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两种译本语法隐喻理论下的对比研究❋

牛海燕，张 斌

(南京中医药大学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23)

中医典籍《内经》的翻译，一直受到极大的关注，如李照国[1]专门论述了《内经》的修辞特点及其英译，张斌[2]等对《内经》省略辞格的翻译进行了探讨。截至2015年，已统计到国内外15种《内经》相关英译版本[3]，每种译本都有其独特优势。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法隐喻理论为指导，参照李照国和威斯两种经典译本(以下简称李本和威本)，旨在探讨《内经》译文表达模式。

1 语法隐喻理论与翻译

语法隐喻理论是韩礼德于1985年提出的。从语法隐喻理论角度看，意义的表达式有“一致式”与“隐喻式”两种。当语法层的各种表达潜式供意义项目选择时，由于表达式之间存在着聚合关系，其中一定存在一种“自然”的表达式，即“一致式”，与之相对应的是程度不一的“隐喻式”[4]，这种现象即语法隐喻。语法隐喻在语言表达形式上即语法形式的变异，是语义层与词汇语法层的全新组合。韩礼德依据语言的元功能，将语法隐喻分为概念语法隐喻(以下简称概念隐喻)和人际语法隐喻(包括语气语法隐喻和情态语法隐喻，以下简称语气隐喻和情态隐喻)。何伟[5]指出,语法隐喻是形式变体与意义变体的综合体，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文表达式的选择就尤为重要。

2 《内经》语法隐喻理论下的译例分析

2.1 概念译例

概念功能即思维和认识的功能，语言使用者在语言中使用该功能体现对客观现象的认识。语言作为表达思想内容的工具，语言的概念功能使人的思维成果和积累的经验获得表达形式，并帮助人形成对客体的观点[6]。人们对概念所形成的表征方式，与人类识解世界最典型的方式一致或近似的就是一致式，即过程的参与者由名词体现, 过程本身用动词体现, 事物特征用形容词表征, 表环境成分的时间、地点、工具、方式等由副词或介词体现等, 这样词汇语法层的表层意义和话语意义层的深层意义就具有一致性。若发生偏离和改变的就是隐喻式，如过程由名词来体现、特征由名词来表征等方式, 使词汇语法层的表层意义和话语意义层的深层意义发生偏差[7]。

例1：伤寒一日，巨阳受之，故头项痛腰脊强(《素问·热论》)。

李本：In the first day of cold attack, taiyang is attacked, resulting headache, neck-ache and stiffness of waist and spine[10]。

威本：On the first day the ‘injury of the cold’ is received by the region of the great Yang. Therefore head and neck are in pain; the waist and the back become rigid[11]。

分析：该句的意思是人体感受寒邪后，第一天巨阳受邪，此处巨阳者诸阳之属也，即太阳。太阳统率诸阳且循行于背部, 故而引起头项部位疼痛，腰脊牵强不舒。

2.1.1 及物层 人类的主客观世界包含物质过程(material)、心理过程(mental)、行为过程(behavioral)、关系过程(relational)、存在过程(existential)和言语过程(verbal)。例句是几个过程的复合体，有“巨阳受之”(1个物质过程)和头项痛和腰脊强(2个关系过程)。“伤寒一日”表环境成分，两位译者分别译为“in the first day of cold attack”和 “on the first day”介词短语，为一致式。“巨阳受之”，李本译为“taiyang is attacked”一致式, 将语义过程直观简洁地呈现给读者；威本也译为一致式，即“the ‘injury of the cold’ is received by the region of the great Yang”，但两位译者对“受”的翻译有所差别。对于“头项痛，腰脊强”，李本译为“headache, neck-ache, stiffness of waist and spine”，将关系过程隐喻为由名词(词组)体现的现象,而威本使用一致式对译关系过程。

2.1.2 词汇语法层 一致式向隐喻式的变异，从表达层面看是词汇语法层的改变。如李本的“headache”和“neckache”与威本的“head and neck are in pain”相比，“头项痛”是“名词+形容词”的结构，李本直接借用西医术语译出。同样“腰脊强”的“强”通过形容词加后缀(stiff→stiffness)直接名词化，简洁明了。

3.症状。气泡病经常发生在刚放苗的时候和晴天日照强烈的午后。主要症状为病鱼初期体表或体内出现大量气泡，游泳异常，迎着阳光会看到由于气泡出现的明显的银白色反光点。后期逐渐失去游泳能力，浮于水面，而后死亡。

2.2 语气译例

《内经》多由黄帝与其臣子岐伯、雷公等对话构成，在语篇对话中常常存在语气在不同语气域转移的现象，即语气隐喻。一般而言，陈述句与给予信息相一致，疑问句与求取信息相一致[4]。

例2：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素问·上古天真论》)。

李本: Jingshen(essence-spirit) will remain inside, and diseases will have no way to occur[10]。

威本：Their vital (original) spirit was preserved within; thus, how could illness come to them[11]?

分析：示例前半句两位译者均一致式对译。后半句“病安从来”为陈述句，李本译为一致式，是由陈述语气一致体现的陈述；威本使用隐喻式，语气隐喻具有双重言语功能，故经过隐喻后的疑问句兼有陈述句和疑问句两者功能，原文陈述在威本中是由疑问语气隐喻体现的。可以看出，用隐喻式表达较委婉，而一致式更直接。

2.3 情态译例

情态即讲话者对事物所持的态度、意图和观点等，包括情态性(可能性和经常性)和意态性(义务和意愿)。情态隐喻即词汇语法层次的其他形式替代由情态动词或副词体现的情态语义[8]。如情态表达“应该”的一致式 “should”，其对应的隐喻式为 “be required to”等其他语法形式。

例3：故善为脉者，谨察五脏六腑，一逆一从，阴阳、表里、雌雄之纪，藏之心意，合心于精(《素问·匮真言论》)。

李本：So those sophisticated in feeling the pulse should very carefully examine the five-zang organs and the six-fu organ as well as the conditions of Yin and Yang, the external and the internal, the female and the male, categorizing and studying these abstruse ideas with heart and soul[10]。

威本：Hence the person who is adept in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pulse should examine carefully the order of the five viscera and the six hollow organs (bowels), in regard to conformity and opposition, in regard to Yin and Yang, in regard to outside and inside, and in regard to the female and the male element; and he should keep it in mind and bring it into accord with his (superior) spirit[11]。

分析：此例告诉读者，善于诊脉的人能仔细辨别气血、阴阳、表里、雌雄纲纪，深思熟虑后才能做到诊断精准。原文虽无明显的情态表达词，但暗含善于诊脉者诊脉时必须要遵循的步骤。译文中两位译者均增译 “should”情态一致式，将源语暗含的意态性在目的语中译出，从而使读者对原文的情态系统一目了然，进而知晓作者的态度和意图。

例4：凡刺胸腹者，必避五脏(《素问·诊要经终论》)。

李本：In needling the chest and abdomen, cares must be taken to avoid impairing the Five Zang-Organs[10]。

威本：In general, all stimulation affects the chest, the mind, and the stomach, and it is necessary to avoid that they (in turn) affect the five viscera[11]。

分析：此例中有明显表达情态的词语“必”，无需译者甄别。李本将“必”译为 “must”一致式，威本译为 “it is necessary to……”小句隐喻式。从内容来看，两位译者对“凡刺胸腹者”涵义的解释有所差别，“胸腹者”李本译为“the chest and abdomen”，释义准确; 从全句来看，李本回译为汉语时意为“凡是针刺胸腹部位，都一定要注意避开损害五脏”，译文回译性强。

3 《内经》英译策略归纳

3.1 两译本策略总结

3.1.1 译例策略总结 概念表达：例1中，一是李本以一致式为主兼顾使用隐喻式，在翻译中医临床症状时，李本借用西医术语(如headache)或直接形容词名词化(如stiff→stiffness)使一致式隐喻化，从而使医古文简洁、抽象的特征得以实现；威本主要使用一致式，按照源语逐一译出。

二是语气表达：译例2中，李本主要使用一致式，威本一致式和隐喻式均有使用。

三是情态表达：例3和例4中，李本主要用一致式再现情态，简洁直观，威本一致式和隐喻式均有使用。

3.1.2 语料统计策略分布 为进一步观察两译本表达式的选择，笔者随机选取《素问》第一章作为语料，对两译本一致式和隐喻式使用情况进行统计。具概念方面，由于概念隐喻主要体现在名词化上，故此处仅对形容词和动词进行统计，手动检索原文形容词和动词，在英译本中找到对应译文并对其进行词性附码，之后利用语料库软件Antconc 3.4.3对已附码语料进行检索；语气和情态方面进行人工统计，统计结果如下。

表1 李本和威本一致式与非一致式(隐喻式)在概念、语气和情态三方面使用情况比较

3.2 一致式与隐喻式选择之分析

一致式与隐喻式相比，一致式表达直观具体，结构较为冗长，承载信息密度低，易于读者理解；隐喻式表达曲折抽象，结构简洁(情态隐喻式例外)，承载信息密度高，理解较耗费时间。基于以上统计发现，在《内经》英译中，以一致式为主，但一味频繁使用一致式会影响语言美感，令读者感到乏味。有时隐喻式也有优势，一是一些中医概念的翻译，如脉象(脉沉涩deep and unsmooth pulse)；二是当源语信息密度较高时，恰当地使用隐喻式能达到简化译文的目的，使译文简洁贴切。汉语的一个显著特征是缺乏曲折形态，其语序较严格地遵守“时间顺序原则”；而英语是典型的赋予曲折形态的语言，其词缀丰富，极大地提升了名词化使用空间和便捷性[9]。如《素问·举痛论》中，有“寒气客于”开头的多个并列排比句，李本将“寒气客于”译为“Retention of Cold-Qi into/in”。此处原文的动词被隐喻为译文的名词。若使用动词一致式亦可再现原文内涵，但相比之下隐喻式能以简洁的结构承载原文所蕴含的高密度信息，且比一致式更能映衬原文排比结构特性，如简洁性和连贯性等。

4 结语

基于以上对比，统计《素问》第一章节得出，概念方面两译本使用一致式和隐喻式的频率基本是相同的，均为一致式156个，隐喻式15个；语气和情态方面两译本主要使用一致式偶尔使用隐喻式，仅威本使用1次语气隐喻，频率低。总体而言，两译本主要使用一致式分别为96.1%和95.8%。

对于《内经》而言，翻译的主要目的即传播中医医理和文化，所以译文需通俗易懂，但作为中医典籍，其语言特色、结构特点和行文风格也需要同时兼顾。故对于《内经》英译，笔者认为应以一致式为主，隐喻式为辅，应根据具体情况调整翻译策略以实现语法功能和概念意义的契合。语法隐喻理论拓宽了《内经》英译研究的范围，由于语法形式的选择也是意义层面的选择，因此对语法层隐喻的理解与掌握对于《内经》英译是至关重要的。

[1] 李照国.《黄帝内经》的修辞特点及其英译研究[J].中国翻译,2011,32(5):69-73.

[2] 张斌,王治梅,赵晓丽，等.《黄帝内经》省略辞格翻译探析[J].时珍国医国药,2011,22(3):693-695.

[3] 杨莉,李昊东,于海兵等.《黄帝内经》英译本出版情况[J].中国出版史研究,2016,2(1):134-144.

[4] 侯建波.从语义层到词汇语法层——评Fawcett对语法隐喻的质疑[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8(5):5-8.

[5] 何伟.语法隐喻:形式变体和意义变体[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31(3):1-6.

[6] 王德春.语言学新视角[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134-135..

[7] 朱永生.名词化、动词化与语法隐喻[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38(2):83-90.

[8] 张书慧.英语情态语法隐喻[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2):147-150.

[9] 郭明周,董杰,程福干. 概念语法隐喻在科技文本翻译中的应用[J].科技信息,2011,28(4):31.

[10] 李照国.大中华文库·黄帝内经·素问[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5:2-929.

[11] IlZA VEITH. The Yellow Emperor’s Classic of Internal Medicine[M]. Taipei: South Materials Center. Inc, 1982: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