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興
内容提要 自方勇先生倡導“新子學”以來,學者們積極參與,在國内産生了廣泛的影響。“新子學”是中國文化自信的體現,是要構建自己的民族本位的文化。20世紀初,國學倡導者的目的是爲保存中華民族文化血脈,但以胡適爲代表的全盤西化論者予以猛烈批判,以至百餘年來一直存在以反傳統的精神研究傳統、以反國學的態度研究國學的傾向。中國人的文化自信盡失。我們當下的“新子學”的研究,首要的任務即是要重拾民族文化自信,實現民族文化主體價值,具體包括普及傳統文化知識、開展道德生態修復工程、提升子學思想新境界等幾個方面。或許,一個“新子學”的時代已悄然到來。
關鍵詞 新子學 國學 文化 自信
自方勇先生2012年10月倡導“新子學”以來,學者們積極參與,在國内産生了廣泛的影響,筆者曾撰《“新子學”芻議——以中國文化爲本位》[注]張洪興《“新子學”芻議——以中國文化爲本位》,《諸子學刊》2013年第八輯。《固本培元,革故鼎新——儒道學説與“新子學”》[注]張洪興《固本培元,革故鼎新——儒道學説與“新子學”》,《諸子學刊》2016年第十三輯。等文章參與討論。近兩年來,筆者就百餘年來的國學展開研究,對“新子學”有了更爲深入的認識。在筆者看來,當下中國人或者説中華民族最緊要的任務是重拾民族自信,構建自己的民族本位的文化,而“新子學”的提出正當其時。
1894至1895年中日甲午戰争,把中國人打得暈頭轉向,從此分不清東西南北。相比較而言,1840年中英鴉片戰争、1860年英法聯軍攻陷北京等重大事件的影響都遠遠比不上這場戰争——蕞爾小邦日本竟然打敗了天朝帝國,這對中國人文化心理的戕害無以復加!如何救亡圖強、擺脱亡國滅種的危機,成爲每個中國人最爲緊迫的任務。在經歷了洋務運動失勢、戊戌變法失敗之後,中學爲體、西學爲用仿佛已經不合時宜,中國人該何去何從呢?
殖民主義者的堅船利炮在打開中國大門的同時,也爲中國人打開了西方工業革命後的花花世界。尤其是對一些留學歐美(包括日本)的熱血青年來説,中國的落後已經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他們進而將中國落後的根源歸結爲愚昧的、腐朽的、頽廢的中國文化,棄之如敝屣,有的更成爲全盤西化論者,其中以胡適爲代表[注]林毓生在《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主義》一書中説:“事實上,胡適的改革主義不能從表面價值來理解,而應把它理解爲一種假改革主義,也就是説,他的改革主義是在中國推行全盤西化的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實質上,在胡適的意識中占統治地位的是他的以全盤西化主張爲基礎的全盤性的反傳統主義。”(見林毓生《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主義》(增訂再版本),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40頁)。作爲新派學人,胡適眼中的中華民族是“一分像人九分像鬼的不長進的民族”[注]胡適《介紹我自己的思想·〈胡適文選〉自序》,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五,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514頁。,是一個“百事不如人”[注]胡適在《介紹我自己的思想·〈胡適文選〉自序》中説:“我們如果還想把這個國家整頓起來,如果還希望這個民族在世界上占一個地位,——只有一條生路,就是我們自己要認錯。我們必須承認我們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質機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上不如人,並且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五,第515頁)的民族,中國文化“都是使我們抬不起頭來的文物制度”[注]胡適在《信心與反省》(1934年)中説:“我們的固有文化實在是很貧乏的,談不到‘太豐富’的夢話。近代的科學文化,工業文化,我們可以撇開不談,因爲在那些方面,我們的貧乏未免太丢人了。我們且談談老遠的過去時代罷。我們的周秦時代當然可以和希臘、羅馬相提並論,然而我們如果平心研究希臘、羅馬的文學,雕刻,科學,政治,單是這四項就不能不使我們感覺我們的文化是貧乏了。尤其是造型美術與算學兩方面,我們真不能不低頭愧汗。我們試想想,《幾何原本》的作者歐幾米得(Euclid)正和孟子先後同時;在那麽早的時代,在二千多年前,我們在科學上早已太落後了!從此以後,我們所有的,歐州也都有;我們所没有的,人家所獨有的,人家都比我們強。……至於我們所獨有的寶貝,駢文,律詩,八股,小腳,太監,姨太太,五世同居的大家庭,貞節牌坊,地獄活現的大監獄,廷杖,板子夾棍的法庭……雖然‘豐富’,雖然‘在這世界無不足以單獨成一系統’,究竟都是使我們抬不起頭來的文物制度。”(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五,第388頁),因此,他要求中國人“认罪”和“忏悔”[注]胡適在《信心與反省》一文中説:“我們祖宗的罪孽深重,我們自己的罪孽深重;要認清了罪孽所在,然後我們可以用全副精力去消災滅罪。壽生先生引了一句‘中國不亡是無天理’的悲歎詞句,他也許不知道這句傷心的話是我十三四年前在中央公園後面柏樹下對孫伏園先生説的,第二天被他記在《晨報》上,就流傳至今。我説出那句話的目的,不是要人消極,是要人反省;不是要人灰心,是要人起信心,發下大弘誓來懺悔,來替祖宗懺悔,替我們自己懺悔;要發願造新因來替代舊日種下的惡因。”(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五,第389頁),他宣告:“認清了我們的祖宗和我們自己的罪孽深重,然後肯用全力去消災滅罪;認清了自己百事不如人,然後肯死心塌地的去學人家的長處。”[注]胡適《再論信心與反省》,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五,第391頁。胡適的主張,在新派學人、文人中影響力大,他的論斷基本上奠定了批判中國傳統文化的基調,其影響在當下也根深蒂固。胡適之外,陳獨秀、錢玄同、魯迅、吴稚暉等人都是批判中國文化的主將,在他們的筆下中國文化簡直是一無是處了。更有甚者,任鴻雋在寫給胡適的信中説:“吾國的歷史,文字,思想,無論如何昏亂,總是這一種不長進的民族造成功了留下來的。此種昏亂種子,不但存在文字歷史上,且存在現在及將來子孫的心腦中。所以我敢大膽宣言,若要中國好,除非把中國人種先行滅絶!可惜主張廢漢文漢語的,雖然走於極端,尚是未達一間呢!”[注]胡適《答任叔永·原書》,見歐陽哲生《胡適文集》二,第76頁。在任鴻雋看來,新派學人廢除漢字、漢語是遠遠不够的,還要滅絶中國的人種,即如希特勒滅絶猶太人一樣,中國人也不配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這是何等的法西斯思想!
另一方面,爲了保存中華民族文化命脈,在20世紀之交,黄遵憲、梁啓超等人把近代國學的觀念從日本引入中國,在國内倡導國學,掀起了一場争議頗多、指責不斷、時間長久的國學運動[注]可參看筆者《百年國學研究中的五大争議》一文(《學術探索》2016年第7期)。,黄節、鄧實等人都是國學派的骨幹。鑒於國將不國的危局,黄節在《〈國粹學報〉叙》中痛心疾首地説:“嗚呼!不自主其國,而奴隸於人之國,謂之國奴;不自主其學,而奴隸於人之學,謂之學奴。奴於外族之專制固奴,奴於東西之學説,亦何得而非奴也。”[注]黄節《〈國粹學報〉叙》,原載《國粹學報》1905年2月第1期。見桑兵等編《國學的歷史》,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版,第18頁。保存國脈,保存文化血脈,不做國奴、學奴,是國學派清醒的認識。爲梳理、澄清國學,鄧實1905年2月至6月間,先後在《國粹學報》上發表了《國學原論》《國學微論》《國學通論》《國學今論》四篇文章[注]鄧實《國學原論》,原載於《國粹學報》第1期(1905年2月);《國學微論》,原載於《國粹學報》第2期(1905年3月);《國學通論》,原載於《國粹學報》第3期(1905年4月);《國學今論》,原載於《國粹學報》第4、5號(1905年5、6月)。上述文章見桑兵等編《國學的歷史》,第21~52頁。,頗爲用心。陳來先生在《近代“國學”的發生與演變——以老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典範意義爲視角》一文中説:“而就觀念意識來看,清末國學倡導者的言論,受顧炎武文化意識的影響匪淺。顧炎武關於亡國與亡天下的説法,常常轉换爲亡國與亡國學的關聯,蓋顧炎武所謂天下本是作爲禮俗政教的文化而言。”[注]陳來《近代“國學”的發生與演變——以老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典範意義爲視角》,《清華大學學報》2011年第3期。強調了國學倡導者的拳拳愛國、保國之意。
但是,在當時革新意識、革命思想占據主流的時代背景下,國學倡導者、鼓吹者常常受到聲討,如創造社成員成仿吾就批判説:“這種運動的神髓,可惜只不過是要在死灰中尋出火燼來滿足他們那‘美好的昔日’的情緒,他們是想利用盲目的愛國的心理實行他們倒行逆施的狂妄。”[注]成仿吾《國學運動的我見》,《創造周報》第28號,1923年11月。所以,總體而言,縱觀百餘年來的國學研究,整體的趨勢即是以反傳統的精神研究傳統,以反國學的態度研究國學,在國内外多重勢力夾擊下,中國文化簡直是一無是處了——中國文化迷失在歷史的經緯中。
中華民族真的就是一個“百事不如人的民族”嗎?中國文化真的“都是使我們抬不起頭的文物制度”嗎?中國社會真的只有“吃人”的禮教嗎?中國人真的需要“認罪”和“懺悔”嗎?杜維明教授在反思文化比較方法時,曾告誡人們警惕“強人政策”。其基本觀點是:“爲了加強我們對自己文化的信念,加強我們自己的文化意識,乃至對自己文化的感受,我們就用我們文化中的精英來同其他文化(特别是敵對文化)中的侏儒相比。這是很不公平的事,也是在比較文化中經常出現的事。”[注]杜維明《儒家傳統的現代轉化——杜維明新儒學論著輯要》,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版,第85頁。他認爲,五四以來,以魯迅、胡適、陳獨秀爲代表的中國知識分子在進行文化比較時,恰好反用了這種“強人政策”,即爲了對付那種保守的頑固派,爲了證明中國文化不行,就特别把中國文化中糟粕的一面凸顯出來,並且與西方文化精華的一面如民主科學等相比較[注]同上書,第86頁。。這種文化比較的結果如何呢?在筆者看來,這必然會導致文化認同的危機,導致中國人失去自身的主體價值——擺在中國人面前的路仿佛只有西化一途。
歷史是一個民族的血脈,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中國文化延續五千年,自有其歷史的合理性與内在的發展邏輯,自有其内在的價值體系。我們知道,中國古代文化以黄河長江流域爲中心、以農耕文明和宗法制社會爲基礎,這與在古希臘、古羅馬、古希伯來文化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以商業文明爲核心内容的西方文明有質的不同。而文化可分爲器物層面、制度層面、理念層面等不同的層面,器物層面常變常新,制度層面也可以設計與規劃,這都没有任何問題;但是,文化中理念層面的内容是一個族群、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經歷百年、千年甚至萬年沉積下來的,並成爲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標誌性的東西,不是説改變就能改變、説取消就能取消的。中國人就不能以中國人的方式堂堂正正地生活嗎?中國文化就不能以中國的姿態堂堂正正地面向世界嗎?徐復觀在《學術與政治之間·乙集自序》中説:“在今日,既有人以滿身污穢的自卑心理來面對政治問題,也有人以‘滿面羞慚’的自卑心理來面對文化問題。在此中人的心目中,覺得只有咒駡侮辱自己的歷史文化,才能減輕作爲一個中國人的罪孽感。……文化上反歷史文化者的口頭理由,是説不打倒自己的歷史文化,西方的文化便走不進來;把這一代人的陰鄙墮退,一筆寫在自己的歷史文化身上。其實,人類文化都是由堂堂正正的人所創造出來,都要由堂堂正正的人所傳承下去。只有由平實正常的心理所形成的堂堂正正的態度,才能把古今中外的文化平鋪在自己面前,一任自己理性良心的評判、選擇、吸收,消化。滿面羞慚的自卑心理使一個人在精神上抬不起頭來,這固然不能正視自己的歷史文化,同樣也不能正視西方的歷史文化。”[注]徐復觀《學術與政治之間·乙集自序》,九州出版社2014年版,第8頁。
其實,晚清積貧積弱乃至於喪權辱國的原因很多: 從内因來説,包括皇室昏聵、吏治腐敗、軍備鬆弛、技術(軍事)落後乃至白蓮教、天理教、太平天國起義等諸多方面;從外因來講,西方殖民主義正向帝國主義轉型,爲了掠奪土地、資源、市場與財富,大肆擴張,貧弱的晚清正如一只待宰的肥羊,趕在了這樣一個“當口”自然也就逃脱不了被侵略、被掠奪的命運——中國的落後挨打能全算到以儒家爲代表的中國文化頭上嗎?中國文化的生成有其特殊性,儒家思想成爲中國古代顯性的意識形態也有其内在的合理性,鄧實在《國學通論》中指出:“夫中國之地理便於農,而儒重農。中國之風俗原於文,而儒重文。中國之政體本於宗法,而儒重君父。則儒教之行中國,固繇乎其地理風俗與政體者矣,此其所以行之二千年,其於人心之微,未有背也。”[注]鄧實《國學通論》,見桑兵等編《國學的歷史》,第40頁。可謂一語中的,我們應該大張旗鼓地宣揚中國人的核心理念。
所以,當下中國最緊要的任務,是需要重拾文化自信。當然,這種自信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堂堂正正融入世界民族之林的自信,是保持中國人核心價值觀念基礎之上的變革的自信。林毓生《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主義》書中説:“我們必須認清傳統與現代化的關係絶不應是黑白二分——要現代化就非全盤地推翻傳統不可——的關係。我們可以並應該對一切傳統中惡毒的、陳腐的成分加以嚴厲的排斥,但這一反傳統思想卻無需是全盤性的,懷海德(A.N.Whitehead)曾説:‘生命有要求原創的衝動,但社會與文化必須穩定到能够使追求原創的冒險得到滋養;如此這種冒險才能開花結果而不至於變成没有導向的混亂。’有生機的傳統對於維護自由和促導進步的重要性是懷海德、博蘭尼(Michael Polanyi)與海耶克(F.A.Hayek)——這三位二十世紀傑出而深刻的思想家——共同的識見。”[注]林毓生《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主義·增訂再版前言》,第2~3頁。當下中國社會的發展應該也必須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中國歷史、中國文化是每一個中國人生命中的財富。
在西方物質文明引領的時代列車上,中國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物質成就,成爲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相信在不遠的將來,中國會超越美國成爲全球第一大經濟體——勤勞、聰明、堅韌的中國人能够創造一個個奇迹!但是,現在的中國人總給人一種“窮人乍富”的感覺,既外表光鮮又内心黯淡,既膀大腰圓又尖嘴猴腮,既謹小慎微又忘乎所以,既自高自大又自輕自賤,既目標明確又漂移不定,多重相互矛盾因素混合在一起,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究其根源,就在於中國人的文化之根出了問題,中國人的心靈少了安放之地,這會産生這樣那樣諸多的問題[注]綜合互聯網最新消息: 2007年國際著名月刊《柳葉刀》通過調查中國4省超6萬人資料,得出中國有17%的人存在精神障礙,並推算當時中國存在1.73億精神疾病患者;10年之後的2017年,我國學界統計國内精神疾病人數仍然使用17%的比例。。
當代社會由於通訊、交通等迅猛發展,人與人之間聯繫便捷,地球成爲所謂的地球村,很多人爲此歡欣鼓舞,認爲將來世界文化也會走向“大同”,人類將歸於一體。現實的狀況真的是如此嗎?我們看看中東地區就知道答案。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在全世界推行所謂的普世價值,推翻了伊拉克薩達姆的統治,支持阿拉伯之春運動,結果使中東、北非陷入無盡的動盪之中,在世界范圍産生了恐怖襲擊、難民潮等諸多問題,這類現象不值得我們认真地、深入地思考吗?——或許“地球村”是21世紀最大的弔詭,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普世價值。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根底”,這是很難改变的;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尤其是有和平的生存環境與較爲豐厚的物質基礎之後,其國家主體性、民族主體性的訴求就會越來越強烈[注]這也是民族與民族間乃至文明與文明間産生衝突的根源。。而當下中國在物質上已成爲巨人,在精神上卻仍是侏儒,這會使中國的綜合國力大打折扣,因而亟須要加強精神文明建設,增強文化軟實力。其重要途徑,即是重拾文化自信,培育先秦子學精神,固本培元,革故鼎新,打通古今文化血脈,使中華文化重新焕發昂揚的生機與活力,從而實現中華民族文化的復興——這正是“新子學”的根本使命。筆者在《固本培元,革故鼎新——儒道學説與“新子學”》一文中,曾簡單論及“新子學”在道德修養、温養人心、和諧社會等三個方面的作用,這里再簡單談一談當代學者在開創“新子學”局面時的主要使命,包括普及傳統文化知識、開展道德生態修復工程、提升子學思想新境界等幾個方面。
普及傳統文化知識。一方面,基於百餘年來中國人反傳統的現實,在傳統文化的普及、傳播乃至研究中一直存在“妖魔化”的傾向,比如對孔子的批判,這需要正本清源,還原歷史上真實的諸子思想;另一方面,由於傳統與現代的割裂,人們往往只關注當下的生産日用,需要重新唤醒沉睡在他們心靈中的文化基因,這也是當下學者們的責任。目前,從中央到地方,從政府到民間,都已經有了弘揚傳統文化的意識,教育部也已經明確在中小學教材中加強傳統文化的教育,但這還不够,需要研究者進一步助力。
開展道德生態修復工程。中國古代本是一個道德社會,以人爲本,儒家、道家思想都強調道德修養;但20世紀初的文化批判,首先是從批判所謂舊道德開始的,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開始。早在1903年,春水在《中國國學保存論之一: 正氣》篇中就痛心疾首地指出:“一言以蔽之,今日中國青年之大患,莫甚於借新道德之影響之皮毛,以破壞舊道德。無所制約,無所信仰。其影響及於社會,蕩無秩序,極其流弊,雖欲結猶太波蘭亡國民之可憐團體,亦不可得。人道蕩然,雖洪水猛獸,何足比其害也。”[注]春水《中國國學保存論之一: 正氣》,原載《政法學報》1903年第5期。見桑兵等編《國學的歷史》,第8頁。可謂一針見血。道德建構是一件曠日持久、見效緩慢的事情,但破壞起來卻非常容易;而道德重構則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精力,需要國家的大力推動。在筆者看來,儒家所倡導的仁、義、禮、智、信、忠、孝[注]説起孝道,人們常常不以爲然,甚至把魯迅的批判作爲一個依據。魯迅的批判就對嗎?孝應該是人之爲人的最基本屬性,提倡孝道有問題嗎?——筆者今年春節回家過年,聽到的幾件事情實在讓人痛心: 其一,一母親爲兒子照顧孫子,卻遭到兒媳的百般指責,不是這有問題,就是那有問題,整天給臉色看;一天,兒子上班,打電話讓母親去看孫子,結果左等不到,右等不來,后來發現母親吊死在家中的厨房裏——母親寧死也不愿再去見兒媳的那張臉!其二,一父親生病,需人照顧,兒子勉強答應,卻拿走了父親的工資本,同時要求父親、母親離婚,説他能力有限,只能照顧一個人,遭到一衆親戚反對纔作罷,但對生病的父親依舊是不聞不問。其三,某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生孩子時父母幫忙照顧了兩年,二兒子生孩子時父母没有幫忙照顧;二兒子一家不依不饒,糾紛不斷,最后父母“賠償”二兒子10 000元了事,但二兒子從此也不再上門。——魯迅批判的《二十四孝》,有其産生的時代——元代的特殊歷史背景,而且也與中國文化延續五千年而帶來的虚實相生的特點有關——我們就不能在中國文化的歷史語境中分析問題嗎?魯迅指責的“郭巨埋儿”的故事,與基督教中上帝爲考驗亚伯拉罕的忠誠而産生的“替罪羊”的故事同是一理,或者只是善意的謊言,有什么可指責的呢?中國文化提倡孝道幾千年來都還會有無數的不孝不倫之輩,遑論還要廢除孝道呢?書生誤國深矣!、悌、節、恕、勇、讓並没有什么不好[注]如果説真有什么普世價值的話,我覺得儒家的仁、義、禮、智、信、忠、孝、悌、節、恕、勇、讓纔可稱之爲普世價值,它們以人性爲基礎,適用於不同的群體、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家、不同的人種。而西方所謂自由、平等、民主、人權,往往只能停留在制度層面,成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高高在上、享受人間榮華富貴的“遮羞布”——既然人與人間都是自由、平等的,既然每個人都享有人權,既然社會是民主的,那么少數人占有更多的社會資源、社會財富自然也就理所當然,窮人能够怨得别人嗎?——這是西方商業文明的邏輯。所以,如果説要規劃所謂普世價值的話,還是從人性角度來得實在一些。,都是人性中的正能量。當然,隨着時代的發展,我們可注入富有時代精神的内容,但絶不可抛棄。所以,我們要開展宏大的道德生態修復工程,重新弘揚傳統道德觀念,堂堂正正地做中國人。
提升子學思想新境界。由於互聯網各類傳播平臺的普及,從知識層面而言,人們要想查找某方面的資料,瞭解某方面的知識,只要上百度等搜索平臺,立即就能找到,所以民間有“知之爲知之,不知百度之”的戲言。中國文化延續五千年,即便只是先秦諸子的資料也可謂汗牛充棟,研究的“材料”不是問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先秦諸子思想的基礎上,立足時代特點,注入時代内涵,産生對社會生活富有指導意義的“新子學”——中國也亟須有切合中國實際的、富有創新價值的、有影響力的思想家的産生。或許,一個“新子學”的時代已悄然到來。
今年春節期間,央視《中國詩詞大會》受到億萬觀衆的熱捧,而先前一些電視節目如《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見字如面》也廣受好評,這説明中國文化對中國民衆還是具有廣泛的影響力的——中國民衆有接受中國文化的心理基礎。筆者相信,通過媒體、學者乃至國家政府層面的引導,中國文化必將實現偉大的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