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印象

卢丹柠

若问我唐诗宋词元曲最爱哪种，我会以邂逅它时那一见钟情的痴狂来回答：“宋词。”

长短句浑然天成的旋律美吸引我闯入宋词的花园：这里见“采桑子”，那里看“一剪梅”；或赏“蝶恋花”，或淘“浣溪沙”；倦了醉卧纱帐宣“如梦令”，酒醒竹杖芒鞋“踏莎行”。颇似顽童于烂漫花海嬉戏，一路拾得些模样好的收入囊中。曾窺见那独倚凭栏的孤单背影，也曾瞥见深闺怨女的红妆残泪，但只浅浅悟出些许沧桑凄美，还未完全懂得词人心底的那份悲情。也罢，那朦胧的印象已足够耐人寻味，剩下的就托付时间去酝酿、去解读吧。待到他日，看尽人生百态，吟一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也算不负这宋词之爱了。

初次被宋词吸引是读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字字血泪，道尽词人心碎之痛。“十年生死两茫茫”，情长则句长，悲鸣婉转，绵绵无尽；“无处话凄凉”，恨极则句短，扼腕之痛，紧紧抓心。长长短短，缓缓急急，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寥寥数字尽显悲情，此乃宋词之魅力。

再见宋词之美是李清照的“如梦令”。精致的小令经才情横溢的易安填词，十分新雅别致。“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少女撑小舟在荷塘嬉戏，却因玩得入迷不慎闯入莲花深处，到日暮时分才回去。短短十一个字童趣尽显，兴味盎然。不禁想起小时候的我们也经常玩到很晚才回家，竞在此寻得一份宽慰。“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词人爱花惜花，疾风骤雨后忙问海棠如何。“绿肥红瘦”一语更是独具匠心，有情节、有深意，读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文心雕龙》对婉约派宋词的评价是无骨，但我并不以为然。如易安居士的词，它的骨并非那正直挺拔、爽朗刚健的骨，而是一种自然质朴却蕴含生命力的骨。自然质朴表现为接近口语方言的用词，如“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浅显平易却正中情感要害，发出国破家亡身世浮沉的叹息，是有力的；“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历经离愁别恨后对生命的渴望，是真实的；“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对花草的怜惜，对生命的珍视，那发自内心的无奈的呼唤，是动人的。生命力，乃宋词之骨。

宋词中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金句，亦给我留下或朦胧或深刻的印象。在明月夜，在飞花时，在梦醒后，在别离时，都可于心中默念，体会其中的百般滋味，好似人生的五味杂陈。

宋词百态，生命百态，热爱宋词，就像热爱生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