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的彗星占卜探析

2017-02-28 07:59陈敏学
唐都学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星象汉书彗星

陈敏学

(中央民族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北京 100081)

【历史文化研究】

秦汉时期的彗星占卜探析

陈敏学

(中央民族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北京 100081)

星象占卜是古代天文学最重要的一项功能,彗星类星象的占卜是整个星占体系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秦汉时期,彗星类星象主要包含彗星、孛星、长星和部分客星,又有扫星、蓬星等别名。人们认为导致彗星之象出现的原因有五星失行、恶气逆气、君臣失政、鲸鱼之死。扫除和兵革事是彗星类星象最主要、最基本的星占学意义,又以扫除之意最为重要,其他象征意义多由这两种意义推演、衍生而来,这些象征意共同构成了彗星占卜的基础。

秦汉;彗星类星象;星占;古天文学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诞生古天文学的国家之一,古代天文学与现代天文学的概念和功用既相互联系又显著不同。陈美东在《中国古代天文学思想》中把中国古代天文学的功能概括为“观象以授人时”和“观象以见吉凶”[1],前者主要与历法相关,后者主要与星占学相关。《汉书·艺文志》曰:“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2]1765刘乐贤认为“古人所谓‘天文’,本义是指‘天象’,系与‘人文’或‘地理’相对。引申而言,又可指观测天象以推断人事吉凶的专门之学”[3],其说与《汉书·艺文志》相近。综上所见,星象占验是古代天文学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学界对于中国古代星占学的研究代表性论著有:卢央《中国古代星占学》,基于阴阳五行学说贯穿整个星占学体系的基本情况,对古代星占学系统做了整体性的介绍与研究*参见卢央《中国古代星占学》,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版。。江晓原《星占学与传统文化》,从文化学角度来讨论古代中国人观念中的天人关系*参见江晓原《星占学与传统文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其另一著作《中国星占学类型分析》对中国古代的星占学体系进行了较完善的类型分析*参见江晓原《中国星占学类型分析》,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版。。鲁子健《中国历史上的占星术》,认为中国历史上的占星术所反映的天人关系,形成了中国古代的独特文化信仰[4]。基于彗星类星象的占卜是古代星占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本文将在吸收借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秦汉时期彗星类星象的范围做进一步厘清,并对彗星类星象的各类占辞和事验进行剖析,以梳理其多种星占学意义之间的关联。

一、彗星类星象的范畴

彗星类星象大体上包括彗星、孛星、长星,史籍中偶将彗星与客星混用,又有扫星(埽星)、茀星、拂星、蓬星、贲星等名。几者间虽有细微差别,但亦时常混用。文颖曰:“孛、彗、长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小异。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长,参参如埽彗。长星光芒有一直指,或竟天,或十丈,或三丈,或二丈,无常也。”[2]122董仲舒曰:“孛星者,彗星之属也,偏指曰彗,芒气四出曰孛。”[5]879石氏曰:“凡彗星有四名,一名孛星,二名拂星,三名扫星,四名彗星。其状不同,为殃如一。”[5]878秦汉文献所载相关占验中以“彗星”、“星孛于……”最为常见。

古时称扫帚为“彗”,“(汉高祖)上朝,太公拥彗,迎门却行”,李奇注曰:“为恭也,如今卒持帚也。”师古注曰:“彗者,所以埽也。”[2]62彗星因其形似扫帚,故而得名,“参参如埽彗”,《释名》:“彗星,光梢似彗也。”[6]故扫星(埽星)为彗星之别名,石氏曰:“彗星出西南,本类星,末类彗,长可二三丈,名曰扫星,受之者其国兵大起,将相有死者,邦易政,人主有忧。”[5]885《史记·天官书》亦曰:“天彗者,一名埽星,本类星,末类彗,小者数寸长,长或竟天。”[7]1317有的星占家将彗星、扫星按长短进一步细分,短为扫、长为彗,但其预示之事无甚差别,《黄帝占》曰:“彗星出见,可二丈至三丈,形如竹木枝条,名曰扫星。三丈已上至十丈,名曰彗星。彗扫同形,长短有差,殃灾如一,见则扫除凶秽,必有灭国,臣弑其君,大兵起,国易政,无道之君当之,期三年,中五年,远九年。”[5]879扫星又可依其形状分为蓬扫、渠扫、蒲扫、杵扫、竹扫等,石氏曰:“蓬扫出见者饥,有兵,亡地。四方蓬扫出,其状如太白,蓬长三丈,指乐扫见,兵起大乱;渠扫见者,禾稼就;蒲扫见,兵起于境上,军战不胜;杵扫出,大将起反,人主凶;竹扫见,为兵。”[5]881马王堆帛书中的彗星图包括了约三十幅当时人们绘制的彗星图像及占辞,其中就有蒲彗、竹彗等(见图1)。

图1 马王堆帛书彗星图(席泽宗摹本①)[8]

① 王胜利亦绘有马王堆帛书彗星图摹本,与席泽宗所绘摹本略有差,参见王胜利《帛书〈天文气象杂占〉中的彗星图占新考》∥湖南省博物馆:《马王堆汉墓研究文集——1992年马王堆汉墓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选》,长沙:湖南出版社,1994年版,第88页。彗星图影印件最初公布于《文物》1978年第2期的图版贰、叁,《中国文物》1979年第1期亦有收录,但就清晰度而论,影印件在使用上不如摹本方便。

彗星类星象中有一种星体名曰“拂星”,因其形似毛拂得名,《黄帝占》曰:“彗星出见,本类星,长可一丈,其炎头散下垂,状如毛拂,名曰拂星,见则天下乱,兵大起,强臣有谋,有走主,其君失地,近一年,中三年,远五年。”[5]878-879“拂”通“茀”,拂星即茀星也。“茀”又同“孛”,茀星即孛星、星茀即星孛也。《史记·天官书》:“朝鲜之拔,星茀于河戍。”《索隐》注曰:“音佩,即孛星也。”[7]1349对此次星象,《汉书·天文志》云:“元封中,星孛于河戍。占曰:‘南戍为越门,北戍为胡门。’其后汉兵击拔朝鲜,以为乐浪、玄菟郡。”[2]1306又《汉书·元后传》:“今有茀星天地赤黄之异。”[2]4017颜师古注曰:“茀与孛同。”[2]4018又《续汉书·天文志》:“(建安)二十三年三月,孛星晨见东方二十余日,夕出西方,犯历五车、东井、五诸侯、文昌、轩辕、后妃、太微,锋炎指帝坐。”[9]3262同一星象,《宋书·符瑞志》曰:“建安二十三年三月,茀星晨见东方二十余日,夕出西方,犯历五车、东井、五诸侯、文昌、轩辕、太微,锋炎刺帝坐。”[10]777故拂星、茀星皆为孛星之别名。

由文颖对孛星之形描述“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可知,“蓬星”属于孛星一类,故蓬星亦属彗星类星象。蓬星与蓬扫或为同一星体之不同名称。如石氏所述,蓬扫与杵扫、竹扫等并列,可知蓬指扫星之形状,蓬扫属扫星之类。《说文解字》:“蓬,蒿也”[11]47,其形可参见马王堆帛书彗星图中的“蒿彗”。

大多数情况下,客星是独立一类星象,对应现代天文学理论中的“新星”或“超新星”[12],与彗星无甚联系。但从《汉书》部分记载来看,古人对两者的区分并不十分严格,有时客星也可被算作彗星,《汉书·天文志》:“太初中,星孛于招摇。《星传》曰:‘客星守招摇,蛮夷有乱,民死君。’”[2]1306又汉宣帝黄龙元年(前49),《汉书·宣帝纪》:“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阁道,入紫宫”[2]274,就同一星象,《汉书·天文志》曰:“黄龙元年三月,客星居王梁东北可九尺,长丈余,西指,出阁道间,至紫宫。”[2]1309此类客星又名贲星,《淮南子·天文训》:“贲星坠而勃海决”,原注曰:“贲星,客星也。又作孛星。”[13]84

二、彗星之象出现的原因

五星失行说。五星失行即当时人们眼中金、木、水、火、土五星出现不符合正常运行规律的星象,包含失次、早出、晚出、伏、合、守等情况。次又作宿、舍,为天之分区。《史记·律书》曰:“七正二十八舍”,司马贞《索隐》注曰:“二十八宿,七正之所舍也。舍,止也。宿,次也。言日月五星运行,或舍于二十八次之分也。”[7]1243失次即五星当居某次(宿、舍)而未居,又作赢缩,“岁星赢缩,以其舍命国。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其趋舍而前曰赢,退舍曰缩。”[7]1312

岁星(木星)失次,据赢缩方向不同,生各种彗星,《史记·天官书》:“(岁星)其失次舍以下,进而东北,三月生天棓,长四丈,末兑。进而东南,三月生彗星,长二丈,类彗。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欃,长四丈,末兑。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长数丈,两头兑。”[7]1316《汉书·天文志》兼采甘、石二家之说,“岁星赢而东南,石氏‘见彗星’,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彗,本类星,末类彗,长二丈’。赢东北,石氏‘见觉星’,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棓,本类星,末锐,长四尺’。缩西南,石氏‘见欃云,如牛’,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枪,左右锐,长数丈’。缩西北,石氏‘见枪云,如马’,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欃,本类星,末锐,长数丈’。”[2]1280《荆州占》说与甘、石之说略有不同,但也认为彗星源自岁星失次,“岁星逆行过度宿者,则生彗星。一曰天棓,二曰天枪,三曰天搀,四曰茀星。”[5]877

五星早出、晚出,亦作赢缩,“蚤出者为赢,赢者为客。晚出者为缩,缩者为主人。”[7]1321太白(金星)晚出,则生彗星,《甘氏占》曰:“太白色白,五芒出,早为月食,晚为彗星及天矢,将发于无道之国。”[5]456《史记》亦曰:“太白五芒出,早为月蚀,晚为天矢及彗。”[7]1323太白与日共处一宿亦生彗星,郗萌曰:“太白与日共合同舍七十日,生彗星。”[5]877

辰星(水星)失行亦生彗星,《春秋文耀钩》曰:“辰星散为茀。”[5]878散,即辰星有变也,为失行,孟康曰:“散,五星有变则其精散为祅星也。”[2]1273或晚出,或伏而不见,《史记·天官书》:“(辰星)其蚤,为月蚀;晚,为彗星及天夭。”[7]1328《索隐》案:“宋均云‘辰星,阴也,彗亦阴,阴谋未成,故晚出也’。”[7]1329《汉书·李寻传》:“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政绝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2]3187

荧惑(火星)守箕宿则生彗星,郗萌曰:“荧惑守箕三月,彗星出。”[5]877另从《说苑》所载来看,与岁星、太白相类,辰星、荧惑、填星(土星)皆可因赢缩而生彗星,惜属何种赢缩不明,“搀枪彗茀棓,皆五星盈缩之所生”[5]878,盈,同“赢”也。

恶气逆气说。《汉书·五行志》曰:“董仲舒以为孛者恶气之所生也。”[2]1511《后汉书·天文志》从此说,“孛星者,恶气所生。”[10]3218石氏曰:“扫星者,逆气之所致也,枝条长短如彗星之形。”[5]879

失政说。失政说认为彗星类星象由君臣政事有失而生,《春秋考异邮》曰:“臣之恣,地动星孛。”[5]878京房曰:“君为祸,则彗星出。”[5]878有时失政说与五星失行说、恶气逆气说结合在一起,成为彗星等异象出现的原因。《荆州占》认为人主失政导致五星失行,进而变为彗星等妖星,“五星者,五行之精也。五帝之子,天之使者,行于列舍,以司无道之国。王者施恩布德,正直清虚,则五星顺度,出入应时,天下安宁,祸乱不生。人君无德,信奸佞,退忠良,远君子,近小人,则五星逆行变色,出入不时,扬芒角怒,变为妖星。彗、孛、茀、扫、天狗、枉矢、天枪、天掊、搀云、格泽。”[5]193《荆州占》又曰:“王者不顺礼遗德,不求贤举隐,骄慢自恣,不顺五常,耽于女色,妻妾为政,邪臣在位,杀戮无辜,陵弱暴强,星则为之逆行,出不以时,变为妖彗,蚩尤之旗,格泽之气,起兵大战,主死将亡,伏尸流血。”[5]301郑玄认为君臣失政可导致五星逆错,变气而生彗星,“彗星者,君臣失政,浊乱三光,五星逆错,变气之所生也”[14]34,《荆州占》中亦录有此说[5]878。

鲸鱼死说。此说最早见于《淮南子》,认为此乃物类相动所致也,《淮南子·天文训》:“物类相动,本标相应……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13]82-84,《淮南子·览冥训》:“画随灰而月运阙,鲸鱼死而彗星出,或动之也。”原注:“鲸鱼,大鱼,盖长数里,死于海边,鱼之身贱也,彗星为变异,人之害也,类相动也。”[13]195《论衡·乱龙》亦持物类相动之说,认为这与云、龙相互感召的道理是一样的,“夫以非真难,是也;不以象类说,非也。夫东风至,酒湛溢。鲸鱼死,彗星出。天道自然,非人事也。事与彼云龙相从,同一实也。”[15]春秋纬中亦载鲸鱼死之说,《春秋演孔图》曰:“海精死,彗星出”,宋均注曰:“海精,鲸鱼。”[14]3881《春秋考异邮》亦曰:“鲸鱼死,彗星合”,宋均注曰:“鲸鱼阴物,生于水,今出而死,是时有兵相杀之祥也,故天应之以妖彗也。”[14]3881宋均在鲸鱼死与妖彗出之间加入“兵相杀”一事,作为联结二者的纽带。实则是采用“征兆——事验——征兆”之推演法(鲸鱼死——兵相杀——妖彗出),即“鲸鱼死”预兆着“兵相杀”出现,而彗星亦可预兆“兵相杀”,故“鲸鱼死”应之以妖彗,此推演之法与《论衡》所言物类相动说似又有所不同。

三、彗星象征意义的推演与事验

文颖曰:“孛、彗、长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小异……大法,孛、彗星多为除旧布新,改易君上,*《汉书》无“改易君上”,依《开元占经·彗星占上》补。火灾,长星多为兵革事。”[2]122实际应用中,孛星、彗星虽多作除旧布新之占,然亦可作兵革事之占。《汉书·五行志》:“文帝后七年九月,有星孛于西方,其本直尾、箕,末指虚、危,长丈余,及天汉,十六日不见。刘向以为尾宋地,今楚彭城也。箕为燕,又为吴、越、齐。宿在汉中,负海之国水泽地也。是时景帝新立,信用晁错,将诛正诸侯王,其象先见。后三年,吴、楚、四齐与赵七国举兵反,皆诛灭云。”[2]1516-1517负海之国代指齐地,《战国策·齐策》:“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16]彗星所现之处分野为吴、楚等国,既取彗星主兵革之意,故曰“举兵反”;又取其主扫除之意,故曰“皆诛灭”,兼及两者。扫除、兵革事也是彗星类星象最主要、最基本的星占学意义,又以扫除之意最为重要,其他象征意多由这两种意义推演、衍生而来。

(一)主扫除

主扫除是彗星类星象最原始、最重要的星占学意义,郑玄曰:“彗星主扫除”[5]878,即文颖所言“除旧布新”,石氏亦曰:“彗孛出而即灭,扫除凶秽,除故布新,故言扫星。”[5]879此意义当源于彗星形似扫帚、毛拂,扫帚、毛拂即作扫除之用,故“彗星主扫除”。在此基础上,结合彗星所扫之星或星官(一个或一组恒星)的象征意义生成各种占辞、事验。

彗星所扫之星官象征帝都时,所对事验为迁都。灵帝光和元年(178)“八月,彗星出亢北,入天市中,长数尺,稍长至五六丈,赤色……彗除天市,天帝将徙,帝将易都。至初平元年,献帝迁都长安。”[9]3258-3259石氏曰:“市者四方所乐,帝都之邦,主王之坐。”[5]626天市象征帝都,彗星扫之,故曰“帝将易都”。

彗星所扫之星官象征君主时,占为“改易君上”“天下易主”[9]3259,为改朝换代之象。《汉书·五行志》:“高帝三年七月,有星孛于大角,旬余乃入。刘向以为是时项羽为楚王,伯诸侯,而汉已定三秦,与羽相距荥阳,天下归心于汉,楚将灭,故彗除王位也。一曰,项羽坑秦卒,烧宫室,弒义帝,乱王位,故彗加之也。”[2]1516“大角者,天王帝坐廷。”[2]1276故星孛大角预示人间为王者被扫,天下易主。又西汉建平二年(前5)二月,“彗星出牵牛七十余日。传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牵牛,日、月、五星所从起,历数之元,三正之始。彗而出之,改更之象也。其出久者,为其事大也。’其六月甲子,夏贺良等建言当改元易号,增漏刻。诏书改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刻漏以百二十为度。八月丁巳,悉复蠲除之,贺良及党与皆伏诛流放。其后卒有王莽篡国之祸。”[2]1312古人治历,首重历元,历元是历法诸问题的起算点,以甲子日夜半朔旦冬至为之[17]。贾逵论历曰:“太初历冬至日在牵牛初者,牵牛中星也。”[9]3027故牵牛为历数之元。颁历法、定正朔是历代王朝强调其拥有天命的重要手段,故彗星出现于象征历元的牵牛为“改更之象”。先有哀帝再受命,后有王莽篡位。彗星所扫之星官象征君主时,亦常作皇帝驾崩之象。《续汉书·天文志》:“(建武)三十年闰月甲午,水在东井二十度,生白气,东南指,炎长五尺,为彗,东北行,至紫宫西藩止……白气为丧,有炎作彗,彗所以除秽。紫宫,天子之宫,彗加其藩,除宫之象。后三年,光武帝崩。”[9]3223又灵帝光和五年(182)七月,“彗星出三台下,东行入太微,至太子、幸臣……彗星入太微,天下易主。至中平六年,宫车晏驾。”[9]3259

彗星所扫之星官象征后宫时,为除宫之象,所对事验为皇后废。汉光武帝建武十五年(39)“正月丁未,彗星见昴,炎长三丈。稍西北行入营室,犯离宫,三月乙未,至东壁灭,见四十九日……营室,天子之常宫;离宫,妃后之所居。彗星入营室,犯离宫,是除宫室也。是时郭皇后已疏,至十七年十月,遂废为中山太后,立阴贵人为皇后,除宫之象也。”[9]3222

彗星所扫之星/星官象征臣子时,事验为臣子死。《汉书·五行志》:“宣帝地节元年正月,有星孛于西方,去太白二丈所。刘向以为太白为大将,彗孛加之,扫灭象也。明年,大将军霍光薨,后二年家夷灭。”[2]1517汉顺帝永和六年(141)“(二月)丁丑,彗星在奎一度,长六尺,癸未昏见,西北历昴、毕,甲申,在东井,遂历舆鬼、柳、七星、张,光炎及三台,至轩辕中灭……炎及三台,为三公。是时,太尉杜乔及故太尉李固为梁翼所陷入,坐文书死。”[9]3246三台,亦名三能,在北斗斗魁(斗勺)下方,象征三公等臣,“魁下六星两两而比者,曰三能。三能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苏林注曰:“能音台。”[2]1275《黄帝占》曰:“三能者,三公之位也。”[5]649故彗星扫三台对应大臣之死。

(二)主兵事

文颖所言之“兵革事”是彗星类星象另一层非常重要的星占学意义。《史记·天官书》:“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后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7]1348《汉书·天文志》:“元封中,星孛于河戍。占曰:‘南戍为越门,北戍为胡门。’其后汉兵击拔朝鲜,以为乐浪、玄菟郡。朝鲜在海中,越之象也;居北方,胡之域也。”[2]1306《后汉书·天文志》:“王莽地皇三年十一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不见……张为周地。星孛于张,东南行即翼、轸之分。翼、轸为楚,是周、楚地将有兵乱。后一年正月,光武起兵舂陵,会下江、新市贼张卬、王常及更始之兵亦至,俱攻破南阳,斩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等,杀其士众数万人。”[7]3218“兵革事”不仅涵盖内兵,也涵盖外兵。《后汉书·天文志》:“孛星者,恶气所生,为乱兵”,注引《星占》曰:“其国内外用兵也。”[9]3218例安帝永初三年(109)“十二月,彗星起天菀南,东北指,长六七尺,色苍白……天菀为外军,彗星出其南为外兵。是后使羌、氐讨贼李贵,又使乌桓击鲜卑,又使中郎将任尚、护羌校尉马贤击羌,皆降。”[9]3239

彗星类星象象征“兵革事”之意,其原因有三:第一,由“扫灭凶秽”之意推演而来。人间有凶秽,彗星将扫除之,遂以兵事行扫除之实,是为“兵入除秽”。《后汉书·天文志》:“(建武)十五年正月丁未,彗星见昴……彗星为兵入除秽,昴为边兵,彗星出之为有兵至。十一月,定襄都尉阴承反,太守随诛之。卢芳从匈奴入居高柳,至十六年十月降,上玺绶。”[9]3222第二,源自彗星类星象之形。除形似扫帚、毛拂外,彗星类星象形亦似旗,《吕氏通纪》:“彗星者,天地之旗也。”[5]878而旗素为兵之象征,《管子·兵法》:“旗所以立兵也,所以利兵也,所以偃兵也。”[18]《说文解字》:“熊旗五游,以象伐星,士卒以为期。”[11]309第三,源自“兵”与孛星之“参然孛焉”相类。“孛星者,恶气所生,为乱兵,其所以孛德。孛德者,乱之象,不明之表。又参然孛焉,兵之类也,故名之曰孛。”[9]3218

(三)主伤害妨蔽

彗星类星象既为扫除凶秽、除故布新,对其所扫除之对象则为妨害,故彗星类星象又主伤害妨蔽。《后汉书·天文志》曰:“孛之为言,犹有所伤害,有所妨蔽。或谓之彗星,所以除秽而布新也。”[9]3218《汉书·五行志》:“成帝建始元年正月,有星孛于营室,青白色,长六七丈,广尺余。刘向、谷永以为营室为后宫怀任之象,彗星加之,将有害怀任绝继嗣者。一曰,后宫将受害也。其后许皇后坐祝诅后宫怀任者废。赵皇后立妹为昭仪,害两皇子,上遂无嗣。赵后姊妹卒皆伏辜。”[2]1517-1518许后一案,若直接从彗星“主扫除”之意,可占为“除宫之象”,亦通。其占验与前文所引建武十五(39)年彗星入营室、犯离宫对应郭后被废一事相类。

(四)主乱臣

彗星类星象主“乱臣”之意,源于其主扫除、兵革事两种基本意义:第一,从“扫除”之意推演而得。上文已言,彗星所扫之星官象征臣子时,事验为臣子死。臣子死可分为正常死亡、征战而亡、因罪被杀(被构陷或确有罪行)等。顺帝永和六年(141)彗星扫三台对应杜乔、李固之死即属于被构陷而死,而臣子作乱属于确有罪行被杀,由是衍生出乱臣(臣子作乱)之意。例如汉武帝“建元三年三月,有星孛于注、张,历太微,干紫宫,至于天汉。《春秋》‘星孛于北斗,齐、宋、晋之君皆将死乱’。今星孛历五宿,其后济东、胶西、江都王皆坐法削黜自杀,淮阳、衡山谋反而诛。”[2]1305汉昭帝始元时,“汉宦者梁成恢及燕王候星者吴莫如见蓬星出西方天市东门,行过河鼓,入营室中。恢曰:‘蓬星出六十日,不出三年,下有乱臣戮死于市。’……莫如曰:‘蓬星出西方,当有大臣戮死者……’其后左将军桀、骠骑将军安与长公主、燕刺王谋乱,咸伏其辜。”[2]1306-1307第二,从“兵革事”之意推演而得。起兵叛乱属“兵革事”之类,臣子(含诸侯王)起兵作乱即为乱臣。《荆州占》所言“彗星出,必有反者,兵大起,其国乱亡”[5]882,即是此意。

(五)主蛮夷作乱

蛮夷起兵作乱属“兵革事”之类,故彗星类星象“蛮夷作乱”之意源于其“兵革事”之意。《海中占》曰:“彗星出南河,蛮越兵起,边域有忧,若关吏有罪者。”[5]911《河图圣洽符》曰:“彗星守箕,东夷下湿与水军将为乱。”[5]891例汉武帝太初时,“星孛于招摇。《星传》曰:‘客星守招摇,蛮夷有乱,民死君。’其后汉兵击大宛,斩其王。招摇,远夷之分也。”[2]1306汉元帝初元五年(前44)四月,“彗星出西北,赤黄色,长八尺所,后数日长丈余,东北指,在参分。后二岁余,西羌反。”[2]1309参宿分野为益州[2]1288,故对应西羌反。

(六)主灾害

彗星类星象亦可象征水灾、火灾、旱灾、疾疫、饥荒等。汉明帝永平三年(60)“六月丁卯,彗星出天船北,长二尺所,稍北行至亢南,见三十五日去。天船为水,彗出之为大水。是岁伊、雒水溢,到津城门,坏伊桥;郡七县三十二皆大水。”[9]3229又永平八年(65),长星刺天船,亦对应多雨水,“八年六月壬午,长星出柳、张三十七度,犯轩辕,刺天船,陵太微,气至上阶,凡见五十六日去。柳,周地。是岁多雨水,郡十四伤稼。”[9]3230

根据文颖所言彗星亦可主火灾,《史记》《汉书》《后汉书》中虽无秦汉事验与之相对,但这种占法在秦汉时确实存在。《河图圣洽符》曰:“彗星入月中,必有破军死将,兵大起,其国以火灾,此三年大饥。”[5]887《雌雄图》曰:“彗星出三台,有阴谋、奸轨起。一曰宫中火起;一曰臣害君,祸大起。”[5]915西晋惠帝元康五年(295)的占验亦可作为参考,“元康五年四月,有星孛于奎……占曰:‘奎为鲁,又为库兵……’明年,武库火。”[10]699

彗星类星象亦可主旱、饥、疾疫等,与火灾相类,史籍中虽无秦汉时相应事验,却有其占辞,石氏曰:“凡彗星有四名,……当为饥旱疾疫之灾。”[5]878甘氏曰:“彗星出房,大兵起,水旱不调,人多饥死,去其宅田。一曰人相食。期不出二年。”[5]889《河图圣洽符》曰:“彗星出入箕,天下大旱,谷贵,人民饥死,十有五死。”[5]891《荆州占》曰:“彗星出亢,天子失德,天下大饥,有水兵疫。”[5]889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彗星类星象所主各类灾害,皆由“扫灭凶秽”之意衍生而来。与衍生兵事之意相类,因人间有凶秽,需彗星扫除之,故发生水火、饥荒等事,行扫除之实。《黄帝占》曰:“彗星者,所以除旧布新,扫灭凶秽,其象若竹彗树木枝条,长大而见则灾深期远,短小而见则灾浅期近;皆为兵饥水丧亡国之殃。”[5]880京房曰:“彗星出为饥兵,臣下失中和,故出彗扫除之。”[5]881《汉书》引《左传》鲁昭公十七年(前525)彗星之象曰:“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申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梓慎曰:‘往年吾见,是其征也……’明年……戊寅风甚,壬午太甚,宋、卫、陈、郑皆火。”[2]1514大辰,又名大火,属心宿,石氏曰:“心为天相,一名大辰,一名大火。”[5]580故曰“除于火”,遂以火灾形式除旧布新也。

此外,彗星类星象亦象征死丧,多由以上各意义推演而得。建初二年(77)“十二月戊寅,彗星出娄三度,长八九尺,稍入紫宫中,百六日稍灭……大人忌。后四年六月癸丑,明德皇后崩。”[9]3232由扫除之意引出大人忌之占辞,对应明德马皇后(是时为马太后)之崩。兵革事、火、水、旱、饥、疫等皆可能造成死丧,不再详述。

综上所言,扫除和兵革事是彗星之象最基本的星占学意义,又以扫除之意最为重要,其他各星占学意义可由这两种意义推演、衍生而来,其衍生关系如图2所示。

图2 彗星类星象星占意义关系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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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贾马燕 朱伟东]

Analysis of Comet Astrology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CHEN Min-xue

(SchoolofHistoryandCulture,Minzu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081,China)

Astrological divination is the most essential function of ancient astronomy. Comet astrology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mponents of astrological divination system. During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comets’ images included comet (Broom Star), Bo Star, Chang Star and some Guest Star. They also had aliases such as Sweep Star and Peng Star, etc. It is believed that their occurrences have resulted from many reasons such as the abnormal motions of the five planets, evil and reversed qi, political turmoil, and the death of cetacean. Sweeping and war are the most primary and basic astrological symbolism, especially the sweeping. Most of other symbolic meanings are derived from them. All the symbolic meanings constitute the bases of comet astrology.

Qin and Han dynasties; comets; astrological divination; ancient astronomy

K232;P1

A

1001-0300(2017)01-0071-07

2016-11-09

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科研项目:“秦汉时期星占文化和政治研究”的阶段性成果,得到“中央民族大学一流大学一流学科经费”资助。

陈敏学,女,黑龙江鸡西人,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秦汉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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