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瑶
张乔松湖南石刻与诗文探析
刘 瑶
(湖南科技学院 国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张乔松,明万历进士,曾在浙江、杭州、福建、云南、湖南、湖北等多地任职。万历二十六年(戊戌,1598)冬,张乔松曾到道州月岩,留有两幅石刻真迹,一幅“太极岩”榜书和一幅“天开太极”诗刻,同期还留有《月岩辩》一文。万历二十八年(1600),张乔松又曾到浯溪,留有《镜石》诗刻一幅。文章对张乔松的仕宦履历,尤其是湖广的经历,及其湖南石刻和诗文进行考述。
张乔松;湖南;月岩;太极岩;浯溪
张乔松,字青徕,又字尔操,明江西新余龙塘人。郡庠生,隆庆元年(1567)丁卯科乡试举人,万历八年(1580)庚辰科进士,授行人司行人,升工部主事。张乔松一生被派到多个地方做官,在杭州任巡盐御史,在福建任兵备佥事,在云南任右参议,在任湖广兵备按察司副使、布政司使右参政。因时间久远,许多资料散佚,为官具体时间不详,现就搜集有限资料对张乔松早年履历进行了解。
张乔松出生于新余望族,“北宋曾巩就曾为他们的家谱写有‘清河郡望,孝友家声’的题词”[1]。今江西省新余市渝水区下村镇里,还保留着张乔松的故居——“大参第”府第。此古建筑颇有特色,坐南朝北,幽雅古朴,槅扇门窗的木雕艺术独具匠心。此府现为新余古建筑的瑰宝,不妨一游。
新余市政协文史委员会编纂的《新余古今人物》对张乔松的生平有记载,简而概括为:张乔松家庭殷实,自幼受书香熏陶,加之生性聪慧,又勤学苦读,不负众望。科举考试,一举成功,之后仕途通畅,加官进禄,青云直上。[2]
明万历八年(1580)中进士,明张朝瑞《皇明贡举考》卷九载:“第三甲二百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张乔松,江西新喻县。”
明孟思《孟龙川文集》卷一有《乔松赋》,题注:“为抚州处士张乔松赋。”其文有曰:“夫何乔松之生奇兮,炳青德之粹淳。托峻极之阳峤兮,荫壑溪之幽阴。旁截而嶱嵑兮,甘露霮䨴于其末。卿云暖以披离兮,醴泉溶溶而掸濯。阴阳变化之紏纷兮,独栽培于乔松。……乔松之为徳兮,寿天地而同祉。乱曰:懿彼贞木,生南国兮。昂霄耸壑,材挺特兮。正直峻拔,绰有德兮。黛鬣丹鳞,文章烨兮。仰邛俯垂,礼可则兮。风簧雨瑟,乐弗阕兮。庇仁弘,禹拯暍兮。霜凌雪抗,义守节兮。横流独立,弗逼侧兮。撼演坚贞,武烈烈兮。零露团兮,清而且洁兮。秦官弗撄,孰可涅兮。材大用难,邦之杰兮。元气太和,维此殖兮。峻岳乔松,相为兮。遐龄水祉,莫之极兮。”
孟思,字正甫,号龙川,明浚县人,嘉靖四年(1525)年进士。
从地理上分析,张乔松是江西新余人,抚州与新余在位置上接近。从时间上分析,《孟龙川文集》是明万历十七年(1589)金继震刻本,此赋应写于此前。张乔松是隆庆元年(1567)举人,万历八年(1580)进士,得进士之后为官,为官之前可称“处士”。《荀子》曰:“古之所谓处士者,德盛者也。”假使张乔松有德行,即可称为“处士”。在同时期,同名人“张乔松”别无记载。故疑“抚州张乔松”即为“新余张乔松”。
孟思对张乔松极为欣赏,将张乔松比为松属植物“乔松”。写其性格,正直峻拔,横流独立;写其德行,义守礼节、彪炳千古;写其才华,文章烨烨,材大用难。《乔松赋》对了解张乔松的早年履历意义非凡。
张乔松入仕后,先任行人司行人,后任工部主事,升杭州分司,又升巡盐御史,为官有清正廉洁之称。
清同治《新余县志》卷九载:“乔松,字青徕,龙塘人,万历庚辰进士,由行人升工部主事,抽分杭州,商民咸颂其清廉。”
清雍正《浙江通志》卷一百十七《职官》七载:“巡盐御史……张乔松,字尔操,新喻人。”
大约万历二十二年,张乔松任福建兵备佥事,为人宽厚,爱民如子。万历年间,福州曾出现饥荒,诱发抢米风潮,无赖刁民趁机作乱,本该严惩以谨世人,但乔松宅心仁厚,力求宽解。
清乾隆《福建通志》卷二十一《职官》:“佥事:张乔松,新喻人。”
清乾隆《福州府志》卷二十九《职官》:“佥事:张乔松,新喻人。”
明万历《福州府志》载:“二十二年,二月不雨,至夏五月,谷涌贵,饥民大噪,掠劫城中,越三月乃定。先是岁比不登,至三四月间,斗米百钱。仓有备赈谷数万石,知府何继高执以先经报部,不肯发,而巡抚许孚远又下令抑民短价和籴。东门李章以卖米为活,有陈七者向李求籴,勒从短价,李与争遂至相殴,观者塞道。李家素饶,饥民乘机尽掠之。巡抚遣坐营古应科往谕,不听。是夜,无赖啸聚群集,首攻仙塔许家,去军门仅数武,喧声如雷。巡抚惊缩,莫敢问也。一夕遂连掠十数家。明日,布政使管大勋、兵备佥事张乔松出道上,见众汹汹,相顾仓皇,力求抚院宽其讨。”[3]
清乾隆《福建通志》卷六十五亦有同样记载:“次日,解赴军府孚远陈兵于门,岀旗牌欲枭之。布政使管大勋、兵备佥事张乔松入见求宽解。”
清顺治《浦城县志》卷之十二有诗《登西山》,署名张乔松,其诗曰:“负郭一名区,凌晨风日娱。莺梭穿柳眼,蝶粉掠花𩰄。软翠笼烟合,催红入树荂。山头多爽气,徙倚据高梧。”
同书同卷有诗《游禅寂寺》,署名为:“张乔松,字良穆,邑人,举人。”其诗曰:“春郊结客觅灵筌,人暮犹扳兜率天。陌上残碑留赤籀,池间激水涌青莲。支筇夜历千山月,秉烛寒分万壑烟。我欲诛茅开白社,祗园从此学逃禅。”
清乾隆《福建通志》卷三十八《选举》:“天启四年甲子程祥会榜:江西中式,浦城县,张乔松。”
中式者意为举人。由此可见,《游禅寂寺》为蒲城县张乔松所写,为明末天启时人。可知《登西山》、《游禅寂寺》二诗的作者为福建浦城张乔松,虽然新余张乔松亦到过福建,但二人为重名,并非一人。
此后,张乔松任云南右参议,期间督课盐井,威惠并行,修缮古迹,重视教化。
明天启《滇志》卷十二《官师志·总部题名》载:“右参议:张乔松,江西新喻县人,进士……俱万历年间任。”
清乾隆《云南通志》卷十八上:“右参议:张乔松,新喻人,进士。”
明敖文祯《薜荔山房藏稿》第三卷《送张青徕少参之滇督课盐井》诗云:“春色曾将到海滨,昆明万里入秋旻。经营莫惮劳王事。参省应知属重臣,井税遥闻全异昔,科条宽布定更新。圣朝不遣浮槎使,金马遄归报紫宸。”“少参”即“参议”的别称。诗中可见任务之繁重,国家对张乔松之器重。
清乾隆《云南通志》卷十九:“张乔松,江西新喻人,万历间以参议道守金沧。威惠并行,捐赀建文峰塔于永昌南山,以培学宫,文运丕振。”
李朝真、段志刚《彝州考古》说道:“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广东揭阳举人杨日瓒任姚安军民府知府期间,因考姚安地志,东有武侯将台,西有古寺,北有古塔,惟南向无文峰,为培植风水、文风,曾议建塔于独树山,则文峰插天,南北辉映。到隆庆三年(1569年)由知府张大享始建,至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任姚安巡守道的张乔松汇同知府杨应沛重建。”[4]
文峰塔在今云南姚安县,该塔造型大方,雄伟壮观,距今四百年,仍魏然屹立。
张乔松任职湖广的政绩,详见下文。
大约万历二十四到万历三十年间,张乔松在湖广任湖广布政司左参政和湖广按察司副使。湖广,明朝时包括今湖北、湖南两省,是当时全国十三大地方行政区域之一。布政使司分守道,按察使分巡道。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之前,张乔松为湖南道,驻衡州(今衡阳)。之后,后为湖北道,驻辰州(今沅陵)。
清同治《新喻县志》卷八:“万历八年庚辰张懋修榜:张乔松,龙塘人,历任至湖广布政司左参政。”
清同治《新余县志》卷九《名臣》:“历任至湖广布政司左参政。剔弊除奸,爱民如子,常操练兵卒,防固城池,解任之日,革民争遮留之。”
明顾天陖《顾太史文集》卷一有《湖广按察使司副使张乔松诰命》曰:“国家建设臬台,总握纪宪,而置副参之,要以分纠吏士,兼诘戎兵。非其人也,朕不轻畀,矧衡阳潇湘,又山川土风之雄绝者乎!尔湖广按察司副使张乔松,操履端严,才猷敏练,使垣发迹,水部宣劳。职洊更乎臬藩,声滋赫于滇闽。晋副宪政,爰莅南陲。拔滞摧顽相机,而冬春互用;消萌解结投刅,则肯綮皆虚。百城凛其风标,一路倚以整谧。明绩奏最,朕甚嘉焉。兹授尔阶中宪大夫,锡之诰命。今已陟尔参知,移住武陵矣。夫武陵在五溪间,盖竟楚地,而控引黔粤。其慓悍之性,自古然也。迩者武昌都会,衣冠之地,且骚然不靖矣,彼出乎其性者何哉?如是而能以文恬之,乃尔之奇,朕则有显陟。”
从诰命可知,乔松能文能武,操履端严,才猷敏练。在云南、福建期间,声名显赫,深得人心。皇帝对张乔松评价颇高,甚为器重,遂任命为湖广布政司左参政,及湖广按察司副使,授为中宪大夫,为朝廷四品官员。希冀张乔松既能以武保卫,又能以文化人,教化百姓,使民性恬然,安居乐业。
李化龙《平播全书》卷五《叙功疏》有记载:“副使张乔松,性纯行方,识敏才达。廉察有体,民情望风自安;征发如期,军政计日而理。”
由上记载,可知张乔松在湖广任职期间,湖广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卸任之时,军民争相挽留。上不负皇恩,下不愧百姓,忠于职守,一清如水。
清康熙《永州府志》卷二十一《艺文志》中《月岩辩》一文署名:“张乔松,湖南道。”
分湖北道时,驻辰州。分湖南道时,记载不详,疑为驻衡州。明敖文祯《薜荔山房藏稿》有多篇诗文记载关于张乔松在衡州。
明敖文祯《薜荔山房藏稿》第二卷《送德昭侄孙之衡,谒岳张青徕》诗云:“祝融连紫盖,那是丈人峰。去坦东床腹,兼听南岳钟。采芳逢岁晚,回雁待春浓。若问山中事,长吟愧卧龙。”
明敖文祯《薜荔山房藏稿》第三卷亦有《寄张青徕宪副,时驻衡阳》诗云:“七十二峰谁是主,搴帷紫气拥芳洲。万年松露清琴鹤,三楚江云接斗牛。狄宪府高看列柏,春明门近听鸣驺。湘君要眇浮兰茝,摇落空怜赋远游。”
《张青徕使君入贺便还,枉过赋赠》诗云:“昨宵风雨振山涛,起视霜天曙旭髙。寒谷生春回绣锦,衡门冻暖剪蓬蒿。向来尊酒存三径,别后交情见二毛。方岳遍游还听履,嵩呼两度赐宫袍。”
从“之衡”、“南岳”、“衡阳”、“衡门”等内容可推断,张乔松时驻衡州。
敖文祯,字嘉猷,高安人,万历四年(1577)进士,官检讨。张乔松为万历八年(1580)进士,较敖文祯稍晚。二人都是江西人,并且为姻亲。由“送德昭侄孙之衡,谒岳张青徕”可知,敖文祯的侄子敖德昭,是张乔松的女婿。诗文为敖文祯所写,但未见张乔松的回复,实为遗憾。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张乔松任分守湖北道,驻辰州。
清同治《沅陵县志》卷十八《职官一》:“分守湖北道(驻辰州):张乔松,字尔操,江西新喻人,进士,二十九年任。”
清光绪《桃源县志》卷十二《金石》有《和陈一水方伯壁间韵诗碑》曰:“古洞忆桃源,桃开春正艳。幽幽洞里仙,寂寂云中犬。不知汉春秋,那识秦冠冕。往事迹已陈,我来兴不浅。登高揽胜奇,题诗记华妍。悟透真仙诠,欲语对谁阐。”署款:“书城山人张桥松书。”又载:“碑高五尺一寸,广三尺二分,厚六寸。”
同书同卷下有按语云:“‘一水’不知何许人,姓氏注:‘武夷幔亭峰主、一水道人陈洙’,则闽人也。行书无年月,考《通志》,张湖北道在陈性学后、李廷谟前,故次于此。”
检清同治《沅陵县志》卷十八,在陈性学、张乔松之间有二人:“陈性学,字所养,浙江诸暨人,进士,二十一年任;郑锐,字云石,南直泾县人,进士二十三年任。;詹启陈,字明庵,福建安溪人,进士二十六年任。”张乔松、李廷谟之间有二人:“张乔松,字尔操,江西新喻人进士,二十九年任;张惟方,字崇仁。福建龙溪人。进士三十一年任;罗赐祥,字应敬,南直清阳人举人,三十二年任;李廷谟,字明皋,江西丰城人,进士,三十三年任。”
由此可知,张乔松在万历二十九年至三十年期间,任分守湖北道,驻辰州,即武陵。清光绪《桃源县志》按语称“在陈性学后、李廷谟前”,并不准确。
《明神宗实录》载:“万历三十年(1602),辛卯,调原任湖广右参政张桥松为广西右参政。”[5]黄彰健《明神宗实录校勘记》二百八十五卷说:“广本、抱本‘桥’作‘乔’,疑是也。”[6]广本即广方言馆本《明实录》,抱本即抱经楼本《明实录》。
故疑“书城山人张桥松”即为新余张乔松。
此诗是一首怀古诗,张乔松游览古迹,有感而发。诗中“幽幽”“寂寂”,有叠词的音乐美,写出了桃源洞清幽静寂,“洞里仙”和“云中犬”都是来去飘逸无影踪,此地恍若人间仙境。“不知汉春秋,那识秦冠冕。”借用了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典故,“问今世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全诗是一种明朗清幽的格调,可见张乔松兴致不浅,不为陈迹而感伤,而是参悟人生真谛。
任湖南道期间,张乔松到达道州,祁阳。留有榜书“太极岩”、诗刻“天开太极”、“镜石”和文章《月岩辩》。
明万历二十六年(戊戌,1598)冬行至道州,道州月岩名胜甲天下,张乔松慕名而来。
月岩在湖南道州西四十里,旧名穿岩,去周敦颐故里十五公里左右。
清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下》载:“濂溪以西十五里,营山之南,有山奇耸,中为月岩。旧名穿岩。其距州约四十里焉,岩形如圆廩,中可容数万斛。东西两门相通,望之若城阙。中虚其顶,侧行旁睨,如月上下弦,就中仰视,月形始满,以此得名。岩前奇石如走猊伏犀,形状不一。相传周子幼时,尝游息岩中,悟太极,故又称‘太极岩’。”
置身于月岩,就能够体悟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从而悟道,悟太极。情发于衷,言于表,刻于石。今月岩摩崖石刻共63幅,有榜书有诗刻,历代题刻者接二连三,今日游览者络绎不绝。仰观景变,玩味“上弦月”、“下弦月”、“望月”、“如月之中”、“月岩”、“太极岩”,因景生境,如临“广寒深处”、“清虚洞”、“乾坤别境”;领略“风月长新”、“浑涵造化”;由境悟道,感知“道在其中”、“参悟道真”、“悟道先迹”、“浑然太极”、“豁然贯通”、“理学渊源”、“先天道体”、“鸿蒙一窍”。
因元公悟太极之故,张乔松也有感于此,亦是情之所至,言之所达。游月岩之下,玩味太极之象,悟太极之理。现月岩留有“太极岩”榜书和“天开太极”诗刻各一幅。
“太极岩”榜书石刻共三个大字“太极岩”,题款为:“万历戊戌冬吴平青徕张乔松书。”字体为行楷,丰满浑厚,铿锵有力。尺幅阔大,气势恢宏,榜书长225公分,宽75公分,位于“先天道体”榜书之上。
“先天道体”榜书是明韩子祁所留,此榜书在月岩很显眼位置,是月岩最高、尺寸最大的榜书。
韩子祁,明万历二十六年道州知州。
清光绪《道州志卷》卷七和王晚霞校注的《濂溪志八种汇编》都误作“韩子祈”。
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韩子祁到道州做知州,张乔松榜书记载的时间也是此年。张乔松写《月岩辩》一文,韩子祈读后作《读〈月岩辩〉》。(见下文)时间巧合,两人的榜书位置挨近,两人的文章亦是一唱一和。故笔者猜测张乔松、韩子祁可能相识。
吴平,即今江西新余,是张乔松籍贯。
明嘉靖《江西通志》卷二十二:“吴平县在新喻县东一百一里,出《寰宇记》。后汉时置汉平县,吴改为吴平县,出《宋志》。隋开皇九年废新喻入吴平,十二年废吴平入宜春,十八年又析宜春置新喻县,故吴平故城在新喻之境,今废。”
月岩又名“太极岩”,其名与张乔松关系重大。
清康熙《永州府志》卷八:“明嘉靖甲辰州守王会磨崖刻字曰‘太极洞’,著有图说。万历时张乔松名‘太极岩’,辛丑州守钱达道题曰‘鸿蒙一窍’,后镇江钱邦芑游而奇之,作文纪焉,见《艺文》。”
清康熙《永州府志》卷二十钱邦芑的《月岩记》:“万历间青徕张乔松游此,改为‘太极洞’,谓元公悟太极于此。”
清光绪《道州志》卷一:“州守王会刻曰‘太极洞’,张乔松刻曰‘太极岩’钱达道刻曰‘鸿蒙一窍’。”
张乔松亦在《月岩辩》中说:“世之游者,往往以月岩目之,殆未察乎岩真体矣。予故表之为‘太极岩’。”盖因张乔松留大字“太极岩”于月岩石壁,月岩又名太极岩。
万历戊戌(1598)冬,张乔松亦在月岩留有榜书“天开太极”,下系以诗。今据原文著录为:“天开太极:万历戊戌十月甲子,‘太极阴阳真本体,如何认作月岩游。予今识得乾坤意,混沌初开为道谋。’新喻青徕张乔松题。”
“新喻”今为新余。
周子说,“无极而太极”。《易经》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就是阴阳。儒家认为,阴阳是由太极而来的,太极是由无极而来的。太极生出阴阳,太极就是阴阳的本体,而月岩的月相怎么能是阴阳的本体呢?不过,月相的盈亏消长,总还能启发人们对于阴阳变化的感知。而月岩这种鬼斧神工的奇景,本身也表明了天地开辟的目的,正是为了“道”。“道”的存在,意味着天地万物之间存在着秩序,而天地万物存在着秩序就叫做“诚”,叫做“善”。[7]
故“太极岩”此名于此,合情合理,一语道破天机。
除“太极岩”榜书、“天开太极”诗刻之外,张乔松在月岩还留有《月岩辩》一文,文中提及游览月岩的缘故和“太极岩”命名一事,且时间切合,都为万历戊戌冬,故笔者猜测,《月岩辩》和“太极岩”榜书均为同一时期所作,先刻“太极岩”,而后作《月岩辩》。
《月岩辩》最早出处见清康熙九年《永州府志》卷二十一《艺文志》,署名“张乔松,湖南道”。清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清光绪《道州志》卷一《方域·山川(诗文附载)》,吴大镕修、常在编《道国元公濂溪周夫子志》(清康熙二十四年刻本)均有记载。其中清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清光绪《道州志》卷一《方域·山川(诗文附载)》均题为“《太极岩辨》”。
清康熙九年《永州府志》载文如下:
道州月岩之胜,甲于天下,予闻而慕之久矣。戊戌冬行部至州,事竣,往观之。遥望向东一岩,穹窿偃覆,高阔数二丈许,白石璀璨,谓之月岩,形果肖矣。比入洞,行数武,见石壁峭立,周遭圆洁,上透天光,宛如既望之月。而西之一岩,其穹窿偃覆,与东岩埒。同游诸彦指中空者谓予曰:“此月之望也”,指东西二岩谓予曰:“此月之上下弦也。”予亦信以为奇,若身游广寒清虚之府矣。已而徘徊谛视,憣然悟曰:“此非月之望也,亦非月之上下弦也。盖中之圆虚通天者,非太极乎?”由东西二岩观之,非太极之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乎?岩畔溪流莹纡如带,而群峰矗矗森布于岩之左右,如屏、如戟、如牖、如笏,皆具五行之象,非太极之水、火、木、金、土乎?此天地之太极,不必假借,不必点缀,昭然在心目间,可一览而竟者。州之肇名为道,或者其原于此。惟其含灵蓄粹,秘而不泄,积至有宋,奎聚之朝,周元公应运而生,静养是岩之侧,超然神解,作为《太极》一图,以续孔孟之绪,是天地兆其象,而元公启其秘也。宁非羲画禹畴,睹《河图》、《洛书》而成文乎?世之游者,往往以月岩目之,殆未察乎岩真体矣。予固表之为‘太极岩’,后之达观君子,玩太极之象,悟太极之理,默会元公心法于千载之下,未必不以予言为然也。谨书之以竢。
“高阔数二丈许”,清道光《永州府志》、清光绪《道州志》、《道国元公濂溪周夫子志》作“十丈许”。
“予固表之为‘太极岩’”,清道光《永州府志》、清光绪《道州志》、《道国元公濂溪周夫子志》作“故表之”。
张乔松先对月岩风景进行一番描写,由远及近代,远看高崖气势雄浑,进而入月岩,周遭陡峭险峻,中间上透天光。石之奇,崖之峭,始见俊伟。洞之清幽,景象之变换,始见高明精妙。张乔松亦记录了与同游者的交谈,或许是熟知月岩的当地人,向张乔松指出月岩的奇特景观。张乔松信以为奇,故切身感受,恍若置身于广寒清虚之府。张乔松不由感慨:“盖中之圆虚通天者,非太极乎?”由太极想到阴阳,何谓“非太极之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周敦颐《太极图说》载:“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笔者到月岩实地游览,略有感受:从东西两洞口出发,若处之不动,则望之若城阙,岩崖遮蔽,阴凉自见,即为静而生阴;若步步挪移,则移步换景,直至望见“满月”,中虚其顶,光辉弥洒,即为动而生阳。张乔松将群峰之行喻为五行之象,为天地之太极,实为鬼斧神工,不得不让人想到周元公、《太极图说》、伏羲、河图洛书。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正是周元公开启了天地之密,延续了孔孟之道,从而理学大明,濂、洛、关、闽而兴。“世之游者,往往以月岩目之,殆未察乎岩真体矣。”此句写出了张乔松后世的期望,《河图》有八方之位,《洛书》有五行之象,不可只知月岩之表象,更要默会周元公之心法,才不愧月岩一游。
韩子祁读此文,而作《读〈月岩辩〉》一首。清光绪《道州志》载:“偶探月窟见天根,造设千年鬼斧痕。一极盈亏分动静,五星离合自乾坤。俗名久失山灵意,卓悟如登茂叔门。千古广寒宫里梦,却如长夜睹朝暾。”
韩子祁认为“月岩”一名过于庸俗,丧失本有的灵气。故《月岩辩》实为“月岩”辨名,即改“月岩”为“太极岩”。“月岩”只是此岩洞的表面景象,“太极岩”才是此岩洞的灵魂。
世人都知“月岩”,而“太极岩”鲜有人知,因此文章对此作一番考证,实属必要。
万历二十八年(庚子,1600),张乔松又曾到达祁阳浯溪,留有诗刻一首,现诗刻仍存,为张乔松真迹。
今据石刻拓本著录如下:
《镜石》:“浯溪溪上石,似镜隐岩阿。制出天工巧,明由水力磨。精光今日月,虚影照山河。世态妍媸别,沧桑阅历多。人心皆类此,物欲自迷何。我愿灵台内,惺惺解伐柯。万历庚子冬十月,新俞张乔松书。”
此诗在东崖区44号,诗刻长120公分,宽60公分,全文73个字,字体为行楷。纤细飘逸,落纸烟云。
浯溪文物管理处《湖湘碑刻·浯溪卷》中的《镜石》一诗释文错一字,“此”误作“比”。[8]桂多荪《浯溪志》“此”字不误。[9]
唐代元结曾居住于浯溪,作《浯溪铭》曰:“浯溪在湘水之南,北汇于湘。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溪,世无名称者为,自爱之,故命曰浯溪。”
明弘治《永州府志》卷三载:“镜石,在浯溪之崖,方二尺许,黑色寒光,以溪水淋之,隔岸江山舟人上下,物无不照漫。”
清康熙《永州府志》卷八载:“镜石,石方数尺许,黑光如玉,嵌浯溪岩上。以溪水拭之,隔岸山树村畴,了了映照。”
历代有多人写过“镜石”诗,如明代解缙、清代袁牧。张乔松此诗为咏物哲理诗,写出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亦写出了处世真谛。张乔松在此托物言志,也意在警示世人。以水为镜,能见面容之妍媸,经历沧桑,始辨别世态妍媸,人心类此,可遁入物欲,亦可以人为镜,认清自我。“伐柯”比喻遵循一定的原则,《诗经·豳风·伐柯》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只有经常清醒的自警,才不会使自己迷入物欲。正如《墨子·非攻中》所说:“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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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张京华)
2016-11-10
刘瑶(1997-),女,湖南衡阳人,湖南科技学院国学院学生。
K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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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7)02-002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