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庆华
他伏在桌子上,拿笔在纸上划线条,直的,斜的,弯曲的。有胳膊有腿儿。最后在上面的空白处加个圆。人。
哪怕是阎王小鬼来敲敲门呢!他说,眼睛里满是忧郁。很有一段时间了,每当孤独感袭来,他总要狠狠病上一阵子。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他为自己凄凉的境遇悲痛欲绝。
见他这样,猎狗和狼站得齐齐整整,规规矩矩。
猎狗是他的得力助手,对主人尤其忠诚。比如,遇到危险,猎狗会毫不犹豫地把危险引向自己,保护他免受伤害。对此他十分满意,常常拿猎物的内脏奖励它。这让猎狗感到无比的荣耀,更加卖命地干活。有天居然为他捕到一匹狼。当时狼瞪着惊恐的眼睛,对他不停嘶吼。
他给它一枪托。他用“饥饿法”驯服狼,成为他消遣时光的宠物。现在的狼吃树叶,吃青草,性情温顺。根本不用绳牵就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走。有时刚想让它表演个节目解闷,不等费神吩咐,就会读着他的心思打滚,倒立,翻跟斗,活像一只哈巴狗。
就这么坐了许久。他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太听话,太服从,他才不舒坦,才觉得孤单。一股冷冷的火气顿时窜上头顶。
他把“人”揉成团塞进嘴里吃掉,看仇人一样看一眼猎狗和狼。它们立刻全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闪烁的目光不知该投向哪。它们肯定没想气他,可它们的样子活活要气死他。颤颤巍巍,瑟瑟缩缩。好像他是魔鬼,会随时陷入他的魔法里受折磨,好像他这儿随时准备好了枪子儿请它们吃。他就弄不明白,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可怕么?
一个人的世界,静的恐怖。他听见寒气兹兹叫着,顺着脚心钻入体内。不由打个激灵。冷。忽然很想喝几口羊肉汤暖暖,想的不得了。猎狗得令窜出去。
时间不长,门吱呀一声有了响动。一只羊撂到他面前。羊四蹄一蹬站起来,抖落身上的尘土放松筋骨。然后毫无惧色地直视他的眼睛,眼一眨不眨。渐渐地,他被看得舒服极了。别的不说,单是它的不怕就让他感动得心碎。他几乎要落泪了。
他走到晾肉架下边,从铁钩子上卸下一块肥瘦均匀相间的肉块,摆在羊面前,羊吓得躲进旮旯,闭上眼睛打颤。他割下一刀扔进嘴里大嚼,启发它,逗引它。它把眼睛闭得更紧了,咬紧牙做绝食状。下顿,滴血的鲜肉它还是不吃。下下顿,鲜肉开始腐烂变质发臭。下下下顿,饿羊大刀阔斧,嘁哩喀喳把狼给吃了。骨头渣都没剩星点。“饥饿法”再次奏效。
这只羊在他眼里棒极了。大脾气的小东西,骨子里全是傲气和霸气。他哈哈大笑。这让他吃惊不小,自己居然会笑了。
哦,我的朋友。他拍着它螺旋状的大角,喜欢得咬牙切齿。
大出意料的是,他的朋友受到肯定忽然人来疯发作,猛地转身又是一口,咬死了跟自身一样大的猎狗。他的太阳穴暴跳,第一反应给它一枪,但是胳膊抬到半路改了主意,缓缓退回原位。怒气变成了诅咒,他快乐地诅咒着该死的狼,该死的猎狗。他用宽容与大度来包容朋友的任性。
几天后的一天。他抖擞精神,再次扛起猎枪。
他倾尽全力,见到猎物的影子就穷追不舍,累到吐血也在所不惜。然而,战绩并不理想。辛苦一天,只捕到些鸡零狗碎。
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了。回来的路上,他隐约有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神经紧绷到极限。
见他进门,他的朋友摇晃着脑袋,兴奋地跳跃转圈,发出欢快的叫声。大概是想显露它吃肉的本领,让他高兴高兴。左扑右腾,他拿命换来的猎物顷刻间被消灭得爪干毛净。他脑袋一懵,差点没气晕过去。旋即脸上恢复凝重,狰狞。
妈的,太过分了,这还是羊吗?他气鼓鼓地骂了一句,愤愤地往猎枪装子弹。如果再让这只羊这么吃下去,自己就得向饥饿妥协,不得不改变习性,去啃树皮吃青草。
他握紧猎枪,后退几步。举枪,瞄准。就在这时,他的朋友突然对他目露凶光,释放出强大的恨意。不等他扣动扳机,一下子把他扑倒,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