芹等;进而广为涉猎中外的名家名著,如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鲁迅、郁达夫、张爱玲、张恨水、王安忆等作家;还有欧美作家及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等,她特别喜欢《基督山恩仇记》《齐瓦哥医生》《飘》等世界名著。她在多篇散文中对众多作家、作品予以点评,尤其钟爱萧红及其《生死场》《呼兰河传》等作品,可算是忠诚不渝的萧红迷。丰富的文学素养,为她的创作之路打下根基。同时,她阅书也阅人,视作家的人格胜于文格,“始终认为做人最重要的还是人格;伟大的作品,得有一个伟大的灵魂。这是并存的。”*李忆莙:《地老天荒》,吉隆坡: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1991年,第82页。对人格的重视,带着人性关怀的温度,其创作主旨不乏真善美的期冀。她对人性的思考,从观察周围的人着手,去发掘人心阴暗的角落,进而表达人生看法。她塑造人物,融入自己的生活体会,并试图从社会背景、政治生态、民族性格等方面予以深化。同时,她还蕴蓄着浓郁的文化情怀。对人性与文化的双重观照,逐渐形成一种深厚的情感意识,这便是洋溢于作品中的人文关怀精神,主要表现为女性关怀与两性和谐、原乡追寻与故土情思、本土情怀与在地沉思等方面。

一、女性关怀与两性和谐

李忆莙倾吐女性心声,表现出对女性的关怀。在散文中尤其如此,小至情真意切的自我及亲人言说,大至古今中外各阶层的女性素描。她的处女作是散文集《去日苦多》,以浪漫心事、青春感伤为主调,曾经在新加坡的工作历练也增添了异乡思绪。她性情坦率,真诚展露自我的女人心、女儿情,让青涩的情感随意流淌;她孤独而不寂寞,善感而不多愁,对逝去的岁月大彻大悟,对苦痛抱有淡然的情怀。从自我的情感开始,她的视野不断开阔。散文集《漫不经心》《岁月风流》描写了众多女性,有武则天、杨贵妃、香妃、慈禧太后、江青等历史名人,有萧红、张爱玲、新凤霞、廖辉英、三毛、陈若曦等作家,有子君、春桃、月牙儿、胡玉音、郝思嘉等小说人物,有林青霞、张艾嘉、萧芳芳等影视明星,还有吉隆坡横巷妓女、新加坡菲籍女佣等现实生活中目睹到的女性。她们有名垂千古的巾帼奇葩,也有“红颜祸水”与风尘女子。作者特别留意社会底层女性,烟花柳巷的妓女遭际,卖唱赔笑的舞女辛酸,举凡写到此种为生活所迫的凄楚境遇,无不流露关怀之情。观察、品评过众多女人,她也道出自己的见地,“妇女翻身,抬头,并不是打倒男人。而是在社会上,在各行各业中享有平等的地位,得到应有的尊敬。不再是男人的陪衬或附属品。”*李忆莙:《岁月风流》,吉隆坡:学人出版社,1993年,第143页。其实,这是女性的独立宣告,不是对抗男性去寻求满足,而是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同时,她也表现出对男性的理解,对能养家糊口且富有责任感的男性不吝赞赏。

她擅长描写男女情感,在多部小说集里展现出形态不一的爱情故事。《女人》是其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或许受到青春的伤感气息影响,作品多隐现着暧昧、寂寞与悲凉的氛围。《痴男怨女》由两部中篇组成,表现男女两种不同的形象与心态,其细腻的独白式心理素描尤为突出。《李忆莙文集》《梦海之滩》题材则更为广阔,在情感书写中掺入本土情调,其叙事手法也趋向多元。她表现的情感之路涉及恋爱、婚姻、情变、离异等多种形态。她对独身女性以同情居多,对独立女性则由衷赞赏。她让迷失女性自我反省,更让堕落女性不断忏悔。于是,《女人》与《红颜》中的离婚、再婚的女性无不坚韧可钦;《困境》与《哀情》里的女性都在自我膨胀中凄凉挣扎;《丽娜》与《死世界》中自暴自弃的情妇们在颓废的依附中也注定了无望的沉沦。在诸般女性悲剧中,《怨女》写得十分出色,能够窥探到女主人公的心理深层。“怨女”是骆凤仪的标签,她成了家庭生活中的“怨妇”,最后抑郁自杀。她始终不满自己的婚姻现状,“男人可以容忍一个笨妻。而女人绝对不可以嫁给一个条件与学识都比她低的男人为妻!”*李忆莙:《痴男怨女》,吉隆坡:学人出版社,1990年,第158页。她心高气傲,受到男性强于女性的思维定式的钳制,无可避免地陷入女性的自我矮化。林春美认为作者无意间合理化丈夫外遇,向男权价值观念靠拢。*林春美:《李忆莙的〈怨女〉与女作家的自觉与不觉》,许文荣、孙彦庄主编:《马华文学文本解读》,吉隆坡:马来亚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协会、马来亚大学中文系,2012年,第281页。此说法有失片面,固然男性有外遇是不可推脱的恶举,但论者却忽视了作品的聚焦点在于女性的自我批评。当然,作者对男性也存有批评,与《怨女》相应而生的《痴男》便属此类。苏永延就将“痴男”画家栾禾对有夫之妇的爱称为“变态的爱”,这种充满幻想与痴迷的单相思,也是一种“越轨的痴恋与自虐的苦恋”*庄钟庆:《东南亚华文新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99页。。不过,男性形象在其小说中大多位居次席,在性别视野下并不是作者观照的重点。

作者大力描绘女性,并拷问情感失败的诱因,具有浓重的女性关怀意识。同时,她并不过分偏重女性,而是追求一种两性的和谐。她讲过,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也要牵涉社会、家庭、子女等,还有社会约束及性格自律,尤为关键的是两性宽容与和谐。*笔者对李忆莙的访谈,时间:2012年8月19日,地点:吉隆坡。长篇小说《镜花三段》算是此类关怀意识的代表作,作者在家庭婚变的纠葛中营造出谅解式的和谐观。该作对叙述技巧颇为讲究,采用“三段式”叙述视角转换。全篇由“第一段情事、第二段年华、第三段幽梦影”构成,每段皆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述者,但却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人物:妻子方舜涓、女儿明明、丈夫陆以哲。不同叙述视角的调转往往发出多重声音,多声共鸣汇成交响乐般的多重奏,给人以思维的冲击与互补。让离婚家庭的成员去各诉心声,通过换位思考而达致彼此的谅解。舜涓的情感具有双重性,既有对背叛家庭的忏悔,又有独立女性的自由与决绝。女儿是父母间的共同牵挂,她对母亲掺杂着爱与恨,对父亲则潜蕴着同情与关爱。陆以哲作为妻子的对照,他的男性形象高大得近乎“完美”。他认为,“男女之所以有别是,男人生命中没爱情,日子仍可以过下去。而女人是不同的,她们不能把感情与精神寄托在别的事情上。……爱情并不是真的这么重要,重要的是明白彼此的需要,在生活上的互相扶持。”*李忆莙:《镜花三段》,新山:彩虹出版有限公司,1999年,第158、第171页。由此可见,他理解且宽恕妻子对非分爱情的执迷,但更注重夫妻间生活上的同甘共苦。简言之,他追求的不只是单纯的爱情,而是要有生活依托的和谐家庭。

李忆莙不厌其烦地书写女性,她对众多女性究竟持何种态度?黄晓娟认为,对于马华女作家而言,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是女作家独特女性意识的确认和自身精神价值的表达方式。*黄晓娟:《双重边缘的书写:论马来西亚华文女性文学》,《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以此而论,李忆莙的独特意识在于女性关怀与两性调和。她不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不主张两性间的对立与敌视。她认为,女性主义应该是和谐地将女性的地位与男人平等,而不是踩着男人。无论在哪一方面,爱情、亲情、友情都好,人与人的关系一定要平等,才会和谐。*方肯:《对文学真诚,宛如宗教:李忆莙》,《马华文学》2013年第13期。这种心迹也表露于创作中,她自然呈现两性情感,但不做刻板的道德评判。因此,作者的女性书写,不是女性自恋式的关怀,而在于两性间的爱恋式和谐,活脱而出的是一种平权意识之上的家庭观。

二、原乡追寻与故土情思

就海外华人而言,中国性基于精神文化层面,不是政治层面的身份国籍。他们的政治认同已归属于拥有国籍的所在地,但其文化认同更倾向于祖籍国。中国性是民族文化的印记,无论身处何方,华人总是传承着自身的中华文化,而这恰是海外华人的文化之根。在生活中,中国性表现为华人的母语文字、生活方式、传统习俗、民间信仰等方面。在作家创作方面,一系列具有中华意识的符码常显现于作品中,包括中国的名胜古迹、诗词歌赋、历史典故、名人轶事等,这些带有中国色彩的书写标示着对文化母体的想望。就文化身份而言,马来西亚的多元文化环境必然对李忆莙的身份认同产生影响,然而她更倾向于文化的中国。她的原乡追寻不断书写中国,这是对文化母体的回归与探索,表现为深层的心神交融。虽然她也到新加坡、泰国、印尼等别国去旅行,但却无法进入其文化的内层,作为旅者始终有种隔阂。交融与隔阂,是深层与表层之别,更是母体原乡与异国他乡之别。相比于祖父、父亲背井离乡的坎坷生涯,她作为华裔并未经历过漂泊离散的孤苦辛酸,然而她对祖居地海南文昌却倍感亲切与依恋。海南的山川草木、名胜古迹、美酒佳肴在一篇篇散文中轻舒漫展,涤荡其间的是悠悠故土情。文昌乡下的祖屋、老树、老井历历在目,沧桑岁月随时光流逝,而历史雕琢的家族记忆却依然清晰。

父亲十八岁时在文昌乡下娶了亲,连生三个女儿,廿多岁乘上帆船任风把他飘来半岛,在槟城上岸,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这上一代的余韵,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古意盎然。那个年代的女人都是认命的。母亲生第一胎是个男孩,那在乡下的女人竟然喜极而泣,拿着别个女人与她丈夫所生的儿子的“灯”到祠堂里去点。她分得一块猪肉,逢人就说,她有了一个儿子,在州府。*李忆莙:《大地红尘》,吉隆坡:学人出版社,1997年,第21-22页。

“乡下的女人”就是“大妈”,叫陈孟莲,是父亲早年在文昌的妻子;“母亲”则是父亲后来在槟城娶的妻子。父亲的抛弃妻女,大妈的宽怀认命,充满着苍凉与无奈。同父异母的姐妹相亲,宗族祠堂的血脉相系,让李氏家族的浓浓亲情持久延续。这些都烙印在作者的心中,让她的回乡探亲之路掺杂着感伤与温馨。在祖屋,看到父亲的椰树,坐上雕花酸枝椅,睡在父亲的故房,她的身心清偿了寻乡圆梦的夙愿。琳达(Linda McDowell)强调“家”、“地方”与“认同”三者间的连带关系。*琳达·麦道威尔在讨论“家、地方与认同(Home, Place and Identity)”时认为,“家”与“住房”具有特别意义与性质,住房(house)是生活关系的所在,尤其是亲属关系和性行为关系,它也是物质文化与社会交际的关键连接;住房是社会位置与地位的具体标记。参见Linda McDowell, Gender, Identity and Place: Understanding Feminist Geographie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99, p92.对作者而言,祖籍代表着地方认同,祖屋代表着家族认同,父亲的故房更像是一种温热的血缘认同。“寻乡圆梦”并不是一种纯粹的认祖归宗,还隐喻着向文化母体的精神靠拢。

作者的旅行,用意不在景致,而在于历史文化的探寻。她的游历,是畅通古今的心灵之旅,是自我的精神历练,有对文化家园的沉思,也有对人性幽微的观察。散文集《大地红尘》展现的是一幅中国图景,故土情思的书写起自海南家乡,她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丝绸之路、河西走廊、戈壁沙漠、敦煌壁画、楼兰遗址,让她的西行之路富有亘古的苍凉。江南之行,驻足苏杭的园林庭阁,流连于扬州、周庄的风情,她不断追寻其间的历史典故、名人轶事。北京之行,紫禁城的皇家气象、圆明园的断壁残垣、烟花胡同的绚缦幻想,让她感受到繁华易逝的悲凉凄惶。《年华有声》是2005年出版的散文集,相比之前的作品更显成熟老练。她的散文,既是自我的记忆书写,也是历史、文化的记忆追索。她感怀于历史遗留的废墟,因它承载着中华文化之梦,“念天地之悠悠,从遥远的梦忆中,仿佛看到废墟原来的母体——湮灭的辉煌,不就是废墟的母体么?”*李忆莙:《年华有声》,吉隆坡:大将出版社,2005年,第87页。在凭吊废墟时,她满怀悲情与沧桑意识。当探触到中华历史文化的母体,她的故土情思更显深博而悠远。作者畅游华夏大地,除了精神文化上的丰足,也用心去领略当地的风土民情。新疆女子的坦诚,敦煌农民的淳朴,哈萨克牧民的热情,一段段珍贵的友情,让她对人情味浓郁的西北民风缅怀不已。她对生命的思索同样耐人寻味,“山巅”之上的夏尔巴男孩,他有着“骆驼的眼神”,过着十年如一日的岁月,就如同西西弗斯的神话,这是对生命孤清的苍凉寓言。由此而言,她的原乡追寻蕴育着对历史、文化、人性、生命的多重关怀。

故土情思的抒发,除了回乡及旅行的亲历之外,还表现于内心的文化想象。她有怀旧情结,钟情于中国古代文化。经历千百年毫不褪色的古典诗词,亘古悠长的美感让她怦然心动。她在散文中大量摘录诗词名句,并不局限于个别诗人词家,而是随心境、物境与时地进行变换。《春词》是深秋游江南之作,可谓:众人意兴皆阑珊,唯我神游独浪漫。心絮纷飞春词涌,江南深秋亦绚烂。且看:

春竟然在脑海中浪漫起来,最先想到的是:“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然后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说到年少,更是水到渠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果真是的,江南无需等到春天也已是词的世界了,对着空气也能反复背诵。*三首词分别取自王观的《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和《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李忆莙:《大地红尘》,第128页。

信手拈来的词句,将畅快心情展露得淋漓尽致。此类诗词运用自然妥帖,在散文中俯拾皆是,一方面表明她的古典诗词功底深厚,另一方面流露出她对文化中国的仰慕与认同。黄锦树提到,(马华文坛)要写出典雅、精致、凝练、辞藻丰富的中文,无疑要向中国古典文学传统吸取养分,这同时导致文化、思想上的“中国化”。*有关中国古典文学传统的影响,黄锦树还认为这很可能会造成情感、行动上的“回流”,而认同中国。“行动与认同”是就文化而言,还是就政治而言?此论点过于含糊。黄锦树:《马华文学:内在中国、语言与文学史》,吉隆坡:华社资料研究中心,1996年,第22页。李忆莙对古典文学的赞赏与吸收是不容置疑的,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在作品中留下印迹,当然其文化中国的倾向也较明显。

同时,文化故土的书写,不止表现于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地理空间及人情世事的描绘,还可从本土华人的生活习俗中探寻。作者在多篇散文中提到对华人新年的期待,《过年,舞狮》便流露出对传统节日的喜爱之情,“舞狮是华人的传统文化。我很老古董。一直喜欢旧的东西,旧的传统风俗。过年是传统之一。从用到吃,样样传统。”*李忆莙:《漫不经心》,吉隆坡:学人出版社,1983年,第39页。以传统风俗为代表的中华文化符码,随着海外华人而移植他乡,逐渐融入到当地的日常生活。钟怡雯从文化层面予以审视,她认为华人与中国脱不了关系,其文化乡愁即牵涉原生情感(primordial sentiment)的追寻,对自身文化的孺慕和传承之情等。*钟怡雯还提到,华人可以从文字、语言、习俗、节庆等共同象征系统凝聚民族意识,并借此召唤出一种强烈的认同。钟怡雯:《从追寻到伪装:马华散文的中国图像》,许文荣主编:《回首八十载·走向新世纪:九九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士古来:南方学院,2001年,第196页。在马来西亚,从华文小学到独立中学,华文有一套完备的基础教育体系。这是无数华教人士坚守阵地、不懈奋斗的成果,这也为当地华文作家的涌现提供了良好的土壤。相比海外其他国家而言,马来西亚华人的文化传统更为浓厚,其凝聚力也颇为坚韧。于是,由此而激发的故土文化情怀也更浓烈。

2014年,李忆莙又推出一部散文新作《菱花照影》。作品以旅途见闻为大宗,还有南洋本土的沉思,以及文学人事的感怀,三者之间又交织互映。文化苍茫,行者无疆,她如同不倦的文化旅者,在人生之旅中书写“文化”心事。同时,她对写作有“真诚”的信念,认为风格就是人的性格和气质,“人生来到这个阶段,就会将女性问题延伸到生命的命题上,从生存的意义去看人生的坎坷。”*李忆莙:《菱花照影》,吉隆坡: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2014年,第186页。她的散文,既是自我的回溯记忆,也是历史文化的追索,更是对生命的深切体悟。总的来说,她不慕风雅,语言淳厚,笔调沉郁,沉思人生,时常流露生命意识;其次,字里行间渗透文化韵味,悠远而沧桑,有着文化随笔的格调,这也成为其散文的一大风格。岁月静好,情怀依旧,她的人文关怀仍在延续。

三、本土情怀与在地沉思

作为土生土长的马来西亚华人,她曾在新加坡工作5年,此后长期定居于吉隆坡。她的书写具有南洋视角,有对新加坡都市生活及爱情的关注,也有对越南华侨命运的同情,然而更多的则是对马来西亚本土的呈现与思考。本土书写在其散文中随处可见,可以简括为日常书写、地志书写、政治书写、族群书写等。日常书写最为博杂,父母亲情的倾诉感人至深,人情琐事的描写暗寓事理,都可看作本土日常生活的如实呈现。《岁月留痕》以童年记忆去回顾本土变迁,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幻梦,却又历历真切。地志书写以首府吉隆坡为例,它有见证沧桑的殖民遗迹,也有塞车等不好之处,然而却掩不住自身对它的喜爱。政治书写并不多见,《峰迴路转》《尘满面鬓如霜》等篇谈及马共秘辛、合艾协议、陈平、李明,历史的拾掇中透出沧桑感慨。*李忆莙:《地老天荒》,第25-32页。族群书写则透出超越种族的人文关怀,《今昔》追忆童年时代的各族共处,有割胶的华人,有放牛的孟加里,有园丘除草的印度工人,有河中捉鱼的马来人。目睹弱势群体的窘境,她发出真诚呐喊。作者从多方位去观照本土,以真情实感抒发其对国民、政治、历史的多重沉思与关怀。

《城市人》在其创作中较为特别,它被归类为杂文集,具有很强的真实性,作者曾为“很有出卖朋友之嫌而深以为疚”。同时,作品的故事性经过加工处理,于是又有了虚构性。因此,更确实的说法应是具有小说倾向的散文集。*李忆莙:《城市人》,吉隆坡:学人出版社,1986年,第2页。作者以真实人物为原型,又历经一番取舍,因此每一个人都代表着某一种典型。她从身边抽取形形色色的男女,展现出一幅新马城市人物群像。她刻画的男性,有自尊的、出类拔萃的、充满神采的、温情又忠厚、忠情却早逝的男人,也有吃豆腐的、装疯扮傻的、慷慨泛滥的、矛盾茫然的、没有良知的男人;她撷取的女性,有快乐的、知足的、敬业的、特立独行的、心力憔悴的、爱与书为伴的女人,也有挑剔的、没逻辑的、怨天尤人的、看不起男人的女人。她所描绘的城市人,没有局限于情感层面,通过华人表现本土的人情世事尤为出色。《自尊心》中的史迪就是一个典型的马来西亚华人新生代形象,他从英国留学回国,于是改行创业做起理发师。他勇气可嘉,并且富有自尊。

他只讲英语,其他的华族方言,只懂得他的家乡话。这不怪他,刚从英国回来的嘛,这是最普通不过的现象。久了就习惯了,而且我们做人也不能太老土,就像我以前的那些朋友,刚回来时,都是一口标准英语,一混下去就变了。而且还进步得很快,尾音永远都不会忘记拖个最具有本地色彩的——La。吃饭叫Makan。*Makan是马来语,中文意思是“吃饭”。李忆莙:《城市人》,第31页。

这段说辞带出丰富的信息,具有浓厚的本土色彩。其一是多语杂糅的语言环境,华文、英文、马来文混用,况且华文还有多种地区性方言;其二是华人青年留学英国的教育经历,而且还为数不少。由此深入,还可以探究出多元种族、多元文化及英殖民所遗留的教育影响。作者主要聚焦于新加坡、吉隆坡的文艺界与职场,其笔下人物涉及作家、报人、记者、研究者、心理医生、广告设计师、理发师、公司老板等不同层面。除了比重最大的华人群体,也写到印度人、英国人、加拿大华侨、纽西兰华人等不同国籍与种族的人。她对满是挑战与目标的城市,毫无讳言地表达出喜爱之情。就真实性而论,作品以新马两地的城市男女为依托,具有一定程度的社会生态研究价值。

小说中对本土的书写并不多见,偶尔呈现具有本土标识的地名,但是不够深入。大部分作品仍停留于男女情感描写,只有少数几篇对本土进行深入挖掘。《风华正茂花亭亭》是爱情小说中较具本土特色的一篇,主要描写华印的异族婚恋,也触及教育状况、族群隔膜等层面。在马来西亚,华族的传统思想有保守、自闭、排外的一面,对其他族群有刻板的印象,对异族婚恋有强烈的排斥情绪。男主人公的爸爸排斥印度媳妇,他生气地咆哮,“我的天,印度人,你要我去跟印度人做亲戚!?……我们的家不要杂种孩子!”*李忆莙:《李忆莙文集》,厦门:鹭江出版社,1995年,第34页。故事以1960年代为背景,由此可见当时华族父辈的思想仍然十分保守。不过,周承安的父母终究还是接纳了北方印度裔的媳妇,况且玛妮是一位出色的女性,她聪明漂亮又思想开明。最初,玛妮积极融入华人家庭,并生下女儿淑贤,一家人相处融洽。后来,她痴迷于硕博进修及学术研究,对家人及女儿熟视无睹,从固执己见走向精神崩溃。王列耀认为,玛妮所受的西方教育和高层社会背景,使她常常有意无意地“俯视”周承安,而周承安内心深处那种华族的“妇道”观念,也使他难以接受玛妮的思想行动,最终导致婚姻的破裂,反映了两种不同文化的撞击和阻隔。*饶芃子、杨匡汉主编:《海外华文文学教程》,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09页。从表层看,从相恋、结婚到离婚,他们相爱却没有真正的相知,由于思维方式的冲突而不断产生隔膜;虽然他们已育有女儿,但是家庭却宣告破裂,这是一出爱情悲剧。从深层看,异族婚恋具有族群隐喻性,彼此虽已深交至开花结果,但是缺乏沟通与调和的良方;于是,一旦其中一方自我膨胀,曾经精心营造的和谐堡垒便土崩瓦解。《新山夜》是中短篇小说中最贴近本土之作,灯红酒绿的新山夜色充满诱惑与享乐,也暗藏着辛酸与落寞。莫英冲、徐永栋经历过动荡年代,曾反英殖、搞华教、投身政治,紧急法令时期又坐牢7年。当风云散去,他们又成为商界干将、社团红人。“当年他们投身政治,一心一意要改革社会。谁会料到那不过是一种幻想,一场春梦。更始料不及的是,他们今晚会在马新达夜总会的红灯绿酒中,拥着舞女劲歌狂饮。”*李忆莙:《梦海之滩》,新山:彩虹出版有限公司,1999年,第168页。歌女的爱情幻梦落空,始终未等到心仪之人的许诺;华族勇士的痴心也已朦胧消逝,政府终究未给予一展政治理想的舞台。歌女的强颜欢笑是弱势群体的悲歌,华人的壮志耗尽则隐喻着对国家政治的慨叹。在一定程度上,他们都表现得郁郁不得志,这也隐射出其社会边缘的身份特征。

《春秋流转》是作者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清晰地显现出对本土书写的尝试。故事以马来西亚小镇为背景,以1963年为轴,前后延拓至50年代、70年代。赵、颜两家的情感纠葛是脉络主线,通过不同叙述者的视角去讲述镇上风波及人情世故。以赵静娴、赵红莲、颜令冰为代表的女性充满悲情,她们不论是主动追求爱情,还是被动维持家庭,都未能逃脱悲剧命运。其中,令冰是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杨锦郁认为她靠着小学老师的薪水养孩子、养母亲,她原谅前夫、父亲及其女友,从破碎的家庭出身,她成为一个行为思想都独立成熟,可以承担家庭或社会责任的现代女性。因此《春秋流转》可以被看作是一篇女性成长小说。*杨锦郁:《李忆莙小说中的人物及其爱情》,江洺辉主编:《马华文学的新解读: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八打灵:马来西亚留台校友会联合总会,1999年,第318页。总的来说,两个家庭充满不和睦,主人公都被抑郁、哀愁、怨恨的气氛包围。李子云认为这是社会、个人、男方、女方几个方面共同造成的,其苦果自然由男女双方共同承担。*李子云:《从〈七色花水〉到〈春秋流转〉:从商晚筠到李忆莙》,《评论和研究》1996年第1期。作者以女性的自省为重,对男性则表现出更多同情。对爱情与家庭悲剧的书写,其用意在于强调男女调和,于是越轨情爱的一方时常忏悔,而受害的一方也走向谅解。在感情之外,作者生动地铺展出小镇的生活情景。其表现的层面极其广泛,有广生堂药材铺、益群咖啡店、上海布店等的商业经营,有中药医师、裁缝、园丘工人的职业情况,也有观音诞“彩虹姑查三世书”等精神寄托与心灵抚慰的华人民间信仰。对华人妇女的描写尤为深刻,她们往往言行无忌,让流言蜚语肆意蔓延。对于这种恶习,叙述者不免带有批评的语气,“以一种令人不愉快的,冷嘲式的口吻去论事向来都是这小镇上的人的一种习惯,一种禀性。尤其是妇女,她们几乎人人都有着一条毒舌,专门用来中伤诋毁别人。”*李忆莙:《春秋流转》,新山:彩虹出版有限公司,1996年,第49页。小镇上的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杂居,而华人妇女很忌讳马来妇女将巴姑野菜兜在纱笼里沐浴,也对印度人家的嘈杂充满诅咒。“疯了啦,夭寿吉宁仔!吵吵吵,终日吵,死吉宁婆你聋了我们可没聋,一点家教也没有,死吉宁婆!”*李忆莙:《春秋流转》,第9页。“吉宁仔”是对印度人带有强烈侮辱性的称谓,这里隐含着华人主导性,妇女们乐于家长里短,代表了华人社群的族群偏见性。小镇是封闭的,滋生着污秽、阴郁、苍凉的气息。1963年9月16日马来亚联邦、新加坡、砂拉越、沙巴组成马来西亚,随后印尼发动对马来西亚联邦的武装破坏。*Virginia Matheson Hooker, A Short History of Malaysia, Sydney: Allen & Unwin, 2003, pp.220-223.这些重大事件对小镇却毫无影响,既体现出小镇的闭塞,也表现出华人对国家政治的疏离。小镇之外,只简略提到吉隆坡的茨场街、东姑花园以及怡保等处。当人们无法忍受精神的压抑,便企图逃离小镇,暂离与永离都可视为自我的释放与解救。镇上的“小桥”富有象征寓意,它连接着小镇与外部世界,牵起美好回忆,也疏解着愁怨。故事结尾,当悠悠岁月随河水漂流,当两个女人桥头对望,一切的恩怨情仇已泯灭无踪,沟通、谅解的“心桥”已然矗立。同时,赵红莲嫁给对自己痴迷已久的印度男孩慕都,这代表着女性对爱情的正视,也是对悲情命运的不屈从,超越种族的婚恋更是对华人传统成见的破除。作品聚焦于本土的小镇生态,从人性及文化角度观照华人女性及社群,传达出超越性别与族群的生命豁达情怀。这种本土情怀,掺杂着自省与批评,表现为在地的沉思,更深层意旨则是对华人生存窘境的反思。

四、人文关怀的高峰

2012年,李忆莙的长篇小说《遗梦之北》被香港《亚洲周刊》评选为年度十大小说之一。章海陵在评介这些小说时认为,作者们都在进行拒绝遗忘的书写,重新肯定小说对人性的拷问,昭示它推动文明反思的积极作用。*章海陵:《亚洲周刊2012年十大小说揭晓》,香港《亚洲周刊》2013年第3期。作者借童年回忆重构马来亚时代的华人生活,尤以“新村”图景为重。同时,融入对华人社会的文化关怀,凸显出对“南洋独特性”的追寻反思。全篇充满梦幻格调,有恍惚的神游遐想般的幻觉,也有神秘的预言征兆般的梦境。幻觉与梦境的场景常穿插于故事的铺陈之中,亦真亦幻的情境营造出神秘奇特的氛围,这种叙事方式可称之为“梦幻叙事”。水晶是叙述者兼主人公,时常扮演梦幻的呓语者。梦幻叙事贯穿始终,并以此串联起整篇,这是外在的形式架构。故事内核应是对人性幽微、族群境遇的文化思考,并蕴蓄着浓郁的华人情愫。作者借助于本土视角,对华人家族的书写,对华人原乡的回望,对华人女性的悲情写照,对华人新村图景的描绘,对华人文化的呈现与审视,处处都流露出一种人文关怀意识。*笔者曾对李忆莙《遗梦之北》的“文化关怀”主题做过论述,详见拙文《马新华文女作家的文化关怀情愫》,《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6年第1期。

在马来西亚,有多少华人家族经历过兴衰起伏?回首沧桑岁月,恍若一场场遥远而虚无的梦境。作者对“梦”情有独钟,不论是篇名之“遗梦”,还是叙事之“梦幻”,都透出对寻味文化记忆的执着。此外,还可捕捉到“红楼梦”情缘,可见古典文学对其影响至深。《遗梦之北》以叶家、扎西家为中心,描绘两个家族几代人的百年沧桑;《红楼梦》以四大家族为背景,描写荣、宁两府由盛到衰的过程。二者皆着力于家族书写,都有显赫的家族业绩,叶家的花园洋房、贾家的大观园都奢华富丽;同有神奇的“法物”相伴,檀木佛珠与通灵宝玉都是家族之宝;同样书写女性悲情,水晶、水灵的性格气质则活脱似林黛玉的化身。“梧桐叶落尽,子息无依靠”是家族命运的预示,“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则是个体生命的诠释。由此而言,以“梦”切入故事,这是家族的类比,更像是个体命运与族群文化的隐喻。作品流淌着生命无常的悲情,秉持对本土华族的冷静审视,这并不是要讨取同情之泪,而是要唤起存在之思。宿命之因由何在?悲情之源头何在?这是引人沉思冥想的所在。当岁月流淌、光阴逝去,记忆的阴霾在尾声悄悄散去,淡看风云的释怀悠然飘来。

结 语

李忆莙认为“小说是寻找的,散文是体悟的”*李忆莙:《散文:外缘感受的内在呈现》,热带文学艺术俱乐部散文讲座,时间:2012年11月11日,地点:新加坡国家图书馆。,这体现出她的创作心得与文体理念。以时间来划分,她的写作历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她对社会人生的体验有别,于是其创作心路也在不断调试中转向。从1971年开始写作,1981年出版第一部散文集《去日苦多》,80年代先后又出版《女人》《漫不经心》《城市人》,这4部作品皆可归入“初创期”。此阶段有20年的跨度,作品从个体的青春哀愁逐渐向都市生活的感怀转变,其主调仍为人情世事的感伤。虽为初创时期,但用笔满蓄真情,已表现出对语言的驾驭能力。90年代,她出版了3部散文集《地老天荒》《岁月风流》与《大地红尘》,3部中短篇小说集《痴男怨女》《李忆莙文集》与《梦海之滩》,还有两部长篇小说《春秋流转》与《镜花三段》,形成创作的“多产期”。这个时期,她的散文面向更广,不乏对故土原乡的文化素描,其沧桑意识愈加浓郁;她对小说的叙事技巧颇为讲究,对两性关系的探讨也更加深刻。2000年以来,她的创作进入到“沉淀期”,在自我的沉思中不断提升。她不断追索父辈祖辈的南洋之路,探讨他们移植南洋的生命历程,并反思南洋华人面对的生存困境。从《年华有声》《遗梦之北》到《菱花照影》,其散文与小说都迎来了高峰之作。岁月的洗涤,人生的陶铸,让她多了一份自然、素朴与沉郁。从女性、原乡到本土,她用心体察“大千世界的人间烟火”,对生命的思索更加深刻,其人文关怀更趋深厚。

在马华女作家的长篇小说创作中,李忆莙和黎紫书最具代表性。黎紫书的《告别的年代》(2010)和李忆莙的《遗梦之北》(2012)曾先后获评香港《亚洲周刊》十大中文小说,这也是目前仅有的两位获此殊荣的东南亚华文女作家。李忆莙的3部长篇小说量质并重,《遗梦之北》相比之前更显厚重,对人性、文化、本土的挖掘也更加深入,其语言不时显现生命哲思的火花,其叙事流畅娴熟而耐人寻味。总体而言,她既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也秉承了文化南洋的气息,多元文化环境也造就了多元的风格。带有古典文学情趣的语言特色,精心构设的小说叙事策略,还有从感伤、沧桑到厚重的思想情感轨迹,这些都值得进一步思考。在个体风格的形塑中,贯穿始终的是人文关怀精神。她对人性的关怀多温婉流露,不是激烈的睚眦必报。她对文化的关怀多自然呈现,在故土与本土的交织中水到渠成。虽然她并不信仰宗教,但是对宗教有着敬仰之情,其作品时常传达出宗教情怀,有道教的超然,有佛教的因缘,有基督教的赎罪,汇聚成一种仁爱与宽容的情感。作者的人文关怀精神,从个体自我走向华人社群,再升华为超越性别与族群的普世之情。

AMalaysianChineseFemaleWriterofHainanDescent—LiYijun

MA Feng

(DepartmentofChinese,SunYat-SenUniversity,Zhuhai519080,China)

Li Yijun’s ancestral home is Hainan, China. As an outstanding writer in the contemporary Malaysian Chinese literary world, she has been renowned for her prose and novels and has published 15 works. As an ethnic Chinese of Hainan descent, she is particularly impressed in her prose with the spiritual conversion of the native land. And as a native Chinese, her exquisite and profound portrayal of the local land in her novels is more artistic and charming, as is typified by her novelNorthofForgottenDreamsUnder the double impact of humanity and culture, her creation has gradually transformed into a profound spirit of humane care, as is manifest in terms of female care and gender harmony, the pursuit of the hometown and the sentiment for the native land, native feelings and meditation, etc.

a writer of Hainan descent; Malaysian Chinese literature; Li Yijun; humanistic concern

马来西亚拉曼大学(Universiti Tunku Abdul Rahman)研究基金项目“跨文化语境中的华文女作家研究”(项目编号:CCSR4500/006)

2017-05-17

马峰(1981-),男,山东临沂人,哲学博士,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博士后,主要从事东南亚华文文学研究。

I106

A

1674-5310(2017)06-0041-08

徐仲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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