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根祥许宝才方昉周江文#林元秀龚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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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医春秋
衢州雷氏医学源流与学术特色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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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雷氏医学雷丰时病论中医学术发掘
浙西衢州,地处浙皖赣闽四省通衢之地,受周边文化交流较深,历史上曾名医辈出,涌现出刘光大、徐用宣、杨继洲等名医名家。特别是发端于新安医学的“衢州雷氏医学”,迄今传承200多年,目前仍是当地的主要中医流派[1],影响深远。
以治时病见长的“衢州雷氏医学”,考其源流[2],为清代嘉道年间,雷丰之父雷逸仙师从新安名医程芝田为肇端。雷逸仙(?—1862年)自幼聪颖,初习儒,后改习医,熟读中医经典,博览唐末以来诸名家医著,汲取各家之长。悬壶于衢州,对时病颇有心得,活人甚众,名噪一时,著有《医博》《医约》等。
雷丰(1833—1888年),字松存,号少逸、侣菊。雷丰幼承父训,推崇《内经》之学,以《内经》为依托,参考各家学说,结合临床实践,在其父雷逸仙论述时病的基础上著成了一部时病经典《时病论》。
雷丰第三子雷大震(清末,生卒年不详),亦承父业,与雷丰弟子江诚(清末,生卒年不详)、程曦(清末,生卒年不详)俱为当时名医,曾合纂《医家四要》,与《时病论》、程芝田所著《医法心传》合刊为《雷氏三书》。
龚香圃(1891—1987年),号“六一子”,雷丰之外孙,深受雷氏影响,取诸家之长,后专攻小儿科,从医70余载,是浙江近代名老中医之一,著有《六一草堂医学丛书》《麻科证治》等,惜是书世已鲜见。龚氏先后授徒刘素梅、刘宽成、胡梅雪、祝嵩年、刘如芬等12人。其子龚生四(1917—1992年)、其徒林钦甫继承儿科事业。龚生四卒后,其女龚人珏及侄女龚人爱承继其业。
林钦甫(1933—),衢州市中医医院首任院长、衢州市政协委员。从医已50余年,诊病60万余人次。曾带教十余人,传业于其女林元秀以及邱根祥、刘根芳、叶磊等。邱根祥目前为浙江省中医药学会儿科分会副主任委员,衢州市中医药学会副会长。
2.1 尊四时六气,建时病辨治体系:雷丰先君曾言“一岁中杂病少而时病多,若不于治时病之法研究于平日,则临证未免茫然无据”,潜心专研时令病。所著《时病论》为系统阐述时病的专著,较之以往的古代文献,把各种时病划分得更加精细、详尽,按照时令节气划分四季外感病,集中讨论了风温、春温、冬温、伏暑、伤寒、中寒、冒寒等72种外感热病和外感寒病的因机证治,其中对“四伤”(伤风、伤暑、伤湿、伤寒)及“四冒”(冒风、冒暑、冒湿、冒寒)的辨证论治颇具特色,并指出时医要正确掌握一年四季温热凉寒的变化,二十四节气的更换以及五运六气的流转运行规律,根据季节时令变化,结合疾病症候特点、疾病特性、新感或伏气、病位的表里深浅、体质的强弱特点等来确定外感病的病种划分、诊断和治疗立法,从而将运气学说的精髓与临床实践紧密结合,构建全新的“知时论证、辨体立法”时病辨治体系,这也是雷氏学术思想体系的核心和基础[3]。
雷氏真正做到了平等看待风、寒、暑、湿、燥、火六气,不执寒温门户之见,综合两个学说的精华,寒温并举。在辨治体系上既有六经辨证,又有卫气营血辨证和三焦辨证,同时,为了使治疗更有针对性,采用八纲辨证及脏腑辨证的内容对病位给予确切定位。临床灵活运用多种辨治体系并行而不悖,对创建四时六气为纲目的时病辨证体系产生了极其重要的推动作用。
雷氏宗《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四时五运六气“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秋伤于湿,冬生咳嗽”对医学理论的指导,以四时为纲,六气为目,紧扣二十四节气,明察时令,按时分病,每个季节容易感受不同的六气而发病,六气感而即发者为新感病症,六气潜伏延迟发作者为伏气病症。治时病“必按四时五运六气而分治之”。指出知时令是识病之关键、论治之前提,对时病的辨证,要始终以六气变化为中心,根据患者发病时令,分析六气太过与不及,结合患者的临床表现,时令与病症相互参照应证,作出最后的诊断,然后依据六气五行规律确立治法、选择方药[4]。
2.2 倡以法统方,立时病治疗六十法:雷氏治疗时病层次井然,诊疗过程可概括为“论证、立法、成方、治案”四个步骤。其论治时病的一大特色是“以法代方”,认为立法尤其重要,提倡用法而不用方,以法统方。《时病论》中概括了治疗时病六十种治法,并在治法下列出药物组成、药量、药引、煎煮方法,同时简述了诸法的立法依据、治疗主症及方药浅析。
雷氏临证强调要抓住时病的一般规律,还要把握好每一位患者的特殊情况,要灵活变通,知常达变,抓住病机关键,随机立法[5]。首先,针对病邪特性,用通用之法。如因于风者,宜解肌散表法;因于寒者,宜辛温解表法;因于燥者,宜苦温平燥法。这是根据不同的致病原因而确立相应的治法。其次,一种疾病在发病过程中会发生一系列的“变证”,出现了不同的病机证候,就用不同的治法治之。如由风寒、暑热、饮冷等引起的霍乱吐泻之证,早期用治乱保安法以温中燥湿,和脾安胃,对于吐泻后期,中焦之气损伤,致阴阳间隔,以温中回阳之挽正回阳法急救之。可见病人得病之后,因脏腑阴阳虚实不同、病程新久不同、感邪深浅病位不一致、兼证不同,治疗的立法与方药就不同。再次,不同的疾病也可出现相同的“变证”,所以见到相同的证候病机,就可用一定之法通治之。如“通利州都法”可治疗火泻、湿泻、暑泻、湿热痢,虽然病种不同,但是因其并见小便短赤而为膀胱湿热之证候,就可统一而治。可见,雷氏立法处方上,结合了审因论治、辨病论治、辨证论治、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原则。而这种“以法代方”的做法,更明确体现了“方”与“法”的内在统一,立法是为了正确的遣药组方,而选方遣药的过程也就是立法的具体体现。它遵“方从法出,法随证立”的方剂组方原则,体现了“方即是法”,也揭示了其中医证法方药具有高度的内在统一性和极为密切的逻辑关系。
2.3 应师古不泥,治时病重在化裁:雷氏在著作中,每卷诸法之后又载备用成方107首,其目的是“诸方悉选于先哲诸书,以补诸法所不及”。这些方均是从古方中精选出治疗时病的精华,雷氏将它们汇总于每卷之后,对其组成、主治、证候特征及用法都进行了简述,给予了具体应用特点的评价。然而,雷氏对于先贤的理论并不是一味地盲从,他强调医家不可执古书而不读今书,亦不可执今书而不读古书,而是应当采取择善而从、因时因地因证因人制宜的治学态度,指出诸论皆本《内经》、诸贤之说,毫不杜撰。但“内有先宗其论,后弃其方,或先驳其偏,后存其法,非既信又疑,盖欲择善而从”。
雷丰既师法于古方,又不拘泥于古方,根据自己临床经验,在古方的基础上加减化裁、灵活组合。他主张“在医者,必须临证权衡,当损则损,当益则益,不可拘于某病用某方,某方治某病,得能随机应变,则沉疴未有不起也”。详细剖析雷氏所拟诸法中对古方的处理有以下特点[6]:一是全部照搬古方,如解肌散表法,即仲景的桂枝汤;二是在古方基础上加减几味药,如宣透膜原法治疗湿疟寒甚热微,其组方是在达原饮的基础上加减而来,因达原饮中知母苦寒、白芍酸敛有碍于湿邪的祛除,故将两药减去,加入藿香、半夏畅气调脾,生姜破阴化湿;三是几个古方合而为一,如治阳明胃热津伤的润下救津法,方用张仲景调胃承气汤加吴鞠通的增液汤;四是几个古方增损的,如增损胃苓汤是平胃散去甘草,五苓散去桂枝、白术,加滑石、藿香组成。从以上可看出,雷氏加减古方能切中病机,合理而得法。
2.4 重因人治宜,用药简洁轻灵:雷丰在医论和医案中都有充分体现其重视因人制宜的原则,这也是其“辨体立法”学术思想的具体体现。他在《时病论·自序》中强调,人的体质有“阴、阳、壮、弱之殊”,临证当明辨其差异,治疗因人而异。不同体质的人容易感受的外邪不同,邪气侵犯和伏藏的部位不同,病情发展和转归的倾向也不同。有些疾病在发展过程中,人的整体状态会随病情变化而发生改变。即使是在同一季节发生的外感病,由于人的生活习惯和职业环境等差异,临床上亦可出现性质截然相反的两种病证,因而临证当仔细分辨,治疗时灵活变通。如雷氏治疗老年时病患者,处处考虑老年人的体质特点,无不首先顾护正气,注重补虚,多不妄用祛邪,贸然伤正。
雷氏医术精湛,辨证准确,组方严密,遣药轻简,配伍合理,针对性强,又灵活多变。其用药特点,可以用“轻、灵、精、专”四字简单概括[7]。轻:是药量轻。按一钱等于3g计算,《时病论》中药物用量最轻者0.9g,最重者18g,就连一些矿物药,如石膏、龙骨、牡蛎等,用量亦多为9~15g。灵:一是善用轻灵之药,取“轻以去实”之意,如治清凉透邪法,方中芦根、连翘、竹叶、豆豉、绿豆衣皆属清轻宣透之品,石膏质重气轻,亦具清透之能,诸药合用,清凉且透;二是用药最忌呆滞滋腻,喜用灵动之品,如芳香化浊法,不是单纯应用各种芳香化湿、苦寒燥湿或淡渗利湿之品,而是要加入一些轻清流动,宣展气机之品,则化湿之功倍矣,其中升清之荷叶配降浊之厚朴,升降相合,令气机流动,湿邪自除。精:一是药味少而精悍,少者四五味,多者八九味,在治疗“四中”所拟七法中,药物最多9味,最少4味;在9种治湿方法中,仅择药41种,处方选药最多时仅为8味;二是药物配伍精当,精而不杂,如温化湿邪法,以藿香化湿解表止呕,豆蔻燥湿行气,温中止呕,二药能宣上中之邪滞;神曲消食和胃,厚朴行气燥湿消积,二药能化脾胃之积湿;陈皮理气燥湿,苍术燥湿健脾,更佐生姜温暖其中,中焦畅通无滞,滞下愈矣。专:是用药专一,或专于攻邪,或专于补虚。如补火生土法,用肉桂、附子补命门之火以生脾土;菟丝子、破故纸温补下焦肾阳,固涩止泻;吴茱萸、益智仁温补肝脾肾;芡实、莲子补其脾且固其肾,诸药用之补脾肾而飨泄、洞泄愈。
2.5 悟《医家四要》,脉理方药留特色:《医家四要》是雷氏医学的经验和总结,也是雷氏医学的入门基础。其是基础临床并重,生理病理兼顾,理法方药俱全,炮制宜忌悉备的好书,实现理论和实践、博和约的有机结合,进而开启悟性,提高思维、思考、思辨能力,提升临床技能。《医家四要》由“脉诀入门”“病机约论”“方歌别类”“药赋新编”四部分组成。其中蕴含着雷氏对中医脉、病、方、药的理解与体会,也包含着雷大震、江诚、程曦三人的理解、发挥与诠释。
“脉诀入门”以脉开篇,以脉冠名,盖因凡临证必先诊脉,此外还有望色、辨舌、闻声、问证等内容,同时兼顾妇科诊法、儿科诊法、十二经络、内景部位、五运六气、万金一统等。“病机约论”精选“古传七十二论”,于病证病机详细阐发,把所论病机分为:基本病机、疾病病机、症状病机三大类。基本病机包括百病生于气、诸证莫离四因、外感病机、内伤病机、伤寒六经病机、时疫触冒病机;疾病病机分为内科病病机、五官科病机、妇产科病机;症状病机分为血证病机、痛证病机、二便病机与情志病机。“方歌别类”以“歌括”形式表达,以某方治某病为重点,提纲挈领,尤其适于临床。方后所附“君臣佐使、七方十剂、煎药用水法”亦为处方须知。“药赋新编”以寒、热、温、平为纲,收药344种。其中寒性药106种,热性药88种,温性药70种,平性药80种。
2.6 多发展创新,“六一子”儿科丰富雷氏医学:龚香圃致力于传承雷氏的学术思想,且在雷氏时病的基础上更加注重对儿科时病认识及诊治的研究,造诣极深,民间又称其为“龚三帖”。先生认为小儿稚阳之体,卫外少固,且气血未充,肌肤柔脆,易为风邪所袭,轻者伤风感冒,重者伤寒,又有夹热、夹食、夹惊、夹痰之患,故儿科临证每以时病为多见,诊治之时遵循雷氏六十法,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病无所不论,汗、吐、下、和、温、清、消、补无所不用,用于儿科临床,常常取得满意效果。先生也继承了雷氏医学继承创新的精神,用成方大多在原方的基础上有所加减变化,如用止嗽散治小儿咳嗽,在原方的基础上加减变化达十多种:如恶心食少者,加米仁、楂肉、炒麦芽;痰鸣者,加麻黄、金沸草;发热有涕者,加苏叶、香附、秦艽等。先生还根据临证经验,结合诸家之学,自订儿科常见病二十证,每证都有一类成方备用,如四时感冒方八则,小儿疳积常用方十一则,吐泻方三十六则,温病方二十五则等。先生不仅自订方证,并且对每一方都有个人的体会和应用经验,表现在对成方的制方本意、适应症、方义均有深刻理解。如先生云:“六一散,虽平淡无奇,用者宜细审,确是阳暑挟湿之证,投之立效,否则危害不少。不知甘草虽和平,而中满喘胀者大忌。概用滑石利湿,若表虚者服之,则卫气不固;精滑者投之,则精关不守,此又不可不审也。”
“衢州雷氏医学”薪火相传,经久不绝,为学术传承之范例。雷氏《时病论》的学术理论秉承于《内经》,并在此基础上大胆发展创新,多有发前人之未发,破前人之窠臼,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不仅推动了后世时病的发展,也影响着整个中医学的发展。雷氏医学对中医时病的认识,及对中医儿科诊治经验,处方用药特色,对目前中医药人员提高临床常见病、多发病、疑难病疗效具有很好的指导作用,其学术思想值得深入研究和积极推广。
[1] 盛增秀.略论浙籍医家对温病学说传承与发展的贡献[J].浙江中医杂志,2014,49(9):625-629.
[2] 方利山.王乐匋在新安医学与浙江越医交流中的贡献[J].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10,29(6):14-15.
[3] 何耀荣,覃道勋,刘静涛.试论《时病论》的写作特点及学术成就[J].湖南中医杂志,1995,11(3):44-45.
[4] 李董男.《时病论》知时论证辨证思路[J].长春中医药大学学报,2016,32(2):221-223.
[5] 刘纳文.《时病论》学术思想初探[J].河北中医,2008,30(3):315-316.
[6] 康凤河.雷丰学术思想探讨[J].天津中医药,2004,21(1):50-52.
[7] 黎忠民,刘秀君.试探《时病论》的制方用药特点[J].四川中医,1992(1):8-9.
浙江省科技计划项目衢州地区新安医学的传承发展与临床应用,编号:2015C33274
#通讯作者:周江文,E-mail:qzzjw@qq.com
2017-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