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是不是不该发生的事

文/应用心理学研究员 心理咨询师 马志国

心理困扰：难道我的感情错了吗？

坐在我面前的，是由妈妈陪同来访的一个高中男孩。单独会话的时候，男孩开口便是自责：我犯错误了，我身上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故事……

我诚恳表态：什么叫不该发生的故事？说说是怎样一个故事好吗？

男孩开始了他的故事：

是这样的。我和她不在一个学校，我们是在一次聚会中认识的。她是一个活泼热情的女孩，也在读高中。11月初的一天，我们电话闲聊。因为还有几天就是光棍节了，我说笑道：“光棍节啦，那也是我的节日，够悲催啊！”她也开玩笑：“别悲催，到时候把我租你一天呗。”我接过话头继续说笑：“那还租什么？干脆卖给我得了。”她哈哈笑道：“卖你就卖你。”我也笑：“卖就卖我一辈子……”

不久，我的姥爷去世了。因为从小跟姥爷长大，姥爷的去世让我很悲伤，心情低落得很。在我最需要心灵抚慰的时候，她每天晚上和我聊天，劝我，哄我，开导我，陪我走出了那段最低落的日子。

我本来就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段时间的陪伴，更让我对她动了真情。也许在成人看来，我没出息，但是，我真的把她看成了我的生命，甚至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真的，我心里只有她，没有我自己。每天早晨手机为她叫早，对她说，该起床了；今天天气冷，要多穿衣服；今天有雾霾，外出要戴口罩……给她讲好听的故事，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为她我学习打篮球，因为她很喜欢篮球。我宁愿把什么都给她，什么都替她做，什么都替她想，只想让她好，不图任何回报。

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一次的约会。

那是一个周末，我一个人去了她所在的城市。到的时候已过中午了，我们吃过午饭，又唱歌、聊天，有永远说不完的开心的话题。虽然，我们都有些依依惜别，但是，我还是当天就返回了。

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相处的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后来，我知道了她有男朋友。其实，确切地说，以前就从侧面知道了，只是不是她直接告诉我的，我也似乎故意不愿往那方面想。但是，这一天，当亲耳听她说出有男朋友这句话时，我还是特别受打击。当时我没表现出来。但是，她一定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叫着我的名字说这辈子要嫁的是这个人！有他这句话，不论等多久，我都等她。也许大人看我们很幼稚，但我是真心的，我一定要等她。

可是，有一天我心情很不好，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后来跟爸爸妈妈也闹翻了，心里就更乱了，简直乱成了一团糟。我和她在通话的时候发泄说：“不上学了，真不想上学了！”她听了非常生气，骂我说：“因为我你就不上学了，因为这点事你就不想上学了，你将来怎么办！你简直是没出息，没出息！”结果弄得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不久，她告诉我，和男朋友分手了，不过，对我也失望了，说我们结束吧！听了她的话，我的心都碎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想，不该那样说。我不好好读书，不好好成就自己，将来怎么养活自己，养活她？可是，这一切都晚了，她已经很长时间不理我了。

就是从那一天起，不管我怎样联系她，她都不回应，电话，短信，微信，语音，我一直在道歉，哄她，劝她，她都一直不回，简直让我受不了了。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结果了吗？难道我的感情真的错了吗？难道我们的故事真的不该发生吗？

心理解析：这样的感情哪有什么对与错？

看着男孩泪流满面，我不禁动容：“马老师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孩。这样的感情哪有什么对错？这样的故事哪有什么该不该发生？”

男孩止住了泪水：“您说我们的故事没有什么对错，没有什么该不该发生？”

我问：“谁说你的感情错了？谁说你们的故事不该发生？”

男孩说：“那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跟妈妈简要说了我们的事，我问妈妈，她为什么不理我了。妈妈就教训我，说我没出息，太幼稚，最后说，你们这叫早恋，不会有结果的，还有脸问为什么不理你了，你们的感情根本就不该发生！”

听到这里，我忽然读懂了男孩的困扰。男孩的困扰在于，错把少年的初恋与成熟的恋爱画等号了。是谁让男孩有这样的认知误区呢？是男孩的妈妈？是，也不是。确切地说，应该说是我们整个成人社会，是我们成人社会的一个逻辑：因为少男少女的恋情是没有结果的，所以是不可取的，所以是错误的，所以是要扼杀的。

扼杀的手段之一，是高举早恋的大棒。

多少为人父母者，或为人师长者，一见男女孩交往，哪怕是一起谈过一次话，一起走过一段路，写过一封信，递过一个条，就动辄定性为“早恋”，接下来就是煞有介事的研究如何防治。“早恋”，这实在是成人制造的一个尴尬的概念。

首先，这并非真正的“恋”。如上所说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少男少女正常的性心理的表现。心理学告诉我们，中学阶段正处在对异性的狂热期，也有人叫做积极接近异性的时期。这个时期的少男少女，怀着一种积极接近异性的渴望，感情的盲目性和可变性非常大。此外，在对异性的狂热期和成熟的恋爱期之间，还有一个过渡阶段。这个过渡阶段常常表现为，交往对象的广泛性和多变性逐渐地减少，而把交往对象局限在某个对象上。这是进入成熟恋爱期前的一个过渡，但是，它也不同于真正的恋爱，感情还有很大的盲目性和可变性。有人把这个时期称为模仿性的恋爱期。这都不是成熟的恋爱。

再说，恋爱什么叫“早”？说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恋爱为“早”，相信谁也不会点头。说不到恋爱年龄的恋爱为“早”，那么又如何界定恋爱年龄？

难道能否认在少男少女之间会发生恋情？一点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少男少女之间发生的相互爱慕之情，是名副其实的“初恋”—— 初始的不成熟的恋爱。

初恋是幼稚的，但是，它如别的事物一样，没有初始哪有发展？没有幼稚哪有成熟？就因为那么多人对少男少女的初恋，对这种客观存在的正常现象，不愿承认，不敢正视，更不想肯定，于是，那么多为人师长、为人父母者同时举起“早恋”这一挞伐之鞭，对少男少女的初恋共讨之。于是，便有了那么多少男少女身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创伤。

扼杀的手段之二，是论证早恋的不成功。

说中学生初恋之情是不该发生的故事，这何止是许多妈妈的声音？有些所谓的学者，也在煞有介事地做着这样所谓的研究。

记得在一份学术性的杂志上，看到过一篇研究论文。文中通过数据统计分析和典型事例解读等形式，得出一个所谓的研究结果，中学生恋爱而结为婚姻的很少很少，因此可以说中学生恋爱的成功率很低很低，最后的推论是，中学生的早恋不可取，是不该发生的。简单说就是，因为中学生恋爱不能走进婚姻，所以是不该发生的感情。这简直是糊涂透顶的逻辑！

为什么说这样的逻辑糊涂透顶？

因为少男少女的初恋与成人的恋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不能以对成人恋爱的视角，来审视评判少男少女的初恋。

少男少女的初恋，是拒绝功利主义的，是不考虑婚姻的，只是一段纯美的感情经历。用通俗的话说，恋爱是需要练习的，少男少女的初恋，便是名副其实的“练爱”，通过爱的练习，通过正式恋爱之前的演练，让少男少女的心灵走向成熟。

所以，少男少女初恋的意义，在于心灵的成长、人格的发展、情感的成熟。走过，经历过，是初恋的全部意义。

对此，初涉爱河的少男少女，哪会看得清？他们会把这份纯洁的感情过度神圣化而纠结不放。而成人对少男少女初恋的错误定位，又加重了少男少女对初恋的错误认知。于是，他们就更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初恋的夭折。这是少男少女难于走过初恋感情的关键。

心理对策：回归初恋的本来面目

通过上面的交流，男孩逐渐平静下来，开始理性地看待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了，我知道您说的意思了，初恋的意义就是曾经走过，所以没有什么对与错。

看男孩有所领悟，我顺势把会话继续推进：是的，你领会得很好。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孩，这不是你的错。现在的问题是，你已经看清了这段初恋感情，看清了初恋感情的根本意义，那接下来，我们要继续讨论的问题该是什么呢？

这时候，男孩挺起胸膛，振奋了精神：我的成绩已经明显下滑，我不能再这样沉陷了，我要走过，我要长大，我还要养活父母，我还要养活自己，我还要成就自己。我懂了，曾经经历，就够了，我要走出来，我一定要走出来！

我站起来向男孩伸出了手：马老师相信你！

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握手，我感受到了男孩内心的力量。

随后，我跟男孩妈妈进行了交流。男孩妈妈也有了深刻反思：都怪我，我对孩子初恋的理解有误区，我不该对孩子说他们的感情根本就不该发生，我要改变自己的观念，要重新看待孩子的感情。

后来男孩妈妈传来好消息，男孩终于走过了那段初恋感情，学习和生活越来越归于常态了。

就心理咨询实践看，遭遇初恋之情的少男少女，大凡经过心理辅导，都能较好地走过初恋，走向心灵的成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并不拒绝成人的帮助。关键的关键，是成人要理解先行，先要读懂孩子，然后再来引导孩子，就会引导少男少女看清初恋的意义，帮助他们从内心回归初恋的本来面目。如此，少男少女往往比较容易走过初恋，并且由此走向心灵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