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中游地区的史前生业经济考察
——安徽省侯家寨遗址出土动物骨骼研究

2017-02-18 01:14戴玲玲陶洋阚绪杭
东南文化 2017年1期
关键词:先民骨骼考古

戴玲玲陶洋阚绪杭

(1.安徽大学历史系 安徽合肥 230039;2.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湖北武汉 430077;3.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安徽合肥 231111)

淮河中游地区的史前生业经济考察
——安徽省侯家寨遗址出土动物骨骼研究

戴玲玲1陶洋2阚绪杭3

(1.安徽大学历史系 安徽合肥 230039;2.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湖北武汉 430077;3.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安徽合肥 231111)

近几年,淮河中游地区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的陆续开展,揭示出这一地区在中国史前文化发展和演进过程中的重要地位。生业经济作为史前社会发展的物质基础,为全面认识古代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提供了重要材料和研究视角,成为现今考古研究的重要内容。通过对安徽定远县侯家寨遗址出土动物遗骸进行整理和分析,可以探讨该遗址先民对动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同时,结合双墩等遗址的已有研究,可对淮河流域史前先民的生业经济活动等进行探讨。

侯家寨遗址 动物考古 淮河流域 史前生业经济

一、前言

淮河地处黄河和长江的中间地带,在中国南、北文化的交流、传播和融合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地区众多考古遗址中出土的陶器等遗物上,可见多种源于不同文化系统的文化元素。近几年,淮河流域的考古工作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尤其是贾湖、凌家滩、顺山集等重要考古遗址的发现和发掘,揭示出淮河流域具有独立发展的文化体系,是中华史前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包括动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在内的生业经济作为古代社会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提供了物质保障。对古代生业经济的考察,为全面认识和理解史前的人类活动和社会复杂化进程提供重要依据和研究视角。然而,纵观已有的研究可以发现,与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相比,淮河流域的生业经济研究则略显匮乏。淮河中游地区,此类研究更是屈指可数。古代生业活动信息的缺乏,无疑阻碍了对淮河中游地区古代社会和文化发展的系统认识。因此,本文拟通过对安徽省定远县侯家寨遗址出土的动物遗骸进行整理和分析,探讨侯家寨遗址先民对动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同时,结合已有的研究,尝试探讨淮河中游地区史前的生业经济活动等相关问题。

二、遗址介绍

侯家寨遗址位于安徽省定远县七里塘乡,在淮河以南约60公里。该遗址发现于1977年春,于1985年和1986年进行了两次发掘,发掘面积375平方米。根据出土器物的形制、器物组合及地层关系,侯家寨遗存可分为两期:一期流行刻画符号、鹿角勾形器,文化面貌与双墩遗址极为相似,同属双墩文化;二期的文化面貌发生了明显变化,出现大量彩陶,目前关于二期的文化属性尚无定论。根据14C测年数据,侯家寨遗址一期年代为距今6900年左右,二期为距今6000—5200年。经初步统计,侯家寨遗址共收集动物遗骸、骨(角)器等1000余件,主要出土于各期的地层中[1]。

三、动物种属的鉴定和量化统计

软体动物门Mollusca

瓣鳃纲Lamellibranchia

真瓣鳃目Eulamellibranchia

蚌科Unionidae

丽蚌属Lamprotula

三巨瘤丽蚌Lamprotulatriclava

多瘤丽蚌Lamprotulapolysticta

白河丽蚌Lamprotula(Parunio)paihoensis

背瘤丽蚌Lamprotulaleai

珠蚌属Unio

圆顶珠蚌Uniodouglasiae

扭蚌属Arconaia

扭蚌Arconaialanceolata

尖脊蚌属Acuticosta

中华尖脊蚌Acuticostachinensis

楔蚌属Cuneopsis

鱼形楔蚌Cuneopsispisciculus

江西楔蚌CuneopsisKiangsiensis

楔蚌未定种Cuneopsissp.

矛蚌属Lanceolaria

短褶茅蚌Lanceolariaglayana

脊索动物门Chordata

硬骨鱼纲Oteichthyes

鲶形目Siluriformes

鲿科Bagridae

黄颡鱼属Pelteobagrus

黄颡鱼Pelteobagrusfulvidraco

鲶科Siluridae

鲶属Silurus

鲶鱼Silurusasotus

鲤形目Cypriniformes

鲤科Cyprinideae

草鱼属Ctenopharyngodon

草鱼Ctenopharyngodonidellus

青鱼属Mylopharyngodon

青鱼Mylopharyngodonpiceus

鲤属Cyprinus

鲤鱼Cyprinuscarpio

鲟形目Acipenseriformes

鲟科Acipenseridae

鲟属Acipenser

中华鲟Acipensersinensis

鸟纲Aves

鸡形目Galliformes

雉科Phasianidae

雉属Phasianus

雉未定种Phasianussp.

爬行纲Reptilia

龟鳖目Chelonia

鳖科Trionychidae

鼋属Pelochelys

中华鳖属Pelodiscus

中华鳖Pelodiscussinensis

龟科Chelonia

鳄目Reptilia

鼍科Alligatoridae

短吻鳄属Alligator

扬子鳄Alligatorsinensis

哺乳纲Mammalia

偶蹄目Artiodactyla

猪科Suidae

猪属Sus

野猪Susscrofa

家猪Susscrofadomestica

牛科Bovidae

牛属Bos

鹿科Cervidae

麋鹿属Elaphurus

麋鹿Elaphurusdavidianus

鹿属Cervus

梅花鹿Cervusnippon

獐属Hydropotes

獐Hydropotesinermis

麂属Muntiacus

麂未定种Muntiacussp.

麝科Moschidae

麝属Moschus

麝未定种Moschussp.

啮齿目Rodenti

鼠科Muridae

家鼠属Rattus

褐家鼠Rattusnorvegicus

动物种属的鉴定除与现生动物骨骼标本比对外,同时参考了一系列的动物骨骼图谱,包括(瑞士)伊丽莎白·施密特(Elisabeth Schmid)《动物骨骼图谱》[2]、(苏联)格罗莫娃(Громова,B)《哺乳动物大型管状骨检索表》[3]、(英国)西蒙·赫森(Simon H illson)《哺乳动物骨骼和牙齿鉴定方法指南》[4]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科技中心编写的《考古遗址出土动物骨骼图谱》[5]。

动物种属的鉴定结果显示,侯家寨遗址出土的动物骨骼包括软体动物门的瓣鳃纲,脊索动物门的鱼纲、鸟纲、爬行纲、哺乳纲在内,共5纲33种。具体的动物种属如下:

兔形目Lagomorpha

兔科Leporidae

兔属Lepus

兔未定种Lepussp.

食肉目Carnivora

犬科Canidae

犬属Canis

家犬Canislupusfamiliaris

貉属Nyctereutes

貉Nyctereutesprocyonoides

鼬科Mustelidae

獾属Meles

狗獾Melesmeles

猫科Felidae

豹属Panthera

虎Pantheratigris

猫属Felis

猫Felissilvestris

熊科Ursidae

熊属Ursus

猬形目Erinaceomorpha

猬科Erinaceidae猬属Erinaceus

刺猬Erinaceusamurensis

按照层位关系,对所有可鉴定至属或种的动物进行量化统计,以明确各类动物在侯家寨遗址动物群中所占的比例。其中需要注意的是,鹿科动物种类繁多,不同种类的鹿科动物,在骨骼的形态上极为相似,目前,鹿科动物的种属鉴定主要依靠鹿角的形态进行区分。侯家寨遗址中出土的鹿类动物遗骸以肢骨为主,仅有少部分鹿角可以鉴定至确切的种。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鹿类肢骨,只能根据尺寸划分为大、中、小型三类,在本文的量化统计中,将所有鹿类动物进行了合并。

表一为侯家寨遗址各类动物的可鉴定标本数(NISP)和最小个体数(MNI)的量化统计结果。侯家寨遗址①层为现代耕土层,不做介绍。需要注意的是,相对哺乳动物而言,鸟纲和鱼纲的骨骼细小,受土壤埋藏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保存下来的概率低;此外,由于发掘年代早,侯家寨遗址并未对动物骨骼进行筛选,造成了部分碎小的骨骼被遗漏,进一步加剧了发掘过程中收集的鱼和鸟类骨骼远远低于先民当时的实际利用情况。

由表一中的数据可以看出,整体上,哺乳动物的骨骼数量最多,其次为软体动物,再次为爬行纲,最后为鸟纲和鱼纲。从可鉴定标本数(NI⁃ SP)看,哺乳动物占所有出土动物骨骼的79.2%,软体动物占7.6%,爬行纲占6.1%,鸟纲占4.2%,鱼纲占2.9%;从最小个体数(MNI)看,哺乳动物占所有出土动物骨骼的72.1%,软体动物占10.9%,爬行纲占4.8%,鸟纲占4.8%,鱼纲占7.5%。

以上各类动物骨骼的数量和所占比例反映出,哺乳类动物是侯家寨遗址先民利用的重点,是先民主要的肉食来源,其它动物则作为重要的辅助和补充。在哺乳类动物中,猪和鹿的骨骼数量最多。在可鉴定标本数中,猪和鹿占所有哺乳动物骨骼的比例为85%左右,其中,猪的骨骼占55.2%,鹿类占29.1%,其他各类动物共占15.7%;在最小个体数中,猪和鹿占所有哺乳动物骨骼的比例约为75%,其中,猪的骨骼占约50.9%,鹿类占23.6%,其他各类动物所占比例约25.5%。通过以上数据可知,侯家寨遗址中,猪和鹿是人们利用的重点,先民对它们的依赖程度明显高于其它动物。

四、相关讨论

(一)侯家寨遗址所在地区的古环境

侯家寨遗址所在的淮河中游地区,按照现在的气候区划分,属于北温带向北亚热带过渡的气候类型,一年四季分明,光照充足,受季风气候影响,降水集中于夏季,呈现出显著的季节性变化[6]。古气候的研究显示,距今8000~3000年为全新世大暖期[7];此外,安徽萧县黄口钻孔的孢粉分析表明,距今7500~5300年之间,该地区的气候温暖潮湿,植被为含针叶林成分的落叶阔叶林,气温比现今高1.5℃左右[8]。

侯家寨遗址的动物群中,鹿科动物占有极为重要的比例和地位。根据鹿角的形态可知,该遗址中至少存在梅花鹿、麋鹿、獐、麝、麂等。现今的野生梅花鹿、麝、獐、麂等多生活在安徽以南地区,喜山林、灌木丛和沿海草滩等植被环境。现生的麋鹿生活于长江中下游的沼泽地带,喜食嫩草和水生植物。此外,遗址中鉴定出一定数量的爬行类动物,其中,鼋、扬子鳄以及中华鲟等现今只生活在长江流域甚至更南地区。根据以上动物的生理习性及现今的地理分布可以推测,侯家寨遗址所在时期,当地的气温比现在高,周围水域资源丰富。通过侯家寨遗址的动物群组成可以得知,遗址所在时期,当地的水热条件比较优越、气候适宜、野生动物资源丰富,为该遗址的先民提供了极为充裕的自然资源,为当地社会和文化的

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表一// 侯家寨遗址出土动物骨骼的量化统计(NISP:可鉴定标本数;MNI:最小个体数;单位:个)

(二)猪的属性及相关问题探讨

侯家寨遗址出土的动物骨骼以猪的数量最多,占所有哺乳类动物骨骼的比例为50%以上,显示出先民对此类动物具有极高的依赖度。准确判断猪的属性,即家养或野生,对于科学地认识和理解先民获取肉食资源的途径及当时的生业经济模式至关重要。国内外学者曾指出,采用一系列标准、综合多重证据才能对家猪或野猪进行准确判定,这些判定指标包括数量统计、形态和尺寸、病理特征、年龄结构、特殊考古现象、食性分析、古DNA分析等[9]。现阶段对侯家寨遗址出土猪骨的研究处于初始阶段,仅能根据几种方法对猪的属性进行初步研究和判断。

(1)数量及比例

由表一可以看出,猪骨的数量和所占比例最高,其在哺乳动物中所占的比例,无论是可鉴定标本数还是最小个体数,均超过50%。有研究指出,当动物群中某一种动物的数量呈现出明显的优势,与野生状态下的整个动物群中各类动物的自然分布截然不同时,应是古人有意识饲养并使之大量繁殖的结果[10]。因此,由表一中各类动物骨骼的数量和比例可以推断,侯家寨遗址中猪骨的数量优势应与人类饲养和繁殖行为有密切关系。

(2)牙齿(M3)尺寸

猪在驯化过程中会造成牙齿尺寸的减小,M3的尺寸(最大长)作为一条区分家猪和野猪的判别标准,被广泛地应用于动物考古研究中[11]。根据前人的研究,下颌M3的平均长度小于39毫米的猪群中已经出现了家猪,但这并非否定大于这一值的猪群中也可能存在家猪;此外,雌雄性的牙齿尺寸也存在差异,这可能也会造成判别的误差[12]。

侯家寨遗址中,猪下颌M3的尺寸数据共34个。其中,小于39毫米的有21件标本;大于39毫米的有13件,其范围为39.27~45.67毫米。参照上文的判别标准,侯家寨遗址中极有可能同时存在家猪和野猪,并且,家猪所占比例略高。图一显示了所有猪下颌M3长度和宽度的尺寸数据,若以39毫米作为区分家猪和野猪的标准,小于39毫米的个体中,除一个个体外,其余数据分布较为集中;而大于39毫米的个体,其数据分布较分散,牙齿的尺寸范围大。此外,在41毫米处,所有数据可以划分为不同的两组。根据M3的尺寸数据分布可以推断,侯家寨遗址确已存在驯化的家猪,但家猪的驯化和饲养可能尚处于初级阶段,人工的控制强度略低,猪的牙齿尺寸和形态尚未发生剧烈变化。

图一// 侯家寨遗址猪下颌M3尺寸的数据分布

牙齿的尺寸除与人工驯化直接相关外,也会受到其他多种因素的影响,如环境、品种等。下颌M3长度作为区分家猪和野猪的一条判别标准,必须与其他证据相结合,才能进一步进行科学的判断。另外,侯家寨遗址中猪的牙齿尺寸数据量毕竟太小,无法代表整个遗址猪群的全貌。

(3)牙齿形态

除了尺寸外,牙齿的嚼面结构是牙齿整体形态的另一重要要素。同样,由于驯化原因,家猪和野猪在牙齿结构上存在一定差异,成为区分两者的重要参考。目前,国内学者多是通过对猪牙齿嚼面结构进行肉眼观察,凭借经验区分,归纳为:牙齿咀嚼面各齿尖的布局上,家猪的各个齿尖呈聚拢态,而野猪则较分散;家猪的副乳突不发育,野猪则有较多的副乳突。通过对侯家寨遗址所有M3的咀嚼面结构进行观察发现,仅一件M3呈现四叶的结构特征,各齿尖较为分散,测量数据显示,这一个体的M3长度为42.86毫米,远远超出了家猪的尺寸范围,由此推断该个体为野猪的可能性极大。但是,由于以上家猪和野猪牙齿的结构差异仅是个别学者的归纳总结,这一标准是否具有普遍适应性还需进一步验证。

除肉眼观察外,几何形态测量(Geometric Morphometrics)方法被越来越多地应用于对猪牙齿形态的分析中,国外学者利用这一方法成功地对多个遗址的家猪和野猪进行了区分[13]。现阶段,国内在这方面尚处于起步阶段,希望日后可以对侯家寨遗址的猪牙开展几何形态测量研究,以帮助我们对猪的属性有更科学的判断和认识。

(4)病理现象

线性釉质发育不全(Linear Enamel Hypop la⁃sia,LEH)是牙齿齿冠在形成过程中牙釉质的厚度上出现的一种缺陷,多是由于发育期的生理紧张所造成,表现为一个或多个齿沟或齿线[14]。考古遗址中的猪群,如果线性釉质发育不全呈现较高的发生率,则说明该种群所处的生存环境较恶劣。野猪和家猪的牙齿均可能会出现线性釉质发育不全,但有研究显示,家猪的LEH发生率明显高于野猪,这种高发生率多是由于人类的干预所造成的[15]。侯家寨遗址中共有10例猪的牙齿表面发现有线性釉质发育不全的现象,其在M1、M2、M3上分布情况分别为1/62(1.6%),3/60(5%),6/52(11.5%),这一发生率高于现生野猪,但明显低于时代稍晚的安徽尉迟寺遗址[16]。侯家寨遗址猪群线性釉质发育不全的出现率,反映出它们的生存环境相对较好,表明侯家寨遗址的先民对猪群的人工干预程度低,其食物的获取和供应相对较为充裕。

(5)年龄结构

先民对野猪的捕获,通常没有明确的年龄选择,随机性比较强,因此,各个年龄阶段(幼年、青年、老年)的个体均可以成为狩猎对象。哺乳动物生长到一定年龄阶段后,肉量的增长速度就会明显降低。古人饲养家猪的主要目的是为获取肉食资源,家猪饲养过程中,为保证最优的投入/产出比,先民通常会选择在产肉率最高时将其宰杀。有研究显示,猪在1~2岁时的产肉量最高,因此,如果某遗址中多为家猪,则会呈现以1~2岁为主的年龄结构特征[17]。

对动物死亡年龄的推断方法有多种,现阶段最常用的是根据动物牙齿的萌出与磨蚀和肢骨的骨骼愈合程度来推断。侯家寨遗址中猪的肢骨数量极少,因此,仅能通过牙齿的萌出和磨蚀程度对猪群的年龄结构进行重建。猪牙齿的萌出与磨蚀,参照的是英国安妮·格兰特(Annie Grant)的标准[18],分别记录下颌P4-M3的萌出和磨蚀程度,然后参考李志鹏提出的殷墟遗址猪下颌牙齿萌出与磨蚀的组合[19],对侯家寨遗址的每件猪下颌年龄进行推断。

侯家寨遗址中可以推断死亡年龄的猪下颌共84件,其年龄分布如图二。从第Ⅰ阶段(0~4月)至第Ⅶ阶段(大于37个月)均有个体存在。1~2岁之间(Ⅲ-Ⅴ阶段)死亡的猪所占比例超过50%,反映了先民对其宰杀时间具有一定的选择性,这部分猪应是先民为了获取最大的肉量产出而进行宰杀的。与此同时,死于0.5岁以下和2岁以上的个体也各占一定的比例,而这些猪显然并非是在其肉量产出最优时被宰杀的,与饲养家猪获取肉食的目的并非完全一致。

图二// 侯家寨遗址猪群的年龄结构

为与前文猪下颌M3的尺寸进行综合分析,对M3尺寸大于40毫米的个体的死亡年龄进行了统计。结果显示,M3长度大于40毫米的个体中,共有9件可以获知年龄信息,其死亡年龄均在Ⅴ阶段及以后(即2岁以后)。综合两方面的数据可知:牙齿尺寸偏大(大于家猪的M3尺寸范围)的个体,其死亡年龄亦偏老,这些个体为野猪的可能性极大。

综合侯家寨遗址猪群的死亡年龄结构可以看出,虽然整个猪群中各年龄阶段均有个体死亡,但是1~2岁之间的个体所占的比例最高,占整个猪群的50%以上,整体上反映了人们对猪的宰杀时间具有一定的选择性,符合饲养家猪以获取肉食资源的基本规律。但是,少量个体在幼年或老年时被宰杀,这可能与该遗址先民对家猪的饲养和管理水平比较低有一定关系。需注意的是,M3尺寸超出家猪范围的个体(>40毫米),其死亡年龄均偏老,结合两方面的证据推断,这些个体极可能是捕获的野猪。

综合以上多方面对侯家寨遗址猪群属性的判断和分析可知,侯家寨遗址的猪群中既有家猪又有野猪,且以家猪为主。大多数猪被宰杀于产肉量最高的1~2岁之间,说明人们已经了解猪的生长习性,掌握一定的家猪饲养策略和技术。但是,一定数量和比例的野猪的存在,以及较低的牙齿线性釉质发育不全的发生率,暗示了此时先民对猪的管理和控制强度并不高,尚处于家猪饲养的初期阶段。

结合表一可知,侯家寨遗址的先民主要依靠哺乳动物来获取肉食资源。通过对猪的属性分析可知,当时已经普遍存在家猪饲养,这是侯家寨遗址的人们获取肉食资源的最主要途径。与此同时,野猪、鹿科等野生动物亦是其重要的肉食补充。

(三)与双墩遗址的比较

侯家寨遗址与邻近的双墩遗址,在文化面貌上呈现出高度的相似,体现在两个遗址众多的出土器物上可见很多相同或相近的文化因素。尤为重要的是,两个遗址中均出土了数量较多的带刻划符号的陶器、鹿角勾形器及祖形支架等极具代表性的器物,反映出两个遗址之间存在极为密切的关系。因此,综合两个遗址的动物考古研究,对于全面认识这一时期这一地区的生业经济活动具有重要意义。

通过对比两个遗址出土的动物种类及数量、比例等发现,两个遗址在动物利用上存在较明显不同[20]。(1)双墩遗址出土了大量的软体动物遗骸和鱼骨,尤其是螺,数量多达几十万件;相比之下,侯家寨遗址中仅出土了少量的淡水类软体动物遗骸,几乎全为双壳纲,以及极少量鱼类骨骼。(2)双墩遗址中有大量的鹿科动物骨骼(原文指出鹿类动物占狩猎动物的69%),侯家寨遗址出土的哺乳动物中,虽然也有大量鹿科动物骨骼,但是,整体上以猪为主(猪骨占所有动物的50%以上)。(3)双墩遗址中发现了数量较多、尺寸较小的网坠,而侯家寨遗址中仅发现几件网坠。

综合以上诸方面的数据可以推断,捕捞和狩猎活动在双墩遗址中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相比之下,侯家寨遗址虽然也存在对淡水资源的利用,但是对其依赖程度远不及双墩遗址;鹿科动物对双墩遗址先民的肉食贡献较大,侯家寨遗址先民捕获野生动物的活动不如双墩遗址频繁,相比之下,家猪饲养对其居民的肉食贡献则较高。

两个遗址在生业经济上的差异,除受到各自居民的行为习惯的影响外,应与各自所在地区的局部环境和资源情况密切相关。双墩遗址地处淮河沿岸,遗址所在地距离淮河的直线距离最短仅5公里。双墩遗址在发掘过程中发现有疑似洪水作用形成的钉螺层,共6层平行层沉积,表明遗址当时距离河流极近,为捕捞活动提供了便利条件和充裕的资源。侯家寨遗址,虽然同样地处淮河流域,但其距淮河的距离则相对较远(60公里),这或许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侯家寨遗址的居民对淡水资源的利用。由此可见,虽然两个遗址在文化面貌上显示出极为密切的关系,但是在各自的生业经济方式上仍存在明显不同,这极大程度上受到了局部自然环境和资源差异的制约。此外,根据目前正在进行的双墩遗址的发掘工作可知,该遗址作为区域性大型(或高等级)聚落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两个遗址生业经济上的差异是否与两者的属性有关也是值得考虑的因素。但是,现有的两个遗址的动物考古数据均来自于约300平方米的发掘面积,无法代表两个遗址的全部面貌,仍需日后进行更多的相关研究。

五、淮河流域史前先民的肉食资源获取途径

袁靖研究和总结新石器时代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先民的肉食资源获取方式指出,整体上黄河流域以家猪饲养为主,而长江流域则强烈依赖渔猎的方式[21]。淮河流域地处两大河流的过渡地带,动物考古工作相对薄弱,这一地区史前先民肉食资源的获取方式则仍不甚清晰。

淮河流域曾有少数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的考古遗址进行了动物考古的相关研究。早在距今9000年前的淮河上游的河南贾湖遗址中出土了一定数量的猪骨,但其所占比例较低,贾湖遗址第七次发掘所得的动物遗骸中,猪骨的数量仅占10%。但是,多方面的证据显示,贾湖遗址毫无疑问已经开始了家猪的人工饲养[22]。河南驻马店杨庄遗址包括石家河文化、龙山文化和二里头文化时期的文化遗存。其中,该遗址的二期和三期出土了少量的动物骨骼,但是没有具体的数量统计,仅指出其中包括少量猪骨。猪的年龄结构显示,二期以幼年个体居多,三期时,老年个体多,其次为成年个体,反映了家猪饲养技术的进步[23]。淮河中游地区,比侯家寨遗址时代略早的安徽石山子遗址中,出土的猪骨比例约占所有哺乳动物的30%[24]。与侯家寨时代相近的双墩遗址中,同样出土了大量猪的骨骼,但是缺乏量化统计[25];管理对双墩遗址出土猪骨的年龄结构、牙齿尺寸及稳定同位素的综合分析指出该遗址存在家猪[26]。年代稍晚的尉迟寺遗址,其大汶口文化层中,家猪的骨骼占所有动物的51%[27]。淮河下游地区,江苏高邮龙虬庄遗址,年代距今6800~5500年,遗址中出土家猪所占的比例(MNI)为34%[28]。江苏沭阳万北遗址,其新石器时代地层中,家猪所占的比例高达78%[29]。

综合侯家寨及以上诸遗址的动物考古数据可以看出,淮河流域自新石器时代中期开始,既已存在饲养家猪的活动,至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相当于中原地区仰韶文化时代,家猪的饲养得到了较大发展,饲养家猪成为先民获取肉食资源的主要途径。但是,整个淮河流域,家猪的饲养和发展存在明显的地域性差异。与淮河下游地区相比,淮河中、上游地区,虽然家猪的数量由早至晚呈现逐渐增加的趋势,但其所占的比例始终未超过50%;而在淮河下游地区,家猪骨骼占所有动物骨骼的比例曾一度高达70%以上,反映了淮河下游地区家猪饲养的发展程度较高。

淮河上、中、下游,各自所在地区的地理环境和自然环境不尽相同,其各自所属的考古学文化系统,彼此之间虽然存在联系和互动,但区域性特征仍占主流。因此,淮河流域不同地区,先民对猪的饲养和管理、肉食资源的获取途径等,除受到当地的自然环境和资源制约外,与各自的文化系统、先民的行为习惯等密切相关。总体而言,地处长江和黄河之间的过渡地带,淮河流域地区的先民,他们获取肉食资源的方式呈现出与南、北方均不尽相同的地方性特征:在已经开始饲养家猪的情况下,先民始终保持捕捞和渔猎的传统,来补充和满足自身的肉食需求。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淮河流域所涉及地域范围极广,现有的动物考古研究数据极有限,而且绝大多数遗址由于发掘时代早,未进行筛选,这在很大程度上会造成包括鱼类在内的小型动物骨骼的遗失,从而难以正确评估捕捞(渔)经济在先民经济生活中的地位。因此,在淮河流域今后的考古发掘过程中,系统、全面地收集所有出土的动物骨骼,对于客观、真实地复原当时社会和经济活动至关重要。

六、小结

侯家寨遗址经过1985~1986年的发掘,在面积仅375平方米的发掘范围内出土了如此多的动物骨骼,为我们认识当时的生业经济活动提供了重要的材料。通过动物种属鉴定和量化统计得知,该遗址先民的肉食资源获取途径以家畜(家猪)饲养为主,同时辅以渔猎和捕捞。通过对双墩等多处遗址的综合分析,对淮河流域史前先民获取肉食资源的方式和途径有了初步的认识。家猪饲养作为古代经济和社会活动的重要内容,现已成为动物考古研究必不可少的重要部分,稳定同位素分析技术通过对动物进行食性分析,可以为揭示古代先民对家猪的饲养和管理提供关键信息。目前,关于淮河流域史前家猪的饲养研究仍较为薄弱,希望今后可以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致谢:本文所涉及的动物骨骼遗骸由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动物种属鉴定和整理工作过程中得到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罗运兵研究员、宿州学院陈艳博士的大力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1]阚绪杭:《定远县侯家寨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简报》,《文物研究》1989年第5期。

[2]〔瑞士〕伊丽莎白·施密特著、李天元译:《动物骨骼图谱》,中国地质大学出版社1991年。

[3]〔苏联〕格罗莫娃著、刘后贻等译:《哺乳动物大型管状骨检索表》,科学出版社1960年。

[4]〔英〕西蒙·赫森著、马萧林等译:《哺乳动物骨骼和牙齿鉴定方法指南》,科学出版社2012年。

[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科技考古中心:《考古遗址出土动物骨骼图谱》,文物出版社,待刊。

[6]金权:《安徽淮北平原第四系》,地质出版社1990年,第75-84页。

[7]施雅风:《中国全新世大暖期气候与环境》,海洋出版社1992年,第1-19页。

[8]黄润、朱诚、郑朝贵:《安徽淮河流域全新世环境演变对新石器遗址分布的影响》,《地理学报》2005年第5期。

[9]袁靖:《中国古代家养动物的动物考古学研究》,《第四纪研究》2010年第2期。

[10]袁靖:《动物考古学揭密古代人类和动物的相互关系》,西北大学文化遗产与考古学研究中心编《西部考古》,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82-95页。

[11]Evin A.,Cucchi T.,Escarguel G.,Owen J.,Larson G.,Strand Vidarsdottir U.,Dobney K.,2014.Using Tradi⁃tional Biometrical Data to Distinguish West Palearctic Wild Boar and Domestic Pigs in the Archaeological Re⁃cord:New Methods and Standards,Journal ofArchaeo⁃logical science(01).Row ley-Conwy P.,Albarella U.,Dobney K.,2012.DistinguishingWild Boar from Domes⁃tic Pigs in Prehistory:A Review of Approaches and Re⁃centResults,JournalofWorld Prehistory(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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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ucchi T.,FujitaM.,Dobney K.,2009.New Insights in⁃to Pig Taxonomy,Domestication and Human Dispersal in Island South East Asia:Molar Shape Analysis of Sus Remains from Niah Caves,Sarawak,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Osteoarchaeology(04).Cucchi T.,Hulme-Bea⁃man A.,Yuan J.,Dobney K.,2011.Early Neolithic Pig Domestication at Jiahu,Henan Province,China:Clues from Molar Shape Analyses Using Geometric Morphomet⁃ric Approaches,JournalofArchaeological Science(01).

[14]〔英〕凯斯·道伯涅、袁靖、〔比利时〕安东·欧富恩克、〔英〕安波托·奥巴莱拉、〔丹麦〕皮特·罗莱-康威、杨梦菲、罗运兵:《家猪起源研究的新视角》,《考古》2007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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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国平;校对:黄苑)

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Prehistoric Subsistence in theM idd le Reach of the Huai River:Approached Through the Animal SkeletonsUnearthed from the HoujiazhaiSite in AnhuiProvince

DAILing-ling1TAOYang2KANXu-hang3
(1.DepartmentofHistory,AnhuiUniversity,Hefei,Anhui,230039;2.HubeiProvincial Research Institute of CulturalRelicsand Archaeology,Wuhan,Hubei,430077;3.AnhuiProvincialResearch Institute ofCultural Relicsand Archaeology)

The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and researches on themiddle reach of the Huai River in the recent years have revealed the important role that this region played in the evolutionary process of prehistor⁃ic Chinese culture.Subsistence as the material bas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prehistoric societies provides valuable data and an important research perspective for studying the societies and cultures in the ancient times and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of present day.This article investigates how the inhabitants had developed and utilized animal resource by exam ining the animal skeleton remains unearthed from the Houjiazhaisite located in Dingyuan,Anhuiprovince.The article also exp lores the subsis⁃tence of prehistoric peop le living in the Huai River valley by incorporating results from previous research on Shuangdun and other ancient sites.

Houjiazhai site;zooarchaeology;the Huai River valley;prehistoric subsistence

K 871.13

:A

2016-07-04

戴玲玲(1987—),女,安徽大学历史系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动物考古、科技考古。陶洋(1983—),男,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主要研究方向:动物考古。阚绪杭(1949—),男,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新石器时代考古、商周考古、田野考古等。

本研究得到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16AKG001)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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