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
伤不起的“短命建筑”
石楠
云亭山人孔尚任在他的《桃花扇》中写过这样的句子:“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当时正逢乌衣巷换主人感慨变故而作,现在看来不得不敬佩古人思维方式的前瞻性。
最近有数据爆出,说我国是世界上平均每年新建建筑量最大的国家,面积高达20亿平方米,每年光拆除的建筑就占了新建的五分之一。按每平方米成本1000元来算,年均浪费可想而知多惊人。
曾经名噪一时的沈阳五里河体育场、海南“千年塔”、广州荔湾区投入8个多亿的陈家祠、投入使用13年的浙江大学湖滨校区实验楼、郑州市“服役”仅5年的22个快速公交站台等已经载入“死亡建筑”的名单,留下的只有众人的惋惜与遗憾,他们的寿命平均不到18岁。同英国建筑平均寿命132年,美国74年的实况相比实在汗颜!
这一座座名气响当当的建筑,有的堪称一些地区的“地标”,却大都在“青壮年”时期甚至“儿童”时期就被推倒、爆破或重建,英勇就义走向为“城市规划更美好”的舞台。
离我们视野最近的武大“变形金刚”——工学部教学楼,1997年由有“校园建筑设计掌门人”之称的何镜堂院士亲自操刀设计,并获得过“鲁班奖”。不曾想十六年之后它也难逃“厄运”,爆破拆除的目的是复原东湖南岸沿珞珈山优美的自然山际线。
这栋最初就饱受争议的建筑处于东湖与珞珈山过渡带之间的核心区域,距离湖边不到500米。一般树冠多为3、4层楼高,而它达到了19层。在核心景区建这样一座高楼,出现“短命”的结局引人唏嘘,一开始又是如何通过规划审批的呢?
耗巨资建起的大楼面临“建而不用”或“建而不能用”的场景重演了太多次,眼见新建建筑动辄几千万的投入,每年消耗着全世界约40%的水泥和钢材,有的顷刻间灰飞烟灭,而原因多是建筑物不再适应发展需要、让位于市政项目建设、施工项目通过规划审批后擅自违建等。
有的地方“短命建筑”被推倒还和土地财政有干系,随着土地价格快速上涨,拆迁置换能带来一笔巨大的收入,在中心城区空余地不足的情况下,可能会在存量更新上做文章将其用于商业开发。
吊诡的是,建也好、拆也罢,都经过了合法的程序,我们很难擅自对过去的“建”和现在的“拆”究竟孰对孰错作出一个精准的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城市建设被反复折腾,“建设合乎程序、拆除也合乎程序”的背后,是各种机制配合不顺以及法律法规落实不到位在做推手。
目前的局面就是,我国95%的建筑属高耗能建筑,单位建筑面积能耗是发达国家的2~3倍。大量的重复建设在制造建筑垃圾的同时也直接导致了土地资源可能无法恢复,以2013年拆除的昆明工人文化宫为例,爆破后产生了1.4万吨建筑垃圾,而这些垃圾多以废弃处置或露天堆放填埋为主,造成了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政府公信力。
在城市规划频繁改变的过程中,不少拥有“短命建筑”的城市都曾陷入“规划-盖楼-重新规划-重新盖楼”的怪圈,某知名媒体进行一次民意调查时显示:50.1%的人表示对于自己所在城市的规划不满意,41.8%的人表示一般,仅8.0%的人表示满意。
由此可见城市规划建设不是哪几个人的工作任务,正因为它关乎城市发展的稳定度,在确定施工之前才需要十分谨慎,尽量公平地对专家论证和民意征集进行考量。如果自私地打着“改善投资环境、改变城市面貌”的牌子,而实质却是不顾城市自身实力和需求,瞎建广场绿地及一切能让政绩熠熠生辉的工程,一定会埋下“短命建筑”的祸根。
在英、法等欧洲发达国家,城市建设的责任追究制做得很到位,许多老住宅在显要位置用醒目的阿拉伯数字标注建造年代和建造者。追溯到我国古代,明朝时期城墙所用的砖块烧制时都刻着铭文,清晰地印上监造官、烧窑匠、制砖人、提调官。虽然现在看来如此大费周章有些不切实际,但仍然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
纳税人应该享有城市规划的参与权、监督权、评价权,一项新的建筑规划、拆建相关政策法规从出台到真正落地都应该避免随意性和偶然性,对那些因质量问题、非理性行为造成的“短命建筑”,更不应该轻易放责。
德国曾经将一栋已有70年建筑历史的老建筑改造为被动式节能住宅,通过对采暖、外围栏结构、设备设施的重新组装,再次提升了其利用率。英国于1967年颁发过《城市文明法》,其中就强调了要摒弃城市建设发展中出现的大拆大建的“激进式改造”,延长建筑物使用年限并考虑推行绿色低碳建筑,这恐怕也是为什么国外多百年建筑的缘故吧。
要跳出“破坏式建设”的怪圈,避免“短命建筑”的再度出现,还是要从合理规划入手,好的规划才能使建筑群落和谐处理历史、当代与未来的关系,科学地进行顶层设计,多一些预见性会处理好这微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