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明
(广东科技学院 ,广东 东莞 523083)
政治文献英译“地道性”探微
——西方新修辞学“认同”理论视角
张佑明
(广东科技学院 ,广东 东莞 523083)
本文借鉴了新修辞学代表人物肯尼斯.伯克的“认同”理论,分析了修辞者与受众的关系,指出政治文献译文具有“地道性”才能为受众所接受和认同。
政治文献英译;地道性;认同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特别是外交政策由“韬光养晦”转向“有所作为”,相邻国家对我国的“和平崛起”疑惧渐起,加之某些别有用心的国家不断散布和渲染“中国威胁论”,这些都构成了我国和平发展道路上的羁绊和障碍。
政治文献汉译英是我国对外宣传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内容涉及国家的大政方针、治国理念、国情民意和重大的思想理论路线等,是国外受众了解我国政府的立场、主张和政策等的重要信息渠道。政治文献翻译事关如何向国外受众宣传、解释和说明我国的和平发展理念,以打消他国的疑虑,挫败“中国威胁论”的阴谋,因为政治文献翻译的目的 “根本在于赢得受众,为中国选择的道路、体制和发展模式做出西方受众听起来未必完全顺耳,却觉得言之成理的解释、辩护或宣扬。(刘亚猛,2004)”本文拟从西方新修辞学“认同”理论的角度,探讨我国政治文献翻译中语言地道表达对实现外宣目标的重要性。
“认同”理论(Identification)是新修辞学代表人物之一的肯尼斯.伯克(Kenneth Burke)修辞理论的核心内容,鞠玉梅(2012)译之为“同一”,并对此做了较为详细地解释:“通俗地说,‘同一’指说听者双方在交往中取得的一致性。‘同一’来自于‘物质’( substance) 这一概念。人类本身是由各种物质或特性构成的,这些物质或特性包括人体本身、职业、朋友、活动、信念和价值观等等。当我们与他人享有某些共同‘物质’,如参与同一个活动、信仰相同的宗教、拥有共同的审美观等时,我们就是‘同质’( consubstantial) 的,也就与他人取得了同一。”
伯克的“认同”思想来源于古典修辞学的“说服”理论,亚里士多德(1954)认为“修辞学的定义可以这样下,在每一事例上发现可行的说服方式的能力。”可见,古典修辞学理论的核心是“说服”,它强调通过言语操控人们的情感、态度和行为,“修辞术的整个任务在于影响听众的判断。(亚里士多德,2006)”而伯克(Burke, 1969)将修辞定义为“人们使用词汇形成态度或诱发行动。”两者都强调运用语言进行劝说的作用,伯克并由此定义延伸出了“认同”的概念。但伯克认为“认同”不是对“说服”的替代,而是补充,因为“至于‘认同’和‘劝说’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妨记住:一个演讲者是通过使用文体同一的方式来劝说听众的。(从莱庭、徐鲁亚,2007)”顾曰国(1990)也认为, “Burke 的‘认同’理论是对亚里士多德的劝说理论的继承和发展,也是本世纪以来重要的修辞学思想之一。”
“认同”和“说服”两种理论的共同点在于均强调以受众为中心,如亚里士多德(1991)认为,“演说者不仅必须考虑如何使他的演说能证明论点,使人信服,还必须显示他具有某种品质,懂得怎样使判断者处于某种心情。”伯克认为,修辞的条件之一是拥有听众这一“本质上的说话对象”,强调“听者在建构话语时的重要性” (柴改英,张翠梅,2007)。两种理论的不同之处在于修辞者与受众之间的关系。古典修辞学代表人物之一的高尔吉亚(Gorgias)认为,修辞是“用言辞劝说的能力,而不是武力征服。这种能力就是雄辩。(从莱庭,徐鲁亚,2007)”换言之,在高尔吉亚看来,修辞不是武力征服而是言辞征服,他所暗示的是,修辞者或雄辩家与受众之间是一种赤裸裸的劝说关系,修辞者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通过精心设计的话语,以施压的方式将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于受众,后者只能被动接受,二者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抗性的关系,也就是说,“说服”是一种单向的过程。与此相反的是,在“认同”理论中,受众是处于主动地位的,他主动参与话语的建构,劝说的结果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与“劝说”理论迥异的是,“认同”理论是一个双向的过程,正如伯克所指出的,修辞研究“用语言这种符号诱使那些本性能对符号做出反应的动物进行合作。(Burke, 1969)”可见,“认同”理论强调的是“合作”,通过互动,解决分歧,增进理解,达成一致。
伯克认为,“认同”离不开“分离”(dissociate),没有“分离”就没有“认同”,两者既对立又辩证统一。在伯克看来,每个人在生物学上都是独立存在的、彼此相异的个体,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兴趣、能力、个性、态度等方面的差异,两个完全一样的生物个体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是不存在的,个体的差异性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孤立和分离,也正是因为个体间客观存在着孤立和分离,而人类又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追求彼此的认同,就使通过沟通和交际化解彼此间的分歧成为必然。修辞就是试图沟通生来存在、不可避免的孤立和分离的状态。(Sonja K. Foss et al, 2002)
诺德(2001)认为翻译历来都是一种“目的性行为”,政治文献翻译也不例外,其实质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对外推介,推介的重点是源语的政治主张和观点,但我国的政治文献翻译中包含大量反映中国特色的政治内容和国情民俗, 对普通西方读者来说,这些都是带有异域色彩的陌生内容。在对外推介的过程中,如何让西方读者易于甚至乐于接受这些带有异域色彩的陌生物,修辞的作用就至关重要了。
在西方修辞学看来,所有语言行为都属于修辞行为,任何语言都是修辞的过程(陈小慰,2012)。政治文献翻译作为书面翻译的一种形式,是不同语言之间的笔头交流形式,是人类借用语言这种象征符号来进行的一种交流和沟通,无疑也属于修辞行为。
修辞者与受众的关系构成了西方现代修辞学最基本的关系。如前所述,修辞者与受众之间是一种双向的、互动的关系。受众从来都不是被动的、无条件的接受信息,面对某一主张或观点,他们可能接受或排斥,赞成或反对,坚守或改变立场,采取或放弃某个预期行动。比利时哲学家和修辞学家凯姆· 帕尔曼(Chaim Perelman,1949)指出,“任何一种论辩,其目标都是为了营造或加强人们内心对某个论点的信服和认同。有效的论辩能够促使听者按照修辞意图采取相应行为,至少在听者心目中营造一种只要时机恰当,愿意采取某个行动的意愿。” 为了促使受众按照修辞者的意愿行事,修辞者必须根据受众的具体情况(如信念、好恶、世界观、价值观、文化背景、教育程度等),仔细分析、精心构筑或适当调整话语,以争取认同,说服受众,达成自己的预期目的。
伯克认为,说服是认同的结果(Foss et al.2002),就政治文献翻译而言,要想说服受众,首先是取得他们对政治文献翻译内容的认同。陈小慰(2012)认为,从实践层面而言,处于不同社会文化环境,面对各自不同的受众,不同语言有不同的修辞传统,使用不同的修辞策略实现某个修辞动机或目的。政治文献翻译的受众是文化传统、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等与我国不同的国外读者,他们中不少人对中国持以怀疑甚至敌意的态度,译者更应该根据他们的修辞传统来确定翻译策略,以吸引、打动和说服他们,争取他们对政治文献内容的认同。
当今世界是一个多元而又分离的社会,各国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经济模式、风俗习惯、历史发展和民族文化不尽相同,与此同时,科技进步带来的全球化使各国政治、经济和贸易等融为一体,相互依存,须臾不可分离,国与国间既竞争又合作,各国均难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或主动或被动加入到全球化的滚滚洪流中。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全球化的今天,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日趋紧密,但同时,中国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又与许多国家相差甚大。我国的大政方针、治国理念、国情民意和重大的思想理论路线等,往往为国外读者不解、曲解甚至误解,为我国的和平发展和大国崛起带来诸多阻力和障碍。要想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谋一席之地,我们只能通过与他国的交流和交往来弥合分歧,化解矛盾,增加了解,强化互信,以取得世界的认同。
政治文献的翻译,方家历来见仁见智,不少学者坚持“异化”的策略,在语言表达上强调“以我为主”。我国政治文献翻译领域的权威程镇球老先生(1980)就曾明确指出:“政治性或文学性的东西,由于民族文化、历史发展、风俗习惯等等的不同,译成外语,读起来很难像外国人自己写的文章那样。……把毛泽东同志的著作译成英语,要求译文像英美人写的文章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程老先生的意思是,政治文献翻译的地道性既无可能实现也无必要追求。对此,陈明明(2014)也持类似观点:“‘生硬’是党政文件翻译存在的主要问题”,其原因在于“党政文件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给外国人看的,它有本身固定的‘范式’, 它的受众就是中国党政干部、党员。中国官员有自己的套路和说法,有自己的表述方法,翻译能改变的非常少,能做的只是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尽可能做一些技术上的处理,消除一些障碍。”政治文献翻译必须讲政治,所以忠实于原文,准确无误地向国外受众传递我国政府的政治信息是政治文献翻译对外宣传的首要任务,这一点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我们不应忽视的是,政治文献译文的受众,既有熟谙中国国情的外国专家,也有对中国所知甚少甚至一无所知的一般西方读者,要他们明确无误地理解和把握结构臃肿、语义重复,术语艰深的译文所传递的信息要旨,实在是勉为其难,轻者令其对译文知难而退,了无阅读兴趣,重者以文害意,偏离、误解译文的原意,给国家和政府造成负面影响,政治文献翻译的外宣意义和效果安在呢?
众所周知,中英文各有其约定俗成的修辞传统,中文重言者,重达意,用词华丽,对仗工整,但逻辑松散,语义重复,而英文重受众,重劝说,简洁明快,且层次清晰,逻辑严密。政治文献英译时,译者不能简单地将中文转换成英文,而应贴近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以他们易于理解的方式,用地道的英文表达来获取他们的理解、接受和认同,若生搬硬套,逐字对译或死译,易形成不合英文语法规范、逻辑不清、冗赘繁复的“中式英语”,有碍读者的理解,其接受和认同我国政治理论的意愿又从何谈起呢?
例如:
科学发展观,第一要义是发展,核心是以人为本,基本要求是全面协调可持续,根本方法是统筹兼顾。
译(1)The Scientific Outlook on Development takes development as its essence, putting people first as its core, comprehensive, balanced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s its basic requirement, and overall consideration as its fundamental approach.
汉语“咬文嚼字”,这几个词(底线处)原本就意义相近,之所以要这样说,意在强调,这是汉语的习惯,无可厚非。从译文可以看出,其行文用字的方式和原文几乎完全一致:汉语四个小句平行铺排,英译文行文也如出一辙;汉语一逗到底,英译文也不分逻辑层次,生搬硬套,完全是用英语写汉语。其实,这段文字原本可以这样处理的:
译(2) The Scientific Outlook on Development focuses on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that is people-oriented, balanced and sustainable, with an overall consideration as its approach..
(贾一村,单宇鑫,贾文波,2015)
对比来看,例(2)明显比例(1)译得更地道一些。原文中那几个词,原本就意义相近,译文根本就无需跟着原文亦步亦趋,依葫芦画瓢。从译(2)来看,用词简洁,结构主次分明,充分展示了英语长于结构照应、语法手段丰富完备的特点。两相对照,地道性方面孰胜孰劣,高下立判,而哪则译文更为目的语读者所接受,就是不言自明的事了,正如肯尼斯·伯克所说,“只有当我们能够讲另外一个人的话,在言辞、姿势、声调、语序、形象、态度、思想等方面做到和他并无二致,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认同于这个人的言谈方式时,我们才能说服他。”(刘亚猛,2004)
再如,汉语“八荣八耻”最初的译文是“Eight Honors and Eight Dishonors”,按照中文逐字译出,对仗工整似又严丝合缝,但这颇具中国特色的表达却令西方读者在初次接触时难明其意,一位美国记者见此却自然联想到英语习语“Does and Don’ts”,将其套译为“Eight Does and Eight Don’ts ”,言简意赅又明确达意,更能为西方读者所理解和接受。又如,2015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拦路虎”一词译为“tigers in the way”,似乎值得商榷。因为,作为喻体,英语更习惯于用“lion”来表达,如“置身虎穴”为“to put one’s head in the lion’s mouth”,“狐假虎威”为“ass in the lion’s skin”等,故“拦路虎”一词,似应遵循英语中约定俗成的表达,译为“a lion in the way”更佳。
“当你向一国民族提供翻译作品时, 该民族几乎总是把它视为一种对本土文化的粗暴侵犯” (Victor Hugoin,Lefevere, 2004), 尤其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文献翻译,它代表着与受众截然不同的政治观和社会价值观, 具有潜在颠覆性, 必然遭到受众心理上本能的抵触和抵制,如果译文表达又与其熟悉的修辞方式不符,必然招致他们的反感和排斥。其结果就是我们自说自话,世界听见了我们的声音,却不一定听进了我们的声音。正如前总理温家宝在2007年发表的《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指出的那样,政治文献翻译应“善于运用灵活多样的对外宣传和交往方式,尽量使用国际社会听得懂、易理解的语言和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交流,增强宣传的有效性,努力引导各方面客观理性地看待中国的发展和国际作用,营造友善的国际舆论环境”。
政治文献翻译的目的,是让国外受众了解中国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树立我国良好的国际形象,争取国际话语权,但这些目标的实现,有赖于政治文献翻译的内容是否为目的语读者所接受和认同。由于中西方修辞传统和修辞习惯的巨大差异,语言的地道性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一个民族普遍接受的话语表述传统,在另一个民族中可能被视为偏离规范,唯有熟悉的行文组篇方式才能有效影响受众,否则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陈小慰,2012) ,因此,语言表达的地道性是实现政治文献翻译外宣目的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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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国红)
On idiomaticity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litical document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dentification” of Western New Rhetoric
ZHANG You-ming
(Guangdong Ttchnology College, Dongguan 523083, Chian)
Based on the theory of “ Identification” by Kenneth Burke, the representative of New Rhetoric, the author analy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hetor and the audience, and points out that “idiomaticity” is the key factor that political documents can be accepted and identified by the foreign audience.
C-E translation of political documents;idiomaticity;identification
2107—02—11
张佑明, 男,湖北荆州人,硕士,广东科技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翻译理论和翻译教学研究。
H059
A
2096- 3130(2017)03-0103- 04
10.3969/j.issn.2096-3130.2017.03.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