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全
(兰州大学 文学院,兰州 730020)
土地和空气的污染影响着生物的存活,也影响着人类的生活。从美国拉夫运河事件、印度博帕尔氰化物泄露事件再到中国常州毒地事件,从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美国三里岛核泄漏再到日本福岛核电站泄漏,从英国伦敦雾霾天气到中国北京的雾霾天气,各种有毒污染物正影响着现代人的日常生活。“毒物”和“雾霾”逐渐成为人们谈论的热点话题,“毒物话语”“雾霾叙事”成为了当代生态批评的话语范式。
“毒物话语”(toxic discourse)是由美国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提出的一个批评术语,该术语在国内有不同的中文翻译。有的学者将其译为“有毒的话语”[1]35,有的译为“有毒话语”[2];有的译为“毒性话语”,认为“毒性话语是一种真正融合自然维度与社会维度于一体的整体主义环境话语”[3]242;有的译为“毒物污染话语”[4]17,或译为“毒物描写”,意指“用语言来表达使用化学物品破坏环境、威胁人类而带来焦虑和恐惧的书写形式”[5]82。布伊尔所说的“毒物”主要指核污染与有毒化学物质污染物及有毒废物,“毒物话语”与“毒性话语”在其环境批评中是相互通用的。“毒物话语”是一种有关毒物污染的文学话语。在《为濒危的世界写作》中,布伊尔以“毒物话语”为题,从毒物的共同特性、毒物话语剖析、毒性风险及其文学想象来探讨“毒物话语”的涵义、缘起、特性和意义。在布伊尔看来,“毒物话语”是对毒物污染环境及其危害的文学想象,也是“因人类化学改性而产生的对环境污染的焦虑”[6]31。
布伊尔指出,尽管医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伦理学等学科也关注毒物,但是“话语”层面的“毒物”常常被人忽视,这缘于医学、政治学等上述学科的实用主义取向,也缘于生态批评本身的环境指向。环境是建构的产物,社会契约调控的话语与现实的世界有直接或间接的经验关联,“毒物话语”则是文学话语同物质世界相互建构的最好范例。[6]31受拉夫运河事件、三里岛核泄露事件的影响,美国民众对毒物风险的焦虑和恐惧呈加剧的趋势,美国“抗毒运动”的范围正不断扩大,生态正义已逐渐成为民众的不懈追求。生态批评在其发展过程中不断从其他学科借鉴理论话语,“毒物话语”在诞生之初属于科学话语与新闻话语,布伊尔将其运用到生态批评之中,毒物话语可以说是科学话语与文学话语融通的产物。
话语是一种社会权力,毒物话语亦然。布伊尔认为,毒物话语是各种社会力量交汇的文化场域,是传统环境主义与环境正义、人类中心与生态中心、个人与集体、富人与穷人、第一世界国家与第三世界国家之间冲突和争论的焦点,也是双方共有的词汇、共同的关注和共同的恐惧。[6]34布伊尔指出,与“毒物”相关的非虚构写作,始于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他以《寂静的春天》为例,详细阐述了毒物话语的特点:
毒物话语的特点之一:表现人们遭受毒物污染时的震惊。在意识到遭受毒物污染时,人们无不震惊,同时,还会产生委屈、无奈、沉默、绝望、愤怒等多重情感。[6]36《寂静的春天》唤醒了人们对无鸟无花的死寂春天的清醒感知,让人们认识到文学想象中的生态悲剧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毒物话语的特点之二:表现绿色世界的幻灭。布伊尔认为,当人们从绿色田园的幻想中醒来时,依然无法逃脱无所不在的毒物污染,一个人从怀胎十月到行将就木,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遭受有毒化学品的侵害。[6]38
毒物话语的特点之三:表达对毒物受害者的道义关怀。环境文本中的毒物话语不断地反抗霸权的压迫与威胁,热情地关注所有受害者。卡逊《寂静的春天》控诉了政府政策和企业生产给普通人带来的毒物污染。
毒物话语的特点之四:颠覆了权威的等级化的叙事模式。布伊尔质疑并批判拯救者与被拯救者、启蒙者与被启蒙者、权威专家与草根民众、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等级关系,认为《寂静的春天》给予那些毒物受害者以充分的话语权,作品中故事的讲述者、接受者及故事本身都来自每个住所与每个受害者。《寂静的春天》呈现的平等的话语主体与对话性的话语关系,无疑是对传统的等级制叙述模式的解构。
毒物话语通过话语修辞的感染力,实现了对物理环境的净化。毒物话语旨在唤醒人们自觉的“毒物意识”,批判人们造成毒物污染的错误行为,改变人们“身在毒物风险中而不自知”的思想状态。尽管毒物话语传达了“生态中毒”所引发的情感焦虑,但这种情感焦虑不能作为法律上控诉毒物污染制造者的有力证据,这使得毒物受害者常处于愤懑的无以言表和痛苦的无从溯源中。布伊尔认为,尽管毒物受害者的话语表达有时是无可奈何的,甚至有时是模糊不清的,但毒物话语的文化意义不容低估,因为毒物话语不仅打破了文学类型之间的界分,还整合了城市与乡村、自然与文化、社会建构主义与环境修复主义之间的二元对立,从而体现出一种生态整体主义的话语特质。[6]46毒物话语通过文学想象创造了表征着人类与环境关系的“第二自然”,也强化了人类消除毒物污染的“愿望”,最终影响到环境保护的公共政策。[6]53如同缪尔的生态散文《我们的国家公园》给美国国家公园建设的启示一样,毒物话语文本将会成为政府部门制定公共环境政策或法规的重要参照。
劳伦斯·布伊尔、辛西娅·戴特林等生态批评家诠释了环境文本中的毒物话语与毒物意识。布伊尔阐释了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理查德·帕沃斯《收获》、唐·德里罗《白噪音》、石牟礼道子《苦海净土:我们的水俣病》、特里·坦皮斯特·威廉姆斯《避难所》、A.R.安蒙特《垃圾》等环境文本中的毒物话语。
理查德·帕沃斯的小说《收获》是毒物话语的典型文本,该小说不仅讲述了美国波士顿的一个肥皂厂在两百年间从一个苦苦挣扎的家庭变成一个跨国公司的历程,还叙述了小说主人公遭受毒物侵害的痛苦经历。该小说的主人公在照料花园时吸入花园里散发出的毒气,并患上癌症,后来便加入了对跨国公司的诉讼。[7]89
德里罗的《白噪音》中,因化学品泄漏将致命毒雾排放到空气中,小说主人公杰克的生活因此发生改变,毒物恐惧像白噪音一样无处不在,也侵蚀着人的心灵世界。
日本作家石牟礼道子被布伊尔称为“日本的蕾切尔·卡逊”,因为她向世人揭露了日本“水俣病”的根源。在石牟礼道子的《苦海净土:我们的水俣病》中,日本窒素公司化工厂排放的废水造成汞污染,并造成了当地渔民和其他行业工人患病。[7]78石牟礼道子的创作旨在唤醒人们对潜在毒物污染的警惕,批判过多追求经济利益而无视环境污染的反生态行为。
在威廉姆斯的《避难所》中,核试验产生的放射性尘埃使许多家庭妇女患上了癌症。在安蒙特的诗歌《垃圾》中,“垃圾”具有象征意味,“垃圾”意味着人类对地球的损伤。[6]53布伊尔还发现,一些作家在表现“有毒的话语”时,常采用哥特化的表达方式,作品常常给读者带来“震惊”的审美体验。
毒物话语是表现毒物污染物给人们带来环境恐惧的文学话语。美国生态批评家辛西娅·戴特林阐述了1980年代英美小说中的毒物意识与毒性景观。[8]196-202戴特林认为,自三里岛核事故之后,一些作家对有毒废物表现出越来越多的关注,毒物污染在其作品中成为生态危机与社会恐惧的文化隐喻。索尔·贝娄《院长的十二月》,叙述一些工业城镇将铅排放到空气、水和土壤中。约翰·契弗的《看起来多像乐园》,聚焦于昔日清澈的池塘变成了毒物垃圾场。约翰·加德纳的《米歇尔森的幽灵》,叙述主人公买的乡村房屋被非法倾倒的有毒化学物所污染。唐·德里罗的《白噪音》与约翰·厄普代克的《兔子歇了》,形象地阐述了后工业社会中因毒物污染而引发的社会文化演替。此外,沃尔克·珀西的《死亡综合症》、托马斯·考拉格海桑·波尔的《世界末日》、理查德·罗素的《莫霍克人》、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简·斯迈利的《一千英亩》等,都是具有“毒物意识”的作品。戴特林认为,在“后自然小说”中,人不是被其生产的产品定义的,而是被其所产生的垃圾定义的,地球已变成了人类生产垃圾的场所。英国小说家马丁·埃米思将这种现象称为“星球的茅厕化”[8]196。
“有毒话语”文本最显著的主题是人们意识到环境污染的严重性,并由此产生的恐惧和焦虑。[9]毒物污染事件给人们带来了创伤性记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是一部非虚构的毒物话语文本。作家冒着生命危险,用三年时间采访了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中的幸存人员,包括灾难现场救援人员的妻子、摄影师、教师、医生、村民、士兵、政府官员、科学家等,之后创作了该作品。《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分“逝者的国度”“生者的国度”“悲哀过后的震惊”三部分,全面呈现了“中毒”世界里让人震惊的事实,不仅表现了毒物受害者的愤怒、恐惧,还表现了他们在遭受毒物灾难时的坚忍、勇气、同情与爱。[10]
人类各种疾病的发生皆与环境被有害物质毒化有关,生活中看似微小且寻常的事件,也许会产生蝴蝶效应般的严重后果。周国平的长篇散文《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叙述了女儿妞妞因患眼底恶性肿瘤而仅活了五百多天的悲剧,而导致女儿夭折悲剧的起因是他的妻子在怀孕期间在医生的误导下做的一次X光检查。[11]
当前,毒物文本不同于一般疾病叙事文本,毒物话语文本的写作中不仅需要作家倾注笔力与心力来描写因毒物给人带来的病痛,还需要作家努力探究毒物污染源与污染制造者。国内有关核辐射、垃圾污染等毒物话语的文学作品并不多,这也许与人们的“毒物意识”不自觉相关。与国外毒物描写的作品相比,国内现有的毒物话语作品多以个人体验的角度叙述毒物污染给日常生活带来的困扰,较少深入剖析毒物污染的致命危害并进行生态预警。叙述者的控诉对象不是那些致病的毒物污染,而常常是较为抽象笼统的病魔噩运,因此,作家的毒物批判成了“不及物”的存在,其生态呐喊亦是面对“无物之阵”的空洞言说。
雾霾天气是城市空气污染的产物,雾霾天气通常是在多种污染源的复合作用下形成的。雾霾叙事具有毒物话语的叙事特征,从生态批评的角度来说,雾霾叙事也是毒物污染话语的一种类型。英国伦敦雾霾污染、美国洛杉矶化学烟雾污染、诺拉空气污染事件、德国鲁尔区空气污染、墨西哥波萨里卡事件、意大利米兰空气污染、比利时马斯河谷污染、日本四日市哮喘病事件等,都是全球空气污染的典型案例,并成为后来生态文学、生态影视的创作题材。近5年来,中国国内陆续有20多个省份、100多座大中城市不同程度地出现雾霾天气。“雾霾”很快成为报纸、网络等新闻媒体热议的一个话题,还有一些研究者专门关注新闻中的雾霾报道与雾霾叙事,一些社会学学者开始调查市民在日常生活中对空气污染的感知觉察、情绪反应、责任归属及治理意愿。雾霾污染受到一些作家与影视创作者的关注。例如,柴静的生态纪录片《穹顶之下》,通过影像语言呈现当前的雾霾污染,探讨中国雾霾的成因和解决方法。
雾霾天气严重影响了公众的日常生活,它不仅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也成为美学研究者关注的对象。生态美学研究者程相占认为,随着雾霾天气的频繁发生,与雾霾相关的审美现象也越来越多,布洛的“心理距离”学说就是雾霾天气成为审美现象的理论根据,雾霾同其他具有感性形态的事物一样,成为了人们的审美对象。程相占以加拿大环境美学家卡尔森的“自然全美”的观念出发,探讨了“自然的自然化”理论命题,认为“自然的自然化”是生态美学的核心命题,以此来批判现代文明的弊病,倡导生态文明时代的生态价值观。[12]雾霾是美学意义上的审美对象,毒物话语与雾霾叙事都是生态丑的文学表征。生态丑不仅指因人类活动而造成的生态恶化的现实景象,还指人类违反自然规律的生活行为本身,如空气污染、河流污染、湖泊干涸、土地毒化、动物灭绝等。读者在欣赏那些表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的作品时,获得的是和谐、愉悦、快乐的情感体验;读者在阅读雾霾叙事等表现生态丑的作品时,获得的是悲愤、痛恨、恐惧的情感体验。由生态丑唤起的否定性审美情感最终指向对生态美的追求。
雾霾叙事立足于对空气污染物及其给环境带来的破坏进行叙事,同样属于毒物话语。因工业文明带来的雾霾污染在国外的文学作品中多有表现,雾霾叙事传达着人们对空气污染的焦虑与恐惧。如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艰难时世》《荒凉山庄》、罗伯特·巴尔的《伦敦的厄运》、休·欧文的《毒云》、奇普·雅各布斯与威廉·凯莉合著的《洛杉矶雾霾启示录》、露丝玛丽的《“它杀死了我的父亲”:那场夺走12000条生命的雾霾》等,都是雾霾叙事的代表性作品。《洛杉矶雾霾启示录》叙述者以事故幸存者的身份,讲述了城市大气中依然存在着烟雾物质,及这一事实造成的“隐痛”,带领读者进入“洛杉矶最大的环境危机”;描绘了事件发生时的各类众生相,叙述了“烟雾之都”的洛杉矶市化学烟雾污染的形成、发展及防治,评述了该事件对美国及全球绿色环保发展的影响。[13]诸多有关雾霾叙事的文学作品将成为生态批评者不可忽视的研究对象。
雾霾叙事在揭示现代世界生态危机、批判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反省现代文明弊病等方面有着积极的意义。近年来,随着人们环境意识的逐渐自觉与雾霾天气的频繁出现,国内有关雾霾叙事的小说、散文、诗歌日渐增多,这些作品可谓城市雾霾天气的“文学症候”。文学中的雾霾想象折射了城市的发展进程与生态变迁,作为环境文本与毒物话语的一种表现形式,城市雾霾题材的文学作品受到生态批评者的关注。
具有雾霾叙事特点的散文代表作有杨文丰的《雾霾批判书》、费米的《雾霾北京众生相》、朱天纯的《北京等一场救命的风》、易明的《雾霾及李贽二三事》、徐辉的《雾霾浓浓中国年》、郑一奇的《雾霾与伏尔泰、卢梭的争论》等。杨文丰的生态散文集《自然笔记》是表现“生态美”的代表作,其长篇散文《雾霾批判书》则是表现雾霾污染的生态丑的代表作。《雾霾批判书》以生态安全与人民福祉作为出发点,叙述了“雾霾恐惧症”,雾霾给人们带来的沉闷、压抑、烦躁与恐惧情绪。作者认为,“雾霾是对美纯空气的反动”,要求人类“选择敬畏和谦卑,并作出深刻的自省和行动”,建构“空气伦理”,同时消除“精神雾霾”[14]。《雾霾批判书》饱含着作家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强烈的生态忧患意识。
费米的《雾霾北京众生相》描述了雾霾笼罩北京市民生活的众生相:有的到乡村或到国外“逃霾”,有的靠卖口罩和空气净化器发“霾财”;有的在雾霾中“健身”,有的在熬制防霾的“心灵鸡汤”,有的还编出各种“犬儒主义”的段子自嘲。[15]《雾霾北京众生相》发出了“人们在加速自身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快”的环境预警,呼吁社会各方积极参与,共同治理大气污染。易明的《雾霾及李贽二三事》叙述了在“史上最严重的雾霾”中北京市民的感受,徐辉的《雾霾浓浓中国年》叙述春节放鞭炮对空气的污染。
具有雾霾叙事特点的诗歌代表作有赵晓刚的《我要当老大》(I Long to be King)、辛树江的《雾霾》、李拜天的《雾霾时代》、周起的《雾霾天气》、朱剑的《写在雾霾中的诗》及网络诗歌《沁园春·霾》《雾霾叹》等。医生诗人赵晓刚的《我要当老大》是一首有关“肺部磨砂玻璃影”的英文诗歌,因发表于美国权威胸外科杂志《CHEST》而受到关注。诗人以“肺部磨砂玻璃影”自述的视角,展现了肺癌的形成过程。在《我要当老大》中,肺部的小小病毒“喜欢呼吸纯馥幽香的雾霾”,并在各种内外因的共同作用下,不足八毫米病毒逐渐会扩展到遍布人体的血管与器官,最终变成“主宰你的命运”的肺癌。[16]《我要当老大》采用拟人化与反讽的艺术手法,通过病毒对雾霾的“喜欢”与“追逐”说明了清洁空气、合理饮食、合理作息对人生活的重要性,也表达了诗人对当下城市雾霾污染的痛切之情。
朱剑的《写在雾霾中的诗》,以口语化的语言和奇特的想象,叙述一只小狗因雾霾与主人走散的情节。[17]一些诗歌也表现雾霾的危害以及引发的社会焦虑与激愤。如辛树江的《雾霾》,“用一种肮脏的语言,/迷乱一方天地”,“人为制造的灾难,/天气助纣为虐”;李拜天的《雾霾时代》,“雾或霾流行的时代/整个社会都变得浮躁不安 目光短浅”;周起的《雾霾天气》,“无孔不入,口罩只是一层/单薄的安慰/肺和呼吸道强烈抗议”。如同毒物话语对毒物受害者情感的表现,诸多雾霾题材的诗歌从不同角度描写了城市空气污染给居民带来的困扰与痛苦。
具有雾霾叙事特点的小说代表作有孙长江的《雾霾》、王滇的《雾霾》、破罐的《雾霾时期的爱情》等。孙长江的《雾霾》始于主人公打开窗户看到的灰白色雾霾,终于新闻联播报道中的城市重度雾霾,主要叙述了城市底层家庭的婚姻悲剧。[18]小说中,腿有残疾的男出租车司机与离异又下岗的女人组建新家庭后,不断因琐事发生冲突,情感产生裂隙,雾霾在城市幽灵般扩散,两人的坎坷婚姻最终走向了破裂。雾霾叙事在小说中成为市民灰色生活的符号表征。王滇的《雾霾》,以一个妇产科医生、环保主义者姜宇楠的视角,写城市人的疾病与城市里的雾霾,叙述其与生意人丈夫之间情感危机,传达着“情感的天空总是被太多雾霾压得透不过气”的精神困境。[19]破罐的《雾霾时期的爱情》,叙述主人公进入“霾城”、蜗居并劳顿于“霾城”,最终在爱情失意时离开“霾城”的故事。[20]雾霾叙事多描写北京的雾霾,小人物的生活悲欢、情感危机总与雾霾天气相连。部分雾霾题材的小说以人物“离开北京”为故事的开头,从一个侧面反映北京空气污染的严重。此外,余华的《第七天》、徐则臣的《王城如海》等小说都对雾霾有所呈现,“雾霾”在他们的小说里颇具象征意味。当然,有些小说中雾霾天气仅仅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作家并没有表现出自觉的“毒物意识”与“毒物话语”。
结语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生态园林城市是当代城市建设的目标,天蓝、山绿、水清、楼美的宜居环境是城市人永远的期盼。生态批评不仅应关注森林减少、河流干涸、土地沙化、物种减少等生态危机,还应关注大地毒化、辐射危害、城市雾霾等生态问题。生态批评致力于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培植人们的生态情怀、激发人们的环保行动,努力在“美丽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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