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中张生生命悲剧意识研究

2017-02-23 06:28陈徽
河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崔氏张生传奇

陈徽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莺莺传》中张生生命悲剧意识研究

陈徽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莺莺传》是一部封建制度下敢于打破世俗观念的爱恋悲剧小说。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纠葛成为后世争论的一大话题,同时悲剧意识的使用亦成为传奇故事的叙述特色。传奇中悲剧的延续不是解脱的手段,而是人性觉醒的象征。唐传奇中充满的悲剧趣味吸引了后世研究的热潮,特别是在故事中对悲剧意义的表达,鲜明而不直白。元稹这类悲剧性延续手法的运用成为后世文学创作和发展的借鉴模式。

《莺莺传》;张生;生命;悲剧意识

据李剑国先生《唐五代传奇集》(第二册),《莺莺传》的创作时间,学术界历来颇有争议,在此暂不赘述。鲁迅先生说:“然传奇诸作者中,有特有关系者二人:其一,所做不多而影响甚大,名亦甚胜者曰元稹……”[1]鲁迅非常推崇此篇传奇,认为其故事的抒写“震撼文林,为力甚大”,对后来的小说创作有极大的影响。郭豫适在《一支凄婉动人的恋歌——评唐代小说〈莺莺传〉》中说:“由于这篇小说的作者是唐代著名的诗人,所写的又是动人的爱情故事,情节曲折,文辞华美,再加上作者同时代以诗歌唱和,所以在当时就很有名。”[2](P297)他认为《莺莺传》是附和了当时的一种需要,满足人们的娱乐消遣,故而有名。二人都肯定了此篇传奇的积极作用,特别是在其影响方面。

一、 中唐文人之命运

文人的命运在某种情况下通常与自己的出身背景有极大关系。张生出身寒门,这样的境遇注定其命运是充满坎坷与多艰的。

1.文人的入世

余英时说:“中国知识分子入世而重精神修养是一个极显著的文化特色。”[3]“知识分子”的文化体现就是积极入世,以取得在修养上的极大突破。唐朝继续发展隋朝的科举取士制度,在思想和意识形态上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唐朝时期士人阶层想要进入官场,首要的选择就是积极参与科举考试,以求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正如韩愈所言:“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一场能够改变命运的考试让无数书生的人生道路充满了无限的悲剧性,而不得不离开科举考试的文人,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前行道路。“但是唐代所以盛作传奇,却有一个背景的。”[4]这个背景包含了许多因素,如政治制度、社会风气、时代背景和士人心态等。文人的入世就是积极参与政治的管理,以求实现报效国家的宏图大志。

2.文人的选择

通过对士人了解可知,知识分子的命运相对来说较为悲剧。《孟子·万章下》云:“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5]由此可见,士(当时的文人)是低级的贵族,这界定了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在战国时期文人命运尚且如此,何况中唐的知识分子,他们一般出生于贫民家庭,在物质和经济上是相对落后的一个群体。因此他们渴望进入官场,改变自己命运的愿望显得十分强烈。正因为“罢则无所于归”,所以他们有着强烈的取士动机,但在当时的社会,他们的愿望和动机是苍白无力的。傅璇琮先生说:“中唐以后,应举者多,而所取名额有限,这大多数读书人的出路,是社会的一个大问题。”[6]这个社会问题,对于统治者来说,是人才的流失;对于文人而言,是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3.文人的心态

科考失意,人生亦跟着失意。张生生活在充满封建意味的时代潮流之中,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局限。在唐朝要进入官场必须会作诗,如浦江清所言:“唐人所最重视的文学是诗,唐代的文人无不能诗者,以诗人的游侠风度来摹写史传的文章,于是产生了唐人传奇。”[7]因此,与科举失意相关的传奇层出不穷,如元稹《莺莺传》、沈既济《枕中记》等。作者把科举失意的命运寄托到传奇故事中去,以求在小说故事中得到解脱。这便是当时文人的命运,科举失意给他们的心态打上了苦闷的烙印。

二、心理寄托:崔张萌发情愫

对于崔氏的出身,历来说法颇多。陈寅恪说:“莺莺所出必非高门,实无可疑也。”[8]刘开荣亦说:“莺莺的出身必与霍小玉相仿佛,而所谓崔、郑(按:莺莺母亲托言郑氏之女)等显赫的姓氏,只是作者信手拈来装体面罢了。”[9]通过陈、刘二人之说法,崔氏出自“五姓”的说法未必可信,其出身不一定是豪门。张生游于普救寺,恰好崔氏亦途经此地,二人经过几番周折,最终相识于此地。两人的缘分始于普救寺,这也是崔氏对张生影响的开始。崔氏对张生的一切态度以及后来的种种情况,使得张生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伴随着事态的发展,张生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心目中的崔氏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淡和不近人情。元稹的这种传奇小说创作方法,成为一种新的文学范式,逐渐被学界所接受。

首先,“张自惑之,愿致其情,无由得也”。[10](P725)张生因相助崔氏一家获得最高相待,然而崔氏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冷淡的。封建礼教下道德教化对崔氏影响极大,因而崔氏的举止表现可以被理解,但对待救命恩人尚且如此,这就是值得思考的地方了。其次,张生读崔氏之《明月三五夜》诗,心生多意,不料只得“言毕,翻然而逝”。[10](P726)崔氏的行为再次使张生之“惑”加矣,崔氏之“冷”,越发增加张生的困惑。再次,“崔氏甚工刀札,善属文。求索再三,终不可见。往往张生自以文挑,亦不甚睹览”。[10](P727)书信问候,必有回复,然崔氏文笔不低,却不予张生只言片语的书写。崔氏对张生之情,“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10](P727)崔氏的行为让张生的困惑无处可寻到答案。最后,“异时独夜操琴,愁弄凄恻。张窃听之,求之,则终不复鼓矣”。[10](P727)这让张生更加看不透崔氏,无法理解崔氏的举动。

崔氏对张生命运的影响,不只是爱情的得与失,更多的是张生对人性和对当时书生命运的反思。郭豫适说:“读者或许会觉得莺莺此际的表现未免有点矫情,问题是要理解一个少女在封建制度下所处的生活地位。须知在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社会里,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把爱情奉献给一个男子,这乃生死攸关的大事。”[2](P304)崔氏的行为打破了封建传统的束缚,但是理性在爱情面前终究是无法战胜感性的。总的来说,二人相惜相依的命运及其出身背景注定了后来的悲剧不断。

三、张生及其生命悲剧

1.张崔之悲剧性

张生为求功名离开崔氏,二人思念不断,但张生未必能感受得到崔氏的情意。“始乱终弃”说得好,导致这样的结局,不只是崔氏之悲剧,也是张生之悲剧,也难怪后来张生把崔氏的书信与认识之人共享。张生说: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亦。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10](P729)

悲剧的结局总是令人难以接受,而封建礼教下的爱情原本就是一个成功的悲剧写照。崔对张的种种行为,为张生的离弃埋下了伏笔。崔张二人的爱情在充满封建色彩的唐代,以及当时实行科举取士制度的背景下,加之张生出身卑微,两人的差距因此拉大。如上文列举张生所言,张生形容崔氏是“妖”之化身,非一般人能亲近。二人由此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悲剧时刻,那就是其中一方的离开。

2.张生悲剧性之解读

对崔张二人的结局,说法也是多种多样。程国斌认为张生到处炫耀与崔氏的爱情,以及说其“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其实是为自己的“忍情”,即始乱终弃的自私行径进行辩护。张生后面还想与崔氏见面,这种行为也显得很虚伪。曹祥麟“张生不是无情种”的说法又与程国斌背道而驰。崔氏知其情况,作诗曰:“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10](P730)诗歌道出了崔氏以往对张生的万般思想,却不曾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仅没有给张生带来爱情的甜蜜,反而导致二人极大的悲剧,加上张生把崔氏的书信分于所识之人观看,二人的爱情可以说就此画上句号,这是一个不完美的结局,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悲剧。

四、生命呼唤:悲剧意识之觉醒

张崔爱情的悲剧,是张生生命存在意识觉醒的开始。每一次与崔氏的相见以及崔氏的举止行为,都使得张生在悲剧的链条中显得更加的清醒。虽得不到崔氏的“热情”对待,生命意识的觉醒也是他悲剧意识的展示。

张生对崔氏的爱情天地可证,然而为何崔氏却一次次对张生表现出冷淡的态度,这是令张生以及读者不解的地方。张生生命意识的觉醒,也是对悲剧现状的解脱。“千万珍重!春风多历,强饭为嘉。慎言自保,无以鄙为深念。”[10](P728)在爱情的最后阶段,崔氏在信中多次提及,希望张生保重身体,不要因为思念她不能真正照顾好自己。崔氏之书信,所表达的感情直白、真诚,可以知晓她对张生的爱是不容置疑的。然而,为何与之前“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有如此大的差距,可以说是张生的觉醒,而非崔氏的觉醒。程毅中说:“唐人用传记体写小说,或者说用小说手法写传记,就把小说的艺术性提高了一步。”[11]这其中的矛盾冲突,特别是崔张二人多次矛盾冲突的叙述手法,为唐朝小说提供了创作范式。

五、结语

张生与崔氏的爱情是封建社会制度下的反抗象征,虽二人的爱情以悲剧告终。但是不得不说崔氏的“大胆”,以及张生之书生性格,使原本幸福的恋人,在悲剧中一步步走向失望的边缘。最后“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10](P730)。这是张生生命意识的觉醒和自我悲剧的释放。通过研究《莺莺传》,有助于我们了解唐朝封建制度下科举制度对书生命运的百般纠缠和不能忽视的现实状况。侯忠义说:“唐代传奇小说,是我国小说独特的艺术形式,是成熟的短篇小说。”[12]通过研究《莺莺传》还有助于我们了解传奇小说与史传文学之间存在的关系。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5:45.

[2]郭豫适.中国古代小说论集[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3]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122.

[4]蒋伯潜,蒋祖怡.小说与戏剧[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57.

[5]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5:122.

[6]傅璇宗.唐代科举与文学[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427.

[7]浦江清.论小说[A].浦江清文集[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186.

[8]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M].上海:商务印书馆,2015:155.

[9]刘开荣.唐代小说研究[M].台北:商务印书馆,1973:122.

[10]李建国.唐五代传奇集(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2015.

[11]程毅中.唐代小说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5.

[12]侯忠义.唐代小说简史[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75.

AStudyoftheTragicConsciousnessofZhangSheng’sLifeinBiographyofYingying

CHEN Hu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 China)

BiographyofYingyingis a love tragedy novel that dares to break the secular concept in the feudal system. The love disputes of Zhang Sheng and Cui Yingying become a major topic of controversy in later ages, while the use of tragic consciousness has become the narrative feature of the legendary story. The continuation of the tragedy in the legend is not a means of liberation, but a symbol of the awakening of human nature. The tragic sense in Tang legend attracts the craze of later studies, distinct rather than straightforward, especially in the expression of tragic meaning of the story. The application of tragedy continuation of Yuan Zhen has become a reference for later literary creation and development.

BiographyofYingying; Zhang Sheng; life; tragic consciousness

2017-07-11

陈徽(1990-),男,贵州毕节人,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研究。

I207.4

A

1008-469X(2017)05-00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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