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端教授运用虫类药治疗心血管疾病经验※

曹 敏 王佑华沈 艳（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急诊科，上海 200032）

名医传承

周端教授运用虫类药治疗心血管疾病经验※

曹 敏 王佑华1沈 艳1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急诊科，上海 200032）

介绍了周端教授运用虫类药治疗心血管疾病的临床经验，包括常用虫类药特点，临证应用心得、注意事项，及冬虫夏草、蛤蚧、水蛭、地龙、羚羊角、全蝎等几种常用虫类药介绍，并举验案2则以证临床。

心血管疾病；虫类药；中药疗法；名医经验；周端

周端教授系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博士研究生导师、终身教授、心内科主任医师，从事中医临床工作40余载，博览群书，治学严谨，医德高尚，在心血管疾病的中医药治疗方面造诣深厚，运用虫类药及治疗心血管疾病更具有独到之处。我们有幸随师临证，收益颇多，兹将其临证运用虫类药治疗心血管疾病经验介绍如下。

1 虫类药特点

虫类药为药用动物之总称，作为治疗疾病之良药，具有十分悠久的历史，在中医临证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远在4 000多年前，甲骨文中就记载了蛇、麝、犀牛等40余种药用动物；《神农本草经》记载动物类药物上品11种，中品24种，下品32种，占所有记载药物的18.36%［1］。虫类药为血肉有情之品，非草木类药物所能及，具有独特的作用特点，唐容川《本草问答》：“动物之功利，尤甚于植物，以其动物之本性能行，而又具有攻性。”可见，虫类药具钻剔之性，其性行走攻窜，功善破积消癥、活血祛瘀、消痈散肿，对于血瘀较甚、癥瘕积聚之疾，尤为适宜。虫类药通经达络、搜风剔络，具有搜剔疏拔之力，善于追拔沉混气血之邪，除络中瘀结沉痼之疾，与一般活血化瘀、攻积除坚之药不同，是治疗络病之要药，正如清代叶天士所言：“病久则邪风混处其间，草木不能见其效，当以虫蚁疏络逐邪。”对于久病久瘀入络，单凭草木之品活血化瘀，难以奏效，必当假借虫性之走窜，以动其瘀，搜剔络中之邪。

虫类药性多偏辛咸，然辛则能通络，咸则能软坚散结，因而虫类药多具有攻结散积、活血祛瘀、熄风止痉、搜风通络等功效，国医大师朱良春将虫类药的功效归纳为14个方面：行气和血、攻坚破积、消痈散肿、活血祛瘀、搜风解毒、熄风定惊、宣风泄热、收敛生肌、补益培本、壮阳益肾、开窍慧脑、清热解毒、化痰定喘、利水通淋等［2］，可见其药用之广。周师认为，心血管疾病如原发性高血压、冠心病、心力衰竭等，由于病程长久，存在久病必瘀、久病入络的特点，临证中加用虫类药，以达搜经剔络之功，常能收到意外之喜。

2 临证运用虫类药的心得

2.1 注意药用部位 虫类药物药用部位良多，有的用干燥全体，如全蝎、蜈蚣、斑蝥；有用去内脏动物体，如地龙、蛤蚧；有用动物身体的一部分，如水牛角、牡蛎；有用动物分泌物或排泄物如麝香、五灵脂；有用动物病理产物如蝉蜕、牛黄；有虫类加工品如阿胶、龟版胶、鳖甲胶。临证中应根据虫类药物特点加以甄别应用，不可混淆视听。

2.2 多研粉服用 周师认为，虫类药与人类体质较为接近，因而容易被人体所吸收利用，其效专而力宏，但有些虫类药高温煎煮会破坏其活性成分，降低药效，且浪费药材，故剂型不拘泥于煎服一法，在临证中常将虫类药研末成粉，装胶囊后服用，往往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如穿山甲煎剂中常用至9 g，量少亦需3 g，而磨研成粉，装入胶囊吞服仅需1 g，这样既节省药材、服用方便，同时也减轻患者的恐惧心理；有些药物亦可直接冲服，如羚羊角、水牛角、鹿茸、紫河车、海马、牛黄等。

2.3 虫类药临证应用注意点 周师认为，在临证运用虫类药时，应注意以下4个方面。①需遵循辨证论治的治疗原则，只有辨证准确，选药方能得当，从而根据辨证结果选用补益、祛邪、驱风之品，游刃用之。他认为临证之时亦要注重辨病与辨证相结合，才能揣度层次，不畏不滥，同时注重结合现代药理研究成果，精准用药，以增疗效。②虫类药的运用亦应十分注重配伍及剂量，尤其是使用一些毒性较大的虫类药，应恰当配伍他药以制约其性味之偏性，如熄风、搜风、活血、温补之品，其性多温燥，易伤阴耗液，处方之时多适量配伍生地黄、沙参、何首乌、白芍等药，实取其养血滋阴之意，以制约虫类药偏燥之性；而攻坚破积之品性多偏寒，临证之时多配伍桂枝、生姜、龙眼肉等品，实取其辛温养血之意。③注重不同虫类药的功用特性，选择恰当的药物。虫类药虽多具有通络消癥、攻积散坚、活血化瘀等功效，但每个具体的虫类药都有其自身特性，因而在临证之时应深谙虫性，灵活选择使用，从而直达病灶。如蝉蜕、僵蚕等偏于解表祛风，穿山甲、地龙、水蛭等偏于活血化瘀通络，而蜈蚣、全蝎等则长于走窜熄风止痉，临证之时，可根据药物特点，甄别使用。④顾护正气，中病即止。周师认为虫类药物虽为血肉有情之品，但其作用主要以祛邪攻积、活血通络为主，其性燥烈，适用于正气未虚或正虚不甚者，因而虫类药在《神农本草经》中多归为下品，故不宜久服，临证中病即止，切忌久服不断，如病久正虚，或素体亏虚者，处方之时则可选用药性相对温和的虫类药，亦可选用丸剂以缓攻，或配伍适量人参、黄芪、白术、茯苓、当归、熟地黄等服用，实取其益气补血之意。

2.4 注意虫类药的不良反应及处理方法 虫类药虽效专力宏，但需谨记，虫类药具有一定的毒性，尤其是对于那些毒性峻猛的虫类药，周师认为，在使用时之时尤当谨慎，应遵循“祛邪而不伤正，效捷而不猛悍”的原则，并控制虫类药使用剂量，同时注意虫类药的炮制和服用方法，避免用量过大或呆板用药，避免长期用药而致蓄积，以防中毒。周师认为虫类药攻伐作用较强，运用时应注重健脾和胃，生用虫类药研粉吞服，亦可引起胃肠道反应，为减轻此类胃肠道副作用，主张患者饭后服用药物或装胶囊使用，亦可加用神曲、鸡内金、山楂、生白术等健脾消积导滞之品，从而起到保护胃肠道的作用。由于虫类药多富含异种蛋白，故孕妇及过敏体质者忌用，如患者服用虫类药出现皮肤瘙痒、皮疹、斑疹等过敏现象，周师认为轻者可加用苍耳子、荆芥、辛夷、防风等中药煎汤内服，如症情较重则须停用虫类药，必要时可加用抗过敏药。

3 临证常用虫类药介绍

3.1 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有补肺益肾，止血化痰之功，为平补阴阳之品。《本草纲目拾遗》：“冬虫夏草，功与人参同，能治诸虚百损，以其得阴阳之气全也。药性温和，老少病虚者皆宜食用。”常用于治疗肾虚阳萎、遗精、肺虚或肺肾两虚喘咳短气、自汗、畏风等症。近年来研究表明，冬虫夏草可作用于心室肌细胞，降低心肌细胞耗氧量，增强心肌细胞的抗缺氧能力，能提高心脏射血分数，增强心排血量和冠脉血流量，从而改善心肌缺氧症状。有研究发现，冬虫夏草具有钙拮抗剂的作用，可以增强细胞膜的稳定性［3－4］。周师取其补益肺肾之功，常用于治疗心力衰竭，亦用于冠心病、心肌炎等气虚之证，其每日用量不超过1 g。周师认为，冬虫夏草虽“治诸虚百损”，具有“补而不峻，温而不火，滋而不腻”的药效特点，作用范围广范，但绝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仙药，临床功效更勿需夸大。

3.2 蛤蚧 蛤蚧性咸平，入肺、肾经，功善补肺益肾，纳气定喘，助阳益精。《日华子本草》谓其：“治肺气，止嗽，并通月经，下石淋及治血。”《本草再新》：“温中益肾，固精助阳，通淋，行血。”用于虚喘气促、劳嗽咯血、阳萎遗精等症。周师取其纳气定喘之功，用于治疗心力衰竭，为加强其补气摄纳之功，常与生晒参合用。周师认为其补益肺肾，为防其闭门留寇之弊，风邪喘嗽者慎用，阴虚火动者亦应避之［5］。

3.3 水蛭 水蛭功善破血逐瘀，通利水道，为消癥祛积之要药。《神农本草经》：“水蛭味咸平。主逐恶血瘀血、破血瘕积聚。”张锡纯谓之：“破瘀血而不伤新血，主入血分而不损气分。”体外抗凝实验研究表明，水蛭的活性成分对凝血酶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并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心肌血供，改善缺氧状况，降低血液黏稠度及降血脂，抑制体内外血栓的形成，从而对心肌组织缺血、缺氧起到保护作用［6］。周师取其破血逐瘀通络，不伤新血、不损气分之效，临床运用于胸痹心痛血瘀之证，亦运用于高血压及脂代谢异常患者，若体虚者，可配伍人参、龙眼肉、当归等补益气血之品，以防伤正，其常用剂量为6 g，临床应用多有良效。周师认为本品味恶，宜研末入胶囊为用，其逐瘀破血力强，体弱血虚，无瘀血停聚者及孕妇忌服。

3.4 地龙 地龙功善清热熄风，平肝，化瘀通络，清肺平喘，利尿通淋，为化瘀通络之要药，实验研究表明地龙具有抗血栓、降压、解热镇静、抗惊厥、平喘、降低血管紧张素转化酶活性等作用［7］。周师临证之时，多取地龙平肝熄风之功效，应用于肝阳上亢，肝风内动之肢体麻木、头痛、眩晕等证，其常用剂量多为9 g，临证亦有良效。

3.5 羚羊角 羚羊角咸寒，入肝、心经，其功平肝熄风，清肝明目，散血解毒，常用于肝风内动、高热惊厥、头痛眩晕、痈肿疮毒之证。周师取其平肝熄风之效，常用于治疗原发性高血压证属肝阳上亢或肝火上炎者，症见头晕目眩，心烦易怒，常研粉服，与青葙子、石决明等同用，每次0.3～0.6 g，可研粉入丸散，或吞服，现代研究亦证实其有一定降压作用［8］。

3.6 全蝎 全蝎性辛平，归肝经，具有熄风止痉、祛风止痒、通络止痛、攻毒散结之功，现多用于肝风内动、痉挛抽搐、中风头痛等疾病。全蝎为祛外风、熄内风之要药，周师常将其用于冠心病心绞痛以及心律失常等病症。周师认为心绞痛患者胸痛阵阵发作，甚者持续数年而不愈，其病因多为冠状动脉狭窄、痉挛，从而导致心脏的血液供应不足，不通则痛。心绞痛患者久病入络，故其治在络，对于此类顽固性痛症，必用虫蚁飞走之品搜剔。心绞痛、心律失常等疾患临床发作突发突止，善行而数变，来去无踪，类似“风胜则动”的特点，而全蝎实具有熄风之功效，故临证经常使用。现代研究亦发现，全蝎对血管平滑肌均有良好的抗凝解痉作用［9］，其活性成分可增加冠状动脉血流量，拮抗氯仿导致的心律失常，有效改善冠心病所致的房性期前收缩、室性期前收缩［10］，还有报道全蝎具有降压作用［11］。

4 典型病例

例1 刘某，女，76岁。2015－08－13初诊。原发性高血压及心力衰竭病史5年，近2年时有气短乏力，今起动则气喘、心悸，难以平卧，颜面及肢体时有水肿，腹胀纳差，大便溏薄，唇黯，舌淡，苔薄，脉细无力。西医治疗予地高辛、单硝酸异山梨酯、螺内酯等治疗效果欠佳。西医诊断：慢性心力衰竭，心功能Ⅳ级；原发性高血压3级。中医诊断：喘证（心肾阳虚，水饮凌心）。治宜温阳利水，补肾纳气。处方：党参15 g，黄芪30 g，淮小麦15 g，白术12 g，茯苓12 g，丹参30 g，川芎12 g，穿山甲6 g，干地龙12 g，三七6 g，桂枝3 g，附子3 g，山茱萸12 g，枸杞子12 g，补骨脂9 g，万年青根30 g，毛冬青30 g，猫人参30 g，葶苈子12 g，大枣9 g，大腹皮9 g，旋覆梗12 g。日1剂，水煎取汁200 mL，分早、晚2次口服。另服蛤蚧粉每日1 g，冬虫夏草每日1 g，上方随证加减治疗14 d后，患者已能平卧，水肿消失，气喘乏力均缓解，行动自如。

按：本例患者心力衰竭，心病及肾，证属心肾阳虚，水饮泛滥，以党参、黄芪、白术、茯苓、淮小麦、大枣补气养血，丹参、三七、川芎、旋覆梗、大腹皮、葶苈子、猫人参、万年青根、毛冬青理气活血，攻逐水饮；附子、桂枝、山茱萸、枸杞子、补骨脂温补肾阳；加以虫类药蛤蚧、冬虫夏草补肾纳气平喘，穿山甲、干地龙逐瘀行水。诸药合用，功效力专，方药对证，诸症皆除。

例2 陆某，男，76岁。2016－04－02初诊。患者心中时时不安，兼见胸闷，眩晕，于当地医院检查心电图，结果示频发室性期前收缩，后查动态心电图，结果显示：窦性心律，24 h平均心率62次／min，室性期前收缩3 672次，3次短阵性室性心动过速。予口服盐酸美西律片150 mg，8 h 1次，效不显且出现恶心呕吐等症，遂就诊本院门诊。刻诊：患者心悸，胸闷，眩晕，失眠，时烦躁，纳一般，口苦，大便干，小便时黄，余无明显不适。血压：19.3／11.3 kPa（145／85 mmHg），心率：64次／min，律齐，舌质红，苔黄，脉弦。西医诊断：心律失常，室性期前收缩，阵发性室性心动过速。中医诊断：心悸（肝阳上亢，肝风内动）。治宜平肝熄风，宁心安神。处方：太子参30 g，蒺藜15 g，麦冬30 g，杜仲15 g，郁金12 g，丹参30 g，川芎12 g，桑寄生30 g，怀牛膝15 g，天麻12 g，钩藤15 g，石决明15 g，赤芍15 g，白芍15 g，远志9 g，全蝎15 g，蝉蜕9 g，地龙15 g，僵蚕9 g，琥珀粉（另包冲服）3 g。日1剂，水煎取汁200 mL，分早、晚2次口服，共14剂。2016－04－16二诊，患者述心悸、胸闷较前有所好转，眩晕、失眠亦能缓解，惟时有烦热难以自控，遂上方加夏枯草15 g、青葙子12 g，继续服用14剂。2016－04－30三诊，患者心悸症状明显好转，头晕、失眠及烦热诸症明显减轻，已无明显胸闷，续以上方14剂，逐步停用盐酸美西律片，2个月后患者偶有心悸，胸闷、眩晕、烦热等症已无，复查动态心电图：窦性心律，24 h平均心率64次／min，室性期前收缩165次，未见室性心动过速。

按：本例患者肝肾不足，水不涵木，肝阳化风，上扰清窍，故现心悸、胸闷、失眠、烦热等症，治当平肝潜阳熄风安神，方用太子参、麦冬、白芍滋阴养血，桑寄生、怀牛膝、杜仲补肝肾，天麻、石决明、钩藤、蒺藜潜阳，赤芍、丹参、川芎、郁金活血，血行则风自灭，远志、琥珀粉安神。肝风内动临证多表现为眩晕、震颤、麻木等症，肝风为患，往往善动不居，行无定处，来去无踪［12］，这与心律失常时心悸时发时止、悸动不安的发病特点颇有类似之处，因而周师认为肝风内动是心律失常发作的重要病机，故临证处方中多加用全蝎、蝉蜕、地龙、僵蚕等虫类药物，以平肝熄风、搜风通络，可显著提高临床疗效［13－14］，全方诸药合用，共奏滋阴熄风、搜风通络、平肝潜阳之效。

小 结 中医临证使用虫类药历史悠久，在心血管病疾病中虫类药物亦已广泛使用，现代研究发现，虫类药具有良好的有抗血小板、改善血液流变学、降血脂、降压等方面的功用［15］。周师在虫类药应用上，继承和发展了前贤的宝贵经验，并结合个人的临证心得，立方遣药，灵活多变，且疗效卓著，具有十分重要的临床借鉴意义和学术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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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541.905.31

A

1002－2619（2017） 08－1125－04

2017－04－07）

（本文编辑：李珊珊）

10．3969／j．issn．1002－2619．2017．08．001

※项目来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编号：81202660）；上海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Ⅰ类高原学科面上项目

1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心内科，上海 200032

曹敏（1979—），男，副主任医师，博士。研究方向：心血管疾病基础与临床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