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路线与人民民主——从中国的现代国家建设出发

王海峰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 党建教研部，湖南 长沙 410006)

在中国现代国家建设中，作为党领导人民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根本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党的群众路线与中国的民主建构具有内在的逻辑契合性。中国的民主因群众路线的嵌入而体现为人民民主，群众路线促进了人民民主的成长，群众路线推动了人民民主的发展。党的群众路线是政党国家体制下发展人民民主的重要资源，人民民主也将在党的群众路线的支撑下日益完善和巩固。

一、中国的民主化与党建国家

从19世纪开始，古老的中国开始经历数千年以来最为惊心动魄的激荡和变迁，在全球性的现代化浪潮之中，中国被迫开启了现代化与民主化。就民主化的逻辑而言，民主化不仅是民主观念的确立和民主制度的建构，还是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的重构，与建立在现代社会基础上的现代国家的成长密切相联。在现代化中建构新的国家体系以便重新聚合既有的国土和民众，建设现代国家成为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的首要任务。“西方国家现代化是以现代经济与社会的自然发育为现代化的历史起点的；而后发现代化国家则是以建构现代国家权威力量为历史起点的；西方社会的现代国家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结果，而后发现代化国家现代社会则是现代国家发展的结果。所以，对后发现代化国家来说，建构一个有权威的现代国家体系是其现代化的重要前提。”[1]34

在社会与政治的双转型中，整合瓦解的传统社会体系，重新组织社会；建立新的社会结构，实现社会整合；塑造新的权力结构，提供社会秩序，显然是现代国家建设承担主体必须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历史和现实选择了政党。亨廷顿指出：“对于现代化之中的社会来说，所谓‘建立国家’，部分地意味着创建有效的官僚机构，但更重要的还是建立一个能够调整新集团参与政治的有效政党体系。”[2]335政党不仅能够提供一套有效的官僚机构以供社会秩序之需求，而且还能够满足社会多元利益和团体参与政治的民主需求。政党是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同时又掌握国家与社会的新的政治力量。在民主化中，社会和国家的互动关系，以及实现这一关系所籍由的诸种政治组织如政党是关键性促进力量。“如果说现代政治有什么特别‘现代’的东西，那就是一个政治上活跃的或政治上流动的社会，这是一个新的资源，同时也是复杂性的一个新的源泉。如果是这样的话，现代政治需要政党的引导，在不存在多个政党的时间和地点，也需要一个单一的政党。”[3]5因而，民主化虽然根源于社会生产方式与生产关系的变迁，但民主的建构与发展却与现代国家的建设和作为现代民主政治重要承载者的现代政党密切相关，尤其是后发国家，政党是一国政治发展最有力的支撑力量。发展中国家实践已表明：“一个没有政党的国家也就没有产生持久变革和化解变革所带来的冲击的制度化手段，其在推行政治、经济、社会现代化方面的能力也就受到极大的限制”[2]337。邹谠也曾指出：“只有先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治机构或政党，然后用它的政治力量、组织方法、深入和控制每一个阶级、每一个领域、才能改造或重建社会国家和各个领域的组织与制度，才能解决问题，克服全面危机。”[4]212中国的国家建设内在需要政党的组织支撑和有效领导。历史最终选择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支撑中国社会的组织力量和领导主体。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战争，实现了民族国家的独立和国家结构的统一，走进中国政治的中心，掌握了现代权威的国家权力，开辟了党建国家的道路。

改革开放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使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社会利益分化和利益主体的多样化，人的个体解放和利益意识的觉醒，都赋予了社会转型与国家建设强大的动力。利益分化的深层次是社会组织与社会结构的变迁，与此同时，社会组织和结构的变迁必然带来对政治权力和政治权利的重新分配的要求，即对政治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并且，这种政治发展不是被动地承受社会变迁，而是要为社会组织和社会结构的有序转型提供推动与保障力量。因为社会的分化并不必然会引发社会的自我转型，也不会必然导致有效的政治发展，建立在利益分化基础之上的有效整合不仅与社会本身的成长相关，而且与建立在社会基础之上并对社会进行调控与整合的国家力量密切相关。原本适当的社会利益分化发展到利益严重分化时，如果社会的重新组织化没有相应地有效展开，而国家也无法保证社会结构与社会组织进行有序调整，社会的转型便无法有效深入。这种有效的政治发展在当代中国就主要体现为国家的有效作为。“急需产生一种能不断‘容纳’各种内在于现代化过程之中的社会变迁的制度结构，以及在各种社会都能发现的形成这一结构的各个方面的能力，这是现代化社会所面临的主要问题。”[5]其中，作为社会整体利益代表的中国共产党的作用就不仅限于对社会的组织与整合，更体现在通过对国家权力的执掌实现国家的现代化治理。因此，在党建国家模式中，依靠党与国家的力量来推进社会转型进程的有效运行，就成为中国民主化深入发展和继续完善的必然要求。近代以来的历史充分揭示，中国的民主从辛亥革命后民主共和的确立，到新中国后社会主义民主的探索与实践，再到改革开放后制度化法治化的民主建设，中国共产党已经成功地建立了新的国家与新的社会，确立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层群众自治制度为主体的民主制度框架，创造了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为与依法治国三者有机统一的“人民民主”这一独具中国特色的民主形态。

二、群众路线实现人民整体掌握国家权力

民主的本质是人的自我统治，任何民主制度和民主形态首先都要解决人在国家生活中的地位问题，回答国家权力的归属问题。现代民主是人类追求自由与独立的产物，相对古代民主国家制对人的绝对统治而言，现代民主是建立在人民主权之上，这是划时代的进步。但是，现代民主至今无法摆脱自身内在的困境：普遍运行的代议民主制在解决了国家权力的归属问题即人民是主权者的同时，却无法在实践层面通过代议制使国家事务变成人民的事务，人民在委托代理中无法通过运行国家权力来实现自我统治与自我管理。正是基于这个深层次问题，作为现代民主发展产物的人民民主，其形成和确立的理论逻辑、实践逻辑就必须要克服这个“难题”，才具备合法性与道义性。人民民主的本质就在于，国家权力来自人民，广大人民群众掌握国家权力管理国家事务，实现自我统治。人民民主的形成和确立是建立在中国共产党建党、建国、治国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之上的，群众路线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根本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正是建构和实现人民民主的主要途径和基本方式。

群众路线实现劳动群众的阶级解放。为了群众、让群众翻身做主人，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基本立场，赋予中国民主的意义就在于，将民主建立在劳动阶级解放的基础之上。现代民主的核心是社会个体获得相对国家而存在的自主权利，民众成为国家权力的所有者。在马克思的民主理论中，这是政治解放的过程，也是现代民主所必需的基本前提：“政治解放一方面把人变成市民社会的成员，变成利己的、独立的个人，另一方面把人变成公民，变成法人。”[6]443然而，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的民主仅有政治解放还不够，还必须要有劳动阶级解放，就是摆脱资本主义民主中资本对劳动的统治，实现劳动在经济上获得解放。林尚立教授系统研究马克思的民主理论后指出，社会主义民主不仅包含政治解放，而且包含阶级解放和社会解放，劳动阶级掌握国家政权和生产资料，是社会解放的前提，社会重新收回国家，摆脱国家的奴役，是劳动阶级解放的根本保障，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民主的实践，都是以阶级解放为其第一个历史行动。[7]23-24中国共产党在建党和民主革命中，首要一步就是通过群众路线来完成阶级解放的民主使命。阶级解放主要体现在两大方面。一是坚持群众史观确立群众的主人地位。中国共产党认为只有群众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主人。“劳动群众拥护我们。我们的力量就在这里。全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不可战胜的根源就在这里。”[8]53“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9]1031中国共产党深刻洞悉了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这一历史奥秘。党的一大党纲明确指出：“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产阶级的政权，必须支援工人阶级，直至社会的阶级区分消除为止”[10]1。党的二大提出要把党建成一个革命的群众性的无产阶级政党，明确要求要到群众中去组成大的群众党，党的一切运动都必须深入到广大的党的群众里面去。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有位美国记者问毛泽东：“你们办事，是谁给的权力？”毛泽东立即回答：“人民给的。”并说：“人民要解放，就把权力委托给能够代表他们的、能够忠实为他们办事的人，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我们当了人民的代表，必须代表得好。”[11]1128党执掌政权后，仍然始终坚持执掌的权力是人民给的。毛泽东指出：“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工人阶级给的，是贫下中农给的，是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广大劳动群众给的。”[12]581在建设国家历程中，党一直把为了群众、依靠群众放在首要位置，从而在价值取向上确立了群众的主人地位。二是通过组织群众建立人民国家实现劳动阶级解放。群众路线是党的生命线，贯穿于党的一切工作中。1943年，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的决定，系统阐述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在我党的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就是说，将群众的意见(分散的无系统的意见)集中起来(经过研究，化为集中的系统的意见)，又到群众中去做宣传解释，化为群众的意见，使群众坚持下去，见之于行动，并在群众行动中考验这些意见是否正确。然后再从群众中集中起来，再到群众中坚持下去。如此无限循环，一次一次地更正确、更生动、更丰富。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9]8991945年党的七大，把群众路线的基本精神正式写入党章。群众路线的要旨在于组织群众、动员群众、团结群众、凝聚群众，群众路线的目的是建立人民国家，让人民真正掌握国家权力。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中指出，中国革命的任务是“对外推翻帝国主义压迫的民族革命和对内推翻封建地主压迫的民主革命，而最主要的任务是推翻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13]637民族革命是要实现国家独立，而民主革命的使命决定了这个国家是劳动阶级统治的国家，所以群众路线就与劳动阶级解放在政治逻辑上贯通起来。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系统阐述了阶级解放的历史基础和内在逻辑。他说：“一九二四年，孙中山亲自领导的有共产党人参加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一个著名的宣言。这个宣言上说：‘近世各国所谓民权制度，往往为资产阶级所专有，适成为压迫平民之工具。若国民党之民权主义，则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数人所得私也。’除了谁领导谁这一个问题以外，当作一般的政治纲领来说，这里所说的民权主义，是和我们所说的人民民主主义或新民主主义相符合的。只许为一般平民所共有，不许为资产阶级所私有的国家制度，如果加上工人阶级的领导，就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制度了。”[11]1477-1478党的群众路线鲜明地说明了共产党人建立和领导的国家政权的权力来源和权力归属问题，这就是党建立人民国家，使国家权力归人民所有，使劳动阶级获得解放，成为国家的主人。

群众路线形成工人阶级领导的多阶级联合统治。对于现代民主，解决了国家权力的归属问题后，接下来就必须要解决国家权力如何运行以保证国家权力的人民归属这个关键问题，这就是国家权力的管理形态问题。在人民民主的国家政权建构中，这个问题也就是“人民”的内在结构问题，党的群众路线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群众路线是形成工人阶级领导的多阶级联合统治的根本路线。在革命中，中国共产党深入工人阶级，将无产阶级作为中国革命的领导阶级，组织农民、动员农民，建立工农联盟，从而取得民主建设最为坚实的基础。群众是一个历史范畴，是政治的，是社会的，也是动态的，在不同的阶段，党根据民主、民族革命形势的变化以及主要矛盾的转换，策略性、灵活性地运用群众战线，确定群众的范围和边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切半无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是我们最接近的朋友”[14]9，而“动摇不定的中产阶级，其右翼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其左翼可能是我们的朋友。”[14]9所以，在抗战时期，人民的内在结构就从“工农”扩展到人民，人民不仅包括工农，还包含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1949年，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进一步明确了人民的范围：“人民是什么？在中国，在现阶段，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这些阶级在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团结起来，组成自己的国家，选举自己的政府，向着帝国主义的走狗即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以及代表这些阶级的国民党反动派及其帮凶们实行专政，实行独裁，压迫这些人，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许他们乱说乱动。”[11]1475这就揭示了人民是一个由各阶级联合在一起的阶级集合体，并且这个阶级集合体所形成的阶级统治，是在工人阶级领导下的社会各阶级的联合统治。改革开放以来，党始终把从事物质资料生产的劳动群众和参与社会生产活动的知识分子作为人民群众的主体部分，并逐步把私营企业主等新社会阶层作为社会主义的建设者纳入人民群众的范畴，这就扩大了人民的范围，丰富了人民的结构。新时期，党始终坚持人民利益的基本立场，以“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为基本理念，以“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为基本取向，极大凝聚了中国精神，团结了中国力量，使多阶级的联合统治获取了源源不竭的社会支持。在这个逻辑中，群众路线使得人民民主与中国社会各阶级保持十分深刻的内在联系，这不仅因为人民民主是从广大群众中成长起来的，而且因为在建构民主的过程中，群众路线充分依托党的组织资源和组织网络，对中国社会进行全面改造，从而在党的组织网络基础上，将中国社会各阶级凝聚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历史表明，群众路线发挥作用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中国共产党全面改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过程，使社会各阶级在工人阶级领导下不断凝聚、不断联合。正如邓小平指出的：“我们党对于群众路线历来的解释，正如毛主席讲的，无非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集中起来，坚持下去。这就是正确地反映群众的意见，然后正确地领导群众。党的正确的路线、政策是从群众中来的，是反映群众的要求的，是合乎群众的实际的，是实事求是的，是能够为群众所接受、能够动员起群众的，同时又是反过来领导群众的，这就叫群众路线。”[15]287-288通过群众路线，社会各阶级得以不断凝聚和团结，人民民主在群众的联合中建立和发展。群众路线是形成工人阶级领导的多阶级联合统治的根本方法。工人阶级领导的多阶级联合统治是人民国家权力的运行形态，也就是人民民主的基本性质。中国共产党是以重建中国社会作为其建构人民民主的行动起点的，党与社会的关系成为建构人民民主的关键：党要进入社会、动员社会、组织社会，确保成为社会整合的主体力量和中心支柱。如何实现这样的政党与社会关系？其根本的方法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早在1929年的古田会议上，毛泽东就指出：“一切工作在党的讨论和决议之后，再经过群众路线去执行。”[16]802-803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作为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的革命政党，通过全面、深入、有效联系劳动群众的方式，将帝国体系废墟之上破碎的社会组织体系和社会制度体系，按照政党组织的方式，重建了中国社会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改造了社会结构，把分化的社会以中国共产党为中心凝聚成一个新的整体，并会逐步纳入到政党的体系之中，使党成为一个强大的政党，强大的人民民主建设主体。建国以后，中国共产党建构人民民主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创造国家财富，建立人民民主的经济基础，成为首要任务，而党建国家模式注定了政党调控下的赶超型现代化成为必然选择，主要表现为，领导劳动群众，通过土地改革等方式获得生产资料；本着维护群众根本利益的宗旨，通过合作社与人民公社等形式组织群众发展生产；为了迅速集聚群众资源，通过居委会制和单位制等方式整合城市社会。群众路线保证了在计划经济时期建构人民民主的资源聚集、社会整合、管理调控与合法性论证。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使得社会个体日趋独立化，社会利益日渐多元化，分配方式、就业方式、生活方式也日益多样化，国家与社会开始逐步分离，一个相对独立、自主的现代社会开始生成。市场经济和现代社会孕育现代国家，但随着革命逻辑向执政逻辑的转化，政党与社会逐渐分离，甚至出现政党脱离社会的现象。在现代国家中，政党主要是科学、民主、依法执掌公共权力，政党一定程度独立于国家和社会是必须和正当的，且政党不能代行国家职能以行政的方式和群众运动的形式来调控社会。但是，在人民民主中，党又必须与社会保持密切的、有机的联系，尤其是新的社会要素和社会空间已经超出了原来的政党国家体系的调控范畴，如何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多元化社会有机整合，夯实人民民主的基础即现代社会，这需要开发和创新政党的政治功能与社会功能。因此，重构政党与社会的关系成为改革后人民民主建设的一个核心问题，显然，新时期的群众路线是根本方法。

三、群众路线创造以人民为中心的民主形态

人民民主的建构一定是在国家与社会两大领域中有效展开。阶级解放和工人阶级领导的多阶级联合统治，解决了在国家层面权力的归属和权力的管理形态问题，这个意义重大，但人民民主要取得健康和长足的发展，还离不开人民作为个体在经济和社会中的独立和解放，离不开人在社会层面的自由全面发展。因为民主的根本使命是在人与国家的协调发展中，要充分保障和有效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民主对个人来说，意味着在国家的体系中人的自由和人的解放，这种自由、独立和自主的社会个体是现代民主形成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

群众路线促进劳动群众的个体解放。民主说到底是人的实践问题，民主要获得持续发展必须明确实践主体。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及其规律是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这种规律的运动及其要求，必然通过社会主体——人民群众的利益、愿望和要求在实践中表现出来。群众路线强调实践是一切认识的基础，承认人民群众的实践主体地位。群众路线始终坚持相信群众、尊重群众、向群众学习，始终坚持依靠群众、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始终坚持一切为了群众，以人民群众的实践作为检验一切工作的最高标准，充分体现了群众是民主发展的实践主体。1981年中国共产党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群众路线有明确的表述：“群众路线，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邓小平指出：“群众是我们的力量源泉，群众路线和群众观点是我们的传家宝。党的组织、党员和党的干部，必须同群众打成一片，绝对不能同群众相对立。如果哪个党组织严重脱离群众而不能坚决改正，那就丧失了力量的源泉，就一定要失败，就会被人民抛弃。”[17]368在群众路线的认识与实践中，向群众学习，做群众的学生，深入实践，深入群众，经常到群众的实践中去调查研究，真心实意地向群众求教，了解群众的实际情况和问题，倾听群众的诉求、意见和建议，在此基础上，形成决策的方案和措施，然后再回到群众的实践中去落实、调整、丰富和完善，这在本质上就是尊重个体、赋权个体、促进个体解放的过程。从中国改革后的实践历程来看，基于群众立场，从扩大群众自主权，把劳动者从既有的体制束缚中解放出来所形成的社会个体解放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思想解放。1978年战胜“两个凡是”，使人从文革的旧观念和旧体制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破除迷信和狂热，使人回到社会、回到正常的生活；1992年的破除姓“社”姓“资”，打破了“计划经济崇拜”，在思想上确认了市场经济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这为社会的生机和活力创造了最为根本的前提条件；1997年打破姓“公”姓“私”，阐清了社会主义所有制的实现形式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形式并存，这提高了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激发了社会的活力，从而形成社会发展新的动力；2012年明确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并坚定改革开放的大方向，这就为社会个体在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获得自主权利提供了坚实的体制性保障。二是人的利益解放。中国的改革是从放权、分权与让利开始的，对于群众个体而言，首先就是要在经济上给予劳动自主权，承认并保障其劳动所得的物质利益。从改革初期的扩大企业自主权，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上个世纪90年代初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个体经济、私营经济的蓬勃发展，到新世纪全面取消农业税，颁布实施《物权法》，再到新时期的全面深化改革，人的利益和自由在市场经济的不断完善和全面改革的不断深化中逐步得以实现和保证。三是人的权利解放。权利解放主要是通过两个方面逐步获取的。一个是围绕着权力关系的调整，就是放权。党向国家放权，国家向社会放权，政府向单位或个人放权，单位向个人放权，在这个过程之中，人的自由平等意识将得到增强，进取精神和效率意识普遍得到提高，整个社会也日益开放和多元化，所有这一切使得社会和个体逐步获得更大更多的自主权和自由独立的空间。第二是通过社会主义法治建设，以法律来确定和保护公民的基本权利和平等地位，特别是推进全面依法治国，使现代社会独立自由的个体、平等的公民关系得以维系，使得权利的解放逐步走向制度化。四是人的生活空间解放。随着社会个体日益独立，社会日益分化，呈现多元化的结构，人的生活空间也得以慢慢改变，从单位人慢慢转向个体人，从政治人慢慢转向社会人，90年代后期以来的“社区建设”，为人的生活空间的扩展提供了广阔的余地，在“后单位社会”里面，社区从单位那里承接了许多的职能和功能，大量的社会服务、社会管理、社会保障的职能，开始逐渐转移到社区本身，这意味着社会个体与国家间的行政依附关系逐渐松绑，个体和单位间的人身依附关系逐渐松弛，越来越多和越来越大的生活空间回归人本身。总之，正是基于坚定的群众观，从改革和解放社会发展的最根本主体出发，即劳动者的生产力和创造力出发，人民在社会层面作为社会个体才逐步得以解放。

群众路线推动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民主的根本是人的自由与权利得以确认、扩大和保障。中国共产党认为，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事业，是解放全人类的事业，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事业，党的群众路线，作为价值观、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统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广大人民群众自由、全面的发展，这充分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民主价值取向。1.群众路线是以人民为价值主体的根本路线。党的七大上，我们党把以人民群众为价值主体的群众路线提升为党的根本政治路线、组织路线和工作路线，把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作为党的三大作风之一。毛泽东指出：“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这些就是我们的出发点。”[9]1094-1095他强调，“共产党人的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9]1096以人民为价值主体就是党以为人民服务作为党一切活动的行为准则，最大限度地满足中国人民的利益和要求。党的群众路线正是从这个根本原则出发，形成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路径，确立了共产党人的价值创造活动与人民群众价值创造活动有机统一的价值原则。党正是确立以人民群众为价值主体，才决定了作为领导党在中国社会历史进程中的合法性与正当性，也决定了人民民主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理论属性和实践特质，从而赋予了人民民主的历史意义与时代意义。2.群众路线以实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最高标准。群众路线强调党来自于人民群众，根植于人民群众，党的全部工作，都以实现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为出发点、归宿和最高标准。在人民民主的理论和实践中，党与人民的关系主要是通过群众路线联系起来的。群众路线解决了党与人民群众之间的利益关系问题，即人民群众是党的立党之本、生存之基和力量源泉，党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代表和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追求利益是人的本性，是人类一切社会活动的动因。在人民民主的理论体系里，人民不仅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也是社会财富的享有者，通过中国共产党与群众的感情互通、立场相融、命运与共，密切联系群众，全心服务群众，不断实现和保障人民的利益，这符合现代民主发展的规律。共产党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党除了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没有任何特殊利益，以实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最高标准，这就使得人民民主彻底坐实到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立场之上。3.群众工作把推动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具体化。党的群众路线是群众观点和群众工作方法的统一，群众工作是基础性、根本性、经常性的工作。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坚持党的群众路线，坚持人民主体地位，时刻把群众安危冷暖放在心上，及时准确了解群众所思、所盼、所忧、所急，把群众工作做实、做深、做细、做透。”[18]群众工作是一个知民情、化民怨、解民忧的过程，是一个了解群众诉求、尊重群众个体、维护群众合法权益的过程。做群众工作，就是在群众与实践之间无限循环，站到最接近最科学正确的认识，这是对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最彻底的贯彻和体现。通过群众工作，始终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时刻倾听人民呼声，问政于民、问需于民、问计于民，回应人民期待，真实反映群众的愿望，把群众的意见和要求集中起来，集思广益，制定出科学正确的路线方针政策，这就把推动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在实践中具体化和操作化。

四、群众路线建构人民民主的基本途径

党的领导。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中指出：“工人们所具备的一个成功因素就是人数众多；但是只有当群众组织起来并为知识所指导时，人数众多才能起决定胜负的作用。”[19]606-607基于群众路线而形成的党与人民之间关系决定了人民掌握和行使国家权力，是国家权力的主人，党是凝聚人民、联合人民实现和保障人民根本利益的政治组织，是动员和组织人民，运行人民民主的领导核心。发展人民民主，离不开党的领导。对人民民主而言，党一方面是使人民凝聚和联合为有机整体而存在的力量，另一方面是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支撑国家和运行国家的力量。林尚立教授指出，人民民主是人民凝聚成为一个有机整体而实现的以全体人民的根本利益为取向的人民统治，这种凝聚是通过能够联合各方力量，凝聚全体人民的领导性政党来实现的。[20]324因此，党的领导是人民民主内在结构的核心组成部分，是形成、巩固和发展人民民主的核心结构与核心力量。(1)人民当家作主的实现，是在党的领导下，紧紧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而取得的。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政党建设现代国家是必然的路径，政党主导国家建设是必然的选择。在我国，新中国的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现代国家建设的有效推进，都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实现的，党的领导一直就是党在革命、建设、改革的现代国家建设实践中的重要法宝。同时，党在执政中，始终坚持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根本动力的唯物史观，坚持执政为民的执政理念，坚定地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带领人民群众依法管理国家、社会、经济事务，为实现人民当家作主提供可靠的最大保障。因此，党的领导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前提和基础。(2)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顺利推进，需要党作为领导核心，保持对国家和社会的强大领导力。党领导核心作用的本质是党从实现人民当家作主出发，以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为目标，全面领导和组织社会发展。在社会主义国家，党的领导地位决定了党不仅是国家政治生活的核心，而且是社会的核心，整个国家和社会实际上是围绕着这个核心确立和发展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建构之所以需要建构领导制度，并不是因为有共产党存在，而是因为社会主义国家要实现全体人民当家作主，要不断地超越自身、向更新的社会迈进，就必须有一个既能凝聚全体人民、又能引领国家与社会向更高形态社会发展的力量。作为先进生产力代表的共产党因此被赋予了领导全体人民走向未来的权力，通过领导权，共产党不仅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制度，而且全面推动了社会主义国家建设与发展。”[21]97党与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关系，决定了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前提，党与人民群众的内在关系，决定了党是人民自身结构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建党是建国之基，强党是强国之本。(3)实现和保证人民当家作主，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巩固的实践过程，这个过程需要坚持党的领导。现阶段，我国仍然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仍然存在许多与人民当家作主要求不适应的问题，仍然存在许多突出的社会矛盾，这就需要在做群众工作时，有一个能够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强大政治组织，能够从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正确处理社会利益矛盾，协调社会利益关系，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切实保障人民当家作主。尤其是在基层社会，需要基层党组织在政治上发挥先进引领作用，在组织上发挥团结引导作用，在行动上发挥模范示范作用。实践已充分证明，党的领导是实现利益协调、社会整合、社会治理的根本保证。

民主集中制。作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将实践中群众的意见集中起来，到群众中去，将集中的意见转化为群众的实践行动，使社会、阶级、阶层的成员在共同的要求下采取统一的实践，从实践到认识，再从认识到实践，来回往复，无限循环，这是一个民主与集中有机结合的过程，它与民主集中制的内在精神与机理在逻辑上是相契合的。在中国的政治实践中，民主集中制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根本组织原则和根本领导制度。它主要指的“民主基础上的集中与集中指导下的民主”，并且是“高度的民主”与“高度的集中”相结合。民主集中制，最早是由列宁提出来的建党原则，中国共产党继承并发扬了这个原则，不仅将这个原则作为建党的根本组织原则，而且将其作为建国的基本原则。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将中国的政体直接定位为民主集中制。“中国现在可以采取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省人民代表大会、县人民代表大会、区人民代表大会直到乡人民代表大会的系统，并由各级代表大会选举政府。但必须实行无男女、信仰、财产、教育等差别的真正普遍平等的选举制，才能适合于各革命阶级在国家中的地位，适合于新民主主义的精神。这种制度即是民主集中制。”[13]677新中国建立时，在《共同纲领》和1954年宪法中，民主集中制就明确成为国家政权的组织原则，而在建国以来人民民主的实践中，民主集中制就一直作为党和国家的根本组织原则固定下来，并发展为现在的根本领导制度而运行。可以发现，在当代中国政治的制度架构中，民主集中制既支撑和组织起了中国共产党自身的组织制度体系，也支撑和组织起了国家政权的制度体系。从实际运行来看，民主集中制强调发扬民主，尊重和吸纳各阶级各阶层各派别的意见，根据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诉求进行科学、合理、有效的集中和决策，这与人民当家作主的核心要旨在逻辑上是相契合的，也与人民共和国是各革命阶级联合统治的国体和政体在逻辑上是相契合的，充分体现了人民民主的本质要求。因此，对群众路线而言，民主集中制是群众路线在组织和制度上的集中体现，群众路线则是民主集中制在实际运行中的理念遵循和方法指导。对人民民主而言，人民民主的组织形态体现为民主集中制，民主集中制则是实现人民民主的组织原则，并与群众路线一起统一于人民民主的实践之中。

协商民主。群众路线将党与人民联系起来，在党与人民有机联系的过程中，协商是最基本的方式。无论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国家之间，还是国家与社会之间，要形成良好的秩序，都需要协商这个最原始、最基础的要素，协商尊重多元个体利益，强调多元主体通过沟通、协调与整合，实现有机的统一和多方的共赢。任何民主的运行都离不开协商，协商因民主的生成而开始，围绕民主的发展而运行。对人民民主而言，在人民广泛参与、监督党和国家政策制定过程和治理过程中，协商民主就是基本的运行机制，就是基本的实现形式。协商民主发生作用与产生效应的范围和领域是广泛的，它贯穿在党和国家制度的整个体系和政府工作的全过程。在党和国家层面，协商民主有效促进政治协商，这一方面可以有效巩固人民共和国的政治基础与社会基础，另一方面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制度创造了价值基础与社会资源。在国家与社会层面，协商民主有效促进社会协商，这一方面推动了党和政府主动参与到与群众的协商平台和协商过程之中，另一方面也推动了社会和群众参与到反对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监督党和政府工作的协商民主实践之中，促进了国家与社会之间的良性互动。在社会和群众层面，协商民主有效促进基层协商，这一方面可以在广大群众之间建立广泛多层次的沟通渠道，将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及时反映在制度机制的创设和政策法律的制定上，另一方面使得广大群众在日常的生活和生产中拥有了保障自己权利、实现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基本途径和方式。总之，在人民民主的实践中，协商民主贯穿在群众利益表达、利益整合与利益实现的全过程，协商民主将各类不同的诉求纳入到平等的对话交流体系之中，协商民主建构利益均衡机制，减少利益失衡与冲突，既尊重多数又包容少数，既创造多元一体又平衡一体多元。也就是说，作为一种基础性运行机制，协商民主有效地将群众路线的功能全面开发出来，从而使得人民民主的运行具备了重要的战略性平台，也使得人民民主的发展有了无限的空间。

双向参与。民主的重要特征是多元主体对政治体系与政治过程的参与，这也是民主获得发展的重要动力。在市场化与民主化的进程中，社会的自主性与社会利益分化是产生参与的两大基本要素，这是现代化发展的必然。在群众路线与人民民主的结合中，参与是双向的。一方面是群众对政治体系与政府过程的正向参与，是在公共政策制定与广大群众之间建立广泛多层次的沟通渠道，将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及时反映在制度机制的创设和政策法律的制定上，从而真实地运行和推动中国的人民民主。这主要是党和政府以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的方式，以保障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来引导群众参与。另一方面是党和政府通过群众路线为优化治理而形成的反向参与，这是党和政府深入群众、与群众形成制度化机制化的沟通对话体系，影响群众对公共权力和公共政策的认知取向和价值取向。反向参与主要体现为党和政府通过深入群众、身入群众、心入群众，实现党与人民群众间经常的、适时的、广泛的密切联系，畅通人民群众的利益表达渠道，统一思想、整合利益、凝聚力量，参与社会治理，以解决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为重点，适时调整政策措施，以满足人民群众多方面、多层次的利益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