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文燕
(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
——来自构式语法理论的启发
钮文燕
(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构式研究是当今外语教学研究领域的一大热点。随着构式理论逐渐被运用到二语教学中去,构式语法与二语习得相结合的重要性愈来愈凸显。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是语言的基本单位,是语言结构的核心,语言的习得就相当于构式的习得。而语言习得源于语言使用,学习者在使用的过程中不断地掌握带规律的构式。文章将构式语法应用于二语习得,进一步阐明了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的内容,不仅为二语教学引入了构式这一概念,同时也帮助优化了外语教学的方式。
认知语言学;构式语法;基于使用;二语习得
认知语言学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强调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及思维的隐喻性。其目的是描写和解释语言的系统、结构和功能,重在探寻人们的心理感知、认知推理,关注人们的心理因素。基于认知语言学而发展的构式语法,现已成为国内外语言学界的一门前沿学科,对语言学理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构式语法理论的发展始于Fillmore的框架语义学和Kay等人的研究。随着理论的发展,后出现许多不同的研究学派,如由Fillmore、Kay和Connor主导的构式语法,由Lakoff和Coldberg主导的构式语法,以Langacker和Taylor等人为代表的认知语法,以Bergen为代表的体验构式语法,以及Croft主导的激进构式语法等。
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构式语法体系是指20 世纪80年代,以Lakoff、 Langacker和Goldberg为代表的论元结构研究,以Kay 和Fillmore为代表的词汇语义学、标记性构式,以及Croft 的激进构式语法。该体系的一个核心思想就是一个构式本身是一个整体,其意义不是各组成成分之间的简单相加。尽管构式语法各学派有不同的侧重点,但他们都反对乔姆斯基的转换生成语法,共同主张:构式是语言的基本单位,即,语言系统由构式组成;构式是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任何语言的基本单位都是形式与意义的规约”[1]。
认知语法从根本上反对乔氏的转换生成语法,反对句法转换关系的存在。认知语法认为,语言结构是一种完型,是构式,语言的形式与意义属于一对一的映射关系[2]。Chomsky认为,构式语法毫无理论性,所谓构式仅仅是对语言进行非正式描述的产物。生成语法学家眼中的构式也只是指那些能够用语法规则解释的语法结构, 如双宾语构式、主题化构式[3]。另外, 生成语法学家所指的构式只强调了中心语与补足语等之间的纯结构推演关系, 很少关注构式的意义, 尤其是除去词汇的构式结构本身的意义[4]。因而,我们可以看出,构式于生成语法学家来说,只是对语法规则的解释,它是独立于词汇之外的一种结构,更别谈构式意义了。
然而,脱胎于认知语言学的构式语法强调,构式是语言的本质,它是后天习得的形式与规约意义的匹配。先后有不同的学者对“构式”下了定义[5-8], 经过不断的调整,Goldberg对“构式”下了以下的定义:“任何语言构型只要在形式或功能的某个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不能从其他已存构式中严格预测出来,就可被视为构式。此外,某些能被完全预测出来的语言构型,只要有足够的出现频率, 也可作为构式储存于记忆中。”[9-10]它强调了构式的“频率”,认为使用某一构式的次数越多,人们对该构式的掌握程度越大。也就是说,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看,使用频率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加快或提高语言知识的习得。因此,构式语法对语言习得,包括一语习得和二语习得,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随着构式研究的成熟,近几年来语言习得也成为了构式语法研究的一大主题,其中也不乏一些实证研究。胡文学(2007)、成祖堰(2015)、周倩倩(2015)等人基于语料库[2,11-12],就中国英语学习者英语双及物动词构式的习得进行了实证研究,对国内外二语习得的研究与发展提供了很大的启发。笔者认为,之所以能够在构式语法与二语习得之间找到联系,其重要一点在于认知语言学中“构式”与二语习得中“语块”的相似性。甚至有学者认为,在认知语言学理论中,语块即构式。
“语块”一词最早源于George A. Miller(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和认知学家),她于1956年首次提出“组块”,一个记忆的概念[13]。随后,“组块”这一概念被语言学家借鉴到语言学领域,慢慢发展成为了“语块”。Wray对其做了如下的定义,“语块是一个存储在大脑中的整体预制块,在使用时从记忆中被整块调用,而不是按照语法规则产出或分析的连续或非连续的由词汇构成的语串”[14-15]。研究发现,至少70%以上的日常用语是由这类模式化的语块构成,也就是说,语块是人类语言交际的最小单位,同时具备词汇语法和语用功能,并受语境的制约。可以看出,这一点与“构式”在很大程度上有相通的地方。
二语构式习得的相关研究证明,二语的习得通常是从惯用语开始,然后遵循“惯用语→低域模式→构式”的发展路径。孙杨淼指出,语块抽象到图式的程度生成构式,某种程度上,语块是构式的表现形式;构式是语块的概括体[16]。总之,我们甚至可以说,学习语块比学习语法更重要。这是因为大部分的语言习得,不论是一语习得还是二语习得,都是从具体的语块/构式开始的,然后逐渐形成个人的中介语语法系统。
语言的常态是变异的,而非始终如一。当语言变异被频繁使用并泛化,就会逐渐固化为新的语法构式[17]。构式/语块在语言的使用中不断的变化,换言之,语言的发展主要由交际使用促成。这就是Langacker在1987年基于认知语言学、构式语法等语言学理论,提出的“基于使用的模型”。之后随着理论的发展,众多学者进一步发展了基于使用的语言习得观。下面,我们首先来看一下基于使用的语言习得观建立的基础,即基于使用的语言学理论。
使用的语言学理论是基于使用的语言习得观发展的基础。这些理论不只是来自于某一个单独的理论,而是持有相同观点的多个语言学理论,如认知语言学和构式语法。王初明[18]1曾总结了基于使用的语言学理论,认为这些理论坚持了5个共同的理念:
一是语言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交际;
二是任何自然语言总是在语境中使用,受语境因素的影响,如说话者与听者之间的关系影响词语的选择;
三是语言是后天学会的,不存在先天的语言习得机制;
四是意义不仅仅来自于词项,语法结构本身也有意义;
五是不划分句法、词法等语言层次,每个句法结构有其独特意义,相互之间不存在转换关系,如被动句不由主动句转换而来。
从这5个理念可以再次看出,构式语法强调语言的使用与习得之间的关系,强调构式受语境的影响,形式与意义配对的唯一性。同时,构式语法在出发点上有别于转换生成语法,主张“用法先于语法”,而不是“语法先于用法”。用一句总结基于使用的语言学理论,那就是语言体验决定语言习得。
语言习得来源于语言使用,语言使用的体验决定语言知识的积累,可以说,学习者在交际使用的过程中习得某一特定的语言。对于二语习得来说,同一语习得一样,学习者也是在体验中不断地掌握带规律的语言型式。一般来说,二语学习者也经历着“惯用语→低域模式→构式”的发展过程,从具体构式/语块开始,逐渐发展他们的语法能力。
从构式语法理论角度来看,二语习得就是构式的习得,构式是语言学习的核心所在。那到底该如何习得二语构式?虽然说二语习得与一语习得存在共性,但是不得不说,两者仍存在一定的差异。其表现之一就是,母语构式对二语构式习得的影响。大部分中国的英语学习者都是在校学习的成年人,在他们的大脑中已存在一套关于母语体系的构式型式。当在二语构式习得的过程中,学习者没有找到对应的地道构式,他们就只能依靠母语体系中的构式,从而导致一些不太规范构式的使用。但解决这一问题并无方法。就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来看,重要一点就是要二语习得者通过改变语言接触频率更好更快地习得二语。
语言接触频率可分为实例频率和类型频率。前者是指一个语言表达式在语言体验中出现的次数,可以是一个音,一个单词,一个短语,或是一个句子。后者是指一个语言型式在语言使用中具体的表现个数。基于语言使用体验的语言学家们指出, 语法的构建是通过频繁重复常见的用法来实现的, 但是形符频率和类符频率对构式的习得影响大不相同。例如,在语言体验过程中,一个表达式的实例频率决定其固化程度和被提取使用的流利程度,而类型频率则决定一个语言型式使用的可生成性[18]1。总而言之,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认为,频率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二语构式的习得。
构式语法的发展给予了二语习得研究的新思路和新角度。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也成为了当今国内外应用语言学界的一大热门话题。从语言学习的角度看,笔者总结了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语言知识来源于语言体验,第二语言的习得要求学习者大量地掌握二语构式——“约定性语言符号单位”[19];
第二,任何构式对于二语使用事件具有抽象性或图式性,二语习得要经历“惯用语→低域模式→构式”的发展路径;
第三,接触频率对二语学习的效率有很大的影响,接触构式的频率越高,习得的速度越快;
第四,语言输入同样影响二语习得,高质量的语言输入能够帮助二语学习者习得二语;
第五,二语习得的内容要接近真实的社会,及相应的文化环境。
语言习得,包括一语习得和二语习得,都来源于语言实践。构式语法下的语言习得观主张,语言的形成、习得以及运用都是重复使用的产物,语言学习以具体构式的使用为基础,在语言活动中反复出现的语言结构经过强化后变成语言单位[20]。受构式语法理论的启发,二语习得同样是基于语言使用的过程,通过不断地强化构式的习得,二语学习者在使用中建构二语知识。
构式语法为二语构式教学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框架。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同样也对二语教学有重要的启发。下面笔者就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谈谈构式语法对二语教学的启示。
语言的习得就是构式的习得。在二语教学过程中,教师应该注重构式-语块教学,将构式作为基本单位,帮助学生在很大程度上记忆、运用构式-语块。以词汇教学为例,单个词汇的教学效果远比不上固定短语或词的整体教学的效果。比如,在讲解conclusion一词的时候,教师可以给学生呈现draw a conclusion短语;在学习get off短语时,不仅可引入与get搭配的其他短语,而且可以通过补全宾语强化构式的记忆与运用。这样的教学能够让学生在一开始就以构式为学习单位,从而能够更高效率地习得二语。
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能够帮助学习者从使用语言的事件或自发使用语言的情境中提取构式的图示,通过图示的抽取和构型使学习者掌握一定的构式[21]。因此在二语教学中,教师应重视归纳法,归纳法应该优于演绎法。例如,在教授stop doing sth这一构式的时候,教师可以首先给学生呈现许多具体的构式,鼓励他们通过假设、判断及归纳,得出构式的原型及使用规律。但值得注意的是,具体构式的选择应该与学生的日常生活相贴近,注重学生学习兴趣的培养。
接触频率对语言习得有很大的影响,实例频率和类型频率,对二语习得都有很大的作用。使用频次的增加在二语学习语言知识构建的过程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不同于一语习得,在非目标语的语言环境下,二语学习者没有足够的语言输入。语言使用的频率是二语习得的重要保障。在二语教学中,教师应时刻牢记语言的习得来源于语言的体验,语言的体验基于语言的使用,给予学生恰当的强化训练时间,充分发挥频率效应。
语言教学中心正由教语言向帮助学生学会自主学习转移。学生可通过自主学习来掌握更多的构块。构式的产出性特点,很适合学生的英语自主学习。当教师呈现一个构式,如three days ago,学生就可以根据不同的语境创造出不同的表达,如a week ago,two years ago等。这样的构式-语块教学,不仅强调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而且能够帮助学生提高二语的产出性,从而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和学习动机。另外重要的一点是,学生二语表达的准确性和流利性也能够得到提高。
从基于使用的二语习得观看,不管是显性教学与隐性教学,其主要目的是二语构式的教学。但是,如上文所提及的,二语构式的习得受制于母语的构式体系。在二语习得领域中,二语习得相当于隐性知识的习得已成为一个广泛共识。因此,当母语构式与二语构式图式相近的时候,教师可选用隐性教学,从而培养学生隐性知识的习得。但是,当学习者无法在母语构式中找到对应的、地道的二语构式图式时,教师应该将隐性教学转换成显性教学,从而提高二语教学的效果,更有针对性地帮助学习者习得二语。
构式语法是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揭示了语言的本质和功能,是对转换生成语法的反对,其核心观点是“构式是语言的本质”。随着构式语法等语言学理论的发展,基于使用的语言习得观得到广泛关注,构式语法应用于二语习得成为了可能。如今,许多学者将语料库研究与认知语言学相结合,逐渐形成了应用认知语言学,认知语言学与二语习得的结合也成为了可能。笔者认为,将构式语法理论应用于二语习得,引入构式这一概念,强调学习者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构式的习得,教师在二语教学中关注以构式为单位的教学,这无疑对应用语言学与二语习得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并对已有理论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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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age-based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Implications from Construction Grammar
NIU Wen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oochow University, Suzhou 215006, China)
Construction has nowadays been studied a lot in the research field of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While construction theory has been gradually employed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the importance of applying construction grammar to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is increasingly highlighted. According to the construction grammar theory, construction is the basic unit of language and also the key to language structure. In the same way, language acquisition is the result of language use, during which learners unconsciously grasp regular constructs. The application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further explains views of usage-based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It also introduces the concept of construction as well as optimizes ways of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cognitive linguistics; construction grammar; usage-based;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2017-04-06
钮文燕(1991-),女,江苏苏州人,硕士生。
H319.3
A
1008-3634(2017)06-0097-05
(责任编辑 谢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