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次理论视阈下《清明》英译本的对比赏析

2017-03-10 00:18刘巧玲
关键词:断魂原诗客体

刘巧玲

(四川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1)

层次理论视阈下《清明》英译本的对比赏析

刘巧玲

(四川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1)

英伽登的文学结构层次理论体系严谨,将文艺作品的存在方式界定为意向性客体。选取许渊冲和杨宪益夫妇的《清明》英译本,以层次理论为指导,从语音层次、意义单元层次、再现客体层次和图式化观相层次,对比分析各译本,分析译者在细节处理上的不同侧重导致译文在再现原诗各层次上的差异,为探讨汉诗英译提供参考。

英伽登;层次理论;清明;对比赏析

《清明》是晚唐诗人杜牧(803—约852年)的诗作。此诗写清明春雨中所见,心境凄冷,历来广为传诵。全诗共四句,第一句交代情景、环境、气氛,是“起”;第二句是“承”,写出了人物凄迷纷乱的心境;第三句是“转”,提出了如何摆脱这种心境的办法;第四句,成为整篇的精彩所在——“合”[1]。波兰著名哲学家英伽登认为“文学作品是一种层次造体”[2]48。英伽登认为所有文学作品都有四个相同的层次:(1)字音和建立在字音基础上的更高级的语音造体的层次;(2)不同等级的意义单元或整体的层次;(3)不同类型的图式的观相、观相的连续或系列观相的层次;(4)文学作品中再现客体和他们的命运的层次[2]49。本诗在这四个层次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语音层次上采用AABA结构,韵律齐整,节奏舒缓;意义单元层次上第二句和第四句的感情基调对比交叉,先抑后扬,耐人寻味;图示层次上,读者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幅阴雨绵绵、行人心境凄凉、牧童活泼的清明图;而再现客体层次上,是作者通过叠词、夸张、留白等手法给予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通过这几个文学层次的再现,奠定了该诗在清明哀悼诗中千古绝唱之地位。本文拟运用层次理论,对许渊冲先生和杨宪益夫妇的两篇译作进行对比分析,比较两篇译文在各层次上的优劣得失。

1 作者背景及社会评价

杜牧,字牧之,号樊川居士,汉族,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杜牧是唐代杰出的诗人、散文家。其诗歌以七言绝句著称,内容以咏史抒怀为主,其诗英发俊爽,在晚唐成就颇高。杜牧的古体诗深受杜甫、韩愈的影响,题材广阔,笔力峭健。其近体诗则以文词清丽、情韵跌宕为特点。

陈振孙在《直斋书录解题》中指出杜牧诗有“豪”和“艳”的两面特色:牧才高,俊迈不羁,其诗豪而艳,有气概,非晚唐人所能及也[3]。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云:牧之绝句,远韵远神[4]。胡震亨引徐献忠之语对杜牧诗的情调概括曰:牧之诗含思悲凄,流情感慨,抑扬顿挫之节,尤其所长。以时风委靡,独特拗峭,虽云矫其流弊,然持情亦巧矣[5]。

《清明》一诗为七言绝句,语言通俗直白,音节和谐自然,情景清新生动,境界优美,富有诗情画意。《清明》诗以其思想与艺术的杰出成就,奠定了该诗在清明哀悼诗中千古绝唱之地位,因此研究此诗颇具意义。

2 《清明》的层次分析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诗描写清明时节的天气特征,抒发了孤身行路之人的情绪和希望。前两句令人愁肠寸断、心神恻然,后两句则开拓出广阔的想象空间。全诗意境悠远、清新明快,留韵邈然、耐人寻味。下面笔者将以英伽登的层次理论为指导,对《清明》的各层次进行分析和详述。

2.1 语音层次

语音层指“韵律、谐音、语调、节奏等,涉及音乐美,音乐美直接产生文学性”[6]。诗歌是一种铿锵有力,亦诗亦歌,可歌唱的语言,讲究的是节奏感和乐感。比较而言,“汉语在表达时态、语态、数量、概念时都是单纯的字,这使得汉语成为最纯的整齐划一的语式,它富有字与字之间的音韵美感。英语的语式表现为杂,有些词本身没有多大的意义,却在结构上不能离开,离开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词,语式反而变得没有意义”[7]。原诗是一首典型的七言绝句,形式工整,读来朗朗上口,平仄严明,为:平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韵律和谐,纷、魂、村三字尾字母押n韵,韵脚为AABA,前两句诗读来给人一种肝肠寸断、苦闷惆怅之感,后两句诗笔锋一转,似寻觅似希望,又使读者摆脱了悲痛欲绝之境。

2.2 意义单元层次

意义单元层,从根本上制约着其他层次。文学文本通过字、词、句来承载所表达的意义,而其深层意义又通过语篇的构造来得以再现。韦勒克认为,意义单元层决定文学作品形式上的语言结构、风格与文体的规则[8]。所以意义单元层也就是语义层,语义通过诗人遣词造句得以体现和传达。本诗叙事平铺直叙,字词清楚明了。第一句写景,交代时间和环境,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第二句写人,行人“断魂”,惆怅伤感跃然纸上;第三句写作者想询问酒家何在,以求借酒消愁;第四句描摹活泼可爱的牧童形象,以富有画面感的动作完美收官。

2.3 再现客体层次

再现客体层,在文学作品中体现为作者所虚构的现实,笔者以为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为现实在文学作品中的反映。“为了达到作品的客观层次,需要读者‘积极地’阅读作品,即以一种特殊的首创性和能动性思考和理解句子的意义,抓住句子意义确定的对象领域。”[9]原诗中的“雨纷纷”是为景写,更为衬托行人情绪凄迷纷乱;“遥”,字面意义是远。但若拘守字面意义,就难以实现艺术联系,就失去了含蓄无尽的兴味,而描写妙就妙在不远不近之间。作者于此戛然而止,将无限想象抛给读者细细品味,留下一个如影如幻的“世界”待读者去发现,去填充。

2.4 图式化观相层次

关于图式,就是读者在阅读某句子时,调动本身的知识储备和信息,字面意思转换成图像在头脑中呈现。库克[10]认为,把图式看做是头脑中的“先存知识”或“背景知识”,是“世间典型情景在大脑中的反映”。文字符号可以触发读者的审美想象,在其头脑中再现出艺术画面和场景。本诗中,杜牧不仅描摹“雨纷纷”之景,而且着重写人“欲断魂”“问酒家”“指杏花村”,有静有动,一问一答间给读者勾勒出一幅图画,使读者如临其境,既感受到郁闷和惆怅,又陡转笔锋,仿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向往。而且,本诗妙在后两句,尤其是最后一句,“遥指杏花村”,却不言后话,通过留白方式,给读者以想象。

3 译作的层次对比分析

基于以上对原诗层次的剖析,我们将以层次理论分析《清明》的两个英译本,以比较各译文在重现原诗各层次上的优劣。两个译本分别为:

The Mourning Day

(许渊冲,简称译文一)

It drizzles thick and fast on the Pure Brightness Day;

I travel with my heart lost in the dismay.

“Is there a public house some to drown his sad hours?”

A cowherd points to a cot ‘mid apricot flowers.

In the Rainy season of Spring

(杨宪益夫妇,简称译文二)

It drizzles endless during the rainy season in spring,

Travelers along the road look gloomy and miserable.

When I ask a shepherd boy where I can find a tavern,

He points at a distant hamlet nestling amidst apricot blossoms.

两篇译作均能准确传达原诗的表层意义,以直接、平白的话语再现原诗的内容,但在具体的细节处理上,双方又表现了不同的特点和侧重,下面我们将进行译作的层次剖析。

3.1 语音层次

上文中已提及原诗的语音层次,韵脚为AABA尾韵,其余无需赘述。节奏上,译文一各行音节数分别为:13,10,12,13;译文二各行音节数分别为:14,14,14,17。两篇译文的音节数均不甚整齐,无严格规则,但在集中体现诗歌内容的情况下,这样的做法情有可原。在押韵方面,译文一押AABB韵,韵律整齐;译文二是无韵体翻译,不押韵。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在《诗辩》中也说:“诗的语言必须做到音韵谐美,不然就不能称其为诗。音韵美对于诗情的传达来说同词汇本身一样不可缺少。”[11]如果将抒情比作诗的生命,那么音乐便如同诗的灵魂。基于此,笔者以为,无论是汉诗还是译诗,都讲究韵律和节奏,译诗以牺牲音乐美为代价,有损原诗的艺术审美价值,得不偿失,因此笔者认为,在语音层次方面许先生更胜一筹。

3.2 意义单元层次

意义单元层次就是语义层。语义具有模糊性是自然语言的一种重要属性,因此这也成了中文诗歌翻译的难点和重点所在。

3.2.1 标题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这一天有扫墓、踏青等活动以缅怀逝去的亲友。译文一“The Mourning Day”,而译文二“In the Rainy season of Spring”回译过来为“春季里下雨的时节”,显然无法达到看题即知全诗意旨和格调的煽情效果。

3.2.2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句诗的翻译重点是“纷纷”二字,“纷纷”是形容春雨,即指细雨绵绵。两个译文均用“drizzle”做动词,表现了春季里毛毛细雨之形态。不同的是,译文二补充成分“endless”,表现出细雨不间歇的状态。然而,上文中我们已讲到,“纷纷”二字也有一层特殊含义,用来映衬行人的心境受雨所纷扰,译文一补充成分“thick and fast”,句中的“thick”如用来形容雨,可指雨密密麻麻,如用来形容人,可指人心情沉重,如抛开“fast”,单看“thick”一词,则能起到一语双关的效果。

3.2.3 “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句诗的翻译,分歧点在“行人”和“断魂”上。先看“行人”,清明时节有扫墓和踏青的活动,从本诗伤感的基调上可以断定,行人就是扫墓人,或出门在外的行旅之人,而非游春逛景之人。译文二用“travelers”过于宽泛,不够具体,译文一用“I”,虽过于具体,但读者阅读时,有身临其境之感。再看“断魂”一词,译文一用“heart lost in the dismay”“dismay”的英英解释是:a worried, sad feeling after you have received an unpleasant surprise,词义上有歧义,笔者以为此处用法不太恰当;译文二用“gloomy”和“miserable”两个形容词,层次上有所递进,然而程度上还是有所欠缺。笔者查阅了中英词典,发现英文中与之对应的词有be overpowered with sorrow和be heart-broken等,但似乎均无法体现出原文的凄凉愁绪,实属遗憾。

3.2.4 “借问酒家何处有”

“酒家”一词是中国古代特色词汇,译文一将其译为“public house”过于西化,不太合适;译文二译成“tavern”,《牛津英汉词典》中解释,这是旧式用法或多用于文学,因此译文二更为恰当。值得注意的是译文一的两个特色:首先,采用直接引语有助于拉近与读者距离,动态感跃然纸上;其次,本句还将引申义to drown his sad hours增译出来,有助于补充第二句“断魂”的表达不充分。但这对于图式化观相层次无益,具体将在下文中详述。

3.2.5 “牧童遥指杏花村”

本句中翻译的重点应在“遥指”,两个译文使用的动词都一样,译文一省译了“遥”;译文二将“遥”字进行了视觉转移,用“distant”来修饰村庄。笔者以为,译文二最大的亮点在于“nestling”一词,“nestle”作依偎之意讲时,赋予杏花村的主观特色;作位于、坐落之意讲时,赋予杏花村安全、隐蔽之特色,因此此句的翻译,译文二更恰当。

3.3 再现客体层次

再现客体层指作者在文学作品中虚构的对象,它们是具有一种现实特征的模拟物,但绝不是现实。英伽登在“再现的客体层次”中提出了现象学文艺理论中的一个关键性概念——“未定点”(spots of indeterminacy)。在他看来,“未定点”是再现客体的重要特征[12]。如本诗中的“雨纷纷”,“纷纷”至什么程度,在上文中我们已提到,不同的译者因理解差异进行了不同的构建,译文一用thick and fast,译文二用endless,两者均从不同角度再现了当时雨景。又如“断魂”,原诗用了夸张手法,而两篇译文均未体现出来。最后,在全文的构造上,原诗诗尾省略的部分,这些“未定点”有待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进行填充。因此,在再现客体层次方面,两位译者可说难分伯仲。

3.4 图式化观相层次

除了音美、词美外,中国诗歌还讲究意境美。“所谓‘意境’,可以说就是诗人的主观思想感情和客观事物相融合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一幅情景交融、形神结合的有立体感的艺术图画。”[13]“与汉字形象、感性、充满联想的特点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西方字母文字表音而不具象,严谨而无动感,理性有余而诗性不足。”[14]可以看出,两篇译作在翻译时均关注营造画面感,但具体做法又不尽相同。译文一中用了直接引语,这有助于拉近与读者的距离和句式的多样化,避免死板。但通读全诗后我们发现,前两句叙事,第三句硬插入问话,后一句又叙事,笔者以为直接引言的插入适得其反,有两个弊端:首先,结构排列上显得格格不入;其次,破坏了全诗的连贯性,读者好不容易被带入画面,却又突然跳出,对营造意境不利。反之,译文二则通篇采用叙述方式,承接了原诗的逻辑性,读者可以由浅入深,渐渐入境,从雨到人到问再到答,似乎从这一连串的景人合一、问答有序中已隐隐地看到了“杏花村”所在,且产生了无尽的遐想。

4 结语

本文从英伽登的层次理论出发,还原了《清明》原诗的层次建构,并对许渊冲和杨宪益夫妇的译文各层次进行了较详细分析。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因译者在具体细节尤其是关键词的处理和侧重上有所不同,导致了对原诗语音、意义单元和图示化观相层次再现上的差异,然而在再现客体层次方面,双方难分伯仲。因此,诗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在尽可能忠实准确把握原诗风格基础上,应充分抓住作品的四个层次,力争在语音层上再现原诗音乐美、节奏美;在语义层上再现诗歌语言美、内容美;在再现客体层次上再现诗歌的朦胧美、模糊美;在图式观相层次上再现诗歌意象美、意境美。望更多的诗歌翻译在层次理论的指导下,对译作原文作准确的赏析和翻译。

[1]周汝昌.千秋一寸心:周汝昌讲唐诗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6:92—96.

[2][波]英伽登.论文学作品[M].张振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

[3]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83.

[4]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二十 下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680.

[5]胡震亨.唐音癸签(卷八)[Z].江苏巡抚采进本:75.

[6]魏家海.英伽登的层次理论与Burton Watson英译中国古诗[J].中国翻译,2009(1):63.

[7]廖昌胤.文字双语建构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109.

[8]刘俐俐.一个有价值的逻辑起点——文学文本多层次结构问题[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2):53.

[9]魏家海.英伽登的层次理论与Burton Watson英译中国古诗[J].中国翻译,2009(1):66.

[10]Cook, G. D. Discourse[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69.

[11]李云启.英诗赏读与美感再植[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56—57.

[12]孔波.英伽登四层次理论对阅读教学的启示[J].学科教育,2001(10):5.

[13]贾文昭、徐召勋.中国古典诗歌艺术欣赏[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0:124—125.

[14]张传彪.从文字源头看中西方诗歌发展轨迹之迥异[A].杨自俭.英汉语比较与翻译6[C].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318.

责任编辑:李增华

Analysis of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QingMingunder the Strata Theory

LIU Qiao-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610101, China)

Ingarden’s Strata Theory has rigorous theoretical system, which defines the existing mode of literature works as intentional object.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Strata Theory, selects two English versions ofQingMingrespectively by XU Yuan-chong and YANG Xian-yi, with his wife Gladys Yang, and analyzes the versions from phonological level, semantic units, reproduction object level as well as schematized aspects level. Through analysis, we found that the different emphasis in details by the translators has caused differences in reproducing the above levels of the original poem. And this is beneficial and meaningful for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ems.

Ingarden; strata theory; Qing Ming; contrastive analysis and appreciation

10.3969/j.issn.1674-6341.2017.01.058

2016-06-16

刘巧玲(1987—),女,四川德阳人,翻译硕士。研究方向:英语笔译。

I206.6

1674-6341(2017)01-015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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