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胡 敏
论《另一个世界》里战争创伤的代际传递
刘 胡 敏
英国现当代著名作家帕特·巴克(PatBarker)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在其小说中致力于各类精神创伤的叙写。在其后期作品《另一个世界》里,巴克描写了战争创伤患者加迪通过代际传递把梦魇般的创伤记忆从自己身上“移植”到孙子尼克身上。透过战争创伤传递的抒写,巴克揭示了战争给英国民众带来的难以言说的心灵创伤,并暗示了创伤可以通过代际传递成为一个民族或国家的集体创伤记忆。
战争创伤 代际传递 集体创伤记忆
“创伤”(trauma)一词源于希腊语 “titrosko”, 表示“受伤”,17世纪此词在英语中用于医学,表示外部的力量给身体带来的伤害。早期版本的《牛津英语词典》对创伤的解释主要指身体上的创伤。*③ Roger Luckhurst. The Trauma Question.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2,50.19世纪后期,“创伤”一词不仅指“身体创伤”,而且包括“精神创伤”。在弗洛伊德的文本里“创伤”大多指精神创伤,而非肉体创伤。弗洛伊德与布鲁尔合著的《歇斯底里研究》一书中这样定义创伤:“任何能够让人产生恐惧、焦虑、羞耻或精神痛苦的经历都是创伤。”*Freud Sigmund and Josef Breuer. Studies in Hysteria: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Vol. 2. London: Hogarth Press, 1955:3.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精神创伤再次引起公众的关注。1915年2月,剑桥大学心理学家查尔斯·迈尔斯在《柳叶刀》(theLancet)杂志上报告了3个士兵患有类似炮弹休克症的案例。一战期间英国伤亡士兵中40%来自精神崩溃,约20万士兵因患有炮弹休克症而无法继续服役。战后患病人数增加,并于1922年达到高峰。③
1922年,美国精神病医生艾布拉姆·卡迪纳通过长期研究,在心理分析的框架下发展了战争创伤理论;19年后他出版了一本综合性的临床和理论研究书籍《战争创伤神经症》。1980年,心理创伤的典型症状成为一次“真实”的诊断,同年美国精神病协会在其发布的新版官方诊断手册里加上了一个新的疾病名词——“创伤后压力症”(PTSD)。当战争给参战士兵、军医或者士兵家属等人带来的创伤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受到政府和公众的关注之时,许多作家开始在作品中描写战争创伤给人类带来的极大痛苦和危害。
在描写战争创伤的众多英国作家中,帕特·巴克是值得研究的一位。她是20世纪80年代英国文坛上崛起的一位著名女作家,曾获得英国小说最高奖——布克奖,被誉为“英国现当代文学重要作家”。巴克在30多年的创作生涯里一直致力于各类精神创伤的叙写,其后期的5部作品都描写了战争创伤给英国人民带来的巨大伤痛。《另一个世界》叙述了战争创伤如何从一战老兵加迪身上传递到孙子尼克身上,这种战争创伤的代际传递给被传递者带来了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无法抹去的心灵创伤。
美国著名精神病学家杨格曾说:“创伤是时间的疾病……它让过去的记忆在现在以入侵的图像和思想重现,强迫患者重新再经历过去的事件。”*Allan Young. The Harmony of Illusions: Inventing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7: 7.战争创伤不是经历过战争的民众和士兵的“专利”,它还会给这些受过创伤的民众和士兵的后代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这种战争创伤可以在两代人之间传递,把一代人的痛苦“移植”到另一代人身上。它甚至可以通过言语、情感和经历在几代人之间传递。科根和罗伯就曾经说过:“创伤反应的传递可以经过几代人。家庭关系和幸存者的后代都会深深地受到他们父母极度痛苦的经历所影响,并表现为沮丧、不信任和情感压抑。”*Vickroy Laurie. Trauma and Survival in Contemporary Fiction. Charlottesville: 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 2002:19.
巴克在《另一个世界》里描写了战争创伤在祖孙两代人加迪和尼克之间的代际传递,祖父的战争创伤给孙子带来了极大的影响,造成后者精神上的压力和痛苦。在小说的开篇,加迪已是一位101岁的一战老兵。他曾在战场上目睹过残酷和血腥暴力的杀戮场景,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亲手杀死了在战场上严重受伤的弟弟哈里,导致其战后回国后一直在痛苦和煎熬中艰难度日,直至生命的终结。战争给加迪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他从战场回来后几乎从不和他人谈论他的战争经历(唯一的例外是,在他生命的尽头他跟一个采访他的记者海伦谈过他在战场上杀死弟弟的经过),拒绝与他人沟通,而且尽量避免接触与战争相关的任何事物。在垂暮之年,他经常梦见被自己杀死的弟弟临死前因痛苦而尖叫的大嘴,然后从梦魇中惊醒。虽然他从未跟家人说起自己的战争经历,但是他的创伤还是通过隐性的方式渐渐地“移植”到了他的孙子尼克身上(小说中巴克只字未提加迪的儿子)。尼克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由于长期跟祖父生活在一起,目睹了祖父对战争的缄默和讳莫如深,因而渐渐地感受到战争经历给祖父带来的巨大的精神折磨和严重的心理创伤。这种感受在他陪伴祖父到法国战争公墓去悼念祖父的弟弟之后变得更加强烈。在此之前加迪曾多次让尼克陪伴自己去法国战争公墓,但是每次都遭到拒绝。在加迪101岁之际,他再次向尼克提出这样的请求,尼克最终答应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是祖父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法国之行了。
加迪的法国之行再次揭开了他尘封多年的伤痕,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尼克“跟着加迪的脚步,走过草地,并沿着台阶走到墓碑旁,他感受到了祖父的战争经历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脖颈上”。*③ Pat Barker. Another World. London:Penguin Books,1999:73,74. (文中此书引文均由笔者自译)这一刻尼克似乎真正感受到了祖父身上背负多年的精神枷锁。而当他看到站在纪念碑前的祖父在墓碑上找到弟弟哈里的名字,并对着墓碑不停地蠕动嘴唇,似乎在对着死去的弟弟忏悔时,他终于明白了祖父为何多年来一直不愿直面往事。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深深地印刻进了祖父的脑海。当加迪回到法国在墓碑上见到弟弟的名字,内心的波澜再次涌起,那种痛苦如同揭开他内心深处始终未痊愈的伤疤。巴克在一次访谈中提到她曾经到法国现役军人墓地探访时产生了相同的感受:“当你(在墓碑上)找到并认出一个你认识的名字时,它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揭开尘封已久的过去。”加迪在墓碑上见到弟弟的名字,仿佛回到了战火硝烟的那一刻,他重新回忆起自己亲手杀死弟弟那令他终生痛苦的一幕。这次旅行让尼克深刻地感受到战争给祖父带来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以及祖父这么多年是如何在痛苦的回忆中艰难度日的。也正是通过这次法国之旅,祖父“成功”地将自己的战争创伤“移植”到了尼克的身上,使这次法国缅怀之旅成了祖孙两代人战争创伤代际传递的联接点:“加迪试图把自己的记忆移植到尼克身上,那就是这次旅行的目的所在。尽管尼克试图反抗,他(加迪)几乎成功实现了这个目标。”③加迪的战争创伤传递到尼克身上的事实证明了 “创伤记忆以潜伏的方式带给第二代和第三代难以抹掉的创伤”*王欣:《创伤、记忆和历史:美国南方创伤小说研究》,第306页,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尼古拉斯·亚伯拉罕和玛利亚·托洛克关于创伤传递方式的论述也验证了为何加迪的创伤能够通过一次旅行就如此轻易地从他身上传递到尼克的身上:“当一件可耻的、不可言说的经历被阻挡在意识之外或当成一个秘密保守,症状就会从一代向下一代传递。创伤无需被说出即可交流,作为一种沉默的在场或幽灵,留存在下一代脑海中。”*[英]安妮·怀特:《创伤小说》,第15页,李敏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在这次创伤的传递中,加迪并没有直接通过言语讲述自己的战争经历,也没有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痛楚告诉尼克,然而祖父这种不可言说的创伤经历还是通过一种隐性的方式像幽灵一样“移植”到了孙子身上。祖父在墓碑前的喃喃自语和阴郁的表情让尼克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了祖父内心深处的创伤,而这种创伤不知不觉地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让他这个从未参加过战争的人也感受到了祖父内心深处的创痛。尼克通过一次陪伴祖父到法国缅怀弟弟的旅行,直接感染上了祖父的战争创伤。创伤的传递是如此直接而且无障碍,让尼克猝不及防,瞬间了解了祖父的内心伤痛。
在《另一个世界》里,巴克描写了加迪通过法国之旅把自己的战争创伤成功“移植”到孙子尼克身上。此外,她还通过隐喻的方式描写了加迪的战争创伤是如何在他去世之后间接地传递给尼克的。尼克在祖父加迪过世后继承了一面小镜子。这面小镜子几乎伴随了加迪的一生。战争期间他一直使用这面镜子,战后多年每天早晨洗漱时仍在使用它。加迪过世之后,这面镜子作为“遗产”被尼克继承了。小说中,镜子被描写成一个象征加迪心灵创伤的意象,而尼克获得祖父镜子这一事件象征着祖父的创伤被成功传递到了他的身上。正如怀特海德所言:“镜子从加迪的浴室被转移到尼克的浴室象征了加迪的创伤从一代人身上传递到了另一代人身上,因此他隐藏内心深处可怕的秘密会持续困扰他的后代。”*Whitehead Anne. Trauma Fiction. Edinburgh :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4:20.
在小说中,镜子多次出现在尼克人生的不同时期。尼克第一次接触这面镜子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当时他让祖父从墙上把这面镜子给自己拿下来。当他捧着镜子,望着镜子中的影像,竟然发现“自己的影像在镜子中变得模糊、肿胀,并且由于不规则的金属所致变得扭曲变形,完全不像自己平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清晰影像”。*③④ Pat Barker. Another World. London: Penguin Books,1999:57,164,257.尼克在镜子中变形的影像不仅象征了创伤对一个人的折磨是如此的可怕,它可以导致一个人内心的极大痛苦;而且表达了他内心深处对创伤的本能抗拒。镜子在尼克生活中第二次出现正是祖父濒临死亡之际。当尼克去看望病重的祖父时,从浴室的镜子里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而这一次他看到“它根本没有照出自己真实的脸”③。镜子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加迪过世之后了。在祖父葬礼结束后,尼克再次走进浴室,他望着镜子,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镜子里瞪着他的那个人完全不像自己。”④镜子在小说里成为战争创伤代际传递不可缺少的意象,也成了战争创伤的代名词。巴克在小说中多次提及这面镜子,暗示着战争创伤在战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士兵及其后代。尼克在镜子中完全无法看清自己的影像或看到一个扭曲的影像,表明作为年轻一代的代表,尼克拒绝接受祖父试图传递给他的精神创伤,也说明了年轻的一代拒绝背负父辈们内心深处“沉重不堪”的创伤枷锁。加迪避免谈论一切跟战争有关的事,避免接触任何跟战争有关的物品,但是却唯独保留了这面镜子。镜子本是容易被打碎的物品,但是加迪的镜子却与其他的镜子不同,是难以损毁的。他曾经为了证明自己的镜子坚固不易碎,当着尼克的面用力把镜子摔到地上,镜子却完好无损。巴克把镜子当成联结两代人创伤的意象,而镜子的坚不可摧暗示了士兵们的战争创伤是不可能轻易地、彻底地从创伤受害者的记忆中抹去的。
此外,巴克在这部小说的另一条主线里通过三个杀弟案来体现创伤的间接代际传递。在这条主线里,杀弟的罪行成为无法言说的或难以解决的家族创伤。因杀弟而导致的家族创伤在一栋房子里前后居住的两个家族(范萧和加迪家族)三代人身上传递:在维多利亚时代,出于嫉妒,范萧家族里11岁的罗伯特和他13岁的姐姐合谋杀害了自己仍在蹒跚学步的同父异母弟弟詹姆斯;在一战战场上,或出于嫉妒,或因为不忍目睹深受重伤的弟弟再忍受痛苦,加迪用匕首亲手杀死了备受母亲宠爱的弟弟;在现代英国,同样因为嫉妒备受父母宠爱的弟弟,11岁的加雷斯和13岁的米兰达企图谋杀自己同母异父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贾思柏。在这栋房子里先后居住的两家人在相隔90年之后上演了如此相似的手足相残的悲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加雷斯和米兰达的谋杀企图未能得逞。范萧家族发生的杀弟悲剧在加迪和尼克的家庭里再次上演,历史是如此惊人地相似。过去的创伤未能得到消除,于是现在被过去的创伤所遮蔽和缠绕。过去与现在的创伤记忆通过3起杀弟案而联结。范萧家族的谋杀案虽然没有在家族史内得到认可,但是被记录在了当地的谋杀案卷宗上。加迪的杀弟行为虽然被他以缄默的方式留存内心,但最终这个秘密被记者海伦采访他的录音文件揭露,之后被自己的孙子尼克知晓。尼克家族发生的谋杀未遂案是唯一没有被记录在册或被录音的,只有上帝和当事人自己知道这个未遂的谋杀企图。
这三起杀弟案有着极其相似之处,都是源于兄(和姐)对备受父母宠爱的弟弟的嫉妒而企图谋杀弟弟。第一起和第三起杀弟案因为地点和家庭结构几乎完全相同而联结:90年里先后居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的范萧家族和尼克家族有着几乎相同的家庭结构,家庭里发生了哥哥和姐姐谋杀或企图谋杀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弟弟的悲剧。第二起和第三起杀弟案因为亲属关系而联结:第二起杀弟案中在战场上谋杀弟弟的加迪是第三起发生在现代英国杀弟案里的行凶者加雷斯和米兰达的曾祖父。巴克通过对这三起杀弟案的“复制”描写,使因谋杀造成的家庭创伤在两个家族三代人之间的传递与战争创伤的代际传递互相呼应,揭示了战争创伤可以在不同的家族和不同的代际之间传递。
巴克在《另一个世界》里通过直接和隐喻两种方式描写了战争创伤在一战士兵及其亲人之间是如何跨代传递的。同样地,美国越战和大屠杀结束之后许多士兵和民众也曾经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创伤传递给了他们的后代。美国越战后,曾有许多关于越战的回忆录记录了战争创伤是如何从这些回归士兵的身上传递到他们的后代身上的。美国作家丹妮尔·特桑尼在她的回忆录《跌落大地》(纽约时报评选的2006年度十大好书之一)中讲述了自己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父亲的战争创伤的感染而患有 “创伤后压力症”。她的父亲在越战中负责挖掘隧道和清理隧道里的地雷,随时受到死亡的威胁。他经常拿着手枪和手电筒,在许多诱杀陷阱中爬行,根本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由于长期在一种高度紧张、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工作,丹妮尔的父亲战后回到美国精神几乎崩溃,而且如影随形的战争创伤从未痊愈。丹妮尔这么描述父亲的创伤:“我相信战争像一个大声抱怨的、无形的怪物,把他从我们身边夺走了,同时让我们也陷入了战争的阴影。越南夺去了父亲的过去、未来、健康和梦想。”*② Trussoni Danielle. Falling Through the Earth: A Memoir. New York: Henry Holt, 2006:170,239—240.
丹妮尔尝试理解父亲所经历的痛苦。在她长大成人之后,她跟随一个导游到了越南,去父亲曾经战斗过的隧道感受父亲当年所经历过的一切。越南之行让她感触很深,她不禁感叹:“尽管两万个美国孩子因为越战变成了孤儿,但是当我回顾自己的生活才发觉越南给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黑洞。”②从丹妮尔的叙述可以看到,作为一个越战回归士兵的女儿,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了父亲身上的创伤。就像加迪的创伤被“移植”到尼克身上一样,丹妮尔父亲的创伤也被“移植”到了她的身上,给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深入她的灵魂和骨髓。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创伤记忆通过见证可以直接或间接地传递给下一代”*Leys Ruth. Trauma: A Genealogy.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0: 253—300.。而且在这些创伤患者经历的创伤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多人的集体创伤记忆。
战争创伤的跨代传递并非一战和越战士兵所独有,对于许多经历过战争的家庭而言,这种创伤的代际传递或多或少都存在。许多创伤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它就像一个可怕的黑洞,可以随时吞噬一个人,甚至是一批人和一代人。《另一个世界》的作者巴克本人也是一个战争创伤代际传递的受害者。她的继父和继祖父都曾经参加过一战,并且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压力症”。由于受到他们的战争创伤影响,巴克一直对创伤的叙写保持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一战给英国人民带来的战争创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从1991年发表《重生》至2007年出版《人体写生课》,巴克在这期间创作的六部小说中有五部提到了一战或者现代战争创伤给人们带来的无可估量的影响和后遗症。通过这些小说不难看到,战争创伤对巴克的影响极为深刻,她是战争创伤代际传递的直接受害人之一。她的许多亲人参加过战争,她从小就接触受到战争创伤影响的亲人。她的亲人因受到战争创伤的影响而表现出许多不同的创伤症状,这些症状给她的心灵带来了难以消除的负面影响。巴克的继父和继祖父成为其作品中患有“创伤后压力症”的回归士兵、战地医生、记者和志愿者的原型。对她而言,战争在她的内心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正是巴克的亲身经历,才让她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战争创伤给人们带来的无法言说的伤痛。战争给人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给许许多多亲临战场的士兵和后方的民众带来了严重的心灵创伤。只要战争幸存者活着,他们的创伤就不可能被治愈。因为战争创伤可以通过历史书籍、文学作品、回忆录、纪录片等的描述以及幸存者的口述、行为和情感从一代人身上传递到另一代人身上,因此这种创伤就会成为一个民族、社会和国家的共同创伤。正如巴克因目睹自己的继父、继祖父战后的行为而感受到他们的创伤,许多和她一样跟战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们也会因受到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战争创伤的影响而感染上创伤。
巴克除了在《另一个世界》里描写了一战老兵加迪战后的战争创伤记忆及其在祖孙间的传递,她在后期的其他小说里也描写了创伤在士兵之间、士兵和军医之间、士兵和亲人之间的传递。在《再生》三部曲里,许多士兵因为战争创伤的相互传递而患上了“创伤后压力症”,表现出明显的创伤症状。如普莱尔因为战争创伤而患上人格分裂症;士兵彭斯和宛斯别克因目睹了战场上的残酷场景和经历了难以忍受的事件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躯体化”反应;军医里瓦斯在治疗患有创伤后压力症的士兵的过程中,因听闻了这些士兵所描述的创伤经历和目睹了他们的创伤症状而间接感染了战争创伤。
巴克笔下的战争创伤患者是许多参加或经历过一战和二战的英国士兵和民众的缩影。通过对战争创伤的叙写,巴克揭示了战争给英国民众带来的难以言说的心灵创伤,并暗示了创伤可以通过代际传递成为一个民族或国家的集体创伤记忆。
【责任编辑:肖时花;实习编辑:陶汝崇】
2016-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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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胡敏,四川成都人,文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