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国利 王影超 刘璐 鲍文慧 崔一凡 高雅淋
人的视网膜中央凹处(1°~2°视角)视敏度最高,随着视角的增大,视敏度显著下降;中央凹以外双侧视角至10°左右的区域是副中央凹;副中央凹以外的区域为边缘视野。人脑对中央凹处的加工速度最快、加工效率最高,随着视敏度的下降,加工效率也随之下降。人的视觉系统是一个资源有限的信息加工系统,在任何时刻视觉注意只能对外界环境中的有限信息进行加工。对于健听者而言,更多的视觉注意资源放在了中央视野,越靠近两侧的视野,注意资源的分配越少。听障者因其听力受损,主要依靠视觉通道加工外界信息,通过知觉任务对听障者注意资源分配的特点进行研究发现,听障者注意资源的分配有其独有的特点,而且听障者注意资源再分配的特点不仅存在于低水平知觉任务(视觉搜索、图形判断、LED灯察觉)中,也对高级的阅读认知活动(涉及理解、推理等高水平认知过程——阅读)产生影响,均表现出边缘视野(或副中央凹视野)注意增强的特点。但关于听障者注意资源分配特点存在较大的争议。
目前,关于听障者在执行低水平知觉任务中的视觉注意资源分配特点存在3种观点:视觉注意缺陷观点,视觉注意补偿观点,以及二者的结合——中央凹以外区域的视觉注意增强观点。有研究表明,成年听障者较健听者在执行低水平知觉任务时表现出对副中央凹刺激更大的敏感性[1]。本文通过研究听障者在阅读过程中的视觉注意资源再分配,以了解听障者阅读困难的原因及其背后的心理机制,进而对听障者的教育教学甚至是干预训练提供指导。
视觉注意受损观点认为,感官的整合过程对于个体正常发展是非常重要的,这种整合能使各个感官获得完整的发展。如果某个感官存在缺陷也会影响其他感官的正常发展。Quittner等[2]用连续执行任务(continuous visual performance)考察听障儿童的视觉注意能力。该实验要求被试在快速变化的一系列视觉刺激中,只对目标刺激做出反应,抑制对干扰刺激的反应。结果发现,在6~8岁儿童中,健听组的成绩显著高于有人工耳蜗植入听障组和无人工耳蜗植入听障组的成绩;在9~13岁的儿童中,有人工耳蜗植入听障组的成绩接近健听组。Smith等[3]则在更大的样本中使用连续执行任务的变式考察相同的问题,结果表明,有人工耳蜗植入听障组的成绩显著高于无人工耳蜗植入听障组,但这两组的成绩均低于健听组的成绩。因此,Smith[3]等认为听障者听觉注意存在的缺陷影响到各个感官的整合,会使其它感官(如视觉)产生缺陷,导致其视觉注意减弱。
视觉注意补偿观点认为,早期的听觉剥夺或受损使个体更大程度的依赖其他感官,而其他感官为适应复杂的环境会获得功能上的补偿,表现出视觉注意加工的增强现象。Sladen等[4]考察了听障者对于边缘视野的视觉注意资源分配的情况。在被试的中央视野和边缘视野同时呈现字母,要求被试只对中央视野的字母做出反应,结果发现听障者的反应比健听者更容易受到边缘字母的影响。此后,Dye[5]的研究也发现,听障者比普通人更易受边缘干扰刺激的影响。Codina等[1]的研究发现,5~10岁的听障儿童对距离注视点30°~85°视角的LED刺激反应较慢且正确率较低,但这种差异随着年龄的增加逐渐减弱,13岁以后,其视觉觉察能力甚至优于同龄的健听被试。该结果也得到认知神经学研究结果的支持:Neville等[6]发现,代表视觉注意的N1成分的激活程度显著高于刺激呈现在中央视野处;Fine等[7]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技术发现,当听障者注意边缘视野中的刺激运动,同时忽略中央视野中的刺激运动时,听觉皮层激活程度要大于健听者。这些研究结果都发现了听障者在知觉任务上边缘视野注意增强现象。
大量的研究形成了两种关于听障者注意特点的解释:视觉注意缺陷观点认为早期的听觉剥夺或受损会使其他感官(视觉)也产生缺陷;视觉注意补偿观点则认为早期的听觉剥夺或受损会使其他感觉经验的神经为了适应复杂的环境而进行功能补偿,从而获得视觉注意加工的增强。而基于Proksch[8]的研究发现——听障者受边缘视野干扰的影响程度大于中央干扰,而健听者则相反,Bavelier等[9]提出了整合性的观点——听障者视觉注意资源的再分配。由于早期听觉的剥夺,听障者视觉注意资源的分配发生了变化——视觉注意重心从中央视野转移到边缘视野,即对中央凹视野区域的视觉注意资源分配减少,而对边缘视野区域的视觉注意资源分配增多,使得边缘视野区域的视觉注意增强。而这种特点并不是生来就有的,Quittner等[2]用连续执行任务考察听障儿童的视觉注意能力,结果发现,6~8岁的听障儿童不管是否有耳蜗植入,其成绩要显著低于健听组;在9~13岁的儿童中,有耳蜗植入组的成绩已接近健听组。这表明,听障者注意资源的分配在年龄较小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边缘视野注意增强的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知觉任务中,听障者会出现视觉注意资源的再分配,表现出中央凹视觉注意资源分配减少和边缘视野注意增强的现象。
听障者在执行高级的认知任务时,是否会受到边缘视野注意增强的影响?Dye等[10]认为,听障者边缘视觉能力的增强,会影响到阅读。由于在副中央凹处获得了较多的信息,读者对中央凹处信息的加工速度降低,使听障者在阅读过程中会出现注视时间更长,阅读速度更慢的特点。Bélanger等[11]首次使用眼动追踪技术成功的将听障者视觉注意资源分配特点的应用范围拓展到高级的认知活动——阅读中。鉴于眼动追踪技术能够采集个体在进行认知活动时的眼动数据,实现对人的认知活动进行精细地分析,该方法被认为是目前研究默读加工过程最好的[12]。因此,可以通过眼动分析技术记录听障者阅读时的眼动数据。如果听障者视觉注意的副中央凹增强特点可以拓展到阅读上,在阅读任务中听障者会获得更多的副中央凹信息。
阅读过程中,读者需要不断地转移眼睛注视的位置,使新的视觉信息进入中央凹处以获得精细加工。同时也能获得一定的副中央凹信息,对未进入中央凹处的信息可进行预加工,但难以获得边缘视野处的文本信息[13]。鉴于听障者在低水平知觉任务中,表现出边缘视野区域的视觉注意增强现象。因此,在阅读的相关研究中,研究者更多关注个体中央凹以及副中央凹处的加工过程,听障者能否获得比健听者更大的副中央凹信息?更大的副中央凹信息的获得是否影响听障者在阅读中的知觉广度?
关于拼音文字的研究发现,读者能够从副中央凹区域获取低水平的视觉信息(如首尾字母,词长等)以及正字法、语音等前词汇水平的信息,有研究发现读者能够获取副中央凹处词n+1的语义信息[14,15];但在中文阅读的研究中发现,读者不仅能够从副中央凹词n+1处的预视中获取稳定的正字法、语音和语义信息,甚至能够从更远的词n+2处获取字形信息。这些研究都表明,当一般读者正在注视某个词(中央凹处的词n)时,可以获得该词右侧词(副中央凹处词n+1或词n+2)的部分信息,即副中央凹预视效应(parafoveal preview effects)。
听障者的中央凹以外视觉注意增强的特点是否会影响副中央凹处信息的加工?Yan等[16]通过眼动技术考察了中国听障者汉语阅读中副中央凹语义预视效应。结果表明,在早期指标上,听障者就已获得了语义预视效应;而在晚期指标上,听障者却表现出了“预视代价效应”(preview cost effect)。这表明,对于我国听障者而言,由于其增强的副中央凹视觉注意加工,使其能在副中央凹处获得更早的语义通达。同样地,Pan等[17]的研究中也发现无论在早期还是晚期指标上,听障者在手语相关条件下对目标词的注视时间更长,表现为“预视代价效应”,由于听障者在副中央凹处的加工效率足够高,且手语表征对于听障者而言很可能是一种自动加工,从而获得了对手语信息更深层次的通达。
在阅读过程中,读者每次注视所获得有用信息的范围为“阅读知觉广度”,是阅读研究中的基本问题。Bélanger等[18]采用眼动追踪技术考察听障者与健听读者在英文阅读知觉广度上的差异。研究结果发现,与健听读者相比,熟练的听障读者的英文阅读知觉广度要更大,而不熟练的听障读者与健听读者的知觉广度相近,这表明听障读者在每次注视时所获取的信息范围更大,其副中央凹的加工范围要更大、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乔静芝等[19]采用该范式研究了中国听障大学生在汉语阅读时的知觉广度,结果发现听障大学生与健听大学生在注视点右侧的阅读知觉广度大小相同,注视点左侧听障大学生的阅读知觉广度大于健听大学生,这表明听障大学生汉语阅读的知觉广度大于健听大学生。这两项研究都验证了听障者视觉注意资源的再分配,Bélanger等[18]认为听障者视觉注意资源的分配方式发生了变化——从中央凹视野转移到了边缘视野[10,20],这使得听障者将更多的注意分配到副中央凹处的刺激,从而促进了副中央凹处信息的加工效率,因而听障者在副中央凹处获得了更多的信息和更大范围的文本信息,从而表现阅读知觉广度更大。即听障者的视觉注意再分配特点使得其在阅读时拥有更大的知觉广度。
综上所述,听障者的视觉注意资源再分配的特点不仅影响着低水平知觉任务的加工,也以同样的方式影响高级认知活动——阅读,了解这个特点,对于以后深入了解听障者阅读的心理机制,考察听障者阅读困难的原因,进而对听障者的教育训练提供指导具有如下重要启示:①人为减少外界刺激对听障者的干扰;②针对性的实施阅读干预训练;③利用游戏等方式加强中央凹区域注意的稳定和增强,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善其阅读能力低于同龄的健听者[21]和普遍存在阅读困难的现状[22],从而提高其阅读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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