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薇
陈仕贤“月到天心”榜书及其典故内涵
易子薇
(湖南科技学院 国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陈仕贤,字邦宪,明代福州福清玉涧人。湖南永州道县月岩的石壁上今存陈仕贤“月到天心”的榜书,“月到天心”作为一个固定短语,在历史长河中积淀了丰富的典故内涵,文章对此略作考述。
陈仕贤;月岩摩崖石刻;濂溪故里;“月到天心”榜书
月岩是古道州八景之一,且为道州八景之首,是都庞岭下的一个大型石灰岩溶洞。溶洞由东、中、西三洞组成,三点成一线。有东西两个洞口,皆呈圆形,且相互对峙。中洞顶虚,即“天窗”,光线直泄。由西洞门拾级而上,抬头仰望,只见天穹“明月”一弯,宛若“上弦”月境。入得洞中,洞中峭壁万仞,白石璀莹,石乳林立。仰望洞顶,“皓月”一轮,宛如望月悬空。再往前走,“皎月”由圆而缺,东洞门再回眸仰望,复成峨眉状,倘若“下弦”月境。三洞贯穿,又称“穿岩”。洞外是小桥流水,良田美池,景色优美。(参见王行国、夏培卓《华夏五千年名人胜迹》。)据宋度正《濂溪先生周元公年表》记载:“宋真宗天圣八年,先生年十四,濂溪之西有岩,东西两门,中虚,顶圆如月,出入仰视,若上、下弦,名月岩,先生筑室读其间,相传睹此而晤太极。”月岩近旁的楼田村,是周敦颐的故乡。
道县月岩的石壁上刻着许多历代名人的字迹,其中榜书如“如月之中”、“风月长新”、“先天道体”、“乾坤别境”、“广寒深处”、“理学渊源”等等,明代福建人陈仕贤“月到天心”榜书是其中之一。榜书高68cm,宽248cm,署款“闽陈仕贤题”。石刻保存完整,字体清晰。榜书字体为楷体,其字体笔画中正端庄、肥厚拙朴,有丰润厚重之风。
陈仕贤,字邦宪,明代福州福清玉涧人。为人宽和,事祖母以孝闻。为秀才时即以名节自励。嘉靖十年辛卯举人,登嘉靖十一年壬辰进士,授户部主事,嘉靖二十二年转杭州知府,器宇汪洋,喜愠不形于色,奉职循理,不激不随。击杨琏真伽像于飞来峰。典大郡,清操愈励,衣不重彩,食无兼味,务瘠己以佐百姓。嘉靖二十五年升兵巡道,嘉靖三十八年十月,升浙江左布政使,兼为广容,耻以法绳群下,清白之操,始终无间。绝贿赂,杜请托,兴利革弊,不避权贵。市舶太监横索民物,据法处治,内官敛迹,杭人以为天下郡守治行第一。后迁湖广副使、广东参政按察司右参政、河南右布政。当时军兴费繁,陈仕贤廉勤务实,督饷无误期。终湖广巡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时,因得罪严嵩亲信,离职归乡,赈济饥荒,收葬尸骸,捐资建学宫,与官府无丝毫来往。接济宗亲,置办祭田、书田,而自奉仅薄田数亩,住宅破败。严嵩倒台后,巡按李邦珍荐之于朝,命未下而卒,奉祀于乡贤祠。着有《四留堂存稿奏议》六卷,已佚,与通州医官孙宇考订编辑《经验良方》十一卷。
濂溪书院在永州府北门内。原名宗濂书院,在府学后。嘉靖三十九年,巡抚陈仕贤拟建未果。“月到天心”榜书未署年月,大约刻于湖广巡抚任上。
“月到天心”作为一个固定短语,包涵着三种语义。首先,“月到天心”的“月”本意为天上的明月。其次,“月到天心”的“月”引申为地上的月岩。榜书刻在濂溪故里月岩,而“月岩”的得名是因为它天然的构造像月亮。再次,“月到天心”的“月”进一步又引申为《太极图说》的“太极”。月岩之所以闻名遐迩是由于宋代理学家的奠基人周敦颐受月岩奇特景观的启示创立了“太极图说”的理论,而“太极”的阴阳盈虚消长和月相的变化有相似之处。
“月到天心”这一词组搭配,其典故内涵大致有三层含义。
(一)“月到天心”作为天文学术语
“月到天心”的典故内涵最早来源于天文观测术语,以及由天文观测术语引申出的卜筮术语。“月到天心”中的“天心”一词就目前笔者所见,最早出自《书经》和《易经》,可知这个固定搭配有着非常古老悠久的语源。《易经·复卦》:“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心”是天的本质,亦即天地的本质、道的本质。其来源是上古的天文学。“天心”的准确位置,必须从测量中才可以得知,因此“月到天心”的语源最早来自天文观测术语。
明邢云路《古今律历考》卷六十七《测月》:“其法大都与测日同然。日测正午,月则测月到天中。自某日起至某日止,以漏水记之。以月行或最髙或最低前后距所相对之日圭表,所测月到天中之晷,以相连二日景相减为法,仍以前后相对日景相减为实,实如法而一。最髙前少后多为减差,前多后少为加差。最低前多后少为减差,前少后多为加差。漏记积日起日至本日积。若干刻加本日夜半后,月到天心。若干刻减起日夜半后,月到天心。”文中“月到天心”是一种天文现象,即:日当午,夜到子,月在正空中。
古时上天被赋予神秘的色彩,通过对天文现象的占卜,可以预测未来的运势。明万民英《星学大成》卷三十《朝天》:“月到天心象帝王,或躔室璧或奎房。身命各号前后位,定为将相近清光。”“朝天”在这里指的是接近“天”,往核心逼近,从而走进一个核心。“月到天心象帝王”是说“月到天心”是帝王的象征。从占卜的吉凶上判断,这个卜象寓意比较吉祥。
宋魏了翁《鹤山集》卷九十五《江城子·次韵李参政壁见贻生日》:“水花湖荡翠连天。记年年。甚因缘。斗鸭阑干,云雾踏青妍。人似风流唐太白,披紫绮,卧青莲。如今别思浩如川。欲腾骞。隔风烟。月到天心,人影在长编。只有此身飞不去,翔雁侧,狎鸥边。”这首词借人影表达对远方人的相思。该词是咏实景,通常情况下“月到天心”之处本应该没有人影,但后一句为“人影在长编”,只有地处偏远的人才能在相对于以“月到天心”之处为基准的情况下,呈现“人影在长编”的天文地理现象。
“月到天心”从最初的作为一种天文观测术语演变发展为卜筮术语、再转变为丰富诗歌内涵的天文地理现象,在历史的进程中不断地丰富与完善。
(二)“月到天心”作为历史典故和文学意象
“月”在古代的诗词歌赋之中常被作为永恒、思念、离别、孤独、清冷和超脱的化身出现,望月抒怀以月寄情的天人合一思想。“月到天心”成为文学的典故和文学的意象,始于宋代。
宋胡知柔《象台首末》卷二载唐燕州刺史李元正《水石图赞》:“月到天心水不湍,中流但见石㠝岏。是间有恨君知否,莫作当年八阵看。”作者看见江西的水石,联想起当年诸葛亮的八阵图。八阵图的典故出自唐杜甫《八阵图》诗:“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作者描写了“月到天心”,但诗的主题则是歌咏诸葛亮,这个主题通过“八阵图”的典故实现的。诗中只说“八阵”,但是读者则可以透过古典知道诗的主题。
宋汪莘《方壶存稿》卷三《摘句》:“日归海底龙方觉,月到天心虎正眠。”宋陈思《两宋名贤小集》卷一百九十一、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卷二十九载宋汪莘《秋兴》全文:“闲步水南因水北,仍从山后复山前。日归海底龙方觉,月到天心虎正眠。”此处“月到天心”说的是日月往复更替消长,带来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世事变迁。
宋韩淲《涧泉集》卷十一《十三夜携杯浮桥看月》:“一轮秋月到天心,此夜全无云片侵。雅静每于闲后见,孤高难向闹中寻。渐圆渐好形神正,愈大愈明精气深。最是溪间波影里,金光摇动玉沉沉。”“一轮秋月到天心”二句是写一轮皎洁光满的天际圆月,在寂静的没有云朵的秋夜澄澈明亮,纯粹朴真,轮月捧出,毫无尘杂。
宋陈元晋《渔墅类稿》卷八《判府大帅督参寳谟户部先生持漕节来长沙,继升帅守,追惟平菴先生分教是邦,越四十有九年,而多士尊仰说服如一日,廼市地立祠,以慰士心。祠成,门下士陈某拜手稽首而诗之曰》:“佩璐骑麟返帝旁,屐痕所在尚芬芳。泉行地脉家家井,月到天心处处光。模范百年垂藻泮,蒸尝千古奉桐乡。教忠况有无穷泽,衮衮湘流一派长。”这首诗讲述的是歌颂平菴先生在湖南做官的功德和政绩,给他建了一个祠堂,“泉行地脉家家井”这一句是指在他的治理下,人们的生活井井有条,民间一片祥和。“月到天心处处光”一句指的是十分光明,没有社会的阴暗面。
宋文天祥《文山集》卷十七《乐语·宴交代宁国孟知府致语》:“惟某官,一中体段,万卷工夫。风来湖面,月到天心。眼小衡峰,勘破是间造化;胸吞震泽,充开里许规模。”“月到天心”在此是用风景来表达一种意境,用风景来形容为人,在他眼里衡山都是渺小的,形容他的气魄很大。
元方回《桐江续集》卷九《中秋前夕三首》之三:“山头月到天心小,林下秋生夜半寒。不待明朝已三五,四更仍续五更看。”初升山头的明月随着时间的挪移逼近天心,午夜天心月满时,凭肉眼凝眸,在这里借“月到天心”这一意象说明时间的变化。
元吴澄《吴文正集》卷九十五《夜坐四次韵》:“物情自适更谁禁,草际萤飞鸟宿林。鲁叟尔来无梦寐,蜀庄此去只冥沉。客中又见秋风起,夜半初闻木叶吟。凉意逼人眠不得,坐看孤月到天心。”秋风吹拂,木叶凋落,凉意席卷脊背,因彻骨的冷而毫无睡意,只好坐看明月到天心,任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这首诗又见于明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卷二百三十九《夜坐》、清顾嗣立《元诗选》初集卷十七《夜坐次韵》、清陈焯《宋元诗会》卷六十九《夜坐》。原倡是否说到“月到天心”不详。
元谢应芳《龟巢稿》卷三《玉山邀至同里法喜寺饮别,是夕酒醒梦回,宿雨初霁,月明可喜,即景赋诗,兼写送别之意》:“风吹雨脚断,月到天心明。孤鹤有清梦,荒鸡非恶声。南浦明朝别,西湖几日程。杵歌人正苦,莫上石头城。”“风吹雨脚断”二句在这里指的是风吹雨滴变得越发连密,月到天心远近楼台均照耀。此诗又见于清顾嗣立《元诗选》二集卷二十三。
元郑玉《师山集》遗文卷五《次仲贤明府兄师山雨霁韵》:“雨洗晴光出翠岑,云将好月到天心。池涵灯火星明水,树动笙簧风满林。台榭巍巍宜远眺,阑干曲曲不临深。挂冠何日归来好,相共持竿练水阴。”“雨洗晴光出翠岑”二句在这里描绘了一幅夜晚云销雨霁,云衔好月至天心的良辰美景。
明邱溶《重编琼台稿》卷四中六言诗《客窗三景次友人韵》三首:“明月欲上未上,乌鸦东飞西飞。物类皆知所憩,何事游人未归。(右黄昏)”、“漏滴铜壶恰半,月到天心正圆。人在子规声处,几回欲眠不眠。(右半夜)”、“楼上更传五点,隣家鸡叫三声。正是销魂时候,倚床坐待天明。(右五更)”三首诗分别描绘了“右黄昏”“右半夜”“右五更”三幅图画,而月到天心只是其中一幅“右半夜”中的一个意境,“漏滴铜壶恰半”二句在这里漏滴铜壶是计算时间,“月到天心”在这里借这一情景来诉说此时已是半夜。
明谢迁《归田稿》卷六《酬雪湖见怀二首用陆韵》:“转眼红芳又阴,游丝飞絮漫相侵。衰顔未必输青镜,短发惟应怯旧簪。坐待白云归洞口,卧看明月到天心。怀人正复劳倾企,啼鸟嘤嘤隔远林。”“月到天心”在这首诗中写景,坐着等待悠悠白云来来去去归入洞中,斜侧卧看皎皎明月徐徐直达天心。突出的诗人闲适宁静的心境。
明代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九十一收录《柏沟涵碧》:“人说崇冈直万金,环冈左右柏沟深。四时景色相辉映,一派清流自古今。晴爱落花浮水面,晚宜明月到天心。沧洲旧主乌台客,鹭社鸥盟未许寻。”落花委地无言,浮于水面卷还舒,明月皎洁如碧,挂于天心阔天空。
古往今来诗人词人对月一直情有独钟,“月到天心”在此作为一种文学意象,在诗人词人的笔下被赋予的新的生命,从最初的粗浅的天文观测,变得越发鲜活起来。
(三)“月到天心”作为哲学义理
“月到天心”从文学中存在的哲学义理来看,“天心”一词最早出自《书经》和《易经》,因此哲学义理是月岩最大的特色。“天心”最早出自《尚书·咸有一德》:“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除此之外,就目前所见“月到天心”四个字复合词最早出现于宋邵雍的《击壤集》卷十二中的五言诗《清夜吟》:“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月到天心”在这里指的是月亮到达天空正当中的地方。“月到天心处”二句说的是月亮正在人的头顶上,水面上吹来一阵凉风,感觉十分的清爽快意。“一般清意味”二句指的是现在夜深人静,这种清新的感觉,估计少有人得知。邵雍的这首诗写清风明月带给人的清新爽快的感受,含有清虚旨意。此诗收录于宋陈思《两宋名贤小集》卷五十八,之后历代许多文人在他们诗词中引用或解释了邵雍《清夜吟》这首诗。陈仕贤“月到天心”可能也来自这里。
宋熊节编、熊刚大注《性理群书句解》卷三收录并依照自己的见解解释了邵雍的《清夜吟》标题熊注:“此篇借物形容圣人本体清明,人欲净尽”、“月到天心处”熊注:“月照天之中”“风来水面时”熊注:“风来水之上”、“一般清意味”熊注:“这般意味极清”,“料得少人知”熊注:“窃想少得人知此,盖月到天心,则云翳尽扫;风来水面,则波涛不兴。此正人欲净尽,天理流行时也”。“月到天心”在此是用月照在天之中的意境和情景讲哲学,清夜本意是指清静的夜晚,但在此却引申为人心的清明。“人欲净尽”说的是人的一切欲望和杂念都没有了,只有道在那,人道合一,本诗以清夜比喻哲理。之后,明胡广《性理大全书》卷七十完全引用了熊刚大对邵雍《清夜吟》的解释,从而使得这一哲理比喻影响巨大。
宋林希逸的《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清风峡施水庵记》:“千载而下,则有月到天心,风来水面,若康节所谓真趣者。吹者非风,照者非月,若伊川所谓滋味者。”
元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十二《天心水面亭记》,全文字句精致,全文如下:“天历三年春,臣集、臣洞、臣九思得侍清闲之燕,论山川形胜。臣九思曰:济南山水似江南,殆或过之。臣洞之居在大明湖上、雍土水中而为亭,可以周览其胜,名之曰天心水面,可想见其处矣。于是有敕臣集书其膀而记之。臣集再拜,稽首而言曰:昔宋儒邵雍氏之诗曰:‘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臣洞盖取诸此。臣闻:雍之为道,上达乎包羲,以至于帝尧周文。孔子之盛其始学也,隐居百原之山,仰而思之,至忘寒暑如是者。且二十年其制作在皇极经世,其性情寓于诗。程颢氏之言曰:“就其所至而论之,可谓安且成矣。”噫,非几于古之所谓睿知者,其孰能与于此?然则臣何足以知之。虽然,窃尝闻之斯二言者,岂非阴阳动静之交乎?按先天图,阳尽午中而垢生焉;拟之为月窟,阴尽子中而复生焉;拟之为天根,天根又曰天心所谓,天心,无改移是也。以月临天心,非阴阳之互交者乎?《巽》之为卦,阴为主,于物为风;《坎》之为卦,阳为主,于物为水。以风之初,而行乎水之上,非动静之始交者乎?所谓一动一静之间,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庶于此乎可见;而臣不足以言之也,请以人事论之。月到天心,清之至也。风来水面,和之至也。今夫月未盈,则不足于东;既亏,则不足于西。非在天心,则何以见其全体。譬诸人心,有丝毫物欲之蔽,则无以为清,堕乎空寂则绝,物又非其至也。今夫水滔滔汩汩,一日千里,趋下而不争,淳而为渊,注而为海,何意于冲突?一旦有风鼓之,则横奔怒激,拂性而害物,则亦何取乎水也?必也至平之水,而遇夫方动之风,其感也微,其应也溥,涣乎至文生焉,非至和乎?譬诸人心,拂婴于物,则不能和;流而忘返,又和之过,皆非其至也。是以君子有感于清和之至,而永歌之不足焉。臣洞天资明爽,应物乐易,宜能有取于此,请以是为记。”
《天心水面亭记》中此亭名之曰“天心水面”,在虞集看来是出自于过去邵雍的《清夜吟》中的“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诗句。虞集诗风清和、雍容、儒雅、圆熟,向往一种安闲萧散、无追求、无目的、无争斗的生活状态。他对“天心”也提出了他自己的见解,“月到天心,清之至也。风来水面,和之至也。”虞集提倡“至清至和”,“至”乃“理之当”,即恰到好处,并不是对清与和的无限追求。“月到天心”中月未盈与已亏,非在天心,光不满或有所遮蔽,如人心之有物欲遮蔽而非光明澄澈。
元许有壬等《圭塘欸乃集》卷上载许有孚《买陂塘》“买陂塘旋栽杨柳,闲人有此忙务。平泉绿野吾无羡,仅着一蓑烟雨。舟泊渚。更把钓观鱼,宛在池中屿。掀髯自语。待月到天心,风来水面,笑领此时趣。”
元许有壬《圭塘小藁》别集卷上《圭塘独坐有怀》:“韶濩铿鍧杳嗣音,树林清邃忆同阴。停云霭霭日将暮,伐木丁丁山更深。饭罢竹边时策杖,茶余松下独弹琴。直须月到天心处,尊酒悠然与对斟。”许有壬的两首诗都涉及到了邵雍的“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诗句。
到了明代,吴与弼的《康斋集》卷八《观湖说》:“是皆湖之朂吾志者,如此。其‘月到天心处,及风来水面时之乐’,则在乎其人焉。”
明徐有贞《武功集》卷四《梅月双清图记》:“于此观之,当与康节所云‘月到天心,风来水面’者同一意味也。”
明郭裴《广东通志》卷六十收录了陈奇谋《九成台记》:“其尧天之境界乎,台制面东月出。而当楼之中,斯冰壶映彻,月到天心处也,不妨取康节句矣。”
以上,从宋到明的这些诗人他们的诗歌词赋之中引用了邵雍《清夜吟》中“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诗句,足以见得在历代的传承中,邵雍的这句诗的内涵在不断的深化,越加丰富。此后陈献章在邵雍诗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新义。
明陈献章《陈白沙集》卷八《叠前韵寄迺子谘》之二:“耳目无交不展书,此身如在太清居。雪消炉焰冰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一一园花都傍暖,飞飞江燕未将雏。好春好伴湏行乐,束起松根七尺蒲。”陈献章居白沙里,学者称白沙先生。其学主静,著有《白沙集》。“雪消炉焰冰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它说的是一个慢慢融化的过程,是用来形容个人修养的过程,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当修养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叫“月到天心水到渠”,自然而然一片澄澈。在陈献章之后有人收录了他的诗或引用了他的新义,清沈佳《明儒言行录》卷三收录了这首诗并更名为《白沙》。
明叶春及《石洞集》卷十七《用谢惕斋先生韵寿刘古唐翁六十有一》:“鹿算龟龄天赐福,豹蔚鸾翔人所欲。赤松不解草玄经,跨鹤缠腰鲜其躅。紫阳磊落继前庚,五百年来公降生。凤凰在郊,龙在野。山阜冈陵罔不増。麻姑王母皆夸诞。渤澥漂桑海为岸,一气浑沦转八纮,何者支兮何者干。亿万长留石室书,汉廷无数马相如。中元甲子今初起,月到天心水到渠。”引用了陈献章的原句。
明刘宗周《刘蕺山集》卷六《答胡生一》:“白沙先生诗曰:‘雪消炉焰冰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
明末清初陆世仪《思辨录辑要》卷三十五中:“五言如:‘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引用了邵雍的诗。并且在《思辨录辑要》卷七中:“读白沙诗最好涵养身心,如云:‘雪消炉焰冰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陆世仪和陈献章两人都是很出名的理学家,陈献章对邵雍这首诗的继承不是解释邵雍的五言诗,而是在邵雍的基础上有所发展。陈献章用邵雍所传达的意思解释了自己写的一首七言诗,并且陆世仪在《思辨录辑要》引用了陈献章的诗。陆世仪将陈献章的七言诗和邵雍的五言诗全被他一家引用,说明在他的眼中两首所传达出来的是同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月到天心”还被禅宗引用,如宋郭印《云溪集》卷九《宿大明寺》:“历览成终日,禅房处处深。野僧应怪见,俗客可幽寻。烟竹寒埀幄,风松静鼓琴。清谈不知寐,明月到天心。”这里的“明月到天心”指的是佛及对佛的悟性。禅是讲顿悟的,这首诗大笔墨铺成写景,实则在咏景背后传达着一种禅宗的意味。又如宋胡宏《五峰集》卷八《竹林寺姚上人求月潭颂》:“月到天心无点缀,风来水面绝埃尘。寒山到此无人说,笑杀何由举似人。”这首诗是替寺人、僧人写禅诗。“月到天心”在此是用月来说明人的心性,佛教讲的是用悟超出尘世,又要明本性、心性。以上,“月到天心”被佛教禅宗引用,因为与本文主题无关,在此就不展开了。
“月到天心”这四个字的三种语义和三层含义,从宋代到明代已有五百年以上的积淀,我们可以从中发现文化不断地传承、积淀和丰富的过程,文化源源不断地保持生机鲜活在于一种积累、在于一种丰富,由简单到复杂,不断的丰富其内涵。月亮和石刻本是客观实在的事物,它们是没有生命的,都是历代人不断的积淀、不断地发挥主观能动从而赋予了它们美感与生机。把文化从冷冰冰的一片死寂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常青藤,其中孕育着精神、意象和美感。
置身月岩洞中,除了观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可以在望“月”圆缺变化中领悟到盈与亏,领略到闽陈仕贤题的“月到天心”的榜书经过先前历代所传承下来的丰富典故内涵。
(责任编校:张京华)
2016-07-13
易子薇(1997-),女,湖南衡阳人,湖南科技学院国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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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7)02-0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