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夜
脚(外一首)
木 夜
相较于身体其它部位,这是苦难的开始
也是苦难的尽头
像一扇门
它追赶时光的尺寸,在院子里,在那个长满荆棘的
人心的地带
我没有给予黑暗以洗涤剂,也没有预备下光明之药
它顺着路途行进,母亲布下的火苗
在暗处延伸,强劲地
足以对抗:一块石头的楔进
一些尘灰的覆盖
当一场事故以涂抹汞溴红溶液为终结
当它开成一朵花,以不合时宜的身份
我开始怀疑火苗的强劲性
在人体的底部,捕捉风向
随着水流
扮演恐惧、撤退、迎合等诸角色
从来没有如此功效——
根部的胜算
但是,它对我
既是过去,也是来到
既是苦难,也是甜蜜
这未来的过去和来到,苦难和甜蜜
我们的外婆和两个姨妈,是我妈
出嫁时的陪嫁物。大姨妈不久嫁在浙江
二姨妈、外婆跟着我妈再次迁往江西
两个姨妈,都从外婆那里学会了
怎样珍藏一些重要的东西,例如:
我小时候爱吃的花生、米糖、蜜枣、雪梨罐头等
她们将之藏匿在谷仓、黑漆漆的棺材里
等我们长大,她们又把死亡藏好了——
外婆将死亡藏在一堆碳灰里,每晚临睡前
拨弄一下,那些碳灰里的火星子总是明亮地闪一下
然后暗淡下去。她多么满足于自己的鬼把戏
1983年冬天,她供出死亡的时候
妈妈将一盆碳灰打碎了,像一只陶罐
碎裂在苦难的尽头
相较于外婆,大姨妈似乎高明得多
她将死亡放在唇边,从来不告诉她的儿子们
那天,她和我说话,一边喊我细囡
一边猛嚼敌敌畏腌制过的食物
——我记得,那是2012年6月18日
现在只剩下二姨妈了,我很害怕
她会将死亡藏在哪个唾手可得的地方呢
那只跛足里?那个挥之不去的
肥胖症里?但她
总是走到河流中心,打捞水流、沉沙和藻荇
将它们晒干,用方格子手帕包扎并藏好
仿佛死亡是一些易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