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春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白居易的美育思想探要
杨宝春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白居易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充分融合了儒、道、释等多家思想。他追求经国治世的功名,注重修德与行善,重视文章著述。他推行王道教化,重视教育、教化之作用,认为国家治乱的根本在于人心,人心的引导在于教化。人无常心,修、习以成性;国无常风,教、导以易俗。王道教化的目的在于引导人之心性,使之感知、感悟到至真、至善、至美,使之向上、向善,使之趋于完美。人们要慎始敬终,自我修养,立大中,致大和。他重视诗歌的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他喜欢赋诗、饮酒、弹琴,生活中充满诗意与友情,并始终追求精神的自适、自得、自由。
白居易;美育思想;王道教化;礼乐互用;诗以言志
白居易的美育思想比较丰富,涉及到儒、道、释多个思想领域,并与其饮酒、弹琴、赋诗等日常生活相关联。白居易美育思想主要体现了儒家思想特色。他认为心性无常,修、习以成。风俗不定,教、化以成。治国安民重在教化以养民,风俗的改变建立在人之心性改变的基础之上,使人举止规范、内含中正、心性完美。他在肯定人的先天本性的前提下,更强调后天学、习对于人性之影响。他更重视教育、教化之作用。
王道教化的根本在于引导人之心性,使之感知、感悟到至真、至善、至美,使之向上、向善,使之趋于完美。在推行王道教化的同时,还要加强自我修养。君子应处虚静、养其根、复初心、致妙有,要通悟至道,顺乎自然,含大运深,应时顺变。
唐朝昌盛之时,贤君明主之作为使读儒家书和践行儒家思想者有了更多通畅的晋身路径。白居易世敦儒业,他深受儒家传统思想影响,以致君尧舜上、达济天下、独善其身作为自己仕途奋斗的目标。“居易自以逢好文之主,非次拔擢,欲以生平所贮,仰酬恩造。”①刘昫等:《旧唐书卷一六六·白居易传》,中华书局,2000年,第2956页。白居易自感遇到明君,思报大恩。他写了《策问》《礼部试策》等大量关乎国计民生的文章,还有《新乐府》等数百首意存讽赋、箴时之病、补政之缺的讽谕诗。他身为左拾遗,“思兴礼乐之道”。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对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3页。他遵循有阙必规、有违必谏之原则,为君王进谏,使王道教化思想得到君王接受,并借用君王之权威推行礼乐教化。
教化是导人至善,是崇善抑恶,要重视对于可教化的大众实施诱导与教化。“贤愚之间,谓之中人,中人之心,可上可下,劝之则迁于善,舍之则陷于恶。故曰惩劝之废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惩劝之行也,引中人而纳诸君子之途。是知劝沮之道,不可一日无也。”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二·三十四 牧宰考课,议殿最未精由政不由己》,中华书局,1983年,第6833页。贤德之人其本性为善,不需要劝教,就不忍心做坏事。愚昧之人其本性为恶,即使劝教也难以改变。在贤愚之间的“中人”占绝大多数,其本性非善非恶,又可善可恶,最需要劝导教化。对于“中人”的正确劝导、教化,可以使善之必迁、恶之必改,使之向上、向善、向好,使之心性趋于完美。如果不重视对于“中人”的劝导、教化,就会使之堕落为小人。教化的主要对象是可塑之“中人”,是使之心性趋于完善,使之成为儒家文质彬彬的君子。
推行王道教化,应因地制宜,随时以立制,顺变而致理。要尊重地域差异,更应尊重人性,使各利其利,各得其所,各适其适。“然为政之道,当因人所利而利之,故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由是农商工贾,咸遂生业。”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礼部试策五道·第一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6页。因人所利、从宜随俗,能更好地实施王道教化。如果不依据人心、人性,不尊重养民而教民的原则,只会适得其反。治国安民其目的是为了养民,使人内含中正,人性更善更美;使人外秀礼仪,举止更合规范;可以改变风俗,使之更加淳朴厚道。
白居易希望唐朝能如汉代那样君臣之间各守其道,君得其道,臣尽其职,共成王道。元和初年,白居易辞去校书郎,退居于华阳观,闭门数月,写成了《策林》四卷七十五篇。《策林》集中阐述了他对于儒家王道教化思想的理解,表达了他所追求的匡时济俗的政治理想,体现了他特殊视角下的美育思想,即为了推行王道必须以引导人之善性。人性的完善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高的要求,这涉及到君王之行为、治国之方略,也涉及到人的自我修养与提高。
人心向背往往决定社会治乱,人性善恶更会决定国家兴亡,这是历代帝王都应知晓的道理。“臣观前代,邦之兴,由得人也,邦之亡,由失人也。得其人,失其人,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其所由来者渐矣。天地不能顿为寒暑,必渐于春秋,人君不能顿为兴亡,必渐于善恶。”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十四 辨兴亡之由,由善恶之积》,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8页。要赢得人心,引导人性,这需要教化的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积善如积载舟之水,积恶如积覆舟之水。“万民之从王化,如百谷之委岁功也,若寒暑以时则禾黍登而菽麦熟,若风雨不节则稂莠植而秕稗生。故教化优深,则谦让兴而仁义作;刑政偷薄,则讹伪起而奸宄臻。”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八 风行浇朴,由教不由时》,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5页。白居易认为万民需要教化,就如庄稼需要岁时、需要阳光、风雨。教化之用可以使人心向善,使人具仁义之心,使人有谦让之行。这种教化是自上而下的,是统治者的思想和意志的体现,但统治者必须以民为本,以天地至道为准,以王道盛世为目的,把教化百姓作为治理国家的最有效措施。
国家治乱的根本在于人心,人心的引导在于教化。人无常心,学习、修养可改变人之心性。国无常俗,它因教化、引导而变化。人心的善恶因于后天,需要通过教化来引导人心之善、惩戒人心之恶。“臣闻人无常心,习以成性;国无常俗,教则移风。故亿兆之所趋,在一人之所执。……盖人之在教,若泥金之在陶冶,器之良窳,由乎匠之巧拙,化之善否,系乎君之作为。”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二 策项》,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2页。白居易沿袭了儒家的性相近、习相远思想,在肯定人的先天本性的前提下,更强调后天学、习对于人性之影响。应注重日积月累,要强化日常的修养与学习。“昏明波注,导为愚智之源;邪正歧分,开成理乱之轨。”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五六·省试性习相近远赋》,中华书局,1983年,第6676页。开、导之功就是教化之用。性近、习远,正确的开、导可以使人趋于善,近于美,使风清俗正,社会安宁。白居易倡导的是王道教化,是自上而下、由一人而及亿兆的教化。他强调了最高权力者在教化百姓、改变社会上的特殊作用,把责任放在了最高统治者的肩上。他认为民之可教化、需要教化,但如何教、教什么这会因施教之不同而各异。民如泥金,施教者如陶冶;民如器物,施教者如工匠,匠之巧拙至关重要。教化之兴废系乎国之理乱,君之作为实为教化兴废之本,为理乱之源。君王需慎而思之,勤而行之。既要安民养民,又要巩固王权,借助王权而实施教化,这是儒家传统的王道教化思想的继承。
这样的教化思想需要从更高的视角、更广的领域去思考。白居易把王道教化的首要责任归之于君王,并要求君王慎其初心,谨言慎行,以身作则。左拾遗的特殊位置,使其方便对于君王提出最直接最有效的建议。他是为国、为君、为民而建言,他的教化思想首先影响到了君王,然后借君王之权影响至民众。“夫欲使人望塞、众心归者,无他焉,在陛下慎初之所致耳。臣闻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言动不书,非盛德也,书而不法,后嗣何观焉?若王者言中伦,动中度,则千里之外应之,百代之后歌之,况其迩者乎?若言非宜,动非礼,则千里之外违之,百代之后笑之,况其迩者乎?”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五 塞人望归众心,在慎言动之初》,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3页。这里从教化的角度给君王提出了规范和要求。君王虽位高权重,但要想赢得民心,依仗的不是王权,而是君王的表率作用。天下之目观君王之动,天下之耳听君王之言。君王心中有“中正”,才可能“言中伦,动中度”。君王不可戏言,不敢妄动,动必三省,言必再思。白居易认为天下至广、王化至大,教化的作用又潜移默化,因此,推行王道教化,君王要慎其所好,慎始敬终。“陛下但推其诚,勤其政,慎其始,敬其终,日用而不知自臻其极,此先王终日所务者也,终日所行者也,不可月会其教化之浅深,岁计其风俗之厚薄焉。”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六 教必成化必至,在敬其终》,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4页。王道教化是君王之要务,是和风细雨般的潜沁默化,需持之以恒,“王者之教,待久而成也,王者之化,待终而至也。”(同上)君王自修必然要始终如一,久于其道;王者之道,更待日积月累之功。
君王应该以中和为德,立大中,致大和。“臣闻圣人兴五福销六极者,在乎立大中、致大和也。至哉中和之为德,不动而感,不劳而化,以之守则仁,以之用则神,卷之可以理一身,舒之可以济万物。然则和者生于中也,中者生于不偏也,不邪也,不过也,不及也。若人君内非中勿思,外非中勿动,动静进退,皆得其中,故君得其中,则人得其所,人得其所,则和乐生焉。是以君人之心和,则天地之气和,天地之气和,则万物之生和。”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十七 兴五福,销六极》,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9页。大中,是合乎大道、至道之“中”,它不偏、不邪、不过、不及,恰当、适度、得中。它是天地之大法,是潜藏于自然万物、人之行为中的准则。立大中,思考必合其度,行动必得其中,“动静进退,皆得其中”。君王如能得中,臣民必得其所,君臣各得其所当得,上下和谐融洽,必然天下大治。大和,是合乎大道、至道的最大和谐,是最协调的统一,是天地、万物间的和谐,是人与物的和谐,是人与人的和谐。中、和是至道、人道、王道的不同表现,中、和是一致的,立大中必致大和。中,强调其合度,强调其准则性;和,强调其融洽、协同,强调其统一性。白居易继承了儒家中和思想的基本内核,但又有所不同。他当时的特殊身份使其更加注重王道思想中的中和。传统儒家所论的中和是建立在人性相通、相同的基础上,对人之心性的最本真的思考与追寻,并进而思考人道、王道中人之内外、思行的合度与和谐,这是由一般人性推及王权之法。白居易的中和也是建立在人之心性基础上,但他强调的是王道之中和,注重君王之内外、思行的合度与和谐,然后由君王推及百姓之内外、思行的合度与和谐,这是由君王之特殊推及人人之普遍。白居易是从君王的政治实用性角度去思考、立论。“是以君人者,莫不唯欲是防,唯度是守。守之不固,则外物攻之。故居处不守其度,则峻宇崇台攻之;饮食不守其度,则殊滋异味攻之;衣服不守其度,则奇文诡制攻之;视听不守其度,则奸声艳色攻之;喜怒不守其度,则僭赏淫刑攻之。”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二·二十五 立制度,节财用均贫富禁兼并止盗贼起廉让》,中华书局,1983年,第6828页。白居易认为君王应该“守度”。“守度”就是守中,要坚守分寸、原则、标准,不但满足衣食所需的欲望要适度,喜怒哀乐之情也当合度,思想意念更当守度。如果不能“守度”,则个人欲望就会膨胀,为满足欲望的各种奇异之事就会出现。因此,君王要在视听、饮食、居处、衣服、喜怒等各个方面恪守其度,才可能防止个人欲望的过度,才可防天下人心的无度。要做到“守度”至关重要,却也最难。历代的统治者君临天下时往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生理和心理的需求及权力欲望,但在稳定江山、安抚百姓、推行王道与满足个人欲望的两相比较中,那些头脑稍微清醒的帝王们还是容易做出合适选择的。
王道教化的根本在于引导人之心性,使之感知、感悟至真、至善、至美,使之向上、向善,使之趋于完美。人心无定,人性无善无恶,会因教化、学习而变,会因物、随境而变。但人之初心如童子之心,人的心性之本是至纯、至善、至美的。如何才能使初心归于至善、同于大道,这是儒家传统思想的重要部分。白居易认为王道教化依据于人之心性,教化之用在于赢得民心,引导民心,君王为推行王道教化而慎其初心,更应该以民心为己心。君王要自作表率,自我要求,要推己及人,能从百姓的角度去思考,能体察民情,了解民之疾苦。君王修身以化下,德形乎身,政加于民。“上古之君,无为而理,令不严而肃,教不劳而成,何施何为,得至于此?臣闻三皇之为君也,无常心,以天下心为心;五帝之为君也,无常欲,以百姓欲为欲。顺其心以出令,则不严而理;因其欲以设教,则不劳而成。故风号无文而人从,刑赏不施而人服。”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七 不劳而理,在顺人心立教》,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4页。君王以天下心为心,以百姓欲为欲。君王之心为公心,而不是一己之私心;君王之念合乎众望,而不是一己之欲念。依据百姓之心性来实施教化,自然切近民心,更容易诱导民心,必然会深得民心。君王心与道合,不劳而成,不令而威,“无文而人从”,“不施而人服”,无为而天下化合。“以乐人之乐,人亦乐其乐,忧人之忧,人亦忧其忧。忧乐同于人,敬慎著于己,如是而不兴者,反是而不亡者,自生人以来,未之有也。”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十四 辨兴亡之由,由善恶之积》,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8页。以百姓之心为心,就是与民同乐、与民同忧。百姓也会忧君王之所忧,乐君王之所乐。上下同乐,天下必兴。“伏惟陛下知人安之至难也,则念去烦扰之吏;爱人命之至重也,则念黜苛酷之官;卹人力之易罢也,则念省修葺之劳;忧人财之易匮也,则念减服御之费;惧人之有馁也,则念薄麦禾之税;畏人之有寒也,则念轻布帛之征;虑人之有愁苦也,则念损嫔嫱之数。故念之又念之,则人心交感矣。”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九 致和平复雍熙,在念今而思古也》,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6页。这是从衣、食、住、行等百姓的实际所需出发,让君王能够以百姓心为心,体恤民情,感知民心,体验到百姓的切身感受。以己身观百姓之身,就知道百姓的安逸与劳顿,能把自己之所欲推及百姓,能把百姓之所欲视为己之责任。以百姓之心为心,就必能感动人心,使人心趋于和平,能赢得百姓之心。“夫欲使王泽旁流,人心大感,则在陛下恕己及物而已。夫恕已及物者无他,以心度心,以身观身,推其所为,以及天下者也。”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十 王泽流人心感,在恕己及物》,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6页。孔子所说的“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白居易借以强调君王当“以心度心,以身观身”,以百姓之心为心,恕己及物,修己化人。
把政治思想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之上,王道教化使家国意识与人性相融合,借王权之力使教育、教化、心性至善相统一。把教化落实在日常生活中,通过改变人之心性使之趋于至善、至美,促成社风民俗的改变,达到天下大治。这是儒家的教化思想,也是中国古代治国的政治思想,是治理天下最理想的王道思想。白居易王道教化思想虽然是从统治者的利益出发,但在唐王朝这样的封建体制下能够让最高统治者在维护其王权地位的同时更多地兼顾百姓的利益,这也是王道教化思想中值得肯定的一面。
王道教化,以德治国,涉及到教化与修养、刑法与礼乐等。圣王乘时,君子行道,邦用礼而大理,国用刑而小康。在谈为政以德与刑礼关系时,白居易认为应该礼乐互用、德法兼行。“圣王以刑礼为大忧,理乱系焉。君子以仁德为大宝,死生一焉。”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礼部试策五道·第二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7页。刑法可以惩恶劝善,礼乐可以诱导人性。这是国家治乱之根本,也是人之生死、成败之关键。崇德而远害,蹈仁而守死。王道融,人心质,善者众。否则,就会大道隐,至德衰,善者寡。常人要尊德守礼、依法行事,君子在常人的基础上还要把明道与修德结合起来。“然则君子之为君子者,为能先其道后其身,守其常,则以道善乎身,罹其变,则不以其身害乎道。”(同上)君子主要是明道、尊道、修道、守道,修身为道。君子把守道放在第一,把生命放在其后,可以明哲保身,可以杀身求仁。“臣闻人之性情者,君之土田也,其荒也则种之以刑,其辟也则莳之以礼,其植也则获之以道。……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恶,不能防人之情;礼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恶。循环表里,迭相为用。”⑥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三·五十四 刑礼道,迭相为用》,中华书局,1983年,第6844页。白居易从实用政治学的角度来看待刑法、礼乐与道德三者之关系及其在治国安民上的作用。这三者是表里之关系,分别涉及到人的性、情、行,刑法可以惩罚人之恶行,但不能引导人之善行。人的行为之善恶往往是内在情性所导致的,因此,惩恶不如劝善。劝善,必须引导人之情感,使其喜怒哀乐之情发而有节,合乎礼义。人之情感,感之于外,发之于内,其根其本为人之心性。因此,使人明白大道,使人心合至道,就会使人归于初心、趋于完美、达到至善。
实施教化必须礼乐互用。“然则礼乐之同天地者,其文可得而考也,岂不以乐作于郊,而天神和焉,礼定于社,而地磐焉,上下之大同大和,由礼乐之驯致也。”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礼部试策五道·第三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8页。传统思想认为天地、万物、人神之间共同遵循大同、大和之至道。在郊外作乐以祭天,在社庙定礼以祭地。礼乐之教化合乎天地、自然的大同、大和之理,是至道的体现。“伏望审官师之能否,辨教学之是非,俾讲《诗》者以六义风赋为宗,不专于鸟兽草木之名也;读《书》者以五代典谟为旨,不专于章句诂训之文也;习礼者以上下长幼为节,不专于俎豆之数、裼袭之容也;学乐者以中和友孝为德,不专于节奏之变、缀兆之度也。”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 救学者之失,礼、乐、诗、书》,中华书局,1983年,第6848页。白居易承袭儒家传统思想,注重礼乐教化,强调学、礼在治国安民中的特殊作用。教育、教学、教化不仅可以让人获得知识,知道草木鸟兽之名;让人明辨是非,修养情性;更让人通晓先王治国之法典,感悟王道之至理。尊礼、习礼、行礼让人不仅能举止有节、行为合度,还能保持长幼有别、上下和谐,把合度与和谐相统一,立大中,又致大和。这是真正的建国君人之术、经天纬地之道。因此,化人动众,以学为先;安上尊君,以礼为本。“臣闻序人伦,安国家,莫先于礼;和人神,移风俗,莫尚于乐。二者所以并天地,参阴阳,废一不可也。何则?礼者纳人于别,而不能和也;乐者致人于和,而不能别也。必待礼以济乐,乐以济礼,然后和而无怨,别而不争。是以先王并建而用之,故理天下如指诸掌耳。”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二 议礼乐》,中华书局,1983年,第6849页。礼乐互用是儒家思想的基本构成。白居易继承了“礼别异,乐和同”这一思想,认为礼可以序人伦、安国家。通过讲礼、尊礼、习礼,使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各安其分,各尽其能,各守其道,可以建立、维护有别有序的社会,安民又安国。通过乐教,可以泄导人情,使人的情感得以表达、宣泄、疏导,心性平和,上下融通。通过雅乐正声使人的情感得以引导,使之感受到至美、至乐、至善。礼乐相用相济,使人“和而无怨,别而不争”,理天下,和人神,合乎王道之治。否则,礼崩乐坏,必然导致人心向恶,社会大乱。“然则食足财丰,而后礼教所由兴也;礼行教立,而后刑罚所由措也。”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五十五 止狱措刑,在富而教之》,中华书局,1983年,第6845页。白居易重视教化,但强调教化要建立在富民的基础之上。
礼至则无体,乐至则无声。白居易努力要贯通儒家、道家礼乐的思想,从更高层面上提出了礼至无体、乐至无声论。“故曰行礼乐之情者王,行礼乐之饰者亡,盖谓是矣。且礼本于体,乐本于声,文物名数所以饰其体,器度节奏所以文其声,圣人之理也。礼至则无体,乐至则无声。”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三 沿革礼乐》,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0页。白居易认为礼乐非天降、非地出,它的根本在于人之心性。先圣贤君依据人情、人性建立礼乐教化思想。礼乐教化的目的在于正人伦、宁家国、和人心、厚风俗。因此,不能仅仅从礼乐的表面形式来看待礼乐的历代传承与变化。祭祀的目的在于示人报本、训人崇德、教人追孝,使万人顺、百神和。“盖先王因事神而设教,因崇祀以利人,俾乎人竭其诚,物尽其美,美致于鬼,则利归于人焉。”⑥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五 议祭祀》,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1页。祭祀的本质是借助侍奉神灵来实施教化。通过祭祀神灵、祖先,可以让人有敬畏之心,让人存感恩之心,让人知所来所去。祭祀中“人竭其诚”,在心灵的深处感知神灵的存在,感知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祭祀特定情境下,人的心灵得到洗礼,人的所想所做受到约束、引导。祭祀时,“物尽其美,美致于鬼”,把最美最好的物质享受供奉于神灵,在牛、羊、酒等这些吃、喝、用的贡品之外,往往还有歌、舞、吟诵等各种文艺表演,在娱神的同时也在娱人。但这样的娱神、娱人活动是真正意义上的寓教于乐,在神圣的祭祀活动中实施了深及灵魂的教育。因此,祭祀的根本目的在于“利人”,使游惰者自惩,使勤本者自勉。这是借用神力来教化众人,事鬼神,厚生业,齐风俗,和人神。王道思想虽然也讲求法制,但却更注重礼法互用。通过礼乐教化来感化人心,可以刑罚不用,而天下大理。
音声之道,与政相通。白居易认为诗乐的雅正与淫邪主要是源于人之情感,人之情感又因为社会、政治的兴衰而变化。“臣闻乐者本于声,声者发于情,情者系于政。盖政和则情和,情和则声和,而安乐之音,由是作焉;政失则情失,情失则声失,而哀淫之音,由是作焉。斯所谓音声之道,与政通矣。”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四 复乐,古器古曲》,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0页。乐本于声,声发于情,情系于政,社会、人情、诗乐密切相关。社会是诗乐等艺术产生的基础,也影响、决定其风格特征。郑卫之声与正始之音反映了社会之治乱,通过诗乐可知王道之兴衰,可以了解社会风俗。不同的诗乐对于人的心性影响也大不一样,或使人向善,或使人堕落。要推行王道、施行礼乐教化其关键还是在于王道思想,王政和而平,人心安而乐。这是儒家诗乐教化思想的传承,它涉及了诗乐的本质、功能等问题。在强调社会政治对于诗乐的影响的同时,白居易肯定了诗乐对于社会政治的作用。这些影响和作用都是因于人情,并作用于人情。人心之动、人之所感关乎诗乐,关乎政治。白居易在思考、谈论社会、人情、诗乐时把君王的责任看得尤为重要。这是封建社会基本制度的反映,但其中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影响了最高权力决策者,当君王追求王权的稳定、追求一世英名之时,必须注重礼乐教化的作用,必须注重自己的善政。
儒家认为人是有情的,应因人之情而教之。情感教育是教育的重要构成,更是美育的主要内容。白居易认为亲人间的仁爱之情是做人的根本,也是实施教育的关键。“臣闻圣人南面而理天下,自人道始矣。人道之始,始于亲亲。故尧之教也,睦九族而平百姓;文王之训也,刑寡妻而御家邦。斯可谓教之源,理之本也。”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七十四 睦亲,选用》,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6页。尧、舜等圣王治国的主要方略就是通过人的情感教育达到九族和睦、天下太平。
诗歌的主要作用在于补察时政、泄导民情。酌人之言,察人之情,补己之过。君王通过观察百姓言行了解他们的思想情感,观察政治的得失。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君王一人之耳怎能听到千万人之言,一人之心如何理会到天下之情。这就要通过采诗来通达上下之情,来补察时政。这个传统在周朝就已经形成。“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矣。”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九 采诗,以补察时政》,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3页。人是有情之物,心随物动,情因事牵,情动而言形,发为歌诗。诗歌反映社会,诗歌表达情感,又影响人的情感,作用于人的心性,使世风民俗发生变化,必然影响政治的稳定。“故国风之盛衰,由斯而见也;王政之得失,由斯而闻也;人情之哀乐,由斯而知也。然后君臣亲览而斟酌焉,政之废者修之,阙者补之,人之忧者乐之,劳者逸之。”(同上)诗歌关系到国风、王政、人情,历来的统治者都重视诗歌的作用。诗歌所反映的世风民俗、政治之得失,可以让统治者在亲览、斟酌之后,调整统治措施。诗歌可以沟通上下关系、和谐社会,使上无违德、下无隐情,上下交和,内外胥悦。诗歌可以使统治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用刑而治天下。“臣闻天子之耳,不能自聪,合天下之耳听之而后聪也;天子之目,不能自明,合天下之目视之而后明也;天子之心,不能自圣,合天下之心思之而后圣也。”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七十 纳谏,上封章广视听》,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4页。诗歌与谏官相似,是君王之耳、之目、之心。它能够帮助君王听得更多,看得更远,想得更切实。
诗歌是最容易表达情感,最容易影响情感的。“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圣贤,下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五·与元九书》,中华书局,1983年,第6888-6889页。白居易认为君王治理天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诱导人心,诗歌是最能感动人心的。诗歌因情而发,抒情言志,感人以情。诗歌有一定音律,蕴含深意,韵协言顺。人群虽有分别却同于气,人形虽然各异而一于情。人的心性相通,使诗歌的语言和声律更易为人接受,更能感人深、化人速。
诗歌可以表达情感,可以知人之情性,可以了解情感产生之源。“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发于叹,兴于咏,而后形于歌诗焉,故闻‘蓼萧’之咏,则知德泽被物也;闻‘北风’之刺,则知威虐及人也;闻‘广袖高髻’之谣,则知风俗之奢荡也。古之君人者采之,以补察其政,经纬其人焉。”⑥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进士策问五道·第三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0页。白居易继承了儒家传统的诗学观,把社会、人情、诗歌三者联系起来。由社会到人情、再到诗歌,可以明白诗歌产生的根源和诗歌抒情言志的基本属性;由诗歌到人情、再到社会,可以明白诗歌的美刺价值和教化功用。诗可以教化百姓,可以泄导人情,可以引导人之心性,可以考见得失、补察时政,可以移风易俗。“且古之为文者,上以纫王教,系国风,下以存炯戒,通讽谕,故惩劝善恶之柄,执于文士褒贬之际焉,补察得失之端,操于诗人美刺之间焉。”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四·六十八 议文章,碑碣词赋》,中华书局,1983年,第6853页。诗文主要通过褒贬来劝善惩恶,通过美刺来补察得失。白居易身为左拾遗,有了真正的通道可以最大可能地发挥诗歌的兴、观、群、怨之功能。他是一位愿意为民而歌的诗人,以《新乐府》等大量讽谕诗来反映生民之疾苦、王政之得失。既抒写了他自己的情感,也泄到了民情,并引导了人心与时风。
白居易的日常生活中充满诗意。他在仕途顺畅时以诗歌论政,在仕途坎坷时以诗歌相勉,独处之时以诗歌相慰,相聚之时以诗歌相娱。白居易自称“诗魔”“诗仙”。他与元稹、刘梦得是几十年的文友诗敌,有大量的酬唱对答之作,以之吟咏情性,以之助兴为乐。“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馀,樊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知老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脱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五·与元九书》,中华书局,1983年,第6892页。这里既写出了白居易诗歌创作的一时之乐,也写出了他一生创作之乐。在阳春时节与自己的好友结伴郊游,一路上“迭吟递唱”,吟唱之声二十余里不绝,如醉如痴。这是怎样的一幅行吟图?诗人以诗相伴,以诗相乐,醉心于诗,如魔如仙,享受诗歌创作所带来的那种自由与愉悦。这是典型的诗化生活,是审美人生。因为有了诗歌,他能在任何情境下葆有一种超脱、傲然、自得自乐的美好心境。
“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万缘皆已消,此病独未去。每逢美风景,或对好亲故。高声咏一篇,恍若与神遇。”③白居易著,谢诗炜校注:《白居易诗集校注·山中独吟》(第一册卷第七),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647页。白居易嗜酒、喜欢弹琴,更喜欢写诗。诗、酒、琴不离,如三者中再选其一,则理当为诗了。他随处随性可以吟诗,每当得意之时,又有得意之作,那是“神遇”之时,是享受创作快乐之时,是最满足之时。“吟咏情性,播扬声名,其适遗形,其乐忘老,幸也。”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七·刘白唱和集解》,中华书局,1983年,第6920页。在诗中寄托情怀,在创作与赏析中“遗形”“忘老”。诗歌不仅仅抒发情感、交流情感,是快乐生活的一部分,更是诗人超越生活的一种途径。在诗化的创作与欣赏中,诗人完全沉醉于诗情的感知、诗兴的陶醉、诗意的表达之中。在诗化的审美感受中,诗人忘记时间、忘记空间、忘记了自我。诗人不仅创作了诗歌之美,还在充分体验和享受美的创造过程。
白居易的美育思想中儒家特色非常鲜明,但又充分融合了儒、道、释等多家思想。他在接受、践行儒家思想的同时,也接受了《老子》《庄子》所代表的道家思想以及佛教禅宗思想。其治国理念、修身意识源于儒家,但也吸收了道家的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和佛家的大爱为本、引人至善。其身在职场,位为命官,但却栖心释梵,浪迹老庄。
白居易的安身、安心之法主要是以儒、道、佛思想来修身、修心,以诗、酒、琴来怡情养性。“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九·醉吟先生墓志铭》,中华书局,1983年,第6942页。这段话概括了白居易一生的主要思想来源、精神寄托、行为方式。它以儒家思想作为修身的基础,把推行王道、救补时病、济世安民作为一生的功业。他内心里接受了佛家仁慈为怀、去恶存善、救度众生的思想。同时,他又喜爱山水风月,在大自然的陶冶中尽享那种宁静与醇美。歌诗、琴、酒更是白居易一生的志趣所在,吟诗、饮酒、听琴是他激荡情怀、陶冶情性、感受诗意生活的最佳方式。
他在诗、酒、琴、山水相伴中感悟自我,或寄情在诗歌之中,或托意于山水之间,或醉心于诗友的酬答与相伴。其诗意人生中充满友情、诗意,始终保持着一种自适、自得、自由的精神追求。他不仅创作了大量的诗歌,更以其一生的实践创造了诗意的人生。他把美融入了日常点滴生活之中,不刻意追求,但却又处处显现着诗意人生的纯净与完美。其独自饮酒是一种美,其月下弄弦是一种美,其读书、赋诗同样是一种美。
君子应该识通权变,理蕴通明,审时度势,舒卷自如,舍用随性,藏行随心,动与时合,静与道俱,既可立诚以修辞,也可救物而济时。“抱乎不器之器,成乎有用之用。”①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五六·君子不器赋》,中华书局,1983年,第6680页。“岂如我顺乎通塞,合乎语默。何用不臧,何向不克。施之乃伊吕事业,蓄之则庄老道德。……冥心在我,无可而无不可;应用不疲,无为而无不为。信大成而大受,非小慧而小知。”(同上)白居易融合了儒家和道家思想来论君子的事业与修养。君子应该养其根,复初心,致妙有,处虚静,通悟至道,顺乎自然。君子含大运深,应时顺变,内宏其道,涵养庄老之道德,外济其用,成就伊吕之事业。君子的修养就是要有自我,君子的自我就是有我之心、成我之器。君子之心在我却不定于我,它是以天地之心为心,以至道为心,以妙有为心,“无可而无不可”。君子之器在我却不用于我,它以用于人为器,以济世为器,“无为而无不为”。
君子当修德立身,不断进行自我完善,可以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②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六·养竹记》,中华书局,1983年,第6901页。白居易把竹子比作植物中之贤者,用以比喻人中之君子。竹子的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似君子之品性。君子如竹,当中立不倚,当虚心诚实,当善建不拔。竹子则日出有清阴,风来有清声;君子当淡雅有品、清廉自洁。
《策林》主要是谈儒家的王道教化思想,其中也明确地包含黄老思想。“夫欲使人情俭朴,时俗清和,莫先于体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宽简,务俭素,不眩聪察,不役智能而已。盖善用之者,虽一邑一郡一国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净之理焉。……故老子曰:‘我无为而人自化,我好静而人自正,我无事而人自富,我无欲而人自朴。’此四者,皆黄老之要道也,陛下诚能体而行之,则人俭朴而俗清和矣。”③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一·十一 黄老术,在尚宽简务清净则人俭朴俗和平》,中华书局,1983年,第6816页。老子提倡返朴归真,反对奢侈浮华;追求自然,反对人为;强调无为而为,反对眩聪察、役智能。黄老之学在汉代初期曾经发挥了重要作用。白居易从俭朴、清和角度来谈黄老之术的治国之用。他希望统治者能够接受道家的宽简、俭朴思想,不要追求奢华,不要依赖机巧让人追求各种心术,不要为了君王、官员们的政绩而役使百姓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教化百姓的措施之一就是养民,让人俭朴,时俗清和,才可能天下致清净。白居易把老子的无为、好静、无事、无欲视为“黄老之要道”,并作为治国思想极力推荐给君王,希望能在治国安民的实践中得以贯彻执行。“故臣以为无为者,非无所为也,必先有为而后至于无为也。老子曰:‘无为而无不为。’盖是谓矣。”④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对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5页。“老氏绝学无忧,敬其溺于时俗之习也。”⑤董浩等编:《全唐文卷六六九·礼部试策五道·第三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6808页。白居易的简易之道虽与儒家礼乐教化相互关联着,却依据于道家思想,是道家的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而治。他所看重的柔克而运、不言而善、不争而胜等源于老子的大道不言、柔弱胜刚强等思想。白居易把老子的思想视为绝学、无忧之学,认为《老子》其言微、其旨远。他把老子思想与儒家的礼乐教化相糅合,成为其治国之理念,希望能潜移默化为时俗之习,成为人们日常行为的一种处世原则。
对于儒、道、佛,白居易既能融会贯通,又能在其人生的不同时期、不同状态、不同心境中有所偏爱,这在其诗文中多有明显表现。如其早年和中年时期偏于儒、道思想,并以之作为其治国安民、吟诗作文的主要思想根源。在其晚年则主要偏向于佛教思想,追求功德、善行,但贯穿始终的是他对于至善、至真、至美和救济民生的追求。
责任编校 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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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683(2017)02-0009-08
2017-02-07
杨宝春(1965-),男,河南固始人,青岛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