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国婺剧大事记
——一位婺剧名家眼中的那个时代

2017-01-27 10:34记录徐锡贵整理蒋羽乾唐全明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婺剧戏班金华

记录:徐锡贵 整理:蒋羽乾 唐全明

清末民国婺剧大事记
——一位婺剧名家眼中的那个时代

记录:徐锡贵 整理:蒋羽乾 唐全明

按 语:徐锡贵 (1904一1977),婺剧老生名家,曾先后任金华专区婺剧实验团、建德婺剧团长。徐锡贵先生父母亲都是戏班主,家中条件优裕,毕业于浙江省立第七中学。偶为胡新春徽班救场时,因唱腔出色,一炮而红。他嗓音高亮圆润,以唱功见长,在唱腔、吐字等方面有较深的造诣,在婺剧界影响深远,擅演剧目有《伯牙抚琴》《宫门挂带》《六郎御状》 等。

徐锡贵先生是解放前婺剧界文化程度最高的艺人,人称“秀才老生”。他不但能记录剧本,还能纠正其中的错谬。建国后,徐锡贵先生积极参加戏曲改革。1950年8月,他和周越先作为婺剧界的艺人代表参加了华东戏曲改革工作干部会议。1951年4月,金华专区婺剧实验团成立,他被选为团长,编演了《木兰从军》《小二黑结婚》 等新剧目。1958年,浙江戏曲学校开办首届婺剧班,因紧缺有经验的教师,他离开舞台赴杭州任教,为培养新中国第一代婺剧中专生作出了重要贡献。1962年,他参与创建建德婺剧团并任团长。1966年,徐锡贵先生被打倒,先到建德“五七干校”劳动,后又被分配到商店做售货员。1973年后,形势稍微宽松,他开始独立撰写《婺剧简史》,终因罹患胰腺癌未能写完。多年来,遗稿由他的女儿、女婿,即建德婺剧团原主要演员徐素芳、赵荣根夫妇精心收藏。徐锡贵先生的遗稿《婺剧简史》以编年体形式,记录了1949年以前婺剧界的诸多大事,不少事件如昆腔班何金玉班在北山剧院吃亏后散班、义乌佛堂清明罢市、名班新文化舞台起班缘由、白沙庙斗台、名乐师满朝冻死雪地等都是徐锡贵先生亲身经历,文中许多事件未见于现有婺剧资料之记载。

在撰写《婺剧简史》 时,为了方便写作,徐锡贵先生先列出该年的国内及地方上大事,然后在下面撰写该年的婺剧大事件与重要活动。整理中,这些历史背景部分的文字被删除,特定历史时期下“伪县长”“伪师长”等的称呼也进行了修改,并根据实际情况将原名《婺剧简史》更名为《清末民国婺剧大事记》。而关于声腔剧种等方面的表述,整理过程中尽量保持原貌。

婺剧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是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形式。据说婺剧有相当长的历史,但是历史资料几乎没有。本人根据满清时期和近代的老艺人所讲及本人亲身经历的历史情况,略述以下以供参考。

金华古称婺州,又有婺江流通,故戏名婺剧。它的流行地区除金华、兰溪、永康、义乌、东阳、武义、浦江、汤溪八个县外,北至严州、桐庐、新登、富阳、分水、淳安、开化、遂安、屯溪、歙县等县,西至衢州、龙游、常山直至江西玉山、弋阳、贵溪、 广丰、 上饶、 横丰、 陆平、 德兴、 南昌、九江、鄱阳、万年、浮梁、婺源等地,南至处州、缙云、松阳、遂昌、龙泉、青田、温州、平阳及闽北浦城等地区,东至台州、黄岩、仙居。本省的杭嘉湖、宁绍等地区均没有婺剧踪迹。解放前,金华蒲塘王廷扬任浙江省教育厅长时,金华昆腔班到杭州演出过一次。

婺剧包括五个剧种在内,有昆腔、高腔、徽戏、乱弹、木偶。在农村各剧种又各有俗名,如:昆腔,兰溪农村中叫名班;高腔,在金华农村中叫三合班,东阳高腔农民叫候阳班;徽戏,农民叫婺源班,也有人叫徽州班;乱弹,农民叫啰啰班,也有人叫浦江啰啰;木偶,农民叫木头班。所以,婺剧是音乐曲调最丰富的一个剧种。婺剧之中,徽戏最重。乾隆末年,金华徽班约有四五个,嘉庆年间,约有十几个班社,道光年间增加到二十个,同治初年达最高峰,约有三十个班社。后来慢慢减少,到光绪年间,约有十五个班社,清末还有十二个。民国之后又重起科班,金华徽班约有二十几个。

1902年,大庆福班带人闯教堂

1900年,耶稣教在金华一带传教,建了一个内地会。衢州府山上也建了一个外国天主堂,规模很大,高耸入云,数十里外都可见到。1902年,徽班大庆福班在城隍庙内演出,正本戏刚上台,突然有几个农民气喘吁吁地跪到戏台前喊:“快快救命,我家小孩放了四只羊在府山吃草,被洋鬼子带去杀掉了,孩子也被哄入教堂不知下落,要鬼子还我的孩子。”众人听说农民被洋鬼子无理扣留,不知谁喊:“羊群倒也罢了,把小孩哄进教堂不知下落,岂有此理。洋鬼子目无王法,大家去杀鬼子替小孩报仇。”台上立即停了锣鼓,演员也卸了妆。承头①承头:戏班成员,主要负责戏班和地方上的演出业务接洽,为戏班安排演出路线。与今日的演出经纪人工作性质相近。阳森恼怒万分地拿着一面大锣,从城隍庙敲到大街十字口,一边敲一边叫大家快点到府山找洋鬼子,为小孩报仇。群众闻声赶来,个个摩拳擦掌,轰到府山去找洋鬼子评理。

天主堂这班洋鬼子早把小孩子尸体埋掉,原想作个死无对证。不料老百姓人山人海,轰上山来,吓得鬼子抱头鼠窜,逃到府台衙门去了。群众涌入天主堂,不见鬼子逃到哪里去了,便捣毁了教堂里的一些东西。此时道台衙门亲兵保拥洋大人而来,且派出亲兵来镇压,准备开枪。不料见到群众要杀洋鬼子与小孩子报仇的声势,吓得亲兵抱头鼠窜,逃回衙署,闭门不出。群众不见鬼子,又赤手空拳,便四散而去。

1905年,张恭起张恭小班

由于清廷腐败,反清运动逐渐发展。此时,金华地区出现革命的“九龙党”,当时农民叫他们“千人会”。九龙党为首是金华府人,姓张名恭字伯谦,是清朝末年的举人,十八岁中举,胸有大志,素对清朝腐败不满。为了便利活动,他在金华城内起一台徽戏科班,叫“张新春班”,农民叫张恭小班。张恭小班从此就成为“九龙党”秘密活动场所。那时凡观众中有辫子盘肩者,多是“九龙党”的参加者。偶有听见观众当中有人说班子行头不好,张恭就要向他“借”钱办行头,于是再也听不见有人说坏话了。后来张恭小班多在处州的松阳、遂昌一带演出。

张恭科班中承头名叫王老三,是遂昌麒岭头人,是张恭一名得力助手。学生有:大花脸叶金榜,金华雅畈人;二花郑小富,金华谭里郑人;小花面小兰英,台州人;老生范海山,金华舍香人;小生小牛,绰号小轿夫,汤溪人;小生洪汉辉,汤溪洪塘人;洪明花旦,金华人。另有老生李棠,东阳人;王阿饭花旦,义乌王莲塘人,都是过塘鱼②过塘鱼:婺剧行话,意为从别的科班转过来的学生。。

有一次张恭小班在松阳白岩一带演戏,张恭就带了一本自己写的反封建反迷信的《火中炼》去。张恭和老师研究后,把剧本改好,然后安排剧中人物角色后进行排练。花了半个月时间排好了,在松阳县社亭演出中,很受群众欢迎。后来,张恭带着小班转场到古市太保庙演出,老师向各学生凑钱来祭奠老先生③老先生:戏班里意外去世的老艺人。。张恭看见太保老爷塑得眼似铜铃,双手朝外指出,头顶匾上写着“你来了”三个大字,恐怖异常。再上楼一看,墙壁柱子上面画了不少神位牌,上写着老先生的名字及班名和亡故年月,旁边还写“如有贵班到此,讨水饭一碗”云云,触目凄凉。张恭看罢沉思半晌,心内暗转:“戏班艺人死得悲惨,令人心酸。如此场面,实在骇人。张某不动手,谁敢动手?”他便把粉墙和柱子上的神位牌刷得干干净净,建立一座总神座,以作后人怀念。这是张恭毁神牌的故事。

不久张恭接到上海来的密信,他阅后召集全体学生开了一次会,要学生们把《火中炼》这本戏边演边提高,因为这本戏很有教育意义,还说:你们演戏是很辛苦的,注意身体。开完会,张恭就要学生们早点睡觉,自己和王老三二人收拾行装连夜动身,跋山涉水,过了青田再到温州。张恭对王老三说:你陪我很辛苦了,班内之事,多多照料,不久我就回来看看你们,再见吧!二人从此分手。

张恭坐了轮船到上海,参加了光复会。不久被上海府台衙署抓捕,说是同乡人赵爱堂来告发,咬定张恭是金华九龙党徒,是反清分子。再后来听说有一个中山先生派来的人,穿了西装,拿了保释信,将他保释出去。张恭脱险回到金华,马上身佩手枪去找赵爱堂。不料赵爱堂早已闻风逃走了,哪里去找?张恭只好回家和方氏夫人一叙,以图再行报复。后来,张恭为找赵爱堂报仇一事废寝忘食,疲劳不堪,染成一病。他吩咐方夫人:你千万不要告知别人,我有重病,凡有亲友来探病一律免谈。

张恭小班得知张恭从上海回来,一病沉重,便让小牛小生和小兰英二人回金华探望先生。张恭便问:小班今在何处,王老三好吗?小牛说:班中尚可,老三伯很忙,又要写戏①写戏:行话,意为为班中安排演出线路、与地方接洽。因由承头持戏单让地方上点戏,并写在白纸上,故称写戏。,又要照顾班里一切事情。张恭又说:你们回去好好演戏,《火中炼》这个戏,教育意义很大,必须认真演好,不要马虎。张恭对方夫人说:王老三很忠实,我死后要提拔他一下。班内之事,另委托正吹冯海聚多多劳心,班子挂你方姓为名好了,小儿教他勤读书,要“继志建事”。长叹一声:“咳,清廷若垮,我瞑目矣。”片刻之后,不省人事。张恭遗体殡葬于杭州西湖之畔,享年五十有余。张恭死后,张恭小班也散了。

1911年,东紫岩庙会斗会场

旧时的金华号称是五侯三佛地,庙宇极多,较有名的有金华东紫岩殿、寺西殿、岩后大佛寺、无量寺、至道山、汤溪白沙殿、永康方岩、义乌德清岩等。这些庙宇每十年给菩萨重塑金身,重新开光,开光要叫戏班斗会场。其中,戏班最多莫过于金华供奉邢公大帝的东紫岩。这年,邢公庙内大兴其事,光摆祭猪就有五六十架,烛光映照,不分昼夜。地方共请了十四台戏班斗会场,参加戏班有昆腔班四台:兰溪毕金玉、傅金玉班、方春聚班、胡春聚班;高腔班两台:马品玉班、叶文锦班、胡品玉班;徽班五台:张紫云班、何庆云班、蒋庆福班、小鸿福班、张新春班;乱弹班两台:郭赛云班、老大鸿禧班。为招徕观众,会场戏多演路头戏,内容常常为封建迷信、淫荡奸杀,情节离奇。开始、结束均放铳为号,结束时台下观众最多者是马品玉。这一次除斗会场外,还有翻九楼、放焰火、坐唱锣鼓班会、斗牛会等,热闹异常。

这年后,张恭小班因革命成功,又重新复班,除演出张恭编写的《民国记》(又名《破南京》)外,还演出新戏《虎象缘》,内容是朱秋魁考状元的故事。因朱秋魁是金华秋滨朱基头人,演本乡人中武状元的故事,这个戏很受欢迎。

1916年,各地戏班名称

此年有昆腔班:杜宅将春聚班、龙蟠科班、新春聚;高腔班:郭品玉、楼家高腔科班小品玉、东阳候阳高腔紫云班;乱弹班:浦江乱弹大新春班、潘新禧班;徽班:潘阳春班、罗方桥胡新春班、义乌王阡大阳春班、董新春班、处州碧湖尧富徽班、淳安老庆福徽班、江山大鸿福徽班、兰溪姚庆福徽班、衢州卢家初老大科班 (徽班)、龙游有览东徽戏科班、汤溪泽头殿徽戏小阳春科班、金华龙蟠徽班新致和科班等。金华、衢州、严州、处州、台州、闽北和赣东等地区戏班活动很多。

这一年金华农村叶店开始发现文明班演出文明戏《杀子报》。戏班中后来也演,东阳武旦茂发演得最多。

1918年,衢县周王庙徐步蛟点白戏

衢州周王庙里一向设老郎馆,供奉戏神。这一年老郎馆被撤销。

除夕,营长徐步蛟因为姨太太想看戏,叫洪义承头把戏班找来,在周王庙内演除夕戏。徐步蛟不肯付戏金,只在演彩戏《跳加官》的时候给点小钱,算是报酬了。

这一年是胡志春大花科班最红的时候。

1919年,戏班和科班最多的一年

这一年,比较有名的戏班有龙游寺下昆腔班叶联玉、义乌东江桥昆腔科班小春聚、金华县城内昆腔科班小联玉、东阳高腔有王玉麟班、龙游南门外有两合半周春聚班、浦江乱弹大鸿禧班、永康徽班有团体舞台 (班主为张恭小班的王老三)、汤溪有吕庆福徽班。

这一年,也是金华科班最多的一年,仅金华县里就有八台科班:郭店有郭荣春科班 (徽戏)、龙蟠科班、徐小新春科班、邵家徽戏邵新春科班;石塘金徽戏金春和科班、后徐徽戏徐荣春科班、破塘口徽戏蒋荣春科班、鞋塘庄永和徽科班。庄永和科班的余阿根小花在金华府城隍庙演出《僧尼会》三次,红极一时。这些科班出红台后,均在金衢一带活动。

1920年,义乌铜山岩拼会场

义乌铜山岩有六台班子拼会场:昆腔胡春聚、高腔郭品玉、蒋庆福、大荣华、大阳春、新致和,会场边上还有放焰火、翻九楼、斗牛场等。胡春聚班演出《民国记》,戏中人物有秋瑾、徐锡麟等,乐队正吹白头毛演剧中的洋鬼子很逼真,曲调以提纲曲调为主,唱 【朝天子】 【懒画眉】 【一江风】等牌子,这本新戏很受群众欢迎;新致和演《杀子报》;大阳春演《洪杨传》;大荣华演出《聂小倩》,是金华兰若寺的故事;蒋庆福演出《刁南楼》《吞蛇记》《金银锤》。

1922年,金华洪水,营业惨淡

五月,金华发洪水,通济桥被冲毁,许多性命丧身鱼腹,这是金华最大洪水之一。洪水退后,城内极少做戏,偶有开锣亦是营业惨淡,艺人生活大受影响。

这年衢州开始收戏捐,每日夜征收一元五角。

1923年,义乌上胡村起徽班胡鸿福

胡智钱起班前在徐恒福班演大花脸。有一次他在赌博场里看人推牌九,刚刚赌到热闹时只听得有人喊“警察来了”,赌者大乱,胡智钱趁乱捡得白洋三十多元。后来他问洪家相借得白洋二百多元,后来洪家相被人杀死,借款死无对证,这笔白洋等于白送胡智钱。胡智钱用这两笔钱起了胡鸿福班,可谓白手起家。

1925年,红丸泛滥,危害艺人

这年始,各戏班都是老板包账制①,艺人手头稍显宽裕。那几年间,戏班艺人吸食鸦片者逐渐减少,除处州大港头仍有鸦片馆开设,金衢严等处鸦片已经绝迹。流行浙西的鸦片危害虽已减除,但外国又传来一种比鸦片更甚的毒品唤红丸,戏班艺人吸食中毒者不少。红丸由海洛因制造,是最毒的毒品,艺人吸上瘾则危害生命。

这年毕金玉班、大春聚班、马品玉高腔、叶文锦班、大荣华班、张紫云班、大金聚班、合庆云班、胡品玉、鲁恒聚、蒋庆林、小大成、大庆云、方新春等班子已纷纷散班了。科班中郭荣春、庄永和、邵新春、金春和、申永和、徐小庆福等班也没有了。

尚在活动的戏班和科班有兰溪东塘的包庆福班、龙游北乡的兰东科班、衢南的粗老大班子,常山的大鹤林徽班、才石长班、斋功徽班、龙游北乡大协和徽班、江山的大鸿福班、永康的超然舞台科班、金华石柱头乐天舞台科班、金华横山徽班徐恒福班。浦江桃关头有徽班大新春班、浦江县陈振声徽班、项宅新春聚班、嵩溪昆腔徐春聚班、乱弹大鸿禧班活动。

①老板包账:戏班主与演员签订合同,演员的工资和膳食均由老板供给,营业额与演员无关,盈亏由老板自负。

1926年,浦江桐木殿十二台戏班斗会场

七月,北伐军过金华,老百姓见到北伐军无不欢欣鼓掌。金华地区戏班参加欢迎北伐军活动,在学校帮助下学唱了一段凯旋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十二月,浦江南乡桐木殿开光,十二台戏班集中在一起斗会场。斗会场的戏班中有大新春班、陈振声徽班、乱弹大鸿禧、王新春、高腔班郭品玉、绍兴大班大三庆、大荣华、何庆云、吕庆福、徐春聚、王联玉班等。大鸿禧演出剧目有《画皮记》,出自聊斋故事;郭品玉剧目是《华凡寺》;大荣华演出剧目《泰山寺》;何庆云演出剧目《大补缸》;绍兴三大庆演出剧目《铁公鸡》;徐春聚演出《破南京》,还新排出《北伐记》,内容根据连环画新出本,从广州举行孙中山追悼大会开始演到吴佩孚和孙传芳被打倒止,观众看后非常欢迎。会场观众最多者是陈振声徽班和徐春聚班,其次是大鸿禧。

1928年,第一次真刀真枪上台

这年五月,日本侵略军在济南屠杀很多中国人,叫济南惨案。当时南京政府派蔡公时与日本政府交涉,不幸被日本鬼子残酷地挖眼、割鼻、剖心而死。学校里将日本人罪行用 【泗州调】编成三段歌曲宣传,各戏班也学会此曲传唱。如今只记得一段,唱“交涉人员蔡公时,先割鼻头后挖眼,矮鬼取心好狠心。咳唷咳唷,矮鬼取心好狠心!”

陈振声班和东阳大联升班两台徽班在义乌后宅斗会场时,大联升真刀真枪演出新戏《三雅园》。这是第一次发现新式的用真刀真枪等武行,部分群众呼好。后来,大联升每次斗台都是真刀真枪,百战百胜。

1934年,朱灌聪起徽班“新新第一台”

义乌佛堂镇商会会长朱灌聪看中大联升班的花旦张学文。他以张学文为首,花重金起了“新新第一台”徽班。张学文每个月三十六块,是小生、老生、大花的两倍,破了演员工资的规矩。新新第一台的演员如下:老板朱灌聪、承头小和、大花吴卸根、二花陈顺庆 (诨名草包)、小花应宝垚 (人称阿尧)、老生林华春、老外沈明春、小生严双祺、付末吴为义、花旦张学文、作旦何辉、武旦王樟起、三梁旦世校、正旦詹永金、老旦康有。新新第一台在金华各地演出,很受观众欢迎,很多戏班都很妒忌。

金华府城隍庙里两台戏班合演。胡鸿福和包庆福班两个徽班共同合台,两个戏班同一本戏演出,同出场、同念白、同唱腔、同武打。有一天演《玉灵符》,出虞姬时,包庆福的花旦是名花旦宝剑的学生宝风,胡鸿福的花旦是樟树奶。宝风花旦上场就开虞姬“小翻”,而樟树奶没学过“小翻”,出了洋相,满堂哈哈大笑。这种合台,可算比艺术高低了。

由于小部红军在汤溪和宣平山区活动,汤溪县戒备甚严,宣平县县长张龄到处禁戏封箱。当时汤溪范庆福班在宣平陶村一带演出,有两个演员被捕,严刑拷打,坐牢十二天后释放。此后戏班稍不慎就要坐牢。

这年开始,国民党在农村废闾邻,编保甲。一般是十户一甲设甲长;六甲到十五甲成保,设保长;再上游联保和区。这个时期地方上的公产包括庙会田产及学校田产,概由地方保长控制了。从此地方祭谱戏、庙会开光戏即斗会场等大受影响,艺人生活越发困顿。

1935年,第一个女科班——民生舞台

1933年,叶梦正首次聘请越剧高升舞台来金华,在府城隍庙内售票演出。那时金华人叫她们“瞄儿班”。女子班时髦,日夜客满。叶梦正除开支外,净赚银洋一千多元。县内的徐寿康见女子班时髦又容易赚钱,便与别人合股在城外烈女庵起一台女子徽班“民生舞台”。布告贴出,凡女子自愿投考报名者,自带膳食费五元,定五年出科。那时聘请小曼儿小丑 (南大门人)、琴琴花旦 (永康人)、猪头正吹 (义乌杨林人)当老师。经过五个月的学习就出红台,在金华演出,无不交口称赞。这是婺剧女班开始。这年,徐寿康还与多人合股,建成金华长乐戏院。长乐戏院是三四十年代金华城内最大的戏院。同年还有兰溪南城新戏院落成,经理是青帮头子金爱林。

各戏班老板看到女子班演出轰动金华,且影响到男班营业,为此,这年何金玉昆腔班也开始培训女子花旦。例如昆腔班老板何文蔡把自己的儿媳妇何通、老婆吴阿钗、小狗正吹的女儿叶金钗培训起来,从此昆腔开始有了女子花旦,叶金钗后来成了有名的花旦。这时婺剧男班营业尚未受女班影响。

十月初一,金华县新君楼开光。新新第一台徽班和大鸿禧乱弹班斗会场,来了很多观众,很热闹。刚刚放完铳,准备开演,天不作美,下起倾盆豪雨。大鸿禧照常开演,新新第一台却不肯开锣,理由是行头新的,不能打湿。观众拥在台下,不肯散去。等了许久,第一台还是不演,大鸿禧见新新第一台不演,也停了。地方首士何仁是见状,出来叫新新第一台不要穿新行头,弄一本小戏演演,等观众退了再说。结果新新第一台置之不理。观众不欢而散,何仁是很是懊恼,和各执事秘密会开过后,当晚请了侦探带几个便衣警察拥进下处,以捉红丸为名,把当晚吸红丸者王樟长、严双祺、吴卸根等重要演员逮捕起来,带到警察总局拘留起来。新新第一台的班主朱灌聪接到电话,马上赶到金华,亲自到总局去要人:“把演员关起来,岂非影响会场。你们把演员放出来演戏,要坐牢的话,让朱某来坐吧!”朱灌聪态度很强硬,引起总局反感,便被关了起来。不一会,就有人写好控告状递送过来,状中控告新新第一台制造红丸、危害生灵,还把朱灌聪提到法院,说要判处他无期徒刑。后来法官宋献文判朱灌聪有期,不到半年,朱灌聪被宣告无罪,释放出来。经此一场风波,新新第一台的班名除掉了“第一”两个字,改名新新舞台,老板包账班改作演员当众分账班。

1936年,“金华舞台承头哈哈笑,何金玉昆腔老板气得跳”

八月,金华城内北山戏院落成。这时何金玉昆腔班正在汤溪县演出,何金玉班老板何文采和北山戏院经理双方商定,由何金玉班来开新台,并约好八月某日前送箱上门①送箱上门:旧时戏班在庙台、草台演出,地方上要派村民到上一个演出点去搬运戏箱。新式戏院没有村民可派,便要戏班自己搬戏箱到剧院。来剧院演出。文采提出要戏金每日夜五十元之外,再付津贴每日一元五角。经理满口同意,还说若是营业好,演满十五天后便再续演。文采问老板是否要订戏票合同,老板说:“我们是老朋友,说过就算数!”文采高高兴兴而去。

再说此时徽班金华舞台在寿昌县更楼底演出。演完之后,下路②下路、戏路:行话,戏班中将这个台基演完后的下一个演出任务称为路。无着。承头金文忠到金华来找戏路,听到北山戏院落成的消息,心内暗转,想着不知能否去订份合同。行到北山戏院门口时,经理看到文忠,便和文忠打招呼。一番寒暄后,文忠说:“你新剧院落成,是否要请戏班来闹闹新台呢?”经理说:“何金玉老板来过,我已答应他们来开新台。”文忠心下暗叹,那我们金华舞台没有戏了。文忠顺口问经理何金玉戏金多少、演几天云云。经理说:“我和老板何文采商定,津贴在外每夜戏金五十元,演期十五天,营业好的话再续演。但不知你戏班今年营业如何,演员今在何处,目前每天戏金多少?”文忠一听经理这话,便添油加醋说道:“金华舞台是徽班之冠,樟堂花旦、吴小根大花面、鲍济富二花面、小狗小生、阿桃老生……个个都是名角;我们金华舞台新戏多,有八本《华丽缘》;我们在建德洋溪售票,场场客满。”天花乱坠一席话,直说得经理垂涎三尺。经理便改口:“文忠啊,虽然我已经答应何金玉送箱上门,但未曾与他订过合同,且又不知他班子落在什么地方。”文忠说:“何金玉班送箱上门来给你开新台,那都是口讲讲的。我听说何金玉在汤溪县演售票戏是为育婴堂筹经费,因为营业差,要多演十天才筹得满。待他十天演完再到你北山戏院,已然误期。就算他们如期而来,你用昆腔来开新台,也太不适合观众口味。昆腔新戏少,天天演《桂花亭》《荆钗》《琵琶》。再说何金玉的演员太老了,连豆腐都已经吃不动啦,谁来看?你一定要亏本!”说毕,文忠假意把行李一背打算动身。戏院经理拉住文忠就问,你们金华舞台是否能来?文忠说:“金华舞台现在寿昌县更楼底演出,演完回金华,演出日子不会有冲突。今天答应你来还是看你经理的面子,不然的话,金华舞台在更楼底演完,便准备到兰溪江南会馆去了。”经理便道:“金华舞台来的话,戏金比何金玉多。津贴在外戏金每夜五十五元。你金华舞台也要送箱上门,还要订双方合同。”文忠说:“那是当然。老话说‘口是风,笔是终’,只要合同一订,便再无翻悔。合同你我各执一份,金华舞台届时准时进门,如有意外,我们戏班赔偿损失。”说完,二人订好合同,各自散去。

且说金华舞台在更楼底将将演完,班中众演员因下路戏尚未有着落,正在着急中。文忠回来如是一说,个个欢欣,早早把戏箱运到金华北山戏院,并提前于八月十一开始演出。金华舞台一开演,北山剧院场场客满,座无虚席。戏院经理赞金华舞台水平高,还送来彩障二块,一块写“有声有色”,另一块写“艺术超群”。演职员得到了鼓励,演戏卖力,生意越发好,最后惊动全城。

再说何金玉在汤溪快要演结束了,文采到金华来。文采走到城门口,看到金华舞台在北山戏院演出的海报,心内一惊,赶到北山戏院找经理。文采质问经理道:“你满口答应我,讲定某天前我送戏箱来院演出,你怎背信弃义?”没想到,经理反过来说:“你自己来的太迟还怪我?老话说,‘口是风,笔是终’,我们又没有正式订过合同。我以前就叫你订合同去,你说不需订,说过算数。听说你在汤溪要多演十天,我怕你不来,故而和金华舞台订约。你要是早点寄信来联系,我就不会去请金华舞台了。”经理此一番话将文采气得双脚乱跳,说了一声:“气死我也”,呕出一口鲜血,倒在椅子上爬不起来。经理见此,泛泛安慰文采几句,说损失可以弥补,还说以后再请何金玉来演出一次云云。文采回到义乌东何村,想着何金玉班在汤溪演出快结束了,接下去的戏路又没安排好,怎么办。越想越恼,染成一病,不久呕血而死。昆腔班从此绝迹了。事后,大家都说北山戏院老板行事不好,借没有合同一说弄得“金华舞台承头哈哈笑,何金玉班老板气得跳”。这是昆腔何金玉老板带班带到老,见识不老到,终被经理所害,应引以为戒。

1937年,刘建绪抓戏班演白戏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为了庆祝蒋介石脱险,金华兰溪一带的反动官刘建绪大抓戏班献演。他不仅不给戏金,连演员喝的茶水都要戏班自带,戏班演职员敢怒不敢言。

这年,金华城内四牌楼行头店老板娘阿香司(众人又称其土地婆婆)听说徐寿康起女科班发财,垂涎三尺。她也起了女子徽班科班一台,取名文化舞台,聘请老师方华泉、小马儿二人来教戏,学生也要自带伙食费每人五元。五个月后出红台,在金华长乐剧院演出,场场客满,观众很欢迎。

1938年,婺剧艺人排演抗日题材戏

抗战爆发后,日本飞机开始轰炸金华。这时国民党对戏班东禁西封,到处都不能演戏。加之时局混乱,鲜有人请戏班去做戏。在此情况下,各戏班老板不再包账,演员只好自行负责组班,改老板包账制为演员分账制。这年不少戏班散班,演员四处讨生活。剩下的戏班受女子绍兴班的影响,改为越剧班,如龙游南门大畈周春聚开始改为越剧月仙舞台。也有人干脆起越剧科班,如横店起了一台女子绍兴班称牡丹剧团,后来演戏到江西,在上饶就地登记,再后来成为南昌越剧团。

这一年,新新舞台在遂昌县演出时,县长翁柽强制戏班排演抗日宣传戏,不然立即禁演。戏班的演职工为了生活,同意排演抗日宣传戏。新新舞台和遂昌中学合作演出了十多个抗日宣传题材戏,如《卢沟桥》《七七事变》《傀儡满洲皇帝溥仪》《周侗守滕县》《关东三师妹》《火烧东林寺》等十多部。遂昌中学师生又教演员几首歌曲在开戏前演唱,并将当时扮演角色的道具如木枪等借给新新舞台。

正戏开演之前,演员们穿着制服衣衫,在舞台上排好队向孙中山像鞠躬。礼毕,一众人列队先唱一首《义勇军进行曲》;再唱“日本强盗黑良心呀,强占我们东三省呀。哎呀嗨,呀呵嗨,齐心合力杀日本,呀呵嗨唉呀嗨”;三唱“我们生在四十年代,我们献身戏剧舞台。我们立志变革世界,我们前进不怕障碍。谁甘心做民族的奴才,把艺术良心出卖。谁愿意看自己当尘埃,受历史洪流淘汰。起来,起来!举起我们的舞台,和一切救亡工作竞赛。努力莫徘徊,莫效大众空期待。抛开小宗派,舞台人联合起来”;四唱“枪口对外齐步前进,一枪打一个,一步一前进。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人。维护中华民族,愿做自由人”。唱毕向观众作揖再下台,观众掌声不绝。

其次,演员以“排八仙”戏宣传抗日。演出时演员穿制服,照八仙形式上场,仍用梨花吹曲牌【清水令】 【雁儿落】 【尾声】 等。上场顺序依照旧制,汉钟离念“国家至上”;铁拐李念“民族至上”;吕洞宾念“军事第一”;韩湘子念“胜利第一”;曹国舅念“国家兴亡”;东方朔念“匹夫有责”;蓝采和念“万众一心”;何仙姑念“抗战到底”;王母娘娘念“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后台复吹曲牌,众齐念“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众八仙下台后出魁星,魁星头上贴着“全面抗战”四个大字,左手贴“有钞出钞”四个字,右手贴“有力出力”四个字,胸前贴上“万众一心”四个字,双脚贴上“抗战到底”四个字。照旧制,跳魁星舞下。白面演汪精卫上台,白面头戴一顶相帽,面戴一个白面壳,上身穿一件女子客衣,下身穿一条西装裤子,手上拿一块朝笏,手捧一块加官条,胸前贴着“汪精卫”三个字,背上挂着“大汉奸”三个字。汪精卫跳上来时,把加官条三层揭开。第一揭,开“中日亲善”四个字,第二揭,开“经济提携”四个字,第三揭,开“共同防共”四个字,他朝加官条的四个字看看,哈哈一笑。一失慎,白面壳脱在台上。此时台下观众个个愤恨,摩拳擦掌高呼,打倒汉奸卖国贼!汪精卫被观众吓得羞愧满面,掩面,耻辱地逃下场。这种新内容旧形式宣传效果很好,县长很满意,新新舞台也得到了老百姓的赞扬。新新舞台的演出对遂昌地区抗日宣传起了一定促进作用。

1939年,婺剧始有男女同台

衢州历来就有两班合台惯例,如大鹤林和徐小春科班常合台,但金华、严州、处州一带较少。1936年后,金衢严处等地区的男子戏班受了绍兴女子班影响,营业萧条。金华、兰溪、义乌戏院也开始和衢州一样两台男班合台后售票,以弥补营业亏耗。这一年,兰溪的稠州会馆中,新新舞台和民生女子徽班第一次合台演出,营业大为好转。从此戏院常有男女合台。

这一年,义乌到处禁戏封箱、捉人扣人,唯有义亭铜山岩下的范村出了个师长,警察就不敢去禁赌禁戏,更不敢封箱、逮捕演员。戏班的赌博戏往往送到范村去演。戏班承头如果没有戏路的话也到范村去写戏。警察怕得罪师长村里的人,明知范村在演赌博戏,也不敢去撮这个地方的烂污泥。

1941年,禁戏甚严

这一年禁戏甚严,连名班新新舞台的演职员都无奈带着家属回家改行去了。演职员们身无长技,多靠做小贩、卷点烟丝过活,生计极为艰难。

1942年,花旦樟树奶无故丧命白竹殿

五月初八,徐东福和傅金火二人经过罗店,到茶店喝茶歇脚。几个日本便衣队看见他二人,便把他们吊起来,当做中国的便衣侦探带到章家溪沿的日本部队,吊在暗室里拷打。鬼子兵还假意以香烟给东福吸,却用香烟把他嘴烫焦,恶毒地逼他招供。后来曹锡藩和东福妻子春莲托乡长到日本人那里作担保,向日本人呈上礼品。得到一张释放嫌疑犯担保文件后,日本人才把他们二人释放而回。

十月,金华成为沦陷区,白竹殿一带是流氓和汉奸活动集中地,赌场林立。有一天花旦樟树奶到白竹殿市面上买米。他正和粮商谈话,遇到山里出来一伙土匪。土匪看见樟树奶身穿长衫,头带一顶毛线织的杨梅球帽,以为他是给日本人收购粮食的汉奸,便朝樟树奶身上开了一枪。樟树奶中弹倒地,当场丧命。市上的老百姓四散逃命,有的认为是日本鬼子抓伕,连东西也顾不得拿,逃命要紧。土匪连开了几枪,抢了东西,扬长而去。樟树奶倒毙街头,无人收尸,连黄犬尚且不如。

同月,徐三汉、周爱贞夫妻和王开烈所在的班子在义乌佛堂散班,众人结伴搭船回金华。船刚到金华项村埠头时,见日本鬼子和汉奸牵着一个头上套马粪纸袋的人走来。众人原想躲开日本鬼子,不料已被他们看见,走不了了,只得无奈靠到岸边。鬼子汉奸们拥入船舱,叫舱内人不许动。舱内一干人等唬得瑟瑟发抖,一点也不敢动。鬼子叫戴头套的人去认船上的人,问这些人中是否有中国侦探。那个戴头套的人其实是金华城内西岳殿边卖油条的小贩,被鬼子误捉而来。他朝几个坐船者看了一看,认出都是戏班里做戏的,只有徐三汉是四花脸,他不认得。想到如果不拿到一个中国兵侦探的话,自己也难脱身,他就指认三汉是中国侦探。日本鬼子把油条小贩放走,把三汉捆起来带到大王塘日本炮台上,严刑吊打逼供。三汉只是戏班中的一个四花脸,便是打死也没什么口供可招。鬼子见他不招供,就准备拖去灌水。刚巧两个小汉奸走来了,他们认出三汉是戏班子里的人,便和鬼子讲了讲,关到一间黑暗的房子里去了,倒也使三汉免了吃灌水苦头。

再说王开烈和周爱贞二人靠了岸,便分头找熟人去保释三汉了。不料爱贞上岸不久,在项村又被土匪徐阿昌所捕。爱贞是金华人,但在衢县长大,故而一口衢州话。匪兵便说她不是本地人,是女汉奸,将她吊到下溪滩祠堂,让徐匪发落。爱贞向徐阿昌哀求:“我是来找熟人为丈夫作保的。我丈夫是戏班的四花脸,由佛堂坐船回来,船到项村埠头时被日本鬼子捉到大王塘日本炮台上去了。请你们放了我吧!”正在爱贞叫天天不应,哭地地无门时,开烈气喘喘赶来。徐阿昌匪部的人认得开烈是戏班做老旦的,由开烈作证,爱贞才得以释放。后来,开烈和爱贞到周村凤凰庵找了熟人,拜托乡长把三汉保释出来。徐三汉遇此飞来横祸,回到家中又惊又怕,生了一场大病。

1943年,鼓板满朝冻死雪地

五月,大荣福班在浦江白沙镇演出,戏班演职员均在用饭时,突然来了七八个日本鬼子,看见小生方炳环头蓄西洋发,便把他吊去保长家中,准备歇息片刻就走。戏班老板去求日本鬼子放了炳环,反被鬼子打了一个巴掌,逐出大门。鬼子在保长家吃完饭,牵着炳环沿山而去。走到桥上,日本鬼子听得山里游击队枪声打来,怕得要命,便丢下炳环顾自逃到炮台里去了,炳环遂得脱险。

十二月底,金华舞台在金华西华寺封箱。戏班老板在孝顺,没有来过年。演员们无钱过年,只好把一堂戏衣押在某商店,押得八十元钱,且约定只能用以充作全班膳食费用,概不得支作它用。戏班中数鼓板满朝年纪最大,性子最急躁。他认为在金华城里过年,身无分文,不如到孝顺老板那里借点川资,回东阳自己家里过年。不料连日天降鹅毛大雪,雪厚尺余,步行艰难。满朝不顾大雪纷飞,一手提火篮,一手撑伞,离开金华而去。快到洪村时,碰到本班承头金文忠和胡海火,二人见到满朝大吃一惊道:“鼓板先生你年纪这么大,雪下不停,路很难走,不如和我们一道去洪村吃个中饭,歇息片刻。大雪不停的话,就在这洪村歇一晚再说。”满朝道:“你们在这里吃饭好了,我一定要走到孝顺去用饭。”说完头也不回地顾自走了,文忠再也留他不住。此时飞雪不停,路无行人,满朝快到十里亭时才又碰着一个农民。这人认得满朝先生,他问满朝欲往何处,满朝说到孝顺去。那个农民道:“你年纪大,雪大路滑,待我搀扶你一程。”那个农民搀满朝到了溪干,对满朝道:“这里就是溪干,我要和你分路了。你这么大年纪,我看你还是不要走。你是走不到孝顺的,到村里借宿罢了。”满朝还是不肯。出了溪干,雪下得更大,路无行人,村里寂寂无声。满朝腹中饥饿,双眼昏花,双脚僵硬,身上冻得格格抖,连胡子也冰冻结块了。最后,他饿得双目昏花,双脚僵硬,不慎一跌,雨伞翻了几个筋斗,手中火篮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满朝双手撑地,连撑几次也爬不起来,不多时全身便被飞雪覆盖了。

再说金华舞台演职员在金华挨过旧年,一直等到初六,天才放晴。戏班一众人等便动身到孝顺去开锣。走到溪干时,众人见溪边一老头子倒地,走近一看认出是鼓板满朝。只见满朝胡子翘天,腿上的肉已被狗咬了去,面孔被乌鸦啄得一个洞一个洞。见满朝如此结局,众人无不潸然泪下,欲要埋葬满朝,却凑不起棺材钱。地方上听闻此事,也觉惨不忍睹,用公棺将满朝埋了。金华舞台一众人员大起兔死狐悲之感,对地方上感谢不已。

1945年,第一个男女合演科班起班

五月,兰溪金台殿起了一台徽班也叫文化舞台,后来大家为了和施秀英、申爱凤坐科的文化舞台区别开来,叫它小文化舞台或者新文化舞台。科班要自带膳食费五元,规定六个月出师。这个科班不到三年就解散了,培养了范志贵、葛素云等人。这个科班是男女合演徽班科班的开始。

八月,金华石南塘起一台徽班婺州舞台在金华地区活动。

1947年,义乌佛堂清明戏禁事件

这年清明前,义乌城里的商家罢市,也不准戏班演戏。佛堂镇商会为了繁荣市面,让镇上重新能做起生意来,佛堂商会会长赵庆生出面,聘请大荣春徽班在清明节到佛堂演出,还准备要扮抬阁、走高跷、闹花灯、放焰火等,好好热闹一番。到了清明节,大荣春按约到了佛堂。承头到佛堂小学和学校校长联系,说这次演戏情况不同往日,怕警察来“拆烂污”。学校里相对安全,能否暂借学校住宿。就在演职工准备到学校铺床时,赵庆生来了,他对戏班承头说:“贵班不要麻烦校长了,贵班是商会聘来的,你们怕什么,就在剧场内打铺睡好了。我可以保证安全演出。有什么风险,我们商会会负责。派出所要是来拆烂污,别处不敢担保,在佛堂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各位演职工听了商会会长的话,高兴万分。大家吃了半夜餐,就在剧院后台铺了床,关了门安睡去了。

女子徽班民生舞台原在义乌县里的红星戏院演出,因为罢市被告知封箱停演。民生舞台老板听说大荣春到佛堂演清明戏,心想为什么大荣春好演,民生舞台却不行?民生舞台老板就到县里控告说不公平。这一来,县长朱文达很为难,只好说明天佛堂的清明戏也不准演了。第二天,朱文达挂了一个电话到佛堂派出所,下令把大荣春的演职工扣起来,押送县里发落,又打电话到义亭陆军驻军部队联系,声称是维持戏班秩序,实际去协同派出所封箱。

第二天晚上,大荣春演《双玉镯》。演到半本的时候,忽然从义亭来了十多个陆军,说奉了县长的指示,来帮戏班维持秩序,保障市面安全。戏班和商会信以为真,待戏演完,演员用过半夜餐,便铺床睡觉去了。不料到了半夜两点钟的时候,这十几个陆军站好队守住剧院,派出所的十多名警察来到剧场门口叫门,把演职工从梦中惊醒。开门后警察蜂拥而入,吓得演员和家属面面相觑,浑身发抖。警察撩开文华花旦的蚊帐时,文华躲在老婆的后面,老婆大骂:“这是家属的铺,里面睡的是女人!”警察连忙放下蚊帐去抓男人。不一会,戏班演职员都被警察抓到外面。排好队一点名,少了文华花旦,实际上他躲在老婆背后,没被警察发现。还有鲍济富二花脸,因他是出名的老艺人,警察看到便说他年纪太大,走路太慢,带去也是累赘,故也不曾带去。

清点完毕,警察带着演职员一众共计二十六名人员离开剧场。怕惊动佛堂市民赶来拦阻警察带走戏班,陆军班长还将必经之路上的一座浮桥的桥板拆掉,拆完陆军便回义亭了。警察押着这班演职工往义乌县里走,怕佛堂商会知道,引来佛堂人来劫戏班,天亮前就押到了义乌县里。大荣春的一干人等被投进县监牢里,乱作一团:有的人想只是唱了一场清明戏就坐了大牢,又气又好笑,便唱几句《华容道》的曲子来安慰自己;有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怕的,便闷声不响;还有些人胆小,认为这次坐牢是犯法,放声大哭,特别是吴子溪和徐圣救二人,哭得茶饭不进。

天亮后,佛堂市面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附近乡民听说有名的徽班大荣春来佛堂唱清明戏,纷纷跑来看戏,人山人海把剧场外挤得水泄不通。此时,有知情者来向商会报告,说大荣春的人都被吊到县里坐牢去了,清明戏演不成了。赵庆生会长听后大怒,走到街上大喊:“清明戏被派出所禁了。大荣春的戏箱被派出所封了,唱戏的人被吊到县里坐牢。你们跟我来,打警察、抓巡长去。”剧院外众人原是准备来看戏的,却听闻戏班子都没了,正懊恼万分时听得会长一开口,个个摩拳擦掌,纷纷涌进派出所把警察拖出来打。有个警察提起枪来威胁老百姓,反被百姓夺去,打得头破血流。一时间,警察个个抱头鼠窜,四散奔逃。百姓越想越恨,连警察的棉被和面盆都扔到外面,一时间闹得佛堂满镇风雨。佛堂人愤愤地说:如果不释放演员,就罢市,一直到县里释放演员为止。这样一来,佛堂镇市面上冷冷清清,不要说外地小贩都不准来,甚至连原本在浮桥头卖豆浆的摊子也不准摆出来。这样的罢市在佛堂还是第一次。

县长朱文达想不到这次禁止清明戏会闹到捣毁派出所、清明闹罢市的场面。他立刻上文到省里,请示如何处理关在监牢中的戏班和罢市这一情况。省里收到文后,派人来佛堂调查,经过考量,要求双方各让一步:派出所警察受伤等损失,由县里负责处理,同时开释大荣春戏班演职工。戏班损失由商会负责,且不准再在佛堂演,由商会立即把大荣春戏班送离。后来商会长把演员和戏箱送回到兰溪剧院,这次罢市就此收场。

十一月,汤溪白沙庙解放前演最后一场开光戏、斗台戏。汤溪白沙庙规模很大,不亚于杭州灵隐寺。琅琊徐村聘请东阳新紫云班 (候阳高腔)、古方村聘请方荣福班 (男女合演徽班)、高田堘聘请大荣春 (徽班)三台戏班到白沙庙前斗会场。三台戏班斗会场,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庙里摆设三个村的祭猪,每头起码三百斤重。会场戏目由各戏班主自行决定演什么,开演以放铳五声为记。三个戏班演出会场戏码如下:新紫云班演出《三雅园》《威灵寺》《河南抢亲》;方荣福演出《金银珠》《咬耳记》《金钱豹》;大荣春演出《白绫记》《狸猫换太子》《僵尸拜月》 等戏。《僵尸拜月》是兰溪江南会馆中的越剧班里移来的路头戏。大荣春是徽班,移这个戏时因徽戏音乐、韵脚严格,所以只得改唱乱弹,音乐热闹动听,演员编唱词句时出错也不甚要紧。最后一夜演《陆判》,是《聊斋志异》里改编的戏。这次斗台,观众最多的是大荣春和方荣福,最少的是东阳紫云。这是解放前最后一次开光戏。

1948年,徐恒福班无米下锅

这一年,乡下禁戏很厉害,剧团不能去农村,只能在城市售票演出。浦江203师中的一个营长邢小兴起了一台徽班叫先锋剧团。因为这个剧团是营长起的,可以到农村演出,政府也不敢去禁演。

1948年通货膨胀很厉害。老牌徽班徐恒福班在兰溪江南会馆演出,日夜演出所得的钱只能买十来斤米。第二天米价再一涨,演了一天一夜还买不到五斤米。演员演完戏,连夜餐饭都没米烧。演职工只好抽紧裤带睡觉去了。三日后,兰溪中学的事务长陈永成得知了这个情况,他曾是徐恒福班里的行头师傅,就向校部借了一百斤白米,挑到江南会馆,叫老生徐某挑进去煮饭给演职工吃。但是一百斤米只能吃一天,第二天又没饭吃了。陈永成看徐恒福班里的人实在可怜,又拿了五十斤来给戏班子。吃完饭,徐恒福转场到衢州戏院,希望售票能好一点。不料女子民生舞台在南门演出,场场客满。观众一致说,徐恒福的骨子戏虽然好但是敌不过民生舞台时髦。没想到一个女班弄得徐恒福这样的老牌男班生意萧条,日夜售票演出,也不能维持膳食。那些带家属的演员开支大,只好卖东西、押衣服来维持生计,苦不堪言。

过了几日,民生舞台演《兰若寺》。《兰若寺》后半本戏有一个书童鬼魂,要唱一段 【还魂调】。演书童的是阿记小花,这段 【还魂调】只唱了半段,章清正吹把二胡挂掉了。二胡不响了,阿记小花也只好清唱了。两句一唱,观众哄堂大笑。章清正吹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响,弄得小花脸没法唱下去。观众看了倒彩连连。当晚戏完,阿记小花闭了饭锅,捧出老郎师①闭饭锅、请老郎师:戏俗,旧时戏班吃饭由小花脸先掀饭锅盖。若是有人犯错,小花脸就不掀锅盖,先把道理讲清,全班才能再吃饭。理输者要买香烛向戏神赔罪,并买肉请戏班众人吃。,请了徐恒福的老师傅来评理,要弄清谁是谁非。众人有的说阿记小花 【还魂调】唱得太轻,又上下句唱不清楚,板眼不分,正吹听不清楚因此挂了胡琴;也有的说身为正吹在台上挂胡琴,怎么说都是不妥的。你一句我一句,各有道理。最后徐恒福老师傅说话了,他说小花“闭饭锅”“捧老郎师”有一定的理由。小花唱得声音太轻,或者唱得不好,都是艺术没有到家,可以虚心向人家学习,内部解决。但是正吹挂了胡琴就不对了,家丑不可外扬,应该正确对待同行的缺点,挂胡琴打击别人,让小花脸当场出洋相,引起哄堂大笑,对外造成不好的影响,虽然说抬高了自己,但是让戏班的营业受到了损失。最后,正吹表示愿意检查自己挂胡琴的错误,小花脸也表示一定向老师傅学习,把 【还魂调】唱准。双方都表示,要去买香烛和猪肉来,向老郎师赔礼,感谢徐恒福老师傅解决这次矛盾。这种演职员之间的同行内部矛盾屡见不鲜。

2017一01一12

徐锡贵(1904—1977),男,浙江金华人,婺剧老生名家;蒋羽乾 (1981—),男,浙江建德人,杭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馆员,主要从事戏曲史研究;唐全明 (1967—),男,安徽郎溪人,杭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研究馆员,主要从事“非遗”研究。(杭州 31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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