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于天一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医籍探析
秦汉古籍中的痛风认知异同初探
王海燕,于天一*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本文在前人的基础上,系统分析《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三部秦汉时期重要中医学著作中有关“痛风”的文献内容,分别考据三书中该病的病名范围、临床表现描述、病机病因认识三个方面的线索。对比得出了三书中关于该病的记载所存在的三大方面差异点。归纳得出了三书中关于该病的记载所存在的四大方面相同点。
痛风;秦汉;古籍;认知异同;中医
本文主要讨论《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三部秦汉古籍对痛风的认知差异。全文分为:病名划分、病证描述、病机认识、讨论与总结四大部分。
今之“痛风”在《内经》称“痛痹”,在《伤寒杂病论》称“历节”,在《本经》称“历节痛”。病名一方面直接反映了对一种疾病核心特点的概括性认识,另一方面掌握病名的准确划分也为之后的对比工作起铺垫作用。
1.1 《内经》对痛风病名的划分
“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痛风”的临床表现以关节炎的相关特征最为直接,可出现明显的拇趾、跖、踝、膝等关节红肿、疼痛、感觉异常及活动受限。而《内经》中的“痹”则是指人体因感受风、寒、湿邪而引起的以肢体关节酸、痛、麻木、重着、屈伸不利,甚或关节肿大灼热等为主症的一类病证。因此《内经》中的“痹”与今之“痛风”在发病部位、病变特征、病程上具有较高相似性。
“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也。”(《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在痛风的诸多症状与体征中,其“痛”最为具有代表性,现今临床上称之为“剧痛”,其疼痛程度远过于其他“痹证”,故此在病名中强调疼痛的“痛痹”很可能就是今之“痛风”在《内经》中最准确的对应病名。
1.2 《伤寒杂病论》对痛风病名的划分
“寸口脉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为肾,弱即为肝,汗出入水中,如水伤心,历节黄汗出,故曰历节。”“少阴脉浮而弱,弱则血不足,浮则为风,风血相搏,即疼痛如掣。”“盛人脉涩小,短气,自汗出,历节疼,不可屈伸,此皆饮酒汗出当风所致。”“跗阳脉浮而滑,滑则谷气实,浮则汗自出。”“味酸则伤筋,筋伤则缓……假令发热,便为历节也。病历节,不可屈伸,疼痛,乌头汤主之。”(《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文中叙述了一种名为“历节”的由多种原因引起的正气本虚,后又复感外邪所导致的疾病,其临床特点是严重的关节疼痛和活动受限,同时可伴有发热,常发于肥胖人群,且以饮酒为诱因。因其对发病人群和临床特征描述之具体,可直接推断,该病即为“痛风”,《伤寒》之“历节”即为今之“痛风”[1]。
1.3 《本经》对痛风病名的划分
“薇衔……主风湿痹、历节痛。”(《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薇衔》)“别羁……主风寒湿痹,身重,四肢疼酸,寒邪历节痛。”(《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别羁》)两处记载都出现了“历节痛”一名。从行文可知,“历节痛”是一种以疼痛为主要表现,与“痹”密切相关,且侧重于寒凝疼痛的疾病。
“薇衔”一药,查《本草纲目·序例第二卷·序例·药名同异》中有记载“(五物同名)独摇草(羌活 鬼臼 鬼督邮 天麻 薇衔)”,而“独摇草”又名“独活”。是临床治疗痛风的常用药物。“别羁”一药,查《本草纲目·草部第二十一卷·草之十一·神农本经》中有记载“别羁……《别录》曰:一名别枝。生蓝田川谷。二月、八月采。弘景曰:方家时有用处,今亦绝矣。”言该药已绝迹或失传,再考其他古籍,未得有关该药的可靠线索。但从《本经》原文叙述来看,该药能够治“痹”,又主四肢疼痛,在主治范围和作用功效上都可将“痛风”一病涵盖于内[2]。
关于“寒邪历节痛”则可做如下解读:同出秦汉时期的《内经》将“痛风”称为“痛痹”并将其病机主要归因于寒痹阳郁所致的寒凝疼痛,因此“寒邪历节痛”所指者可以是“痛风”。
综上,一则临床表现相近,二则所述药物的功效主治相配,三则文中所言病机相同,故可推断,“薇衔”和“别羁”二药即为当时治疗“痛风”的重要药物,而《本经》中的“历节痛”即为今之“痛风”。
本部分讨论秦汉时期不同古籍中对痛风临床表现的描述。
2.1 《内经》对痛风的描述
《内经》中以“痛痹”为该病病名,从命名中就将一个“痛”字着重强调出来。“其入脏者死,其留连筋骨间者疼久,其留皮肤间者易已。”(《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一段文字本意在于说明“痛痹”由表及里的传变和预后情况,但行文中的“痛久”一词,间接反映了当时的医生对于“痛风”疼痛反复发作,缠绵难愈的认识。“以冬遇此者为骨痹,以春遇此者为筋痹,以夏遇此者为脉痹,以至阴遇此者为肌痹,以秋遇此者为皮痹。”(《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说明该病的病位可以出现在筋、脉、肉、皮、骨所有五体当中。“其入脏者死,其留连筋骨间者疼久,其留皮肤间者易已。”(《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进一步指出该病不仅可存在于体表肢体,也可入于脏腑之中,并能引发危象。
综合来看,《内经》中的“痛风”是一种以患者出现剧烈疼痛为最主要特征的疾病,这种疼痛可反复发作,缠绵难愈。对于初起病人,病位主要集中于筋、脉、肉、皮、骨,若病邪内传也可内侵五脏,甚至危及生命[3]。
2.2 《伤寒杂病论》对痛风的描述
“少阴脉浮而弱,弱则血不足,浮则为风,风血相搏,即疼痛如掣。”(《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将该病的疼痛描述为如“掣”,“掣”一解为“迅疾”之意,一解可为“拖拽”之意。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往往导致关节剧烈疼痛伴随关节运动受限,“迅疾”是对急性疼痛的生动描述,而“拖拽”可视作对活动受限的描写,故而两种解释都有依据。“诸肢节疼痛,身体魁羸,脚肿如脱,头眩短气,温温欲吐,桂枝芍药知母汤主之。”(《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叙述了患者的脚部肿胀,是痛风的特征性表现。“病历节,不可屈伸,疼痛,乌头汤主之。”(《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一句“不可屈伸”描述了痛风性关节炎患者受累关节的活动障碍。此外还有对发病人群的记载,如“盛人脉涩小,短气,自汗出”(《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将痛风高发范围锁定在素体肥胖,兼有体虚的人群中。“历节疼,不可屈伸,此皆饮酒汗出当风所致。”(《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将该病的诱因总结为饮酒。
综合来看,《伤寒》中的“痛风”是一种导致患者关节剧烈疼痛,同时可以伴发明显肿胀,影响关节功能,导致患肢活动受限的疾病,其常累及足部诸关节,高发于肥胖人群,以饮酒为重要诱因。
2.3 《本经》对痛风的描述
与本病相关的论述包括“薇衔……主风湿痹、历节痛。”(《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薇衔》)和“别羁……主风寒湿痹,身重,四肢疼酸,寒邪历节痛。”(《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别羁》)两段。对疾病的描述不多,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在症状上反复突出强调疼痛,二是在病位上称其可出现于四肢关节[4]。
《本经》本为药学著作,对疾病论述从简是符合其著作性质的。也正是因为论述从简,因而具有高度的概括意义,按照本书的观点,“痛风”是一种导致剧烈疼痛,可发于四肢任何关节的疾病。
本部分讨论秦汉时期不同古籍中对痛风病因、病机、传变等内容的描述。
3.1 《内经》对痛风病机的归纳
“痛风”在该书中名为“痛痹”,属于“痹”之范畴。书中对该病分病因、病位、传变、表现、预后做了五方面阐述。
关于痹症的病因,书中提出“黄帝问曰:痹之安生?岐伯对曰: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也。”(《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该文总述痹证病因病机,指出风寒湿三邪杂合侵于人体所引发之疾病即为“痹”,是现存的明确叙述痹证病因病机的最早文献[5]。
就本病的病位,书中有如下论述,“以冬遇此者为骨痹,以春遇此者为筋痹,以夏遇此者为脉痹,以至阴遇此者为肌痹,以秋遇此者为皮痹。”(《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认为该病的病位,可能以在“筋、脉、肌、皮、骨”。文中同时把病位与发病季节相联系,形成冬与骨、春与筋、夏与脉、至阴与肌、秋与皮的五段对应关系。
除了基本的“五体”病位之外,书中还提到了本病的传变规律,“诸痹不已,亦益内也。”(《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提出该病有向内传遍的可能性,久病不愈可以向内传变。而其传遍规律则是“内舍于其合”,见于“帝曰:内舍五脏六腑,何气使然?岐伯曰:五脏皆有合……内舍于肺。”(《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这种理论认为,该病的传变有固定规律,会按照“五体-五脏”对应关系进行传递。
对该病的表现书中也做了病机上的分析,“痹或痛,或不痛,或不仁,或寒,或热,或燥,或湿,其故何也?岐伯曰:痛者,寒气多也,有寒故痛也。其不痛不仁者,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涩,经络时疏,故不通,皮肤不营,故为不仁。其寒者,阳气少,阴气多,与病相益,故寒也。其热者,阳气多,阴气少,病气胜阳遭阴,故为痹热。其多汗而濡者,此其逢湿甚也,阳气少,阴气盛,两气相感,故汗出而濡也。”(《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本段文字对痹证的表现进行叙述,提出了痛否、不仁、寒、热、燥、湿几个方面的临床表现的病机原理。值得重视的是其中对疼痛的论述,将疼痛的机制归为寒气所致。
关于预后方面的病机阐释,书中提到,“帝曰:痹,其时有死者,或疼久者,或易已者,其故何也?岐伯曰:其入脏者死,其留连筋骨间者疼久,其留皮肤间者易已”(《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第四十三》)此段既论述病位与表现,也是对该病预后的论述。病位由浅入深分别是皮肤、筋骨、脏腑,而对应的后果则是易已、痛久、死。病在肌肤者容易控制,在筋骨则缠绵难遇,导致反复疼痛,在脏腑则可能出现危重后果。
3.2 《伤寒杂病论》对痛风病机的归纳
《伤寒论》中将痛风称为“历节”,相关论述见于《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及《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三》两个章节中。其中属于病机的论述较多,最有特点的则是把该病病机细分分为五大类别[6]。
其一可称之为“肝肾不足,水湿浸渍”型,依据如下:“寸口脉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为肾,弱即为肝,汗出入水中,如水伤心,历节黄汗出,故曰历节。”(《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篇中论述了形成“历节”的三个要点,首先是肝肾亏虚,二是腠理疏松,三是湿邪入里。中医藏相理论认为肾主骨,肝主筋,因而脉沉指肾气不足,主骨病,脉弱主肝血不充,主筋病。文中提出沉弱并见,则解为肝肾两虚,必致筋骨不强。汗大出,解为腠理开而疏松,入水中,则指代湿邪内侵。内有肝肾不足,筋骨不强,外受湿邪乘虚而入,则形成“历节”之病。
其二可称之为“阴血不足,外感风邪”型,依据如下:“少阴脉浮而弱,弱则血不足,浮则为风,风血相搏,即疼痛如掣。”(《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篇中继续阐述该病病机,要点则转移到疼痛形成的原因上。少阴脉主心肾二脏,少阴脉弱则心血不足,浮脉主外感,即为心血亏虚不能荣养肌表,而风邪趁此外袭,正邪交争导致疼痛。根据篇中论述,该病病因上属内虚外感,疼痛原因则为正邪相搏,这种定义疼痛的方式,已与《内经》大为不同。
其三可称之为“气虚饮酒,汗出当风”型,依据如下:“盛人脉涩小,短气,自汗出,历节疼,不可屈伸,此皆饮酒汗出当风所致。”(《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篇中叙述了酒后历节的一般情形,脉涩小、短气、自汗均表述体质虚弱、正气不足,素体肥胖而正气内虚,本易致湿盛于内,后饮酒更添湿热,致毛孔开泄,外感风邪,是正虚湿盛饮食不节兼得外感,诸邪和而致本病。现代中西医学均认为痛风性关节炎患者初起多发病于酒后(或大量摄取高嘌呤饮食后)夜间,且本病与患者饮食结构有关,从流行病学角度看,肥胖者发病概率高于形瘦者。此外,篇中还有“历节疼,不可屈伸”的叙述,痛风性关节炎发病之初尚未对关节及其周围组织构成实质性破坏,因此关节活动障碍主要源于疼痛,与文中所说的痛而不可屈伸相符。综合以上几点,本段的论述高度符合临床上痛风发病的一般规律。
其四可称之为“胃有蕴热,外感风寒”型,依据如下:“跗阳脉浮而滑,滑则谷气实,浮则汗自出。”(《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趺阳脉主胃气,脉滑主湿热,理解为饮食不节致胃肠内生湿热,脉浮主肌表,理解为内生湿热熏蒸于外致毛孔开泄。全句叙述了一种湿热生于内,腠理疏于外的体质状况。现代中医学普遍主张的痛风多由患者饮食不节,内生湿热,复又外感,致内外合邪,遂致发病。篇中所述的本病内因已已与当今见解在形质上十分相似,与《内经》中寒邪致痛有较大不同。
其五可称之为“过食酸咸,内伤肝肾”型,依据如下:“味酸则伤筋,筋伤则缓,名曰泄;咸则伤骨,骨伤则痿,名曰枯。枯泄相搏,名曰断泄。荣气不通,卫不独行,荣卫俱微,三焦无所御,四属断绝,身体羸瘦,独足肿大,黄汗出,胫冷,假令发热,便为历节也。病历节,不可屈伸,疼痛,乌头汤主之。”(《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本篇论过食酸咸,酸则伤筋,咸则伤骨,饮食失节伤及筋骨,导致本病。“假令发热,便为历节也”将发热作为本病的鉴别特征,符合痛风性关节炎发作期的一般表现。“身体赢瘦独足肿大”,描述了慢性痛风性关节炎患者的常见体态。
3.3 《本经》对痛风病机的归纳
该书为本草著作,关于病机的直接论述并不多,但浏览书中用治该病之药材,也可折射出其所主张的病机认识。书中所用药物无非“薇衔”“别羁”二者,细分析行文,其特点如下:
“薇衔,味苦,平。主风湿痹、历节痛,惊痫、吐舌、悸气,贼风,鼠瘘,痈肿。一名糜衔。生川泽。”(《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薇衔》)本篇记载药物“薇衔”的功效,并提出其具有治“历节”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其使用了和《伤寒》中相似的病名“历节”。
“别羁,味苦,微温。主风寒湿痹,身重,四肢疼酸,寒邪历节痛。生川谷。”(《神农本草经·卷一·上经·别羁》)篇中论述“别羁”功效时使用“寒邪历节痛”一词,将寒邪与“历节痛”联系起来,与《内经》中将痛痹之“痛”视为寒凝所致的理论一脉相承。
以疾病的命名、描述、病机的层面看,三书中对本病的记载各有特色,其差异如下。
从病名归纳来看,“痛风”在秦汉古籍中的对应病名并不统一。在《内经》称“痛痹”,在《伤寒》称“历节”,在《本经》称“历节痛”。病名并不是疾病认识的全部,但命名往往是对事物的高度概括,谈及疾病认识不可不考。仅从命名来看,《内经》对该病的命名为“痛痹”,着重在其症状的“痛”上,强调其疼痛之或剧烈或持久或缠绵或具有显著的特征性。《伤寒》对该病的命名为“历节”,“历,过也,传也”,“节,竹约也”,故可将此命名理解为在说明一种能传于周身多个关节的疾病,其强调的侧重点在发病部位。《本经》对该病的命名为“历节痛”,比之前两者则更加全面,一方面说出了主要症状是疼痛,一方面也限制了发病部位在于关节[7-8]。
而梁代则有医书明确记载“痛风”病名,陶弘景在《名字别录》中提到:“独活,微温,无毒。主治诸贼风,百节痛风无久新者。”[7]
从疾病描述上来看,《内经》中的“痛风”是一种以患者出现剧烈疼痛为最主要特征的疾病,这种疼痛可反复发作,缠绵难愈。对于初起病人,病位主要集中于筋、脉、肉、皮、骨,若病邪内传也可内侵五脏,甚至危及生命。《伤寒》中的“痛风”是一种导致患者关节剧烈疼痛,同时可以伴发明显肿胀,影响关节功能,导致患肢活动受限的疾病,其常累及足部诸关节,高发于肥胖人群,以饮酒为重要诱因。《本经》作为药学著作,在症状方面论述相对简短,书中只提及“痛风”是一种导致剧烈疼痛,可发于四肢任何关节的疾病。《内经》的描述包括最有代表性的症状(疼痛),发病部位(五体、五脏),并有一定的预后(传变)描述,但整体来看涵盖有余,细节不足。《伤寒》是三书中临床表现描述最为具体的,症状上包括了疼痛、肿胀、活动受限;部位上以足部诸关节为主;流行上涉及了肥胖人群;诱因上提及了饮酒,对疾病临床表现的整体把握已和现代中西医学极为相似。《本经》则化繁为简,突出本病的两个关键特点,疼痛与关节,虽然描述不足,胜在言简意赅。
从病机总结来看,《内经》中该病的病机核心有二,一是对“痹症”提出“风寒湿杂至合而为痹”的理论;二是对“痛痹”,将寒凝视为其主因。此外还对本病的五行模型、传变规律、预后情况作了一定的分析。《伤寒》中将该病的病机分为“肝肾不足,水湿浸渍”“阴血不足,外感风邪”“气虚饮酒,汗出当风”“胃有蕴热,外感风寒”“过食酸咸,内伤肝肾”五型,论述较为全面,为后世所广泛传承,沿用至今。五型虽各有特色,但似有一条本虚的主线贯穿其中,除“过食酸咸”一条外,无论“肝肾不足”“阴血不足”“气虚”“蕴热”都是先有内因后遭外因而导致发病,由此开启了中医学中“痛风”一病“本虚标实”的辨证原则。《本经》中的病机讨论则基本同于《内经》,将“寒凝致痛”视为本病主因。
三部著作中有关该病的描述在细节上虽有所不同,但从整体来看有大量的共通之处:
首先是都以唯物的观点认识疾病。在病名上以实在可见的症状和部位进行命名,如:以“痛”字,义“病也,楚也,疼也”说明其真实可见的症状。以“节”字,义“竹约也”表达其实在的部位。以“痹”字,义“湿病也”阐释其物质性的病因。在病机上彻底摒除了鬼神学说和非物质的论述,如:在《内经》中的“风寒湿三邪为痹”理论,其中风、寒、湿代表自然界中固有的物质的致病状态,是实物病因。在《伤寒》中的“五种历节病机”理论,或从人体精微,或从脏腑虚实,或从外感邪气进行论述,都将疾病与客观实在相联系,把病因和病机过程放在物质之内进行讨论。在《本经》中的“寒凝致痛”理论,把本病疼痛的特征与物质性的寒联系在一起。这些理论虽然朴素,但充满唯物主义特质,由于其将客观世界运行的“原因”归因于客观世界之内,因此这样一个“原因”就是可研究、可掌握、可运用的。这样用哲学推动人类向事物之内求事物之因的探索过程,是科学诞生的基本要素。
第二是都源自大量客观的临床观察。《内经》对该病一般症状的强调、发病部位的描述、预后的记载虽不够具体,但完备而准确。《伤寒》对该病表现的记载涵盖了从症状和体征、流行病学特征、常见诱因的方方面面,和现代中西医学的认识基本无二。《本经》作为药学著作,也不缺乏对疾病情况的简要叙述。历代中西医学家都有诸如“回到临床”“病人是最好的老师”之类的呼吁,临床医学服务于临床,同时临床观察也最真实的反映了医学的实际水平,是医学发展的基础。由于人体的复杂性,我们无法建立完备的纯理论模型用于医学研究,所以时至今日临床观察仍然在医学科研中占据核心地位。这三部著作中的相关论述本源于实践,是其切实推动了中医学发展的重要原因。
第三是都以阴阳五行理论为基础。《内经》中关于本病病位及传变的论述中都采用了五体、五脏理论,这些理论都来源于五行观念,而且运用的比较直接、粗犷,如:文中提及病可累及五体,五体发病可向五脏传变,五季发病也与五体部位相关。而事实上,中医学中五体受本病累及的几率和程度是完全不同的,而脏腑受本病累及也不是绝对的统一的,再者发病部位也与季节并无太多关系。这种生硬的套用五行理论一方面反应了当时的中医学还处于相当幼稚的阶段,另一方面,由于要用五行间有限的互相联系来模拟复杂的疾病规律,导致许多重要信息的流失和曲解。《伤寒》中的论述也源于阴阳五行理论,但这一次则要委婉许多,如:文中涉及的五脏观念与疾病关系,表里阴阳与疾病关系等,都是来源于阴阳五行但不拘泥于阴阳五行,有阴阳五行的内容,但并不去切削所有的资料都去适应这一框架。这种灵活运用最终产生了既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阴阳五行的内在联系,又在客观事实上不明显失真的理论成果,比之《内经》有明显的进步。《本经》中相关内容较少,不再赘述。
第四是都对之后中医学关于痛风的理论和临床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三部书相关内容中产生的病机学说可概括为《内经》中的“三邪为痹说”和“寒凝致痛说”,《伤寒》中的“本虚致病说”,《本经》则基本同于《内经》。我们今天看到,“三邪为痹说”逐渐被后世视为“痹症”病因学说的不二准则;“寒凝致痛说”则被抛弃在“痛风”体系甚至“痹证”体系之外,但在疼痛认识上仍有重要地位;“本虚致病说”最终成为了现代中医学对“痛风”病机的认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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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55.6;R589.7
A
1002-2392(2017)05-0114-04
2016-11-14
2016-01-10
王海燕(1982-),女,博士研究生,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中药学,中医医史文献,中医药高等教育研究与管理。
*通讯作者:于天一(1983-),男,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医医史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