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海燕
几日前,儿子跟我说,老孟回去了。
我愣了下,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儿子口中的老孟是谁,然后笑着问他:你也不送送人家。他这一走可远啊。
儿子笑了笑,说我觉得应该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我说,又不是万年长青,还纪念下?
儿子不语,摇了摇头。
过了几日,儿子微信给我发了一段文字,我一看,乐了,是写给老孟的。
我默默的读着,体会着儿子在文章中所蕴含着对老孟的感情。突然感到很欣慰。他这样写道:
不知怎么,认识了老孟。虽说料想两个死党认识的过程要么戏剧性要么温婉型的,可是,我跟他就那么生愣愣的认识了。那时还正值高中,除了上课吃饭就是网吧游戏。当初就是在游戏里面认识的,一个服务器的玩着,本不熟悉,也不见生分,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在联系不多的我们之间游走徘徊。那时的我在彭阳念书,他在山东。两地相隔一千多公里,这要是在以前也就是个老死不相往来的距离。
后来我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他也远去内蒙念了大学。我当时就很奇怪,两个各在一方的家伙,又不一起玩游戏,哪来的那么多话题呢?大学里,每天忙着上课,忙着校团委的事情。期间,老孟跟我的关系依旧平淡,只是偶尔两三个月的一个QQ留言或是一年的一个短信。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怪,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在那里,不弃不离,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倔强的站在门前守望,很久很久,久到了忘了自己守望的是什么。直到一天,他跟我说,用一下你的文章啦,理直气壮,器宇轩昂,我说:啊。然后就这么的完了。
再往后,我感到无聊的时候,会发一条信息,不指望他回,就是发发牢骚。他有时候会打一个电话,而我却总是很忙的说了两句就挂了或是一接一个晚上。我想我们的友情很怪,没有任何交集的我们有着笃定的兄弟情义。大二,我有了女朋友。有一日他突然说:竟然不知不觉的你就有了女朋友,也不告诉我,我去看看你。说的好像我们很熟悉的样子。但是,我知道,直到那时,我们还未曾见过面。真的很神奇,就这么一个未曾蒙面的人,我却交付了他我所有的秘密和信任。而他竟然也能不管不顾的坐上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看我。在火车站,我知道就是他。很俗套的见面客套,但是有着说不清楚的意味。他说来看看我女朋友,我欣然往之。门口吃的烩面,便是离开的节奏。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短短4个小时的见面。为了只是看看。
我看到这里,才想起来有一天,儿子打电话告诉我他去见了一个特殊的朋友。原来竟是老孟。我回忆了下我的曾经的老友,那种年轻时的友谊现在已经酿成了酒,而儿子的才封坛。这种继承不光是友谊的陈酿,更是对信任和秘密的一种传承。试想一下,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两个人像是影子,在光鲜下对方消逝无踪,却总在寂寞的时候投影到了心里。彼此间应该会很感激,有这样的朋友。我或者我儿子都会很高兴,我们可以信任这么一个人。一个毫无功利性的友谊,竟然是这么的灿烂旖旎。
不知不觉写到了秘密,曾听到有人说,如果有人要告诉你个秘密你会听吗?有人问我,我是干什么的,其实我很想说我是非专业码字的,但是每每想要如此回答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的下一个问题:你都写过什么呢?有淡淡的问的,有一脸好奇的问的,有满怀激动的问的,还有就是一脸的不屑的问的。我该怎么回答呢,因为我写的东西,平时根本看不到。
我该怎么解释呢,因为我听的东西,写出来本身就是原罪。
我该怎么释然呢,因为我写的,听的那些,叫做秘密。
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姥姥就跟我说,有些时候,要听,不要说。那时候我认为这就是人常说的老人言啊,那是巨牛无比的话啊。后来想想,估计是姥姥为自己喜欢唠叨而随意找的借口吧。我母亲批评我说我心里藏不住事,啥事情都能反映到脸上,然后我很不解的照了照镜子,黑黢黢的我怎么也不像能把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画到脸上的人,所以,我断定,这是我妈在忽悠我。但是,感谢姥姥的唠叨,感谢妈妈变态式的诡异评语,我竟换来了憨厚老实的评语。
于是乎,我认识了很多人,听了很多话,说了很多话,帮了很多人,也伤了很多人。说过的话,貌似是收不回来了,听到的话,稍后再说,帮了的人,我觉得很应该,伤了的人,现在想想很是对不起,哪怕他是罪恶滔天,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回过头来说说刚才说的稍后说的事情。听到的,叫秘密。
那是很久之前了,在听到第一个故事的时候,我还略微诧异,不过在听到第二个的时候,我很震惊,等到第三个,我突然发现我很难受。确实,不是我矫情,确实很难受。因为什么,因为我是用心听的。我的本意是为自己码字寻找素材,但我忽略了一点,看似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故事,貌似机缘巧合,匪夷所思的故事,却不是故事而是事实。这样我不得不重视起来,严肃起来,难受起来。
而这时的我倍感压力。母亲曾跟我说,这又何必。我说帮了别人,不是我伟大,而是我觉得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他们太多的事情,而听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当然是认真听。
有些事情,放在脑子里,唯恐会被自己的记忆欺骗、美化,然后完善、添加,继而美化,这很恐怖,因为这已不是别人的秘密,而是后生我的故事。这不应该。这不可以。于是我写出来,只是单单给自己看。看的心酸无语,看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是可以忘记的,该忘记的,喜欢看到他们忘记,而不该忘记的,我要帮他们提醒。
于是,或真或假的,我开始记录这些故事,就像儿子的那位老孟,儿子把他的故事说给我听,把他最秘密的感情表达给我,让我欣慰并欣喜。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秘密的传承。
看到电脑里一篇篇的东西,一如既往的没有题目,只有自己才认识的编号,然后一层层的加密文件夹里,我突然有时候会问自己,你在帮谁守护,你在为谁保留,他们或许都忘记,你为何还留着。
为了信任我对自己说。他们告诉了我,是信任我,而我能做的是什么,是记住,哪怕地老天荒,哪怕白云苍狗,我记下了,管他记不记得,这是一个单方面的守护,这就是秘密为何叫秘密的原因。
从甘南回来,写了一篇文章记录所行所感。儿子很早就看过,然后撇撇嘴说,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我笑着说你懂什么?那种感觉叫苍凉和孤寂,他冲我做了个鬼脸说,不就是我们学校后面的那个土堆给人的感觉么。我竟然无言以对。因为他精辟的回答正是我从甘南带回来的感悟。我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很诧异的看着我,说:这很奇怪么?学生本来就是孤独的,所以看什么都是孤独啊。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儿子,想不想跟妈妈聊聊天。儿子连忙摆手说:不用,真不用。我说,妈想跟你聊天。儿子笑着说:我可一点事都没有,你去看你的书吧。我自我调节能力可比你强,再说了你能跟我聊一些什么呢?
我有些想当然了,这我是知道的。我有时会把自己的情绪融入到文字中,或者融入到谈话中,可是,我却忽略了对方是否是真的想要这样或那样的感情。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不要替别人做决定,因为你决定不了别人。就像我保守和聆听那些秘密,因为我是沉默的,可是对于感情,我是开放的,所以儿子不喜,我自讨没趣。
有些琐碎的事情,我要记录下了,可能写的晦涩,可能说不清楚,但是,这是弥足珍贵的,多年以后我在看自己写的文字,我会欣慰,更会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