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是儒学在宋代发展出的一种特殊形态,也称为“新儒学”。清初庙堂理学是顺治、康熙时期理学与王权之间相互斗争、妥协和结合的产物,是理学由内圣到外王的结果。学术界对研究理学与清初社会政治关系的著作有史革新《清代理学史》(上册)、高翔《康雍乾三帝统治思想研究》等。王胜军《清初庙堂理学研究》(岳麓书社,2015年版)则以儒学官方、民间双重性视角,从理论上对清初庙堂理学与社会政治的关系作了系统分析,探讨了清初庙堂理学逐渐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的过程及其构建社会秩序的作用和意义,笔者试从主要内容、研究思路及学术价值分析该书的意义。
该书主要从清初满族文明与汉族文明的冲突与融合,程朱理学与阳明心学之间的争斗,明确界定了庙堂理学的内涵、外延,对道统、治统与学统的含义及三者之间的关系作了明确的疏理,并详细论述了三者在庙堂理学确立中所起的作用,同时对于清初的民间学术与庙堂理学之间的互动作了详细的说明。最终,依托清初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加上王权的支持,建立了一种当时社会普遍认同的社会价值标准和社会秩序。
首先,该书将清初的庙堂理学放在了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斗争与融合之中进行考量,突出满族及清初官方在庙堂理学确立过程中所起的主导作用。清初庙堂理学确立的过程也是满族文明的汉化过程。庙堂理学与清朝建立前后实施的文化政策有极大的关系。清王朝的建立者满族,本是脱胎于氏族社会,带有游牧、渔猎和部分农耕色彩的民族。清朝定鼎之后,满族文明与汉族文明之间的传统文化习俗冲突突显,从根本上导致了清朝建立前后实施的不同的文化政策,并在实施过程中不断地与汉民族的程朱理学进行碰撞、融合,最终成为庙堂理学得以形成的决定因素之一。清朝建立过程中,太祖努尔哈赤对汉文化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尊重,开创了清因明制的先河。太宗时期,注意吸收汉文化的同时,其政治构架也向汉文化靠拢。最主要的汉化过程是顺治到康熙朝,这一时期汉化过程比较迅速,又充满着激烈的冲突。顺治时期,清人入关一度停止的剃发、易服政策在弘光政权覆灭后不久又实施开来,严重伤害了汉民族的民族情感,引发了南方的抗清运动。世祖福临亲政之后,将目光放在了文化建设上来,令儒臣编撰各种儒学典籍,试图更大范围地推崇儒家的政治理念。及世祖去世之后,其所实施的汉文化政策即被全面否定了,四辅臣还推行了一系列与汉文化相反的政策。到康熙即位,满、汉文化的斗争仍然激烈。康熙帝自幼学习汉文化,对于儒学的了解和熟悉程度比前代更甚,结合政治实践,形成了自身独特的理学思想,熊赐履、汤斌、李光地、崔蔚林等一批理学家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康熙帝强调“理学真伪”之辨,逐渐形成自身的理解。清初庙堂理学得以确立,一是理学符合当时政治社会的需要,二是得到了王权的支持,王权支持使理学得以在清初确立的一个关键因素。主要表现在理学名臣如魏裔介、熊赐履、汤斌等在朝堂得到重用;还表现为御纂经典的颁布,比如,《日讲四书解义》《日讲五经解义》《大学衍义》《周易折中》《朱子全书》等。而康熙晚期,朱熹在孔庙祭祀中地位的提升,最终确定了程朱理学成为国家意识形态。从这可以看出清初官方在理学确立过程所起的主导作用。
其次,该书从儒学发展的角度将清初庙堂理学放在了程朱与陆王之间斗争与融合中以及它与佛、道诸社会意识形态之间关系中,以之来考察程朱占据儒家道统正统地位的过程和表现出的特征。明朝中后期,王学取代朱学成为当时主要的学术思潮。但是明末时,王学渐走向空疏,以及异族入主、朱学复兴,大批明遗民对于清王朝的拒绝不合作,造成了意识形态世界的混乱。在此情形之下,士人围绕着朱陆之间争取意识形态的合法性进行斗争,并将这种争斗带到了清初的庙堂,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既有实现意义又有理论难度的时代命题。为了解决这一时代命题,清王朝在其定鼎之初实施一系列文化政策,对于汉族士人进行笼络,对民间意识形态加以开拓、控制和引导。清初庙堂理学因之表现出了强烈的折中意识,即在意识层面上力图将诸意识形态折中于程朱之中:不但试图把王学纳入到其所构建的意识形态之内,而且对于佛、道两教也采取了即保护又限制的措施。熊赐履等庙堂诸子对于道教批评不多,对于佛家的批评更多的在于“心”、“性”等义理层面。康熙帝与熊赐履等人对待佛教与道教的态度基本上是一致的。虽然庙堂理学对佛教与道教有支持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对其改造和利用,对于涉及到其统治合法性的问题更是毫不手软地以暴力手段进行压制。总之,清初庙堂理学实施的一系列政策都是要把异己的文化形态纳入到自己所构建的文化秩序中,保证其国家的稳定。
再次,该书将清初庙堂理学放在理学与王权之间的互动中进行分析。庙堂理学在康熙时期作为国家意识形态被正式确定下来,其中充满着理学与王权之间的斗争和妥协。两宋以来,“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成为士大夫认同政权是否具有合法性的前提,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明代文官集团与皇权抗衡的理论基础。所以道统一直以来受到士大夫强烈的维护。到清朝初期,这种士大夫制约王权的现象开始改变。汉族与满族、官方与民间、皇帝与理学名臣之间为道统发生争夺,从而导致了理学与王权之间出现分歧。其中,理学名臣提倡道统,最直接地威胁到皇权。因此,康熙帝对于理学名臣都进行过批评。比如,熊赐履以道统自任,以“帝师”口吻向皇帝施教;汤斌因在离任江苏巡抚时讲“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八个字;李光地早年偏好王学,在受到康熙帝批评之后才轉向朱学。诸如此类,皇帝认为自己才有资格拥有道统。经过理学与王权的博弈,道统最终与治统合一集中于皇帝。王权对道统进行兼并,又一定程度建立在康熙皇帝本身的道德与事功的前提之上,因此得到了很多臣民的认同,比如黄宗羲对于清王朝的肯定。这些都表明,理学与王权之间进行的斗争最后以王权占据主导地位而结束。
此外,该书阐释了清初庙堂理学的特点。初庙堂理学虽然在清初成为国家的意识形态,但在一定程度上它也表现出了自身的优势。庙堂理学从本质上来看它还是儒学,展示了儒学的意义、表现了其作用。清初庙堂理学的特点主要是以民间的意识形态为参照物的,并与前代的意识形态作对比得出结论。主要表现为政治、时代、民族、学术等四个方面。具体而言,分别是道统和治统合一前提下的强制性、“夷夏互进”民族观基础上的开放性、天道与治统观念中的“满族性”和以独尊与调和为标志的“折中性”。这些特征也从侧面说明清王朝的合法性之所在,说明庙堂理学为满、汉之间的民族融合提供理论前提,更为清王朝的稳定发展提供理论前提,为清初的民族、国家的统一、稳定等起了积极的作用。
最后,该书参考文献范围很广,包括正史、文集、年谱、笔记等传统的史料,理学家们的一些著作等资料,使文章更有说服力,展现了作者开阔的视野、丰富的知识储备和梳理史料深厚的能力。总之,该书对于研究理学与清初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部具有参考价值的书籍。
作者简介:杨灿(1991-)女,河南汝南人,贵州大学历史与民族文化学院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