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聯士多的回憶

區婉雯

遊走澳門，大多數人感受到的是她的文化交融和繁華璀璨。若深入其中，細味感受其歷史的滄桑，便能體會老澳門獨特的市井文化。穿過澳門的大街，步入其深處的小巷，就會感受到不一樣的情懷。

在澳門的小巷中有著許多老店，猶如秦磚漢瓦般飽經滄桑。從這些老店分佈在居民區深巷老街的現狀不難看出，它們都很有些“年份”了。這些小巧玲瓏的老店通常被稱為“士多”。士多是英語單詞“store”的英譯，原意可以指各種規模的商店，但在澳門，士多通常指較小規模的雜貨店。想當年，大型超市和便利店還沒有問世，澳門居民就近在家門口的士多買小食、飲料和各類生活用品已經形成一種習慣。但隨著大型超市的異軍突起，各類便利店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士多逐漸被取而代之，要找到一間已經成了一件難事。

或許是懷舊的緣故，近幾年，每當經過街角某間小小的士多時候，我就會露出留戀的眼神：不知這是否將會成為最後的一瞥？或許某日再路過此地時，它開啟了幾十年的閘門已被拉下，門上貼著招租廣告；或者乾脆已經變成了一家現代風格的咖啡店。這十多年間，無聲地消失的士多一間接著一間。即使我們心裡明白，在城市發展的進程中，某個行業的式微是經濟、社會生態的自然現象，但最終親眼見證士多由存在變為過去的故事，總有點不捨。而我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走過去多買一瓶汽水或小食，以珍藏童年的回憶。

永聯士多，位於鄭家大屋小巷中，海星中學後門的正對面。士多附近都是民宅，很多街坊都會路過這裡買東西，閒聊，甚至幫幫忙。每到放學時間都會有不少學生過來購飲料、買零食，也包括挑選各式玩具等。又因為士多的位置靠近世界文化遺產澳門老城區的景點，近年來特區政府致力於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建設，旅遊業發展迅速，來這裡參觀的遊客為數不少，故此，永聯士多開得還算有聲有色。

老闆娘黃太與她的兩姐妹一起經營這家士多已有24年。永聯士多面積不大，舖面約有200平方米，店內的設施以櫥柜為主。店舖門前左側豎著四格的大鐵架，分別佈滿零食及玩具，就像疊羅漢一樣整齊擺放；售賣的零食及玩具中仍然保留小時候經常喜愛的物件，如橡皮糖、珍寶珠、蝦餅、吹波糖、卡通磁貼、塑料玩具僵屍假牙、小型士兵及玩具車、吹波膠等等……店內設有2個大的櫃式冰箱，分別存放著雪糕、冰棒（包括我小時候最喜愛的孖條冰棒）、飲料等……店門前右側就是小型煎炸爐具，用於售賣小食，如炸雞串、炸薯條、炸鹽穌雞、魚蛋及香腸（配有秘製咖喱汁，秘製蒜蓉汁，普通汁三種調料供選擇），還有大飯團，這些小食的香味傳到好遠處都能聞到，而且價錢都比外面飲食店便宜，所以倍受小學生們喜愛。

記得大約10年前，我還在附近補習督導中心當老師的時候，經常到黃太的店舖裏買一堆炸雞串及薯條，是專為班上的小學生準備的。學生們都會積極專心地做功課，認真而迅速地完成模擬測驗卷，然後便走到我講臺前，等待獎賞他們雞串薯條。小學生們滿臉興奮的笑容，至今仍然在我心中記憶猶新。

黃太說，每天放學時間有很多學生過來光顧也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她很喜歡小孩，跟學生顧客相處十分融洽。而且在忙的時候，老街坊也會幫忙協助，老闆娘一邊打理生意一邊同街坊閒聊，就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樣，特別融洽默契。永聯士多深受街坊鄰居的厚愛，對於黃太而言，永聯士多更是她充滿幸福之地。黃太表示，租給她店面的業主很好，近十年間地產樓價不停上升，曾有一段時間經濟不好，業主便自願減少租金，幫助黃太度過艱難。我問黃太有否想過結業，黃太表示從沒想過這問題。她認為自己還有能力工作，只要還幹得動一天，都會繼續經營下去。現在永聯士多每天早上10點開舖，晚上7點收舖，沒有固定休假日，根據情況安排休息。暑假時少了很多學生光顧，對生意影響最大，但仍會有很多街坊和附近學校的畢業生，重回舊地到黃太店舖買小食，享受懷緬著當年的回憶。

黃太不時微笑著回憶往事，講述有趣的事件。我問到她當初為何決定要開創永聯士多時，她說自己是珠海人，當年來到澳門生活，本來做地產經紀，當年地產業還沒有這十年蓬勃，所以做了2年，儲下些錢便嘗試經營士多。黃太的士多最出名的就是小食，我問到她花了多少時間才研製出她的秘製咖喱汁及秘製蒜蓉汁時，她謙虛地卻表示其實是亂打亂撞出來，並沒有什麼秘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調配出來的，但見到大家都喜愛，心裡就感到好歡喜。黃太也說有些小學生好豪氣，每次放學去她店舖買小食時，都會給“貼士”。“貼士”就是打賞啦，黃太覺得很好笑，但都會記在心中，待到某天這個小學生再來士多時，黃太便會額外送些小玩具或請他免費小食。店主和顧客之間的這種互動更顯現澳門人對士多的獨特情懷。黃太又告訴我，也會有些小學生從店內順手拿走零食或玩具，以為別人看不見，其實黃太早已發現，不過裝著沒事發生，但當再出現第二次偷拿行為時，黃太便會微笑而專注地看著這個小學生，此時“小偷”當然臉紅耳赤。黃太表示，會給孩子改過的機會，跟他們說道理，充當老師家長的角色去耐心說教。犯錯誤的小學生也會低頭認錯並改過自新。這些生活上的點點滴滴，給予黃太好多難忘的回憶。

一間士多就有一個故事。黃太的丈夫是巴士司機，兩個兒子也長大並大學畢業。如今生活很充實，一家人過得很幸福。行業如人，不可能長盛不衰。有不少士多已經關門，走完了幾十年的艱難歷程；但也有些士多尚未結業，還在當下努力，要在這片競爭激烈的土地上堅守存活。但不管如何，士多向我們展現了它的淡然堅韌，訴說著澳門老一輩人的曲折經歷。謝謝你，士多！你記下了經營者的堅守，也保存著社區街坊好多人的集體記憶。

（作者是澳門城市大學文化產業管理2015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