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无限 大道胜天——追记涂又光先生的“人师”与“经师”观

为师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也， 且“传道”先于“授业、解惑”，这是自古至今对于教育工作者使命的最好诠释，由是引出了关于经师与人师的话题。人们常常用一句话来比喻好教师的可遇而不可求，即所谓“经师易得，人师难求”：传经论道、教授知识的老师普遍存在，而真正以身垂范、引领学生灵魂、影响学生做人立世的师者则实为难得。这是人们关于“经师”与“人师”论述的一般意义。但实际上，追根溯源，所谓“经师”与“人师”的含义远不止于此，且有着更为丰厚深刻的内涵。每每思及这个话题，总是想起已故老师涂又光先生，早在二十年前，涂先生曾就这个问题提出过独到的精辟见解。

经师与人师的提法源于东汉《后汉记》，其中记载了一个故事：博学多才且为人高尚的士子郭泰受人敬仰，学人魏昭为了追随老师学习宁愿为仆侍奉身边。他说“经师易遇，人师难遭”，因而“愿在左右，供给洒扫”，最后终成大器。后来，《礼记》据此提出了“经师易得，人师难求”，这句话延至后世，影响深远，为人们广为传播。但是，涂先生以其博古通今的丰厚学养以及不断求问的学术探索精神，对此进行了更为深刻的考证与思考，提出了独特深刻的思想见解。涂先生指出，“人师”这个词最早在典籍中出现，是始于公元前三百年的《荀子》。据典籍载，“人师”这个词在《荀子》中共出现过三次，分别在“儒效”篇、“王制”篇、“议兵”篇，三次所说“人师”的意思差不多，但被引用最多的说法出自“儒效”篇：“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类莫不服，夫是之谓人师。” 由此，涂先生认为，《荀子》中所说的“人师”并不是指课堂上的教书先生，而主要指以天子、诸侯为代表的士大夫群体，“人师”的责任首先应该是执政者的责任，他们在教育活动中起着主导的作用。其次，从广泛的意义上，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大官小吏，包括教师在内的社会各类人士都应该通过教育活动起到“人师”的作用，这就是古代倡导的士大夫群体的君子理想人格与典范。涂先生认为这个思想是十分宝贵的，这也应该是最早的关于国家执政者对于在“人师”方面引领作用的论述，对于今天国家对于教育的责任、全社会参与教育具有重要的意义。根据对这个思想的阐述与研究，涂先生当时就对大学教育在对人的精神引领与灵魂影响的问题上表示出忧虑，他指出，现今的大学教育在培养人的思想政治工作方面下的功夫、起的效果是十分有限的，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人师”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必须从国家层面入手，解决办学宗旨的问题，至上而下造就大批“人师”，在大学教育过程中发挥作用，培养出有道德、有知识的青年人。

追记涂先生的精深思想，思考今日大学之教育，深感“经师”与“人师”论具有丰富深远的意义。

第一，办大学首要解决办学方向的问题，这是国家办教育的根本责任。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会议上，总书记提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关系高校培养什么样的人、如何培养人以及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因此，立德树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学的根本任务。只要牢记这个根本宗旨，我们今天的大学教育，才能实现教育的目标，使学生先“成人”再“成才”，成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承担起家国天下的重任。涂先生通过对中西方教育深刻的研究与思考，较早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指出，中西方大学同样存在着道德教育的深刻命题。布鲁贝克在其《高等教育哲学》中，专门有一章论述“University as Church”，探讨大学要在某方面起到教会宗教精神的作用，这是西方的思维。中国有自己的好东西，应该在自己的本根中去找，抓住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在精神文明的传导与发展方面发挥作用。

第二，教育不仅是学校的问题，必须全社会关心教育，“人师”不仅是教师的事情，从政府到社会，从家长到老师，都要尽“人师”之责。一个学生的成长过程，是他的灵魂不断汲取营养、全身心不断成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无处不在的各种影响，而这个过程中，“人师”要作为一个“集成”的力量发挥综合的效用，因而，环境育人是学生人格塑造的重要因素。为此，涂先生高度重视“境界教育”，提出了他著名的“泡菜坛子”理论，说大学就像一坛泡菜，无论里面的菜品如何五颜六色，关键在于坛子中的“老坛汁”的味道。在一个环境浸润久了，自然会生成这个环境中的“气味”。大学要善于营造一个健康、正向、浓郁学术氛围的优良环境。这也是从方法论上为高校思想政工作“全过程育人、全方位育人、全员育人”所做的重要立论。

第三，“人师”兼“经师”是教育工作者的职业标准，也是重要责任。德才兼备、有容乃大是古士大夫君子理想人格的典型体现，也是中国教育文化传统的生动写照。延至今天，则是教师群体“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的职业规范和道德标准。教师不仅要成为知识的权威、科学的导师，而且要成为道德的师长、行为的楷模，不仅要做学生专业教育的良师,还要成为学生成长生活中的益友。因为，只为“经师”不足以示范，只为“人师”不得以教人，只有“人师”“经师”，一身兼得，才能成为受学生欢迎、为世人尊敬的一代良师。

自国家制定每年的9月10日为全国教师节以来，今年已是第33个年头，教育部确定了“迎接党的十九大，做好学生的引路人”的教师节主题。“做好引路人”，这是国家对做一名优秀教师的最高期许，因为走什么路，如何行走，走到哪里，这是关乎学生一生的事情，特别是在每个人人生的关键时刻，导引、帮扶、鼓励的力量会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重要影响，而只有人师经师、德才兼备的师者才能够当此重任。行文至此，在脑海中不断涌现从小到大受教平生的不同的老师的侧影与群像。不断问自己，在记忆中最为深刻、平生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老师是谁？很多亲切的、温暖的、敬慕的、甚至肃严的面孔略过脑海。欣慰的是，沿着他们的足迹——“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致敬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