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天
街边依然挂着几个喜庆的红灯笼,多余的光给夜行的人照亮了路。之所以说这光是多余的,大抵是因其在被挂上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燃烧发光。对于鲁镇的人们来说,红色是好的,喜庆是好的,亮堂也是好的,但唯独灯笼想发光就得烧蜡烛这一点却让人气愤。人们虽从灯笼前来,在淡红色的光里去,但心里却一定要恨恨地骂上一番——这种只烧蜡烛却产不出高粱米饭的混账东西。
我走在黯淡的红光里,独自面对着夜里沉降下来的冷空气。我在这片抑郁的土地上已走了數日,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去,仿佛有一种莫名而强大的吸引力牵制着我,使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在这里徘徊。
好像约定俗成的欢喜可以覆盖原本悲凉的情愫。这里的人不管在上一秒经历了什么样的不如意——只要是善于生活的人,在天大的困厄前也会选择放下。我从除夕的最后一秒走向迎春的临界点,再走进新年。多汁且蒸腾着热气的鱼和肉躺在桌子上,似乎证明那些陈腐的令人厌烦的故事已乖乖躺好在那里等待着人们的宰割,这样才算合乎情理。
风尽情地吹着,让人想起之前政治犯被斩首那天的风云。虽然这一次没见到血,但依然品尝了许多悲哀。尽管蛰伏在喜悦之下,但是终究会露出马脚。
我走到庙里,听见门槛磨牙的声音。我坐下来,听它发出的那些悲伤之音。放下手中托着的一具小小的尸骨,我跨过门槛,跟着这个女人的足迹走遍每一条悲伤之路,看到她的疤痕,她被买走,她身上一切的不幸,我都看见了。于是,我向她伸出手:“走吗?”
四周开始躁动,气焰开始涌起。她的眼睛像两块拙劣的琥珀,射出了一段惊异且悲哀的光彩。
“跟她走吧。”
四周的火焰已经点燃了她仅存的一丝温度。
她盯着我臂弯中残余的白色尸骨。
“我真傻,真的……”
“嗯。”
两道一模一样的影子躺在节日的气氛里,给新年的鲁镇又平添一件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