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彝作品的多元书写符号及其海外传播
——以《牛津画记》为中心

2017-03-10 09:30布小继
红河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牛津符号书写

布小继

(红河学院人文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蒋彝作品的多元书写符号及其海外传播
——以《牛津画记》为中心

布小继

(红河学院人文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蒋彝是著名的中国现代汉英双语作家,他在“哑行者画记”系列中使用了诗书画加英文的多元书写符号,收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其书写符号具有符号学上的标出性特征,其成功是包括诗书画在内的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独出心裁的创作要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使用纯熟,也在持续不断的海外传播中不会使受众产生审美疲劳,更本质的原因就在于作家对多元书写符号标出性的娴熟运用及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对接(文化嫁接)可能性的探究,也在于他自觉自愿传播中华文化的努力。

蒋彝;多元书写符号;海外传播;《牛津画记》

蒋彝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汉英双语作家。他的名气早些年主要集中在欧美,国内则寂寂无闻,这缘于他在四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中主要使用英文进行创作,受众集中在欧美英语国家。由于各种原因,国内受众有较长一段时间内未能继续接触到其人其文。近年来,随着各界人士的努力,他的包括十二本“哑行者画记”系列在内的诸多著述陆续面世,国人有了更多了解蒋彝的机会。

事实上,蒋彝自1930年代抵达英伦后,于1935年出版了《蒋仲雅诗集》,之后便主要使用英文进行创作,先凭借The Chinese Eye(《中国绘画》,1936年)进入英国文化圈,之后陆续出版了The Silent Traveler in Lakeland(《湖区画记》,1937年)、Chinese Calligraphy(《中国书法》,1938年)、The Silent Traveler in London(《伦敦画记》,1938年)、The Silent Traveler in Wartime(《战时画记》,1939年)、The Silent Traveler in Yorkshire Dales(《约克郡画记》,1940年),至The Silent Traveler in Oxford(《牛津画记》,1944年)已是“哑行者画记”系列的第五本。蒋彝的这些画记在西方长销不懈,传播范围极为广泛。那么,这位学习化学出身的作家究竟是依靠什么使其作品俘获了英美受众的“芳心”的?又是如何使其作品的传播持续不断、效果斐然的呢?本文拟就这些问题,结合符号学相关理论,以《牛津画记》为中心展开探讨。

一 蒋彝《牛津画记》的多元书写符号分析

《牛津画记》围绕着蒋彝在牛津镇的所见所闻而展开。记述自己先前多次访问、后为躲避轰炸寓居牛津的内容。全书共29个节(篇),结构安排上显得较为随意,但大体上仍然依照时间顺序和书写题材的轻重缓急来安排设计其内容。该书首篇《第一次鞠躬》(The First Bow)就是作家初到牛津时对这个城市的问候和致敬,文末还特别发出感慨,“但生命如此短暂且珍贵,我们怎能不留下些许足迹。任何人于某时某地所拥有的经验,必然是独特的,必定有些方面与众不同,难道我就不该以只字片语纪念短暂生命中的某段时光?即使飞鸟也会在雪地上留下爪痕,愿我这短短数年的牛津印象能长久留存。”[1]9该文附有一幅表现中国男子鞠躬形态的简笔肖像画,左下角盖有他的印章。在《象牙微雕》(An Ivory Model)一节中,他在路上漫步,边走边观察,在简要描述冬天煤炭工人挨家挨户送煤、中年女人兜售木材的场景后,引述了雪莱描写冬日牛津的诗,之后又插入了齐景公在晏子劝谏后脱下白色狐裘出售及下令开仓放粮的故事。面对雪景,他赋了七绝小诗一首,“一夜飞花白古城,行来不觉此身轻。玉尘铺地频回首,且听家家扫雪声。”[1]38又有行书一幅,左边题名《牛津雪霁》,左下书“哑”并盖印。目睹儿童的雪战,以简笔勾勒了一个小孩左手拿着垃圾盖子充当盾牌,右手拿着雪球准备战斗的情景。看到钓客端坐雪地,引用了柳宗元的《江雪》一诗,并想到五代的《雪渔图》,兼及孟浩然骑驴踏雪寻梅、金代诗人元德明雪中行走的诗句。恰味河边看到雪落情景又联想到一幅对联。结尾发现了牛津和中国的相通之处,赋诗一首且书之。

在《和谐的激狂》(Harmonious Madness)一文中,先引用雪莱《致云雀》中的诗句,以点明题目出处后,再顺势说明与云雀相关的牛津景点野猪丘上的乐白园。其间插入了两幅分别题为《鳟鱼客栈的孔雀》和《乐白园的平静湖面》的彩色插图。接着移步换景,顺序描写了乐白园中的兔子(插入一幅题为《一群兔子》的黑白简笔画,兔子神态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鸣唱的云雀、松树林中的八哥、湖泊及其旁边的风景,引用华兹华斯描写树林及其景致的诗歌。之后和了一首九十字的五言古风并行书一幅。

又如在《鸟儿的问候》(Greetings from Birds)一文中,先叙述自己受人邀约到野猪丘共度圣诞之事,之后便描述所见情景。其间夹有对“二战”的讨论,对村庄石桥上的炮眼展开联想想象,顺势问候故土同胞。仅有两幅简笔插图,其一为表现名叫汤姆的家伙模仿国王的扮相《汤姆国王》;另一幅无题,是一群乌鸦在树林间边飞边叫唤的样子。该文没有诗歌和书法作品。

从古诗的优秀标准来看,一首诗歌在内容上应该是有景有情、情景相谐、抒情叙事、相得益彰的;在形式上应该是音韵和谐、佳对浑成的;不仅有“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更应有“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纵观蒋彝的古诗,显然有不少并不具有真情实感,而是为作而作,或者说提炼不够,情感与景物之间很有隔离之势。比如前述《牛津雪霁》七绝,本意在于借助该诗传达一种欢悦的情绪,对雪景(飞花、玉尘)的反复渲染,与自身感受(此身轻、频回首)之间并没有存在着一个明确的对应关系,即景情的融合度不够,无法更为准确地传达出心情。同时,即兴应景之作也未能具有“言近旨远”“言有尽而意无穷”之趣。与“诗者,神之事,非心之事,故落笔神来之际,有我在而无我执,皮毛落尽,洞见真实,与学道者寂而有感,感而遂通之境界无以异。神秘诗秘,其撰一也。艺之极致,必归道原,上诉真宰,而与造物”[2]269之论相悖不少。

就书法来看,有论者认为,“作家主体和书法文本亦为历史文化的‘中间物’,文学文本与书法文本化合成‘第三种文本’,并成为‘中国创造’的艺术文化可持续发展的一股重要力量与一种活力资源;微观细察,亦可领略现代作家与书法文化的融合,体现着文学介入书法、书法传播文学的文化特征以及多种文化功能。”[3]蒋彝也曾经提出过四条美学原则,即简单、暗示性、想象和普遍性。①184又列举了唐代书法风格十九种,即能、妙、精、逸、稳、放、老、壮、秀、鲁、紧、散、丰、茂、典、拔、贞、润、神。①185-186金学智围绕“书如其人”的问题,把其分为功力层、气质层、才识层、情性层等四个方面,认为“书如其人”这一说法合理性与不合理性并存。[4]鉴于书法是汉字书写的特殊艺术形式,其美感具体表现在字体、框架、结构、气韵、神采、风格等诸方面,从蒋彝的书法作品来看创作,不难发现其偏于行楷而变化(变体)不够、字体较为拘泥呆板,对宇宙自然“势”与“力”的模仿多而创造性少和流动性不够等问题,还不足以真正形成他所尊崇的汉唐风范。

再看绘画,传统中国画由于其独特的哲学(美学)思维、使用工具和技法以及审美观念,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与西方绘画很不一样的风格。东晋画家顾恺之在历史上首次明确提出“传神论”,认为绘画要以传达所刻画对象的“神”为目的。在对所画对象的观察和体验基础上,把握其内在本质,写形是为了传神……顾恺之的传神论影响了后来谢赫六法的出现,以及中国绘画批评一千余年来对气韵、神釆的追逐。[5]7换句话说,写形传神是传统绘画作品之首要任务,唯有如此,才可能被视为绘画之上品。其不少画作在这方面确实不错,山水人物情态清晰,安排布局错落有致。

从英文的书写来看,比起其创作《中国绘画》《湖区画记》《中国书法》时需要其学生英妮丝或房东太太的帮助,以便从中文转译为英文或进行润色加工,创作《牛津画记》时的蒋彝已经具有了比较强的英文表述能力和水平了。但与纯正的英文表述依然有着差距。

赵毅衡在《这个哑巴太会说:英语散文家蒋彝》一文中认为,“他的画,有点类似丰子恺的稚拙可爱,英国人可能没有想到……在中国人手下,变成另一番新鲜……蒋彝的英文,明显是一个东方人写的,句子明快清晰,用词平易。间或穿插一些中国民间故事,对照英国景色,确实有趣……蒋彝书中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五七言诗题画诗,自己译成英语。原作很一般,写成英语反而有点意思。这样有意‘露拙’,反而让读者觉得是一种‘诚实的中国人’风格”。[6]5此说固然不错,但还有值得进一步分析的地方。蒋彝的诗书画和英文水平皆非一流,却能在英语文化界尤其是普通读者中获得欢迎,原因何在呢?

首先,蒋彝游记散文多元书写符号的混融。蒋彝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图书馆发现各种书写中国和中国文化的书籍谬误百出、错漏甚多且绝大多数是表现中国人的负面形象后,就希望着重于发现“各民族之间的相似之处,而不是彼此之间的差异或者搜奇抉怪”[7]116,他把中华文化尤其是民间故事、传说、风景民俗融于记述游历的游记书写之中。特别把古体诗歌、书法、绘画和英文的书写符号紧密结合起来,取得了不一般的效果。应该说,早先国内有关西方的游记系列作品,如郭嵩涛《伦敦与巴黎日记》、曾纪泽《出使英法俄日记》、张德彝《欧美环游记》等都是在公务之余记下行程,向国内读者介绍泰西各国的。而且作者本人肩负使命,初始以“天朝上国”的眼光来看待所经之处,时有优越之感,但又常会遇到“被看”的尴尬。②近代以来,那些源自西方传教士和文化人以现代性视野观照中国所产生的各种偏差和谬见,其实正是他们在文明和野蛮两极对立中,把中国对象化为后者,以寻找到自身越优性的实证所致的结果。以此推之,野蛮中国或者东方的存在就是为了印证西方文明的合理性。这样的谬误又进一步导致了文化的隔阂不断加大,以致成为难以逾越的文化障碍。在不少西方人眼中,中国文化及其符号难以理喻,因而不具有可接受性。进入20世纪之后,辜鸿铭等学者重新诠释中国人的精神气质,与蒋彝同时期的林语堂、熊式一等人从中国文化智慧、中国文化传统和中国经典改写改译等方面入手的创作,对中国形象的重新塑造作出了不小的贡献。蒋彝另辟蹊径,有效结合了自己擅长的各种艺术手段,混融了多种文化书写符号,对英国文学而言,在创作思维和创作手段上,是一种前无古人的革新,以此证明了异邦人士对中国文化的无知和诽谤毫无理据,因为中华文化就其本质来说,和西方文化,甚至全人类文化是完全可以相通的。

其次,蒋彝的书写符号具有符号学上的标出性特征。“‘标出性(markedness)’是符号学概念,指对立的两项中比较少用的意象所特有的品质,因为有此标出品质,某种符号在与非标出项对比中居于次要地位。任何二元对立都有这个问题,而且文化标出性把二元对立变成了三元互动。”[8]86就蒋彝的《牛津画记》等作品来看,其诗书画等文化符号和英文相比,就属于典型的标出项。借助这些具有标出特征的文化符号,作家把中国文化艺术中极有代表性的内容在英文中呈现出来,使其变成文本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同时,这些标出性的文化符号还承载了中国文化艺术的某些审美特质,如诗歌的意在言外、画面流动和整齐之美,书法的均衡动态无限衍生,绘画的透视方法和以形传神,使得诗歌、书法、绘画与英文四位一体,成为作家状物写景的标准配置且基本上贯穿了其画记创作之始终。

当然,蒋彝自《湖区画记》中开始的这种四位一体的标出性符号特征,在《牛津画记》中呈现出弱化的势头。在之后的创作中,除了《日本画记》《重返中国》中的诗歌、书法比例有所增加外,其他的画记有如下特点:

1.整幅页面的插画在增加,多着力表现一些诸如广场人群、节日活动、庞大建筑群和山川风物的面貌。

2.诗歌的比例(尤其是自创诗歌)在显著减少,反而增加了一些欧美本土优秀诗人或知名作家的作品。如《爱丁堡画记》中《心醉神迷》一节,当作家经过High Street221号旧邮局小巷时,他想到了苏珊娜伯爵夫人,引用了乔治·罗伯逊(George Robertson)所写的故事。同时,也增加了一些中国诗人的诗歌作品(诗句)。与之相应,只对自创诗歌或部分所引中国诗歌进行书法创作。《纽约画记》《三藩市画记》中,有若干篇幅甚至没有诗歌和书法。

3.《日本画记》《重返中国》中诗歌书法作品的增加可以看作是作家自觉文化回归的结果。

二 蒋彝作品的多元书写符号及其海外传播

“一般情况下,标出性会导致很强烈的自我感觉……有意把异项标出,是每个文化的主流必有的结构性排他要求。一个文化的大多数人认可的符号形态,就是非标出,就是正常。文化这个范畴(以及任何要成为正项的范畴)要想自我正常化,就必须存在于非标出性中,为此,就必须用标出划出边界外的异项。”[9]282蒋彝作品书写符号的标出性特征是他基于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自我选择的结果。不妨与熊式一比较。熊式一为了同样的目的而把京剧名篇《红鬃烈马》改写改译为话剧LadyPrecious Stream(《王宝川》,1934年),在英美剧场连演1000多场。他在创作中有意识地加入了“吻手礼”等现代文化元素,融入了西方受众容易接受的“空舞台”理念和对话独白,还有超长的舞台说明。很显然,他是有意识地靠拢西方而不是让自己作品作为“异项标出”。在长篇小说The Bridge of Heaven(《天桥》,1943年)中,开篇为了准确描述南昌城外梅家渡地主李明的吝啬,不惜花近一章的篇幅来细细述说他的诸种行为,以达到解说清楚中国传统习俗和普通人日常生活状况的目的,甚至还对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进行了重点刻画,对英国殖民侵略的某些内容有所美化。③238正是诸如此类的一些处理,该书出版后四年内,即再版过9次,法国、西班牙也有出版,形成了一个传播的高潮。也就是说,熊式一在书写符号和书写策略上都是尽量英国化的。

那么,如何理解蒋彝作品中多元书写符号的这种标出性特征及其变化呢?

应该说,蒋彝自《中国绘画》《中国书法》等作品依次面世且多获好评后,逐渐找到了西方人能够接受的中国文化书写形式和书写符号。在《湖区画记》中,诗书画三者所占比例较大,文章引用中国古诗的部分较多,如书末把白居易的《登香炉峰》一诗全文照搬。诗人和文学评论家赫伯特·里德(在为该书所作序言中)描述蒋彝为“山水画艺术大师”,他的画作是“传统中国画的现代诠释”。他说,蒋彝的书和插图“挑战我们的自满......蒋先生和渥尔渥斯皆清楚表明,所有真实的感受和思维都是相通的。”[7]21-222012年举办了作品展览的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的助理策展人吴安娜表示,“蒋彝以独特的风格感受着许多英国最具标志性的景观和地标的新式生活,使它们既可以被立即识别又不同寻常;捕捉精华却又不是主题的确切视觉记录”。这足以证明蒋彝诗书画这一标出性特征运用的成功,但倍受赞誉的是他的画作而非诗歌和书法。“伦敦这本书,如同蒋彝其他的书,无论语言结构、文章内容还是用字遣词,都非常中国化,英文读者读来,必觉充满异国风味。不过,这些读者一定也会为他幽默、智慧、简洁的风格,甚至极具技巧的自贬艺术所倾倒。另外就是穿插文中的迷人的图画和书法了。”[10]6郑达的看法是符合当时情况的。在《牛津画记》中,他一改《伦敦画记》和《约克郡画记》的试图包罗万象,比较拘谨的结构安排,又改变了《战时画记》中几乎没有诗歌书法的状况,以看似散漫自由的形式来书写。这是更为接近英国式小品文书写的一种方式。从不经意的细节入手,加以点染穿插,适时嫁接中国文化艺术符号,阐扬中国文化精神,在中西对比中显示出了文化融合的可能性和空间。有书评认为,“以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之眼光和对立者的好奇心来看待这个城市与这所富有历史底蕴的大学。蒋彝勾画了一幅有启发性的牛津特别氛围的图画,包括它的习惯和传统。他混迹于各类学生之中,参观酒吧餐馆,见证了辩论赛和河上泛舟。对这些情景都以轻柔的惊喜和细心的眼光看待。”这些书评尽管不都是在其书出版后就发表的,有的甚至隔了几十年,由于受众的文化心理和接受心理具有一定程度上的稳定性,它们仍有参考价值。既类似于“豪厄尔(Jamse Howlel)事无巨细,只要是趣闻,都很真切轻快地记录出来”的笔法,也类似于“坦普尔(Sir William Temple)行文以闲适为主……漫谈花园的种植和健康、人寿等问题,是那样推心置腹,不分彼此,信手拈来,皆成妙趣,不由得你不从心底里赞许他那三种愿望——强康的身体、清静的环境以及晴朗的天气”,还和“斯蒂文生(Robert Loius Stevenson)游记小品中渗透着他的人格的记事、写生,再加上回忆、评断和沉思”[11]写法类似。甚或是以上几种情形的综合。

也就是说,蒋彝在创作方法上是不断向受欢迎、知名度高的英国小品文作家靠拢的,由日记体的《湖区画记》、拘谨呆板的《伦敦画记》、依照时间叙述的《战时画记》向漫谈式的《牛津画记》转变,其间伴随着书写符号的变迁。可以窥见书写方式的转变是他赖以进入“正常化”的重要保障,标出性特征是他赖以赢取西方受众的一个重要手段。《牛津画记》突显绘画符号的这一特征,此后一直在他的诸多画记中得以保留。绘画作品对受众来说更具有可接受性和可理解性。④402-403

“对立文化范畴之间不对称带来的标出性,会随着文化的发展而变化。文化的发展,就是标出性变化的历史。”[9]282这一理论观点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蒋彝画记中的多元书写符号为何到中后期(特别是1955年至美国后),绘画作为标出性特征的频率要远远大于诗歌与书法,因为它已经成为了蒋彝画记在欧美受众眼中的“正常项”被习惯性地接受下来,并得以固化。

从传播效果来看,《湖区画记》初本出版后,虽然蒋彝仅得6册样本,但一个月之内即告售罄,出版社立即加印,此后销路不错,一直出版了9版。与之相较,《牛津画记》出版后虽然受到了资深作家S.P.B.梅斯的挖苦,比如其对蒋彝将雨水称为“天上之酒”的不屑,以及一些刻薄的言语,[12]200但该书依然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1944年11月5-11日这一周中,此书荣居六本‘最受欢迎’的书籍之列……《利物浦邮报》公布该城市11月间八本最畅销书目,其中包括《牛津画记》,赫赫有名的社会史学家G.M.特里维廉也名列其中。”[12]201至1956年,蒋彝的画记作品,约克郡、牛津各卖出14000和26000册,《爱丁堡画记》为26385册,《纽约画记》为31253册,《都柏林画记》为12184册,《巴黎画记》出版当年卖了7500册。[12]285《波士顿画记》中的16幅插图被雅典娜图书馆以5000美元收藏,至1960年,(该书)总印数达20500册。[12]316《旧金山画记》1964年12月列畅销书榜达两个月之久。[12]340

三 余论

事实上,蒋彝还是一位多体作家。除了“哑行者画记”系列、中国文化系列外,他还留下了儿童文学作品如《金宝游动物园》(ChinPao at the Zoo)、《明的故事》(A Story of Ming)、《罗成》(Lo Cheng,The Boy Who Wouldn't Keep Still)以及长篇小说《罗铁民》(The Men of the Burma Road)等7部著作。1940年底,蒋彝以《战时画记》和《伦敦画记》中的两章内容为主体改写改译而成的《伦敦战时小记》一书由上海世界文化出版社推出中文版。

1956年他在哈佛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发表The Chinese Painter的演讲时,特别强调说,“我研究西方文明和现代艺术,虽然我知识有限,但我能看到中国画家在世界文明的演变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我演讲的主题,就是考虑中国绘画艺术与未来的世界艺术融合的可能性,以及‘中国’一词用于描述画家时仅仅指代其出生地的可能性。”⑤171-173可见,诗书画这些独出心裁的创作要素作为多元书写符号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使用纯熟,且在持续不断的海外传播中使西方受众不会产生审美疲劳,其更本质的原因就在于作家对诗书画多元书写符号“标出性”的娴熟运用,对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对接(文化嫁接)可能性的深入探究,也在于他自觉自愿传播中华文化的努力。

注释:

①“首先是重要原则‘简单’。简单的物体形象以最少的笔画构成……增添的笔画暗示某种与原意截然不同的新意,因此我们称这条美学原则‘暗示性’或‘暗示’。第三条美学原则产生于符合逻辑的组合造字。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简单的形象结合而成的字,其字义不是来自于一个组成部分,而是总和整体的意义……这一新的字义可以凭借想象来领悟……每个字都必须是人人一看就明白,所以每个字都蕴含一种普遍的特性和价值……”。参见蒋彝.中国书法[M].(英)白谦慎等译,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6。

②1877年2月英国著名的政治幽默杂志PUNCH上刊出一幅漫画气漫画中郭嵩焘被丑化成一只猴子,爬上地球的顶端仰望狮子。狮子作为大不列颠帝国的象征,高高在上、威严雄壮,而郭嵩焘所代表的猴子,头戴清式官帽,留着长辫,手举望远镜,滑稽可笑。漫画下同时还登出一首打油诗:“郭嵩焘,中国佬,猪样蠢,牛样顽固,生来瞧不起‘洋鬼子’……”。参见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536、792。

③如,“英国到海外来殖民的一班先进,都有一种最伟大的特性:有我无人!只因他们有了这一种可贵的特性,更建立了伟大的大英帝国。他们的英国人,说英国话,穿英国衣服,吃英国菜,奉行英国法律,尊重英国习惯,其他的人要和他们一样才行。你们要是能说英国话,懂得英国法律习惯,他们就认为你好;若不然,就不理你。在他们眼中,世界上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英国人以及和英人的思想相同的人,其他一种都是不足道哉的人!” 熊式一.天桥[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④比如《波士顿画记》出版后,有评论说,“蒋彝是另一位中国优秀画家的儿子,像其父一样,他擅长画花鸟。波士顿的读者可能首先就会注意到该书中的彩色插页和整页的线条画,会在精美的肖像画中找到自己的身影,和渔舍中的龙虾对视……以四种色彩再现的彩色盘子魅力别具,只有Rudolph Ruzicka的画作可以与之媲美。乡村道路上的南瓜堆,天鹅船,公园街教堂,还有特别可爱的路易斯堡广场……”。(美)Van Wyck Brooks. Review[J].The New England Quarterly,Vol. 33,No. 3 (Sep.,1960)。

⑤Chiang Yee.The Chinese Painter. Phi Beta Kappa Oration delivered at Harvard University on 11 June 1956,Daedalus,Vol. 86,No. 3 (May,1957).。

[1]蒋彝.牛津画记[M].罗丽如,罗漪文,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2]钱钟书.谈艺录:补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李继凯.书法文化与中国现代作家[J].中国社会科学,2010(4):173.

[4]金学智.形式·符号·主体——书艺本质论下篇[J].文艺研究,1991(3).

[5]宫旭红.中国传统绘画批评理论及其当代意义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3.

[6]赵毅衡.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记[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3.

[7]蒋彝.湖区画记[M].朱凤莲,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8]赵毅衡.广义叙述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

[9]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

[10]蒋彝.伦敦画记[M].阮叔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11]方重.略论英国小品文的发展——从十六世纪到二十世纪中叶[J].外国语,1984(3):2-3.

[12]郑达.西行画记——蒋彝传[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责任编辑 张永杰]

The Writing Symbol of Chiang Yee 's Works and Its Overseas Communication—— to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Oxford as the center

BU Xiao-ji
(College of Humanities,Honghe Universuty,Mengzi 661199,China)

Chiang Yee is a famous Chinese modern Chinese-English bilingual writer,he used the poem and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in the series of quot; The Silent Traveller quot;,and

good communication effect. Its writing symbols have symbolic characteristics,and its success is the result of the combination of many factors including poetry and calligraphy. These creative elements are organically combined and used in the continuous overseas communication will not make the audience aesthetic fatigue,the more fundamental reason is that writers on the writing of multiple symbols marked the use of skilled and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exploration of the possibility of Western cultural docking (cultural grafting) lies in his efforts to voluntarily spread the Chinese culture.

Chiang Yee;Plural writing symbols;Overseas spread;The Silent Traveller in Oxford

I06

A

1008-9128(2017)06-0046-05

10.13963/j.cnki.hhuxb.2017.06.011

2017-09-13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汉英双语作家研究(14XZW020)

布小继(1972-),男,云南大姚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与云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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