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美辰
摘 要: 本文搜集整理了三套通行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和四套通行大纲中共147条惯用语,从惯用语特点、使用频率和影响惯用语理解的心理模型三个方面考察所选惯用语,找出面向对外汉语教学的惯用语的共同特点,为综合课教材惯用语的选择和对外汉语惯用语大纲选词提出了四点建议:在选词上要有针对性,要将频率的考察同惯用语的可理解性相结合,要注意时代性和传播正能量,使用典雅汉语。
关键词: 对外汉语 综合课 教材 惯用语 选取策略
惯用语作为文化词汇重要的组成部分,生动形象地反映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历史文化、社会生活、风俗习惯和思维方式等重要内容,是对外汉语文化词语教学的难点,通过学习惯用语,外国学习者可以有效地了解中国文化、理解国人思维,地道地使用汉语交流。但一直以来,惯用语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并未得到充分的关注,没有规范指导教学的对外汉语惯用语大纲,在承担惯用语关键教学任务的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中对惯用语的选取无统一标准。这种状况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对外汉语惯用语选取规范和教学效果。
一、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及通行大纲的惯用语选取
这里我们综合采用马国凡和高歌东先生合著的《惯用语》一书中对惯用语的界定原则及孙维张先生和温端政先生的部分观点,将惯用语界定为口语中一种结构基本固定、语义具有整体性和描述性的熟语。根据上述标准我们穷极式地搜集整理了《汉语教程(修订本)》、《博雅汉语》、《发展汉语》三套通行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和《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新HSK词汇大纲》、《汉语水平考试大纲(高等)》、《中高级对外汉语教学等级大纲(词汇·语法)》四套通行大纲中的惯用语,共147个。具体如下表:
表1 所选惯用语收录总表
二、所选惯用语的性质分析
在上文惯用语的界定标准中我们提到了惯用语是口语中一种结构基本固定、语义具有整体性和描述性的熟语。下文将从惯用语的音节特点、内部语法结构、语义表达描述性和分解性、语用特征四个方面具体论述惯用语特征,分析对外汉语惯用语的特点。
1.所选惯用语的音节特点
惯用语的组成音节个数并无一定的标准,从两个到十几个不等,其中最常见的是以三音节惯用语,如“穿小鞋”、“白日梦”、“夜猫子”。多音节惯用语有“打退堂鼓”、“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巴掌拍不响”等。
惯用语的音节结构比较松散,不似成语那样成“二二相承”对称停顿,以奇数结构为主,尤其是四音节的惯用语在音节停顿上是“一三式”,如“打/退堂鼓”。
对外汉语惯用语的音节特点具体如下图:
图1 对外汉语惯用语音节分布比例图
根据图1我们发现在所选的惯用语中,主体组成部分是三音节惯用语,其次是四音节惯用语,其他多音節惯用语选择很少,这种选择符合惯用语音节的总体特征,体现了惯用语音节以三音节为主的典型特征。
2.所选惯用语的内部语法结构
惯用语的内部语法结构比较复杂,高歌东在《惯用语再探》中将惯用语语法结构划分为主谓结构、谓宾结构和偏正结构,再将主谓结构细分为:主谓型如“龙虎斗”、主谓宾型如“鬼画符”;将谓宾结构细分为:动宾型如“穿小鞋”、状谓宾型如“天上掉馅饼”、谓补宾型如“打成一片”和动定宾型如“出难题”。我们参考高歌东先生的观点,将惯用语分为七大类,大类里按语法结构分出几小类,具体如下表:
表2 惯用语内部结构划分释义表
所选惯用语内部语法结构划分情况,如下表:
表3 所选惯用语内部语法结构表
分析表3,我们发现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惯用语总体来说内部语法结构种类丰富多样,除了联动结构没有涉及以外,各类结构都有,其中动宾结构大类的惯用语最多,占所选惯用语总量的一半以上;其次是偏正结构的惯用语,占所选惯用语总量的29.94%;联合结构和中补结构的惯用语选择很少,一共只有“马大哈、半斤八两、开门红、站(不)住脚”等10个。在动宾结构这一大类中,动宾这一小类的惯用语最多,其次是动宾补结构的惯用语。在偏正结构这一大类中,定中结构的惯用最多。通过以上数据分析,我们发现虽然动宾结构的惯用语所占比例最大,但定中结构的惯用语也有相当的数量。这告诉我们在对外汉语教材的选取中,要重视动宾结构惯用语和定中结构惯用语的选取,同时,不能忽视其他结构的惯用语,在实用和便于理解的基础上平衡各个结构惯用语的选取。
3.所选惯用语的语义描述性
惯用语一大特点就是其语义具有描述性,这里我们从惯用语描述对象的角度将教材中的惯用语分成三大类,描述人、事物两大类各以性质和状态分两小类,描述动作以动作方式、动作程度、动作导致的结果、动作性质、动作状态、动作分为六小类,共十小类,具体分布情况如下:
表4 所选惯用语语义描述分布表
注:“落汤鸡”既可以用于描述人的状态又可以用于描述事物的状态,我们通过考察CCL语料库和BCC语料库,发现“落汤鸡”用于描述人的状态最多,所以归于描述人的状态一类。
根据表4,我们发现选入的惯用语以描述动作的为主,共有80个,占总数的54.42%,其中绝大部分是单纯描述动作的惯用语。描述人和描述事物的惯用语数量大致相同,其中绝大部分是描述人的性质和事物性质的惯用语。这说明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惯用语更多侧重于描述人、物、事件和动作本身,让学习者对概念类的惯用语有基本的理解,教学主要目的是让学习者不产生认知障碍,学会运用惯用语描述这些人、事、物和行为,极少涉及更精确程度的使用。
4.所选惯用语的感情色彩
惯用语语用方面的一大特征是具有鲜明的感情色彩,褒贬鲜明,相对于褒义惯用语在感情色彩上更偏向贬义,正如崔希亮在《汉语熟语与中国人文世界》中提到的惯用语是丑恶社会现象的众生相。
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惯用语在感情色彩上的分布如下图:
图2 惯用语感情色彩分布图
根据图2惯用语感情色彩的统计,我们发现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惯用语总体上比较丰富,褒义、贬义和中性惯用语都涵盖。其中中性惯用语最多,占总数的47.62%。在感情色彩明显的惯用语中,贬义惯用语所占比例最大,占总数的44.22%,其总量大大超过褒义惯用语。虽说惯用语在情感表达上褒贬分明,更偏向于揭露社会丑恶现象,但作为对外汉语的惯用语,过多选取贬义惯用语不利于中国文化正面形象的传播。在对外汉语惯用语的选取上,我们以中性、褒义惯用语为主,选取适当的贬义惯用语,对于“二百五、二流子、戴绿帽子”等类似不典雅的惯用语,不建议选用。
三、所选惯用语使用频度分析
我们将所选的惯用语放入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和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中进行频度分析,剔除非惯用语用法,计算出所选惯用语语的频度,以考察所选惯用语是否与我们日常生活接轨,是否适合外国学习者学习。我们将频度在1000次(含1000次)的惯用语划为A类,在100次以上1000次以下(含100次)的惯用语划为B类,在10次以上100次以下(含10次)的惯用语划为C类,频度在10次以下的惯用语划为D类,具体数目如下:
表5 惯用语CCL频度
表6 惯用语BCC频度
注:所选惯用语中有“站住脚”的否定形式“站不住脚”同时出现,我们在计算所选惯用语总数是将其合并为一条惯用语,在频度分析时,我们分别考察了它们的频度,所以在频度表中所选惯用语总数量为148个。
通过考察每条惯用语的频度,我们发现每个惯用语都有频度显示,这说明它们都是符合社会应用实际的。但惯用语的使用频率相差很大,如“打交道”在CCL中的频度高达2752次,在BCC中高达8705次,而“丁是丁,卯是卯”在CCL中频度只显示为5次,在BCC中频度只有8次;不仅如此,同一惯用语在不同的语料库中所显示的频度也是有很大差异的,如“二百五”在CCL语料库中的显示频度为52次,在BCC语料库中却高达1787次,这种频度的差别是由于两大语料库在语料的数量、收集方向等方面不同造成的,BCC语料库搜集的语料相对CCL语料库更口语化。我们对惯用语的频度分析只限定在各语料库内部纵向对比,以及横向对比惯用语所在的频度段,不横向对比具体数据。
从表5和表6综合来看,B类惯用语在两个语料库中所占比例都最大,且惯用语的主体部分大多在B类惯用,我们以B类惯用语为中间分界,将频率为B即频率在100次以上1000次以下(含100次)的惯用语作为中度频率的分界线,综合两个语料库频度把惯用语的综合频度进行一个整体划分,将AA类惯用语划为高频惯用语,将AB类、BB类惯用语划分为中高频惯用语,将BC类、CC类惯用語划分为中低频惯用语,将CD、DD类惯用语划为低频惯用语,将CA类、DB类惯用语划为其他类,具体分布如下:
表7 惯用语综合频度分布表
通过表7,我们清楚地看到综合两大语料库中跨越两个频度段(即其他频度)的惯用语最少,这说明所选的惯用语在总体上都是普遍使用且社会都认同的。其次,中高频惯用语(包括高频和中高频惯用语)占所选惯用语一半以上,中低频惯用语大约占总数的五分之一,不常用的低频惯用语所占比最小,由此看见,在对外汉语惯用语的选择上,要以中高频惯用语为主,适量选取中低频惯用语作为补充,对于低频惯用语的选择需谨慎。对所选惯用语进行具体分析后,我们发现一些如“大锅饭、土政策、摘帽子、扣帽子、下海”等具有很强的新中国成立初期或改革开放时期的时代特色,现阶段很少使用,但这类词在两大语料库中频率较高,其中“下海、大锅饭”就是少数高频词之一。反映当代经济生活特征的“月光族、房奴”却属于中低频词。对于已经很少使用的带有强烈时代特色的但在近现代文化作品中频繁出现的惯用语在选择时要考虑在当代社会是否经常使用,汉语学习者是否需要掌握,要根据使用现实谨慎选择,对于能反映符合当代时代特征的且母语者经常使用的惯用语应多选择。
四、影响惯用语理解的因素
上文我们在语言学领域探讨了所选惯用语的特征,接下来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探讨影响惯用语理解的因素。
西方关于惯用语比喻意义理解的理论模型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是不可构造的观点,认为惯用语在心理词典中是以整词形式表征的,惯用语比喻意义的理解是一个提取过程。第二类观点是构造的观点,认为惯用语在心理词典中是分解存储的,惯用语比喻意义的理解是一个构造过程。这两类观点进行激烈的讨论,随着研究的深入,学界越来越关注惯用语理解的过程中影响因素的重要性,这些影响因素包括:惯用语的熟悉度、预测性、透明度、语义分解性、习语语境效应。这里我们重点讨论对综合课教材惯用语选取有影响的两个因素,即所选惯用语的预测性和透明度的分布情况。
1.预测性
预测性(predictability)是指习语的部分单词对习语整体意义的激活程度(Cacciari&Tabossi,1988)。即当我们看到惯用语的部分组成成分(通常是前面的部分)时,对惯用语比喻意义的预见程度。如果看到部分成分(通常是前面的部分)就能知道惯用语的比喻意义,这说明这个惯用语是预测性高的惯用语,反之,如果看到惯用语的部分成分,无法预测惯用语的比喻类型,需要看到整个惯用语才能知道比喻意义,这样的惯用语则是预测性低的惯用语。例如:惯用语“打交道”,当出现“打交”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交”预测出“交往”“交流”等意义,配合动词“打”,自然而然地预测出整个惯用语“打交道”,同样的,出现“吹牛”我们可以激活出“吹牛皮”,这些惯用语就是预测性高的惯用语。如“不像话”只出现“不像”,我们无法激活“不像话”的意义,这类惯用语就是预测性低的惯用语。
我们将所选的惯用语大致均分成四个测评卷,发放给42名武汉大学在校大学生进行测评,每份测评卷20个人测评。具体测评方式是:每个惯用语以填空形式出现,两音节惯用语和三音节惯用语给出前一个或两个字,空出第三个字;三音节以上惯用语以词为划分单位空出最后一个词,测评者根据给出的惯用语前半部分完成后半部分,如果无法预测出惯用语就可选择跳过。我们将所有测评卷进行分析,得出所选惯用语平均成功预测率(一个惯用语成功被预测的次数占参与测评该惯用语的人数的比例)为88.50%,其中成功测评率为100%的惯用语有80个,占所选惯用语总数的54.42%。我们将高于平均成功预测率的惯用语定为高预测性惯用语,将低于平均成功预测率的惯用语定为低预测性的惯用语,具体分布如下图:
图3 所选惯用语的预测性
由图3明显可以看出,所选的惯用语近乎四分之三以上都是高预测性的,Cacciari&Tabossi等学者研究表明,预测性是惯用语理解的重要因素,预测性不同的惯用语有不同的理解机制,高预测性的惯用语更容易理解(Cacciari&Tabossi,1988;Titone,Connine,1994)。由此可见,对外汉语综合课本惯用语要选择预测性高的惯用语。
2.透明度
透明度(transparency)一般认为是惯用语的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Keysar和Bly扩展了透明度的概念,他们认为透明度是指惯用语的字面意义或者成分的字面意义与其比喻意义联系的紧密程度(Keysar&Bly,1995)。如果惯用语的字面意义或其成分的字面意义与其比喻意义之间存在着意义联系,则这个惯用语就是透明的惯用语,例如:“滚雪球”字面意义就是在雪地滚雪球,越滚越大。其比喻意义就是积少成多,优势越积越大。其比喻意义就是其字面意义的引申用法。相反,不透明的惯用语就是其字面意义或其成分的字面意义与其比喻意义不存在联系,如“炒鱿鱼”与“解雇”之间不存在联系。
我们将所选的惯用语进行透明度评定,被试是武汉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和汉语国际教育的研究生10名,用五分量表评定惯用语的字面意义、单个词义和其比喻意义练习的密切程度。“1”表示联系不密切,“2”表示联系不太密切,“3”表示联系一般密切,“4”表示联系比较密切,“5”表示联系非常密切。
分析问卷我们发现所选惯用语的平均透明度为3.473,最小值为1.9,最大值为4.4。从平均透明度我们可以看出:所选的惯用语总体来说透明度较高,平均透明度高于数值3,即被试认为所选惯用语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关系比较密切或关系非常密切,我们将高于数值3的惯用语定为透明惯用语,低于数值3的惯用语定为不透明惯用语,具体数据如下图:
图4 所选惯用语的透明度
根据图4,我们发现所选的惯用语绝大多数是透明的惯用语,占总数的81.63%,研究发现,透明度是影响惯用语理解的重要因素,透明的惯用语比不透明的慣用语更容易理解(Gbbs,1987;Burt,1992)。由此可见,对外汉语综合教材在惯用语的选择上要多选择透明的惯用语。
五、关于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惯用语选用策略
通过上文对所选惯用语性质的考察,发现用于对外汉语综合课本的惯用语有以下几个特点:1.在惯用语音节特点上,以三音节惯用语为主。2.在惯用语内部语法结构上,以动宾结构惯用语为主,定中结构惯用语为辅。其他各类结构都有涉及。3.在惯用语语义特点上,以描述动作惯用语为主,其中单纯描述动作的最多,在描述人和事物的惯用语中,以描述人和事物性质的惯用语最多。4.在惯用语感情色彩上,以中性惯用语最多,贬义惯用语其次,褒义惯用语明显少于前两种。贬义惯用语占感情色彩明显惯用语的84.4%。这种选择虽符合惯用语感情色彩的总体特征,但对汉语综合课教材来说,过多选用贬义惯用语不利于中国文化正面形象的传播。
结合对三套教材所选惯用语的使用频度考察,我们发现所选的惯用语都有频度显示,其中以高频、中高频惯用语为主,中低频惯用语为辅。总体来说,惯用语的选择符合社会运用的实际。
在影响惯用语理解的几大因素中,我们着重对涉及对外汉语惯用语选取的两大因素——预测性和透明度进行考察,发现对外汉语综合课教学所选的惯用语大都是预测性高和透明的惯用语,这种惯用语更容易理解,也更适合外国人学习。
综上,我们建议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在惯用语的选取和大纲的制定上参考以下几点:
1.针对性,所选惯用语要针对外国学习者,综合之前对对外汉语大纲和综合课本所选的惯用语性质和影响惯用语理解因素的分析,我们建议综合课教材收录要以三音节动宾结构和定中结构惯用语为主,以描述人、事物性质及动作为主,以预测性高、透明的惯用语为主,适量搭配其他类型惯用语。
2.频率参照和可理解性相结合,即在对外汉语综合课本惯用语收录是不能只依靠频率的高低进行收录,还要考虑惯用语的可理解性。以频率为基础,选择中低频以上的惯用语,然后分析所选惯用语的可预测性和透明度,剔除预测性低、不透明的惯用语,将中低频、可预测性高、透明的惯用语作为对外汉语惯用语教材的重点词汇。
3.慎选取过时的惯用语。定期更新修改。
4.传播正能量,使用典雅汉语,即在惯用语的收录上要以选择褒义或中性为主,适量选择贬义但不粗俗的惯用语,类似“二百五”“戴绿帽子”“二流子”这类惯用语不应出现在教材中。
5.经过四大条件的筛选,选择出实用、易理解的惯用语作为对外汉语惯用语大纲的核心词汇,用以指导对外汉语综合课教材的选词和今后对外汉语惯用语的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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