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先飞
在21世纪中国社会发展步入到新的历史阶段后,“全民阅读”命题在国家文化发展的全局战略层面上被提出,包括当前作为社会热点的“文学生活”“素质教育”等文化发展问题,也都被纳入到关于“全民阅读”的广泛讨论当中。作为一场重要的讨论,围绕“全民阅读”的内涵、原则及方法等问题,自然首先要对相关概念、范畴等作出清晰的界定。在论者看来,关于“全民阅读”的内涵,主要是指在国家政策指导之下,由各级宣传主管部门、教育主管部门、出版机构、各类媒体、高等院校及科研机构等通力合作,针对全体民众,将现代文明成果、最新国策方针等,借助平易晓畅的语言,通过最广泛的阅读行为加以普及,最终目的是为提高全民的文化水平与公民素质,这是普通的国民教育等所不能替代的。在分析了“全民阅读”的基本内涵后,我们可以明确看到,所谓“全民阅读”更多是在实践层面上的命题,因此,其核心问题应该是“怎样做”。
在探讨当前中国“全民阅读”的实践问题之前,有必要先回顾这一概念的出现及在实践中演进的历史。实际上,“全民阅读”作为一种理想型的理论设想,在西方启蒙运动以及近代工业文明崛起后便已出现。“全民阅读”的理论设想中存在着一个核心判断,即认为人类的知识获取,最终还是要通过阅读行为得以实现,只是由于在前现代时期,有限的知识传播管道只能保证极少数人通过阅读行为获取知识,直到各国民主政体的实现与印刷资本主义的出现,尤其是20世纪中后期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才有力地打破了这一局限,使世界所有国家都有可能通过“全民”性的阅读行为实现知识普及与现代公民的精神人格塑造。而在中华民国成立后,历经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时期,大批怀抱启蒙全民与国民教育观念的文化人、自然科学家、出版人、平民教育的社会活动家、乡村建设运动的实践者等由于受到俄国列夫·托尔斯泰的全民教育理论和美国约翰·杜威的民主主义教育理念等的深刻影响,已经在有计划地自觉进行这一类型的工作,其中形成了较大规模的,既有商务印书馆的“东方文库”、开明书店的“开明青年丛书”等,还有各类小型的丛书……这些都成为十分成功的先例。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集中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及八九十年代,国家宣传、教育、出版等主管部门都曾经系统地做过大量工作,成效显著。不过上升到“全民阅读”的认识与实践的层面,还是始于近年,这是与中国跨越式的现代化飞速发展步伐以及全球传媒的深刻革命相伴随出现的。由于新的社会形态的演变与新的传播工具的不断涌现、更新,使“全民阅读”这种理想型的理论构想在特殊的中国社会得以实现成为可能。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所谓特殊的中国国情或中国问题是指:由于中国各地经济社会发展差距巨大,各地文化环境、教育发展状况也千差万别,同时中国社会发展、文化建设等整体现代化程度仍较低……这些造成很多宏大设想在中国全境极难统一实施,即便强行推进,也最终难以落实。
我们知道,“全民阅读”之“怎样做”的问题,就是围绕一些特定原则的具体实施行为。因此,须说明这一活动实施的基本原则。
这里论者需要特别说明“全民阅读”活动中“全民”的所指,以免发生误会。其实在很多人看来,专家是与民众相对的,因此,“全民阅读”活动中的所谓“全民”应该不包括专家。这实在是一种误解,因为社会上的各类专家学者,实际上只是某一特殊领域内的精深研究者,而当他们面对其他知识领域时,他们仍是所知有限的普通民众,并非超出全体人群的天才,就此意义而言,在“全民阅读”的理论预想中所突出强调的“全民”,确实正是全体民众。对“全民性”这一原则的完整清晰认识,必须始终围绕“全民阅读”活动的全程。
“全民阅读”活动的第二项核心原则是,强调所传播知识的“专业性”的标准。论者认为,对于这样一项重大的国家文化战略,如欲保证其稳健、高水平的完成,在坚持思想正确的前提条件下,“专业性”是第一位的要求,因为所谓“全民阅读”的“全民性”以及以“普及”为起点的方略,并不意味着简单与粗陋,也不是只为普通民众能够粗通文墨并略具常识,而是有着更高的追求。如何理解这一问题呢?我们知道,在当前中国,实现“全民阅读”的基本理念基础,仍是卡尔·马克思所提出的所有人类的人格精神普遍完善的理想观念,这种观念背后的认识论基础就是:经过持续的教育活动,每个人都有能力成为知识齐备、精神高尚、人格完善的理想之“人”。基于此,我们在设计“全民阅读”的整体计划时,从一开始就应树立极高的标准,以培养完善的理想的“人”作为鹄的。具体而言,作为整体设计的核心,就是要围绕如何把较系统的专业性知识与成熟的社会思想观念以最为平易通俗的语言,借助最广泛的阅读行为传授给全体民众。论者认为,完成这一“专业性”的目标,一方面,引入各类行业中卓有成绩的重要专业代表和资深研究者的加盟是关键性的智力保证机制;另一方面,国家相关部门建立以这些专家学者为智库的总委员会以及各专业的分委员会,则是关键性的制度保证机制。具体而言,不仅要让各类行业的重要专业代表、资深研究者全方位参与订立出系统的“全民阅读”的实施计划和“专业性”的评价标准,而且还要由他们参与主持并负责总体评估、全面协调“全民阅读”活动的整体工作。当然以他们为主体系统组织撰写相关书籍、文章以及其他类型的阅读材料也是其义不容辞的职责。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在强调“专业性”原则之时,要充分注意到不同类型专业之间的巨大差距,并因此认识到:在“全民阅读”活动中,各类专业间不可能存在一种统一的计划,书籍、文章等阅读材料的撰写也不应具有相同的标准,所有这些计划与标准都需要各专业的分委员会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作出“专业性”的考量、设想。
在“全民阅读”实践活动所需要遵循的原则当中,与落实“专业性”原则最为密切相关的,是“阶段性”的原则,即在“全民阅读”的整体规划与设想中,为实现培养完善的理想的“人”的崇高目标,必须做好从“普及”到“提高”的“阶段性”的规划,这是由知识学习、思想培养与人格成长从低到高逐渐积累的基本规律所决定的。需要按照民众年龄的不同层次、关于某一专业领域的知识水准和公民思想素养的不同作出“阶段性”的划分,在不同的阶段之内自然需要提供不同层次的读物,这些读物的“专业性”水准逐层递进,由低而高,从浅显到深入,以至达到专业精深的程度,其中虽有深、浅的层次的区分,但绝无雅、俗与文、野的本质的差别。当然关于“普及”与“提高”两者辩证关系的认识,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经典文献已有较为充分的说明,[1]此处不复申说。关于“阶段性”原则的贯彻,在当前中国需要特别关注一个较突出问题,即一直以来,人们在进行“全民阅读”的实践时,其落脚点往往过度集中于幼儿教育和青少年教育,严重忽略了成人群体,这会使成人丧失更多的终身学习机会,尤其会使教育程度较低的成人文化水准长期难以得到提升,甚至越来越下降,以致造成极其不良的社会影响。论者突出强调“阶段性”原则的一项重要动机,便是要试图改变这一严重状况。
我们既然已经注意到了“全民阅读”实践活动必须遵循的一些特殊要求,那么当对“全民阅读”作出顶层设计之时,自然便要具备“全局性”的视野,进行全面统筹的安排,务必使这一实践活动真正落实到全社会的每一个层面以及每一个社会细胞当中,不至于出现遗漏。在“全民阅读”的实施规划中,首先是要“分类别”,划分出以下各类层次,如不同的年龄层次、知识水平层次、工作领域与社会身份的层次、社会群体与社会阶层的层次,甚至包括不同性别、民族等差别。其次,要“分专业”,必须涉及包括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理工类、文学艺术、生活知识等在内的全方位的知识领域。再次,还需要“分阶段”,即依照“普及”与“提高”关系的理论认知,细致划分出从浅显到深入,再到专业精深的过程中层级上升的不同阶段。最后,立足中华、兼及海外、传播文化的“全球性”特征也是必须突出强调的,即“大中华”的文化传播战略国策也要纳入到“全民阅读”的整体规划当中,要充分考虑到全球的海外华人,以及在世界各国学习中国各类语言文字与喜爱中华历史文化的外国人,进而推广到更多的国外普通阅读人群,当然这就需要更多优秀的专业翻译人才的大规模参与。
在深入探讨了“全民阅读”实践活动实施的基本原则和具体方法之后,我们还需要回头再来检讨一下在当前中国充分落实“全民阅读”战略的可能性问题。因为虽然如前所述,由于近年来中国跨越式的现代化飞速发展步伐以及全球传媒的深刻革命,使在中国全境推行并落实“全民阅读”战略的理论设想获得了难得的发展机遇,但是地域差异性为“全民阅读”运动的顺利展开制造了相当程度的困难,因此,我们必须将地域性问题充分考虑在内。一般而言,在全中国的广大疆域内,任何全局性的活动,都必须面对广大少数民族地区以及众多较为贫困、较为偏远地区的特殊情况。比如在“全民阅读”的实践活动当中,对于少数民族地区自然就应该集中关注各少数民族的民族语言、独特历史文化传统与民族心理、生活习俗、民族特性等方面的因素,以及国家当前的少数民族政策,还有少数民族地区目前的社会经济和教育、文化发展状况等,这些将会成为影响“全民阅读”计划在少数民族地区能否取得成效的关键性因素。对于多数缺乏基本文化教育设施的老、边、穷地区,当然也包括少数民族地区在内,则极其需要在解决传播工具与传播方式问题方面下大功夫,在尽力完备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加大新媒介方式的推广之外,还要创造性地开辟出新的途径与方式,借以有效弥补传播工具与传播方式发展滞后所带来的问题。在论者看来,这会成为一项非常有意义的探索,将对未来全球性的“全民阅读”活动作出独具价值的伟大贡献。
综上所论,“全民阅读”是一项浩大繁重的事业,不论是在顶层设计阶段,还是在摸索实施的过程中,都需要经过精细缜密的思考与完善清晰的构想,反之整项事业绝不可能落在实处,而只会停留在粗放夸张的宣传与支离分散、毫无计划的出版活动之上,锣鼓山响而收成稀薄,“全民阅读”活动的计划者与实施者对此必须时时警醒。最后,论者借用革命老人谢觉哉的诗句以申明这一严肃提醒与殷切希望,这便是:普遍之理必平易,艰巨之事重分明。[2]
注释:
[1]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M]//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62-863
[2]谢觉哉.谢觉哉日记·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