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陷阱与身份认同的失败
——重读贾平凹的小说《高兴》

2017-02-26 09:54王邦焕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五福城里人贾平凹

李 波,王邦焕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记忆的陷阱与身份认同的失败
——重读贾平凹的小说《高兴》

李 波,王邦焕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记忆行为在人的生活中至关重要,不仅包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而且影响人类的生活。记忆也成了作家创作的源泉。《高兴》里的刘高兴与同伴五福的都市之旅,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扎根于城市。尽管刘高兴在都市里遭遇了身份认同的失败,但是他很快从记忆错觉中惊醒,倔强地与命运博弈。刘高兴在遭遇人生失败后选择挑战自我,这不是失败后的自我挣扎,而是现代人成就自我的极端体验。

贾平凹; 《高兴》;记忆;身份认同

《高兴》是一部反映城市拾荒人命运的小说。《高兴》出版之后,国内研究者对它从多角度进行了研究。但从目前能搜集到的资料来看,研究内容主要包括《高兴》中的人物形象、小说主题、叙事技巧、语言特点、结构艺术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将小说《高兴》与电影《高兴》进行比较研究。目前没有发现从记忆与身份认同角度来研究《高兴》这部小说的,本文力求通过记忆与身份结合来解读《高兴》,为贾平凹的小说研究拓展新的思考空间。

1 记忆的陷阱

记忆行为在人的生活中至关重要。它不仅构建了文化、承载了历史,而且塑造了个人。作家笔下的人和事可以说是作者记忆的一部分。《高兴》就是作者不断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与农村、农民相关的链接,然后书写自己记忆王国里小人物的疼与乐的一部小说。

在城市扩张和现代文明的侵蚀下,清风镇的农民刘高兴只好和同伴五福离开家乡,流浪到都市。刘高兴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够在城里扎下根,和他的记忆错觉有很大关系。首先是受到他人的影响,认为农民进城只要努力就能脱胎换骨,彻底剥掉农民的皮,在城里扎下根;其次是刘高兴把自己的肾卖给了城里人,他也认为“自己不再是刘哈娃,不再是商州炒面客 ,而是西安的刘高兴”[1]4。因而作者笔下的刘高兴一进城就做着城里人的梦想,举手投足,心里身外,做足了脱胎换骨的准备。

刘高兴之所以误认为自己是城里人是因为记忆的错觉,还是作者精心编织的记忆陷阱呢?很显然,这是作者精心编织的记忆陷阱。作家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作家记忆的一部分,这里不仅有作家本人的个体记忆,也有伴随着时代变迁的集体记忆。《高兴》中的刘高兴只是作者有意从自己的记忆库里搜寻出的人物,经过精心打扮后出现在读者的面前。进城的农民误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变成城里人,这不仅是思想认识的错觉,更是忽略自己的身份问题的错误想法。《高兴》中的刘高兴在西安市里所遭遇的身份认同失败,不是他个人的滑铁卢,而是一个不能被回避的共性问题。作家自己有过被城市排挤、鄙视的经历,因此这篇小说还探寻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进城后的刘高兴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

2 身份认同的失败

英国文化研究的学者保罗·吉尔特说:“作为一个概念,‘身份’已被置于一系列急迫的理论论争和政治的核心地位。”[2]4这里所谈到的身份问题,是刘高兴等进城农民必须面临的问题,自己究竟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刘高兴原名叫刘哈娃,这个名字蕴涵着乡野之味,可一进城刘哈娃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刘高兴,刘哈娃更名为刘高兴的目的是要让自己融入城市,找到归属感。

刘高兴之所以误以为自己是城里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认为是韦达移植了自己的肾。因为在刘高兴看来,肾是认得路的,装在韦达体内的一个肾,和装在自己身体里的一个肾,同样都是生活在都市。但是,后来偶然得知韦达移置的是肝时,刘高兴不再执拗做城里人的美梦了。因为刘高兴失去的不仅是他与韦达之间的精神纽带,而是他的生存之根被拔掉了。

法国哲学家西蒙娜·薇依认为:“扎根是最难定义的事物之一。一个人通过真实、活跃且自然地参与集体的生存而拥有一个根,这集体生活活生生保守着一些过去的宝藏和对未来的预感。……每个人都需要拥有多重的根。”[3]4这里所说的“根”实际上就是我们在所处的群体中要寻找和确认的归属和身份。从某种程度上讲,人一旦失去与之相适应的身份,就失去了人生的根,进而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因此,小说里刘高兴一到西安市就对自己的生活做了分割:“如果人生的光景是分节过的,清风镇的一节,那是一堆乱七八槽的麦草,风一吹就散了,新的一节就是城市生活。”[1]8清风街留给刘高兴的是痛苦的记忆,留在清风街娶妻生子都变成了奢望,到了西安城就是为了找到他命运的转机。进了城的刘高兴被贾平凹刻意塑造成一个文化人,上知鲁班刘备林黛玉,下晓联合国秘书长,还会吹箫,甚至被误认为是体验生活的文人。贾平凹刻意打扮刘高兴,目的是要让刘高兴被城里人认为是通过读书置换了身份。城市的生存法则与乡村截然不同,刘高兴要获得的不仅是法律上许可的城市户口,更重要的是城里人的认同。

遭遇身份认同的失败后,刘高兴也从他与韦达、孟夷纯尴尬的关系中解脱了出来。虽然他失去了扎根都市的幻想,但是他也可以活得堂堂正正了。尽管遭遇身份认同的失败,刘高兴还要活着。但是,究竟是返回故乡还是滞留城市,这对刘高兴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

3 失败后的自我挣扎

《高兴》是作者关于故乡的文化记忆。这种记忆是建立在个体记忆之上的集体记忆,作者经历了由农村进入城市的转变,而这个国家经历了城市化的快速发展。作为城市文明的创造者——农民,尽管为城市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是面临的不仅是物质上的贫困,更是精神上的焦虑。他们住在城市里,却没有合法的城市身份,他们只是城市里的“边缘人”。

作者曾经在《我和高兴》中写道:“不妨把自己的作品写成一份份社会记录而留给历史。”[1]440以文学形式记录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农村变迁和农民生活的变化,贾平凹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而《高兴》中的刘高兴也是作者塑造的极为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小说的后十章以突兀的方式结束了刘高兴的城市冒险之旅,同伴五福的去世又彻底断送了刘高兴返乡的想法,这意味着作者暗示了让参与城市建设的农民在城市里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那怕他们没有合法的城市身份。

细读小说,读者不难发现刘高兴作为新世纪的农民,或许与鲁迅笔下的阿Q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是他身上已经没有农民逆来顺受的特征了。更重要的是做为独立存在的个体,刘高兴身上有着骑士的冒险精神,而冒险是对个体日常生活意识形态的中断和超越,是对平淡日常生活存在的一种打破,它能将现代个体从庸俗的陈旧日常生活中推出去[4]57。刘高兴与五福的都市冒险之旅是整个小说的核心章节,小说的前五十二个章节,作者让刘高兴在城市里展开了“骑士之旅”。实质上深受乡土文化滋养的刘高兴,他的都市冒险之旅想法是正确的,结果注定是失败的。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博弈的结果,只能是失败。但是作为一个农民,想打破现有生活秩序,获得城市优势资源,这是刘高兴作为积极向上的普通人的“越境”之举。

刘高兴在经历身份认同失败、从记忆错觉中惊醒后,依然倔强地与命运博弈。这种敢于冒险的精神,实际上是现代人生活中的一种极端体验。小说里有这样一个情节,警察询问刘高兴家居何方时,刘高兴的答案是:“我应该在西安。”[1]2这个回答,暗含着刘高兴的大胆选择。在经历城市寻梦失败后,刘高兴还郑重地告诉五福,他们的生活要从零开始。于是,他带着五福去咸阳打工,不仅没挣到钱,反而搭上了五福的命。刘高兴在遭遇爱情和友情的双重失败后,对自己的人生做了重新定位。刘高兴下定决心与都市博弈,因为他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即使刘高兴沦为都市的“边缘人”,也只能漂泊在都市里,成为都市的“越境者”。乡村记忆遭遇都市文化的吞噬,这可能是每一个进城的乡下人都要面临的记忆剥夺。进入城市后,刘高兴的言行举止都要符合都市的要求,乡村的文化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乡村记忆最后或许会消失,但是对于刘高兴等进城的农民而言,他们要建立起都市文化记忆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须亲自剥离自己身上的乡村文化记忆,主动融入都市文化才能暂时在城市里生活下来。

刘高兴选择留在城市,打破了日常生活的冗长性,脱离了常规逻辑思维。刘高兴在都市生存下来首先要面对的是精神的困境,其次是物质的困境。因此,农民在都市遭遇挫败后,首先要解决的是他们的精神问题,《高兴》中的刘高兴也面临着精神危机。如何开出济世治国的良方呢?作品里的解决方法是让刘高兴暂时远离都市,紧接着五福意外身亡。五福的死去是意外中的意外,这个偶然事件让冒险家刘高兴瞬间顿悟了:必须留在城市与命运博弈。作者对刘高兴命运的安排,实际上也是对那些进城务工农民命运的暗示,暂且不说刘高兴等人是否能在都市找到灵魂的栖息地,至少他们摸到了命运之门,而这种选择必须是超越现实存在的冒险之举。刘高兴之所以能够有着超越生死的冒险之举,源自于庸俗的都市化体验。经历与都市的遭遇战后,都市对刘高兴等农民已经失去了神秘感,与此同时,刘高兴还获得了部分生存经验,进而获得了自我救赎的可能。这种自我救赎的可能,就在于他对原来日常生活的中断与超越,打破惯性思维,提高个人生存能力,进一步拓展个人生存空间,这也是进城农民融入城市的一种方法。 打破常规思维,果敢地冒险才是刘高兴的出路。刘高兴这个形象的多义性与丰富性,就在于他敢于选择与命运博弈。

[1] 贾平凹.高兴 [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2] Paul.Gilory.Diapora and the detours of Identity[A].Identity and difference[C].Ed.kathryn wood- ward:sage publication and open university,1997:301.

[3] [法] 西蒙娜·薇依.扎根:人类责任宣言绪论[M].徐卫翔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4] 杨向荣,曾莹.现代生存的越境与个体的自我救赎——西美尔论现代性体验中的“冒险”[J].湖北社会科学,2004(10):57-58.

(编辑:刘彩霞)

The Trap of Memory and the Failure of Identity——The Rereading of Jia Pingwa'sHappy

LI Bo,WANG Bang-huan

(School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Shangluo University, Shangluo 726000,China)

The behavior of memory is very important in people's life. It not only has plenty of information in culture, but also has an effect on the life of human being. Memory has the resource of the writer. Although Iiu Gaoxing suffered the failure of the identity in the city, but he quickly waked up from the illusion of memory, he choosed to challenge himself,which is not a struggle after failure but the achievements of modern extreme experience.

Jia Pingwa;Happy;memory;identity

2017-01-22

陕西省教育厅基金项目(16Jk233).

李 波(1979—),女,陕西山阳人,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影视文学研究.

I207.425

A

2095-8978(2017)02-006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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