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契与黄枬森人学思想之比较
——以1980-199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为背景

2017-03-07 15:08:57崔琳璐
关键词:冯契哲学史人学

崔琳璐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冯契与黄枬森人学思想之比较
——以1980-199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为背景

崔琳璐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从哲学史中凝练哲学基本问题、构建科学的哲学形态是冯契与黄枬森共同的哲学观。两人在80年代关于人道主义问题的讨论中指出需要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一般个人理论,并追溯人学的历史与思想渊源,提出人的本质、人格与人权等基本人学问题。冯契以广义认识论为哲学内核,将人学问题贯穿于真理性知识获取和人的自由实现的“智慧学说”之中;黄枬森则认为哲学是以本体论为核心展开的学科群研究,将人学作为独立学科来建设。冯契与黄枬森坚持求真中创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从共性与个性相结合的原则来把握人学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冯契;黄枬森;人学;哲学创新

冯契与黄枬森都曾浸润20世纪40年代西南联合大学哲学与科学紧密结合、中西哲学融会贯通的哲学传统,又以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发展前景的现实关怀为己任。两人的人学思想是在80~9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中围绕“人的问题”展开讨论的历史中形成。本文拟阐明冯契与黄枬森的哲学观基础上,比较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时代思考中人学思想异同及其当代启示。

一、哲学创新的哲学观前提与方法论原则

一个哲学家的哲学观固然是他对时代问题的不断思考中逐步形成、深入,也正是对哲学基本问题的阐释中蕴含着自身的哲学观内容。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前景思量中,对哲学与哲学史的关系、哲学与科学的关系的根本解答,构成冯契与黄枬森共同的哲学观前提。

第一,继承黑格尔、文德尔班的哲学观,将哲学史作为科学来研究,哲学基本问题不能脱离哲学史所提供的丰富思想资源与逻辑脉络。黑格尔将哲学史研究与完整严密的哲学体系构造相结合,提出“哲学史作为一个有机进展的全体,一个理性的联系,惟有这样,哲学史才会达到科学的尊严。(哲学是理性的知识,它的发展史本身应当是隔离的,哲学史本身就应当是哲学的。)”[1]。正是将贯穿哲学史中的“科学的理念系统”升华为一种绝对精神的支配及其延展、“异化”过程,黑格尔的哲学观被后人概括为“哲学就是哲学史”的精要结论。文德尔班对这一哲学观提出质疑:“哲学史的研究就是哲学本身的研究,看似辩证,实际上是把体系化的先天范畴强加于历史,导致了结构错误,从而经常违背历史事实”[2]。文德尔班强调哲学史研究要突出个性化、时代化的哲学思想,这才是哲学基本问题不断赋有生命力的体现。黑格尔与文德尔班的哲学观开启了思考哲学史与哲学相互关系的两重进路。一是从哲学史中把握哲学的一般问题,达到对哲学作为一门学科所揭示的内在理论联系的规律性认识,即哲学的科学形态怎样从哲学史中产生。一是注重个性化的哲学思想对时代问题的凝练,构成哲学史动态发展的脉络体系。

通过对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冯契提取出富有民族特色的哲学传统也是认识论的一个根本问题,“关于性与天道的真理性的认识是具体的而决不是抽象的——它也是和德性的自由、发展内在地联系着的。这种与德性的自由内在联系着的真理性认识就是智慧”[3]。黄枬森曾接受过严密的德国古典哲学训练,在他系统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之后,开始扭转将哲学史看作“哲学的各种观念的总和”的哲学观念。他认为哲学史同其他学科一样,具有明确的研究对象与丰富内容。针对国内80年代以来受实证主义思潮影响“拒斥本体论”、认为哲学仅仅是认识论的观点,黄枬森指出,从广义认识论来说本体论与认识论是一体两面。“本体论研究作为整体的物质世界、自然界,当然要弄清楚它的基本组成部分怎样综合而成一个整体,其中包括了研究人和物质世界、自然界的关系”,“没有本体论为基础的认识论、实践论只能走向唯心主义”[4]。马克思主义哲学无法拒斥本体论,一切哲学家的哲学思想都有本体论依据。

第二,哲学就是解决宇宙观与人生观统一的一门学问,马克思主义是哲学的科学形态。冯契、黄枬森20世纪40年代以来接受与研究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一以贯之的思想与一切科学发展的道理“就是在坚决而严肃地承认客观现实的前提下,努力使我们的主观和客观相符合,从而发挥我们的主观能动性,来推动客观现实的发展”[5]。现代哲学发展以来,实证主义与人本主义的对立、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分离愈发明显,冯契与黄枬森坚持认为唯物辩证法并不宣称自己为“终极真理”,而是要随着人类实践、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在哲学与科学的高度分化与综合中建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体系。

在求真中创新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共同哲学观基础上,冯契与黄枬森分别开拓哲学创新的不同路径及其方法论原则。冯契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放置在中国哲学总体视域下,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止教科书的一种形态。他在现代实证科学与哲学相区分意义上说明哲学的终极关怀意义,哲学要落实到对人的生活世界的关注、人自身的自由发展与个性发展,这一点在以往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发展中被忽视。同时他又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自然观、辩证法急需吸收当代自然科学成果,以发展哲学作为理论思维的科学性。基于以上思考,冯契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与时代特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思想成果即他的“智慧学说”。智慧论是阐明在实践基础上获得关于世界与人自身的双重认识,由无知到知的辩证运动过程。由此进入本体论层面,即人从作为认识的主体转向德性、自由人格的主体,追求自由发展、真善美的统一,实现认识论、本体论与价值论统一。这样获得的智慧要化为辩证逻辑的思维方法、化为自身人格与德性的内在力量,这是他的哲学理论两个根本方法论原则。

与冯契从中国传统哲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深入融合探索哲学创新相比,黄枬森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与当代中国社会实践,提出“哲学科学化”的根本命题。哲学走科学建设之路,具有当代哲学思潮发展趋势极强的针对性:马克思主义既不能走排除本体论的实证主义方向,也不能走将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化的旧形而上学道路。90年代以后,“实践唯物主义”作为中国本土语境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主流形态出现。或认为实践是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与历史观的逻辑起点与核心范畴,或批判物质本体论的陈旧而主张实践思维方式的变革,提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哲学。黄枬森坚持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与实践唯物主义派共识的一点就是要补充主体性、实践与人的问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中的位置,立足当代中国社会实践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之路。黄枬森着重强调,科学性与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性质,科学性是实践性的前提,旨在克服实践的盲目性、自发性。哲学的创新要求“是科学的,必须以科学为指导,也就是以科学的哲学为指导,以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为指导”[6]。

在此思路下,黄枬森吸收冯友兰的“抽象继承”哲学命题,以及张岱年开拓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西哲学资源相结合的“综合创新”方向,以“继承创新”为建设马克思主义哲学现代形态的根本方法论原则。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形形色色的理论观点予以辩证分析、综合,并始终结合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最新发展与社会主义实践的长期、反复检验,继承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的真理性认识,创新性发展以往缺乏的理论内容,如人学与价值论。

二、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建构中的人学思想异同

80年代中国人道主义思潮中,人道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人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等理论讨论,成为确立“人的问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位置的重要逻辑环节。黄枬森直接参与这场思潮的争锋,冯契作为“不在场”的中国哲学家,以“思想介入”这一重要的理论变革时期。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体系的构想中,表现出两人人学思想的共同立足点及其人学理论发展的不同路径。

首先,从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关系的历史与理论相关联角度指出当代中国人道主义思潮深入的两个根本理论问题。一是人道主义思潮讨论的是“个人问题”,马克思主义缺乏关于个人的理论。二是从人道主义思潮中剥离其哲学内核,分为人道主义历史观与人道主义价值观两层次理论。

冯契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近代革命进程中的发展追溯当代人道主义思潮的历史根源与现实诉求。早期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强调社会主义与人道主义、个性解放与大同团结的统一。40年代以后由于革命形势需要,独断论与教条主义的唯心主义泛滥,将人的自由理论归结为人性学说、人性简单化为“阶级性”等学说片面发展。人的地位问题即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上,“强调集体精神忽视个性解放;个人修养上强调自觉原则、自我改造与自我批评,忽视自愿原则与自我实现、自我发展”[7]。个性发展、自由人格培养正是马克思主义践行改造世界所需的社会主义“新人”的必然要求。黄枬森根据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影响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历史总结,“没能正确对待客观世界里面人的因素,应该说,这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一个缺点”[8]。历史唯物主义讲的人的问题主要是阶级、群体社会与杰出人物的问题,而有关个人的问题,即人性、人的价值、人的地位与人权等,长期被社会主义国家视为资产主义意识形态排除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本质内容之外。

恢复了“个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实践中的重要地位,要想推进个人问题解决、人的理论发展,需要从理论层次上区分人道主义问题的历史观与价值观两层面。1985~1986年冯契谈改革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时,指出“以前的教材确实忽略人,但出发点不一定要放在‘人’。从哲学史来看,讲人道观的问题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历史观,一个是人性论”[5]。他将中国哲学史上的人道观区分为,讲社会历史的演变过程属于历史观范畴,讲个体发育过程、理想人格的培养属于人生观内容。并将中国哲学史中人性论与人生观讨论的基本问题,如人格、人际关系等进一步升华为研究人的自由与真善美的价值论视域。黄枬森认为,西方近代人道主义思潮发展以来,从肯定人的尊严与价值的人道主义价值观逐步过渡到人道主义历史观,即将人类历史发展归结为理想人性的预设、人的本质异化与复归的形而上学历史观。“人道主义具有普遍意义的人道原则。人道原则就是把人当人看,承认人与人是平等的,在人格上、地位上,无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有他的自由、权利等”[8]。马克思扬弃唯心主义历史观,对人的价值、人的权利与人的全面发展等普遍人道主义价值观的继承与超越“伴随着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和对人的本质认识的不断深化,贯穿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整个过程”[9],成为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价值观的重要内容。这些对人的问题的充分讨论为建立科学的人学提供必要的理论准备。

其次,追溯人学的历史与思想来源,立足实现当代中国的主体性精神培育,提炼人学的根本理论问题。一方面,冯契、黄枬森将人性与人的本质作为人学的根本问题,吸收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定义为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劳动实践思想。“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的特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直接把人跟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10]。这里所指的“自由自觉活动”就是劳动实践,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1]。人的本质是人之为人的根据、人的其他特性之发展变化的基础,贯穿于人的本性发展始终。黄枬森从西方人学史对“人是什么”的历史解答与人的具体科学研究成果,创造性地发展为人的属性、人的本性与人的本质的三个层次人性系统。与此相对应,冯契汲取中国传统哲学与西方哲学对人性范畴的讨论,以人的天性(nature)、人的德性(virtue)与人的本质(essence)三层次说明动态发展的人性观。他们都注意到了从人的精神属性、个体意识层面看待个性与共性、自我意识与群体意识统一的问题。尤其是冯契从唯物辩证法的角度指出民族心理、社会心理孕育于无数的个性意识、个性发展之中。他深谙个性解放、个性自由是近代人道主义思潮以来“人的解放”的核心。冯契认为人的本质力量实现最终体现在个性发展、自由人格的塑造上,发展了人的本质存在于具有个性的人之中这一马克思主义的根本人道原则。

人的价值是当代人学争鸣中的重要问题。冯契、黄枬森分别以人格观与人权观两方面阐发人的价值学说。对人格、人权问题的关注,源自现实的人道主义思潮两种极端倾向:一是认为人格、个人价值是西方人道主义文明的独特传统,中国文化传统是缺乏这些的;二是认为人权是近代市场经济高度发展以来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意识形态,以此作为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攻击,认为社会主义不讲人权。张岱年注意到,中国传统哲学注重物质价值与精神价值满足相统一的角度谈人格,“人格是中国古典哲学的一个中心问题”,“高尚的人格必然具有高尚的精神生活,达到高尚的精神境界”[12]。冯契从张岱年的传统人格观“接着讲”,综合传统哲学中理想人格培养的时代价值与近代中国人道主义精神的成果,如李大钊“个性解放与大同团结”的社会理想与鲁迅的真实自由人格塑造的思想。冯契倡导建立新型人格观的积极意义在于,克服传统哲学的权威主义与独断论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塑造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相适应的平民化自由人格。

面对人权问题上的意识形态复杂性,黄枬森把握到这是人学建设的另一个根本问题,社会主义人权必须回答近代人道主义传统发展以来提出的人权根据问题。人权根据是天赋人权、商赋人权还是国赋人权、法赋人权这一首要问题在我国80年代人权建设中陷入争议。黄枬森指出,马克思主义人的本质思想为人权奠定立论根基,“人权是人的一个方面,而人的本质是人的核心,人权应该从人的本质那里获得自己存在的根据”[8]。人权的根据在于人的本质,即在劳动实践基础上抽象出生存、发展、自由与平等四项人权基本内容。人的本质、人的权利等人的问题有赖于对人进行综合、系统的研究,即科学人学建设的必要性。此外,黄枬森高度肯定了个人权利、个人主义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条件下的合理性及其实现条件,以个人与社会、个人人权与集体人权辩证统一的历史观与方法论指导社会主义人权建设。

最后,冯契、黄枬森将人学问题放置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不同理论层次与理论形态中。区别于传统教科书的物质概念、其他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以实践概念为逻辑起点,冯契以认识论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导论。“哲学上的物质定义是从认识论上下的,是认识论的开端”[5],这是冯契的广义认识论范畴,将实践作为人的认识活动为基础,区分人的认识结果的物质概念与世界统一原理的物质。认识论之后是世界观、自然观与辩证法,社会历史观到人生观。冯契将人生观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落脚点,正契合他的智慧学说从价值论方面谈人在合理的社会价值体系原则之中不断化理想为现实,培养独立人格与实现个性自由。他强调加强对人的自由理论研究,包括建立价值体系的基本原则,即自然与人道统一、人的全面发展、群体和个性统一的原则;人的自由本质和真、善、美三者的关系问题。

与冯契将人学问题主要放置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价值论层面不同,黄枬森将人学作为独立学科来建设,构成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部门哲学。根据研究对象即客观实在的层次性,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科学建设包含世界观、历史观与意识论三大理论体系,根据具体学科的研究对象再细分为自然观、人学、认识论、价值论等学科群。沿着哲学科学化的基本思路,黄枬森提出人学就是“从各门有关人的科学的相互联系和统一中,研究完整的个人及其存在与发展的一般规律的一门相对独立的综合的科学”[8]。人学作为哲学体系中对一般个人的研究,与历史观对一般社会基本规律研究相互补充。人学独立性学科成立的必要性,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构建人学思想体系的历史与理论的继承。萨特、弗洛姆等人提出建立人学思想体系,其合理性在于根据资本主义社会的最新发展形势对个人存在、心理存在等关注,明晰“人学空场”带来的理论缺陷及其实践弊端。此外,继承苏联80年代末“统一的人学”建设的方向。他们结合高新技术迅猛发展与生态环境恶化对人类整体生存的威胁,提倡建立一门对人的问题研究的综合学科,以达到对人的动态的、深层次的系统认识。黄枬森重视人学作为应用哲学来建设,既要规避人的具体科学研究实证化、片面化,又要避免哲学思维层面滞留在人性论的思辨抽象,达到实证与思辨相结合、对人的存在及其发展的本质性规律的科学把握。

三、创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人学走向及其启示

冯契与黄枬森在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道路上“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开启了两种不同的人学向度。人学的理论建设何以继续、如何真正发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意义,可以从他们的思考中得到以下启示:

其一,人学走向关乎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只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保持发展活力中才能激活人学建设的价值,解决人的问题的现实指向。冯契、黄枬森人学思想的走向体现了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始终坚持个性与共性相结合的原则。一个是个性化、民族化的哲学理论,人学思想贯穿于认识获取到智慧培养的学说体系之中。冯契思考知识与智慧关系的思想来源是金岳霖的知识论。金岳霖区分作为理智研究的客观知识与知情意合一的元学。他认为金岳霖的划分割裂了知识与智慧的关系,无法解决科学与人生的关系问题。冯契从近代中国多元哲学思潮中接受了唯物辩证法,并融合了庄子齐物论、佛教学说,以“转识成智”概括实践基础上不断认识世界与认识自己的辩证运动过程。这样从狭义知识论进入本体论层面,自由个性与德性自由是哲学解决人的问题的最终归宿。总之,冯契终其一生强调共性是在个性之中建立起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与中国传统哲学结合才能成为世界哲学的一部分。一个是坚持科学的哲学体系建设是集体的事业,趋向对整体世界及其一般规律的真理性把握,人学作为独立学科就体现这样一种哲学发展趋势。黄枬森对哲学要走科学化道路,是继承与发扬德国古典哲学发展以来求真精神的传统:从康德探索未来形而上学何以可能,黑格尔建立“精神科学”,再到马克思·韦伯提出将学术作为一种志业、学科的科学建设是一项前后相继的集体事业。

两人都明确指出,人学或价值论不能等同马克思主义哲学,否则既取消了人学与价值论的理论合法性与现实性意义,也不利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人学作为一种独立研究范式尚未形成共识,然而人学理论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重要突破口。人学必须立足当代社会主义实践中“现实的人”及其发展状况,吸收人学的中西思想资源,建构完整的理论体系。质言之,人学前景体现了个性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形态与逐步形成辩证唯物主义的真理性认识过程的一致性趋势。

其二,实然与应然相统一要求人学的批判性意义与建设性内容并重。冯契与黄枬森根据“人的现代化”的时代主题,探索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人的觉醒”与主体性精神张扬。具体实现路径上,冯契着重挖掘传统哲学人本思想的时代价值,以丰富人学理论的建设性内容。他从近代以来人道主义在中国的演变、发展中总结,既不能走向西方物质文明极大发展以来非理性与理性对立的人的片面化发展,也不能回到中国传统哲学专注于个人精神自由,而是将认识主体同时作为知情意统一的主体,实现人的理智与情意、精神与物质的生产能力全面发展。黄枬森清醒估量市场经济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矛盾及其对人学建设的双重效应,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具有调动集体主体性与个体主体性的双重优势。根据市场经济发展带来的物化现象、极端个人主义价值观冲击,黄枬森对人学的规范视角有充分的理论自觉,强调人学研究要运用于现实人的地位的协调,引导坚持集体主义价值观,普及人权教育。

其三,从价值观与历史观统一的高度把握人学的现实意义。冯契认为新型人格塑造应在合理的社会价值体系下进行;黄枬森提出社会主义人权应坚持集体人权与个人人权统一,人权充分实现依赖于社会整体发展水平。这表明他们坚持辩证的个人观,从个人与社会的历史性关系看待人的价值实现程度及其条件,并且从人道主义价值观与唯物主义历史观相统一的角度思考人学的现实议题。比较黄枬森着重从个人存在与社会存在的相互依赖关系中发展马克思主义人权观,冯契的人格观更具有人学范式的意义。自由人格的培养,强调的是作为天性与德性统一的主体追求真善美统一的自由活动,离不开社会理想王国、社会价值体系原则的一定历史条件为限度。但是,自由人格具有更高的个体自由与精神价值实现的意义,它追问的是作为人的存在本身的意义世界。

回顾80~90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时期人学走向的不同运思,对于人学走过30多年历程的总结、清理与发展至关重要。融会冯契、黄枬森开启的人学建设原则,以敞开人的整体存在为前提,在当代以物的依赖关系高度发展时期不断克服异化的价值关系,促进人自身身心关系和谐,表达对人的终极关怀。这样不再使人学在马克思原典中停滞不前,而是将人学建设真正推向理论与历史的张力之间。

[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M].贺麟,王太庆,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5.

[2]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M].罗达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20.

[3]冯契文集第1卷:认识世界与认识自己[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60.

[4]黄枬森.人学科学之路[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1:19.

[5]冯契文集第10卷:哲学讲演录·哲学通信(增订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6]黄枬森文集:第4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464.

[7]冯契文集第3卷:人的自由和真善美[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07.

[8]黄枬森文集:第5卷[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9]陈玉君.简论马克思的人道主义价值观[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73-76.

[1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刘丕坤,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0.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05.

[12]张岱年.中国古代的人学思想[J].社会科学战线,1991(3): 58-63.

责任编辑:王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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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7)03-0167-05

2017-03-21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多样性文化生态背景下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权建构研究”(项目编号:15YJC710035)。

崔琳璐(1989-),女,河南洛阳人,主要研究方向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人道主义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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