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维吾尔语句子结构比较

2017-02-10 05:58海友尔阿布都卡迪尔
双语教育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复句维吾尔语主句

海友尔·阿布都卡迪尔 王 莉

(喀什大学 中语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7)

语言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记录文化的载体。因此,一个民族的文化特点在语言中会有所反映,语言的各个层面包含着丰富的社会文化因素。语言既是思维的主要工具,也是思维的主要表现形式,语言和思维有着直接的关系。语法作为思维的工具在表达思维结果时,从句子的整体结构中透露出该民族独特的文化因素和心理因素。句法是语法的核心部分,它研究的是词语相互组合成句子的规律。句法和形态变化规则是在某一个句子结构中词语相互组合的规则。在形态变化丰富的语言中各种语法关系通过形态变化来体现,这种情况下,形态变化作为语法研究的重点;在缺乏形态变化的语言中各种语法关系通过语序和关联词来体现,这种情况下,句法和语序作为语法研究的重点。由于各种语言的语法特点不同,语法研究的侧重点也就不同。在研究汉语—维吾尔语语法现象时会发现,汉语用语序、词汇手段构成的句子,维吾尔语则用语法手段来与之对应。正因为如此,在汉语教学和翻译实践中,汉语和维吾尔语句子结构的差异往往是语言学习和跨文化交际中存在障碍的重要原因。

思维方式制约句子结构,不同文化之间的思维方式有同有异。①我们在检查维吾尔语专业及汉语专业学生的作业时会发现,汉语式的维吾尔语句子和维吾尔语式的汉语句子恐怕正是基于此而出现的。在双语教学中,除了语言对比研究外,还有必要进行汉语和维吾尔语思维方式的对比研究。本文拟从词语和句子的构成,句子成分的位置,句子成分的不平衡现象等角度探讨汉语—维吾尔语句子结构中存在的差异问题。

一、词语和句子的构成

汉语—维吾尔语两种语言句子结构形式的差异是非常明显的,这种差异最基本的表现为汉语句子重意合,维吾尔语句子重形合。由于汉语—维吾尔语两种语言句子结构的明显差异,维吾尔语专业的学生学习维吾尔语丰富的形态变化形式就会感到很难掌握其规律,特别是分不清复句中各分句之间的语法关系。而汉语专业的少数民族学生则很难理解和分析汉语独特的兼语句、无形态标记的被动句及双重否定句等。相对而言,汉语句子较为简练、结构分散、缺少形态变化。汉语句法关系主要靠词序和语义关系表达,并不追求形式上的完整,往往只求达意,而维吾尔语语法成分有其独立作用,比较注重句子结构形式的完整性和逻辑的合理性。汉语—维吾尔语词语和句子成分的组合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汉语重意合,维吾尔语重形合

汉语中词与词、句与句常通过意合法来组合,句子的意义和顺序比较清楚,词的搭配灵活,形态构词较少。维吾尔语中词与词、句与句常通过各种形态构词或后置词来连接,形态范畴多,词的位置相对较固定。汉语复句的两个分句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通过意合法来组合,一般不常使用关联词,而在维吾尔语中则要通过关联词或后置词来组合。汉语中句义重点通过整体句子来体现,而维吾尔语中则通过人称代词和形态构词来体现,如例(1)-(4)。

(1)bygyn mɛn køryʃyʃ munasiwiti bilɛn bir qanʧɛ ɛʁiz søz qilaj.

今天见个面,我讲几句话。

(2)ʤajlarniŋ ʃaraiti wɛ ɛmili ɛhwali oχʃaʃ ɛmɛs,ʃuŋa islahatta hɛmmini“birtajaqta hɛjdigɛn”bilɛn bolmajdu.

各地条件和情况不同,改革不能“一刀切”。

(3)maarip ʤɛhɛttɛ mɛsilɛ nahajiti køp,ularni rɛtlɛʃ kerɛk.

教育方面的问题成堆,必须理出个头绪来。

(4)partijiniŋ esil ɛnɛnisigɛ warisiq qilajli wɛ uni ʤari qildurajli.

继承和发扬党的优良传统。

例(1)原文中没有任何关联词语,两个分句用意合法来连接。如果译文不使用后置词munasiwiti bilɛn,两个分句就不能实现自然连接;例(2)原文没有使用“因此”,如果译文不使用表原因的关联词ʃuŋa,则不能体现出两个分句之间的因果关系;例(3)中如不加人称代词ularni,就会给人以意义重点不突出的感觉,上下文不能自然衔接;例(4)中warisiq qiliʃ“继承”需要向格,ʤari qilduruʃ“发扬”需要宾格的搭配,中间加一个由宾格连接的第三人称u来指代党的优良传统。

(二)汉语靠语序,维吾尔语靠形态变化来组词造句

汉语中几个动词和相关的成分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按顺序表示动作的整个过程,这种特点在连动句中尤为突出,符合汉语表达的思维方式。但在维吾尔语中,这种句子的成分主要靠副动词、后置词和各种构形词缀来连接,如例(5):

(5)u ornidin dɛs turdi-dɛ,haʤɛtχaniʁa aldirap kirip ɛjnɛk aldida toχtidi wɛ loŋgini elip jyzidiki ʤarahɛtkɛ sep selip qaridi.

他跳起来,连忙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拿到毛巾,仔细擦看脸上的伤口。

例(5)中如不使用dɛ、diki、ip、wɛ,就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意义。另外,在定中词组中汉语不用前置词,维吾尔语从搭配上考虑,在定中词组中间会加一个后置词来连接词组。如 mɛsiligɛ bolʁan qaraʃ“问题的看法”、lenin hɛqqidɛ hekajɛ“列宁的故事”、jeziq wɛ søzlyk“文字词汇”等,如不加bolʁan、hɛqqidɛ、wɛ等后置词和连接词,就会产生歧义。

二、句子成分的位置

句子成分的位置和顺序由该语言的语法规则所决定。汉语句子的基本结构是主语+谓语+宾语;维吾尔语句子的基本结构是主语+宾语+谓语。汉语是谓宾关系,而维吾尔语是宾谓关系。由于作者的语言风格不同,心理特点不同,句子成分在不同的语言中占有不同的位置。

(一)句子成分的倒装形式

汉语中为了强调、突出某一个概念,打破句子的一般顺序,把修饰语特意放在中心语的后面,由于维吾尔语是形态语言,倒装不符合维吾尔语的表达习惯。除了诗歌中押韵的需要,一般条件下不能随意调换句子成分。维吾尔语倒装句的形式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为了强调,特意把修饰语放在被修饰语的后面,维吾尔语按正常顺序移到被修饰语的前面,如例(6)和(7):

(6)dɛrwazidin kirgɛndila udulda qardin jasalʁan nahajiti hɛjwɛtlik ʧoŋ ikki adɛm kørynɛtti.

一进门,迎面堆了两个大雪人,很威武。

(7)u bir qolida puʧuq tawaq selinʁan sewɛt køtyrgɛn,bir qolida øz bojidin uzun tøwɛnki uʧi jerilʁan bambuk tajiqini tutqan idi.

她一手提着竹篮,内装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高的竹竿,下端开了裂。

例(6)中“很威武”本应该放在“大雪人”的前面,但为了起强调作用,特意放在中心语“大雪人”的后面;例(7)中“破碗”“下端开了裂”,也是特意放在被修饰语的后面起强调突出作用的。如果维吾尔语按汉语句式表达,就会词语不连贯,而且维吾尔语句子结尾不能用形动词或副动词停顿。

2.汉语—维吾尔语复句各成分的语序基本相同,彼此可以找到对应关系,但是由于句法结构和修辞特点不同,汉语—维吾尔语复句中正句和偏句的位置会有所不同,如例(8)-(10):

(8)aŋ turmuʃni ɛmɛs,turmuʃ aŋni bɛlgilajdu.

是生活决定意识,而不是意识决定生活。

(9)jerim jolda kaʃila køryliʃtin saqliniʃ yʧyn,mɛn matorni bir qur tɛkʃyryp ʧiqtim.

我把发动机重新检查了一遍,以免中途发生故障。

(10)uniŋ nam ʃɛripi nurʁun adɛmlɛrgɛ natonuʃ bolʁan tɛqtirdimu uniŋ χaraktiri meniŋ nɛzirimdɛ wɛ meniŋ qɛlbimdɛ uluʁ χaraktir hisaplinidu.

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例(8)中,汉语“是……而不是……”的并列关系的复句中肯定在前,否定在后,而在维吾尔语中否定在前,肯定在后;例(9)中,汉语用“以免”“以便”“免得”等关联词连接的目的关系复句中偏句在前,正句在后;一般情况下,维吾尔语中正句在前,偏句在后;例(10)中,一般情况下,汉语—维吾尔语复句中正句和偏句的位置是固定的,汉语“虽然……但是……”等格式的转折关系是常用的句式,但有时作者的语言风格不同,语体风格不同,会特意变换正句和偏句的位置以产生特殊的修辞效果,由于维吾尔语复句各成分的位置固定,是不能调换正句和偏句的位置的。

(二)语序中的心理因素

汉语—维吾尔语中词与词组的顺序除了遵循语法规则以外,还会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特别是描写某种事物时的描写顺序,描写角度不同,如例(11):

汉语中描写人物外表的顺序是从整体到细节,而维吾尔语是从细节到整体。例(11)中,维吾尔语中把“脸”“浓眉”“单眼皮”“大眼睛”“胡茬”放在“男子”的前面,改变成修饰语。

观察一个人的外表时,一方面受到个人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民族心理因素的影响。由于不同民族观察事物的着眼点不同,重要与次要的分类法不同,词语的排列顺序也就不同。汉语习惯的排列顺序是身高、年龄、着装,而维吾尔语习惯的排列顺序是着装、年龄、身高,如例(12):

汉语把身高放在首要地位,维吾尔语则把着装放在首要地位。

(13)u pukɛj jeniʁa kelip somka,qɛlɛm qutisi,hɛr χil hɛr jaŋza mɛʃiq dɛptiri qatarliq bir døwɛ nɛrsɛ setiwaldi.

他走到柜台前,一下子买了一堆东西:书包、文具盒、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练习本,还有全套的文具。

1.多层定语的位置

维吾尔语中两个以上的定语修饰、限制中心语时,按照从近到远、从小范围到大范围、从次要概念到重要概念排列,但汉语中完全相反。汉语—维吾尔语中修饰、限制中心语的多层定语的排列顺序有所不同。维吾尔语中句子成分的逻辑关系和形态变化形式决定着多层定语的排列顺序。

汉语中数量词、形容词性词组同主谓关系、谓宾关系、偏正关系的词组一起修饰、限制中心语,维吾尔语中数量词、形容词紧跟中心语。

例(14)中“一个”修饰的不是“眼睛”,而是“人”。“一个”和主谓词组“眼睛瞎了”一起修饰中心语“人”。如果按汉语顺序排列bir køzi ɛma bolup qalʁan adɛm,那么在维吾尔语中意义就变了。

例(15)中形容词“新的”和谓宾词组“抗日”一起修饰中心语“统一战线”。如果在维吾尔语中,仍按汉语顺序排列,那么意思就会变成“新的日本”。

在多层定语的句子中,汉语表示地点的定语在前,表示人的定语在后,维吾尔语与此相反,如例(16)和(17):

例(17)中维吾尔语如按汉语原文顺序排列,意义就会变成在北京读书的是西哈努克亲王本人了。

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着:我在摧毁一切障碍。我的手杖上则是:一切障碍在摧毁我。共同的是这个“一切”。[11]550

2.多层状语的位置

多层状语的维吾尔语句子中表示地点、对象的状语一般情况下放在表示方式方法的状语之前,而汉语完全相反,如例(18)和(19):

例(18)中如维吾尔语译文不调整句子成分的位置,那么rawan“流利地”就会直接修饰χatirɛ“笔记本”,造成语句歧义;例(19)中如维吾尔语译文中表示方式的状语“亲切地”与表示对象的状语“对那个青年”调换了位置,也会产生歧义。

由于汉语、维吾尔语两种语言句法形态不同,状语的顺序也就不同,如例(20)和(21):

汉语—维吾尔语中宾语的位置不同,翻译过程中状语的位置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因为语言习惯、句子结构、思维方式不同,汉语—维吾尔语相同意义的句子中句子成分的位置有时也会大有不同。

三、句子成分的不平衡现象

汉语—维吾尔语句子成分的作用有时也有所区别。二者间,不仅相同的意义可能会用不同的句型表达,而且还会用不同的句子成分及方法来表达。

(一)无主句和有主句

无主句的使用是汉语中的普遍现象,维吾尔语中只要是完整的句子,就有主语。汉语中使用无主句有两种情况:一是说不清主语时使用无主句;二是即使没有主语也能表达清楚的情况下就不用主语。但是,因句子成分的位置不同和维吾尔语动词的体的要求,在相同意义的对应关系中,汉语用无主句表达,维吾尔语则要用有主句表达(见表1)。

表1 汉语—维吾尔语无主句和有主句的对应关系

(二)汉语用补语,维吾尔语不用

汉语动词谓语中为了强调原因和结果、手段和动作,往往两个动词配合使用,逻辑重点会落在表示结果的动词上,维吾尔语则只用一个动词来与之对应,如例(22)和(23):

(22)mɛn uniŋ gepini ʧyʃɛndim.

我听懂了他的话。

(23)balilarmɛktɛpdɛrwazisidintizilip ʧiqti.

孩子们排着队走出了校门。

维吾尔语中能用一个动词表达两个动词的意义时,只能用表示结果的动词对应。

(三)维吾尔语名词有人称词尾,汉语没有

维吾尔语人称词尾具有强调、搭配、显化等功能,极为强调人称词尾的使用,汉语物主代词的使用频率却低得多,如例(24)和(25):

(24)u ʃɛpkisini elip øjdin ʧiqti.

他拿起帽子就走出屋去了。

(25)qoluŋni janʧuʁuŋʁa salma.

别把手放在口袋里。

例(24)和(25)中,汉语句子若使用物主代词,不仅冗余,还会引起有趣的误解,即“他拿起他的帽子走出屋去了”,给人的印象好像是他没有拿别人的帽子。“别把你的手放在你的口袋里”,似乎是要他把手放在别人的口袋里,或者要他让别人把手放在他的口袋里。维吾尔语中事物之间的关系用完整的语法手段来体现,名词词缀加各种人称词尾与其他成分自然搭配。

四、结 语

本文仅从汉语—维吾尔语句子结构中形合与意合、整体与细节等方面的差异粗略探索了两种语言句子结构及思维方式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汉语—维吾尔语两种语言中存在的这些差异也反映了其二者思维方式的区别。汉语的思维习惯往往是整体把握,从大到小,从实际出发和注重主客体融合,而维吾尔语习惯于形式分析、从小到大,突出主观作用和以主体为中心。汉语—维吾尔语两种语言中句子结构差异的集中表现是形合与意合之别。

汉语—维吾尔语思维方式的差异并不仅仅限于文中所提及的几个方面,也不仅仅表现在句子结构之中,只是为了排除双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中思维方式的干扰,笔者才仅从句子结构这一角度对汉语—维吾尔语思维方式之间的差异,即意合与形合、有主句和无主句、句子成分的位置、句子结构所反映的心理因素等方面进行了些许探讨,旨在扫除双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中存在的障碍。在双语教学中,教师很有必要研究学生母语和目的语之间思维方式的差异及其在语言中的表现,并引导学习者自觉排除思维方式的干扰,更好地学习和运用双语。

注释:

①赵永新:《汉外语言文化对比与对外汉语教学》,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34页。

[1]史震天.汉维翻译教程[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9.

[2]马维汉.翻译理论与实践[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83.

[3]刘月华.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4]买买提明·吾守尔,等.流浪者酒家[M].史震天,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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