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余华《活着》的解读

2017-03-09 16:31崔锋娟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凤霞家珍余华

崔锋娟

(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运城 044000)

对余华《活着》的解读

崔锋娟

(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运城 044000)

《活着》是一组生命画册,它描绘了一个新旧交替的动荡社会,以及人们在一个时代下的生存状态。文本通过跌宕起伏的人生悲喜,众生世相下的群像摹写和历史画卷的命运隐喻来看待人类命运。富贵作为其中最浓重的一笔,他在社会权力的禁制中、在生命苦难的桎梏中,在命运跌宕的艰难中,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反抗现实的摧压。对余华《活着》的文本解读,可以透过人物形象、作品思想来重描人的生命历程,并解读一个社会的文化内涵以及管窥一个时代的风采面貌。

余华;活着;富贵;重合

《活着》[1]传达的精神是生命的坚韧和困苦的希望,小说人生转变和生命苦难以富贵为线索,草蛇灰线地再现时代风云翻涌下人们生活的状态。作品中的人物也都是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他们行往在自己的人生路上,画着属于自己最圆满的人生句号。通过阅读小说,读者应更多地对生命与现世进行思考。

一、世家子弟的人生转变

(一)新旧交替的社会时局

《活着》所构建的世界是在中国潮流更迭频繁时期。作者余华特意将时空架构在此,一方面体现了当时动荡社会的人生际遇,一方面体现了破除封建后人们在身体和精神解放的同时也依然逃不脱命运的限定。余华笔端浓墨重彩的人物出自历史现实的土壤,在全书中,作家意识大都盘曲交结在富贵的人生经历上。

文本的人物中,社会时局下的人性转变最集中地表现在富贵的身上。作为一位从无数花丛走过的富家子弟,他看遍了倚红偎翠的莺莺燕燕,心性潇洒玩世不恭。富贵与门户尚能相配的、曾经上过夜校的女学生家珍相恋成婚,且在已婚的情况下,又玩闹于街市楼栏,这标示着人在社会动荡下混沌的人性。

富贵的社会价值观念具有代表性。旧式腐朽的价值观在他身上最贴切的表达,就是大家庭的陈旧风习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的三妻四妾的风流思想,不仅体现在他总是巴巴地得着空子便调戏女人,更体现在他晚上总是逛窑子。他的混账还体现在把老婆扔在家里对其怀孕毫无所知,大段时日都吃喝嫖赌浪荡在妓院,浓情蜜意又另筑香巢。他纵有百般不好,但也有着一颗同情心,对于长根,富贵是含着愧疚和怜悯的,尤其是在家道破产之后这种情感更加深沉。

在人生困难和死亡方面,徐家这个家族中的人物群体在命运上是有着大幅度重合的。正是在这种时代变换下,才使得这个社会时段的家庭状态如此尴尬,既自由又不自由,既开明得过分又蒙昧得愚蠢,既有希望又充满绝望。值得注意的是,徐老爹说过一句报应的话,这句话正是印证着这帮被挤入社会末流的一个世家的命运循环,就是一个时代观的过渡下,人们在活着的生命框架下,人这个群类具有命运相似性。

(二)跌宕起伏的人生悲喜

小说将生活的“广角镜”一点一点拉近,余华有意诉说:在无奈现实中,不仅女性在男性的权利压迫中喘息生存,男性也是被束缚的囚犯,他们也活在权利的压榨下,自己压制着自己。男人压制着女人、父亲压制儿子、传统道德压制自身行为。作为当时社会中男性这个群类中的典型代表,富贵的人生遭遇可谓是跌宕起伏、连环钩锁,悲喜交加。

富贵的一生是由喜而悲。富贵初期的生活态度是虚浮的不认真态度,这必然是导致他日后堕落的原因。但他知道返悟,能够在沉痛的代价下,反省自己,并且力图改变。这改变就是从他输掉家底的时刻萌生而起的,这改变是在他的父亲死去之后点点滴滴地不断成长的。小说这种悲剧的压抑,在一场追随旧日友人居住行迹但却人走楼空的怅然若失的氛围中展开。而且以此作为起笔点画了一个不美满的圆,以金家的败落结局收笔,悲中有喜,喜又衬悲。

二、众生世相下的群像摹写

(一)人性的封闭幽暗

小说的整个叙事结构是闭锁式的,由结局追溯开始,由开始写到结局,形成“现在——过去——现在”的时空变换。而余华又以倒叙、插叙、顺叙的叙事手段,既拉近镜头面向上流社会又拉远镜头投向市井生活,并且以书写者的第一人称的上帝视角来增强故事的真实性和不可动摇性,这样对各色人物都多角度多色调地进行了勾画。如此既是拉近读者的心理距离,又让人容易被环境氛围感染,促成了局外人与当事人隔空对话、文本与读者的对话。同时,在文本中,余华有意将时代背景、历史事件乃至家道伦常、高阁门第娓娓道来,并且深化人生存于乱世的悲剧命运。

富贵的人生悲剧有三层动因,社会原因为根源性原因。徐家家庭环境的晕染使得他们身上总传承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习气。当时的社会风气虽已革新,但仅仅是个开端,仍旧在摸索阶段,并没有前车之鉴。正如原著中所说,徐家虽是一个处在变革时期的家庭,但是世代簪缨,又免不了那种世袭的旧家庭规矩。

富贵是一个腐朽的代表物,家珍就曾套用着“菜盘子里的菜,其实都差不多”的寓意来喻示他的浪荡,但富贵也是一个有感情有生气的人,他对生命充满了期待。例如,富贵看儿子有庆参加运动会比赛,他满怀喜悦和希望;还有对大女儿凤霞和二喜的婚事感到欣喜,虽然后来有庆由于帮助自己的校长因抽血过多直接死亡,虽然后来凤霞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意外死亡,但是富贵仍坚强地支撑着整个家。

富贵起先生存于这种大家庭中,性情浪荡,且是个废物,但他身上种种陋习渐渐被生活打磨干净,净得只剩下对生命持守的情怀。《活着》看似简单的文本结构和故事情节,实质上却十分精巧复杂,余华独具匠心地将作品用多种叙事模式来书写,布局匀称。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写得都很丰满,或粗略或详细。余华擅于在人们生存动态中摹写社会,又用时代背景和社会风尚来阐释人生故事,并且以多个人物的死亡来勾勒社会的动荡渊暗和时代悲伤,以小见大感人情怀。

(二)时代的互相拒斥

小说的事件中,寻幽入微,可以发现余华先生蓄意以简明生动的语言来解读剥析苦难的真实世界。以富贵从青年到老年为主线,辅以其他人物的人生轨迹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网状结构,这个网是一个苦命贫穷群体的囚笼,也是一种隔膜。这隔阂不仅来自于社会,也来自于家庭、来自于自身。

同一水平线上的此岸与彼岸。还记得王四抢凤霞挖到的地瓜,蛮不讲理、豪取强夺,最后又来个“捞好处”的村长。也许不能对王四这种人进行理直气壮、大刀阔斧地严苛指责,因为正是这时代不断地将人们赶到这“浪尖”上,让人性变得更加尖锐、直接、赤裸[2]68-69。

不同水平线中的上下世界。以富贵为典型代表,他们是穷苦的一类人,以春生为另一类的代表,春生曾有一段时间是比较“显贵”的层级。春生为了救自己女人的命,害了富贵的儿子有庆。却料想不到,后来他被判为“走资派”也遭到了迫害。可见,即使是两级世界的上等人物也是被时代捉弄的木偶。小说借此也显明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遭受到不人道、不公平的悲惨遭遇,有意突出人在社会中的拒斥是被时代所牵扯的。

(三)社会的身心桎梏

小说的身心桎梏是一层套着一层的,而这种桎梏是由距离所致。这距离是各个层面的,有社会阶级的距离、男女的距离、贫富的距离、生死的距离和善恶的距离。在这本小说中生死距离可谓是最大的距离。

在男女距离中,尤其富贵和凤、珍之间的距离最为遥远。他们的矛盾最多重,在这场身心桎梏中,女性是最大的牺牲品。

家珍一直被压抑着“女性”的“在场”话语权。富贵追捧她的清秀端庄,愿意娶她为妻,甚至为达此目的将自己的本性完全隐藏。但是富贵与家珍在精神上并不太契合,他们之间仍旧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的精神层次不同,而且社会对性别意识的授予有别,尽管家珍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持家庭,然而许多不可抗的因素仍旧存在,男性的品性、自尊,女性的隐忍和柔情使得他们矛盾多多,所以,家珍总是怀揣着不能与外人道说的、对未来充满渴望又对现实充满绝望的复杂心情。最让人感到心酸的是凤霞,她的成长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凤霞不仅哑巴了,而且还被人说三道四,这并不是她的错,而是人们对女性的一种不公平看待。男女的距离,不仅仅是身体构造不同所产生的分疏,成因也归结于社会中男女分工不同对男女心理而产生分疏的定势。

作品中的生死距离最让人垂泪。生生死死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对于富贵来说,过于频繁。他的父母亲、他的儿女、他的妻子、他的孙子……一个一个先他而去,并且都是被生活的困难折磨而死。任谁读了他的故事,都会心中泛酸、眼中涌泪。这里面每一个人的死亡方式都让人感到难过无比,有病死、有气死、有抽血抽死、有产后大出血死、有吃豆子噎死……作品透过探寻和发掘死亡,巨细无遗地道明时代对人的隐形摧压[3]。但生死的距离不仅是权力社会机制下的历史成因,终究其根本乃是在于它本身复杂的人性。文本对人性的内心空间与外在世界的双重构建,彰显出在新旧时空下的碰撞与裂痕,也递喻出生活本身就是不容易,活着本身就是走向消亡的过程[4]。

三、历史画卷的命运隐喻

(一)原生的生存状态

文本中出现的人物看起来繁多,而核心人物并不太多,单是这几十位人物角色之间就有重影现象。余华先生借此把视点投向斑驳诡谲的人生世相,来深刻地表现一代代人的生存困境,希冀通过零叙事的方式再现人类群像的原色,探究其复合状态下深刻的历史原因。

在小说人物上,首先,故事阐述者和主人公都是男性,且性格与情感上有一种交叠感。富贵在后来认识到了女性的命运弱势,对其也渐渐怀有了关爱情怀,就像有庆的死,他不忍心告诉家珍。他认知了自身,而且也关注了女性的受创后的内心世界的生存动态。一定程度上,他对女性在社会意识形态中被贬低而感到悲叹。其次,小说的人物形象之间也存在形象重合。例如家珍和凤霞,凤霞这个女性身上所揉和的特质,纯真善良、柔弱坚韧、倔强坚决是最突出的主要方面。凤霞跟母亲家珍一样善良贤惠、生性善良。她们身体力量羸弱,根本没有力量树起旗帜与霸权对抗,所以只有顺从或者挣扎。这两者在命运轨迹上有交叠,她们都是值得怜悯和同情的,在她们身上深刻地体现了女性身份在社会中处于被忽视抛却的地位。总体来说,在她们身上有一种宿命循环的体现,一样的低等地位、一样的接受不公待遇、一样的心路历程、一样的悲惨人生[5]95。

(二)苦难的循环重合

小说对人性的隐秘世界和人性方面的揭露,是以心灵作为落脚点,以现实社会的生活场景作为串联线索,随着男性的“视角”俯瞰爱情、婚姻、社会的。小说在这两个维度上编织的人世百态,哪怕是男女老少,最终都是各有各的苦难路途。

作品中有许多劳动场面的细致描写,这突出了时代的更迭和变化,也突出了人们的劳苦和悲惨,这种劳苦和悲惨是循环的,一代又一代,人生无可奈何的循环。人有时风光,也有时沦落,看春生从起初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最后又失去;看龙二,起初坑蒙拐骗成了地主,但后来被毙决。尤其是富贵对春生说的“你欠我一条命”与龙二对富贵说的那句话“我是为了你死的,你欠我一条命。”这是多么无奈的重合。

(三)时空的交叠重合

小说中有一个隐含问题:活着本身就是痛苦,究竟是时代社会之过呢?还是人们自身之过呢?对于这种人生苦难遭遇的难题,其回答和阐释意是多重的[6]。余华先生将文本的时间和空间作为相交织的经纬线,不论是生活图景,还是厅堂时光的描写,都犹如一幅幅紧密连接的连环画。《活着》营造的小世界实际上是整个人类这个大世界。作品呈现出一种复杂的叙事线条,人生线和家族兴亡线。这种线索模式使得空间相互变换,而构成的时快时慢的复杂多变的叙事速度,使得故事按时间推进,使得历史进程和主题清晰呈现,使得人生的问题一步步显明。

历时性上,通过富贵的痛苦成长过程,展现出生活的残酷无奈和痛苦压抑,以及人性在这个环境下的深刻性和复杂性。从主线索来看,富贵的情感变化有宴玩时的潇洒、情爱时的快乐、纠葛时的嫉恨、妥协时的低微、痛苦时的挣扎……等等日常里的各种酸甜苦辣。这个人物身上充盈着蓬勃生机和鲜活可见的动态美。其中,他的每一个角色都兼有两种秉性,自然性与社会性,正是这些自然本性和社会习性使得他狭隘地活在自己幻想的美好生活里,深陷残酷现实的泥泞中不可自拔。

共时性上,余华先生将这些人物置于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时空的切面上,与多层空间中的人物命运重合,起到互相对照补充和相互阐释的作用。首先,家族的兴衰融合、人物的性格特征、儿孙的困难遭遇都能够找到一一对应之处,但他们也用各自的血泪,诉说着不可抗的道德规束和多舛命运。其次,虚浮空虚的现世生活,人们的价值追求早已变了味道,变得缺失信任和一文不值,或分道扬镳,或虚情假意,或纯粹拜金主义,或压迫剥削等等,问题日益增多。

仔细想来,人们被时代篡改的命运充满着无奈。人们在不断变换的历史时空之下,于社会体系之中,生活氛围仿佛永远是阴沉沉的葬礼。挖坑的是人们自己,埋掉的也是人们自己,小说凸现出了现实的阴暗面与无力感。

正如结尾处小说所暗喻的,未来的出路很多,但经历了一次次亲人的死亡,只剩下和老黄牛对话的年老的富贵,他还可以走到美梦之乡么?!也许活着,就真的只是为了单纯地活着,只是它本身的意义罢了。

四、结语

余华先生不断地变换聚焦视角,探寻出动荡社会下动荡的人类命运走向,他以独特视界和情感理念来描摹世界,小说中的人物在历史语境下与现实世界无声地对话,深深地震撼和洗涤平和的心灵。尤其对富贵一生的描写是没有预设的开始又意犹未尽地结束,正宛如刚刚盛开的一树金花在一夜暴雨后的残败了无。人生的苦难与生活的衰败以富贵一生为轨迹进行构建,它的悲所传达的精神含义便是人们生活的坎坷和人们命运的悲凉。对余华《活着》进行精神解读,意在关注与改变人们生命意识,重新定位人的生存价值,并给予寻求的希望与鼓舞。

[1] 余华.活着[M]. 海口:南海出版社,2003.

[2] 富华.人性之恶与人世之厄——余华小说中的苦难叙述[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05).

[3] 钱海鼎.生死观视野中《活着》的生与死[D]. 云南大学,2010.

[4] 张玲.余华《活着》中的死亡叙事及修辞处理[D]. 福建师范大学,2010.

[5] 张瑞英.论余华小说的宿命意识[J]. 山东社会科学,2005(7).

[6] 王蕾蕾.余华《活着》的版本改编与受难—救赎主题研究[D]. 河北师范大学,2014.

(编校 彭巧燕)

Analysis of Yu Hua'sToLive

CUIFeng-juan

(Yuncheng Advanced Normal College, Yuncheng Shanxi 044000, China)

ToLiveis a group of picture album about life. It described a social upheaval and the existential state of the people. By the analysis of the ups and downs of the life, the images of a group of characters, the implied meaning of the destiny in history, the value of life is explained. As a representative, Xu Fu-gui tried to struggle the misery all the time. By analyzing the text ofToLive, the process of life can be re-described through the images of characters and the thinking of the work and it could interpret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a society and see the elegant demeanor of an era.

Yu Hua;ToLive; Xu Fu-gui; coincidence

2016-10-18

崔锋娟(1972—)女,山西运城人,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

I041

A

1673-0313(2017)02-01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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