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梦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401331)
宜宾方言指示代词“恁个”“弄个”研究
曹梦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401331)
宜宾方言属西南官话灌赤片下的岷江小片,其指示代词“恁个”“弄个”具有句法、语义、语用上的特殊性。首先,通过对指示代词“恁个”“弄个”共时和历时情况的考察,可知“恁个”“弄个”在除宜宾方言外的多个方言里存在,但其用法有差异;其次,“恁个”应是中古汉语指示代词“恁”的口语化形式,且早期的用法并不明确;再次,宜宾方言中“弄个”的产生应与“恁个”有关,应是分化了早期“恁个”的用法;最后,通过对指示代词“恁个”“弄个”的研究,可见宜宾方言指示代词系统中有古汉语指示代词成分的残留。
宜宾方言;指示代词;恁个;弄个
宜宾市位于四川盆地南缘,地处川、滇、黔三省结合部,其东临泸州市,南接云南省昭通市,西靠凉山彝族自治州和乐山市,北连自贡市。根据黄雪贞的《西南官话的分区》(稿),在西南官话下的11个片区中,宜宾地区使用的方言属灌赤片下的岷江小片[1]。
本文拟以自己家乡的母语——宜宾方言为研究对象,以传统的调查描写法为主要研究方法。通过对当地三到四位中老年人的日常生活谈话进行语音实录,收集整理含有“恁个”和“弄个”的语料并查阅相关资料,从而对宜宾方言中的指示代词“恁个”和“弄个”进行共时考察和历时溯源。
每种方言都有其各自的指示代词系统,并且相互之间也会有些差异。而在宜宾方言的指示代词系统里,指示代词“恁个”和“弄个”无论是在句法、语义还是语用上都有其特殊之处,因此,笔者着重研究了这两个指示代词。
(一)“恁个”的用法
在宜宾方言中,“恁个”是表示程度的指示代词,其语音形式是[nən13ko13]。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其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表近指时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这么”,表远指时相当于普通话里的“那么”,主要用于形容词或动词前,表示程度的加深,因此,一般做修饰语,不单用作主语和谓语。如:
(1)你的心心儿就恁个黑啊?(你的良心就这么/那么黑啊?)
(2)恁个快啊?(这么/那么快啊?)
(3)恁个早就关灯了。(这么/那么早就关灯了。)
(4)*恁个不得行哦!(*这么/那么不行哦!)
(5)*讨论得差不多了,就恁个嘛!(*讨论得差不多了,就这么/那么吧!)
分析例(1)(2)(3),我们可观察出,“恁个”在宜宾方言中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至于它究竟表近指还是表远指,就与具体的语境有关。同时,因其是表程度的指示代词,一般只做修饰语,所以,例(4)(5)在宜宾方言里可受度低,并且在普通话中所对应的说法,其可受度也低。
(二)“弄个”的用法
“弄个”在宜宾方言里是表示方式的指示代词,它的语音形式是[noƞ13ko13],所表示的意思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这样”。而“弄个”作指示代词时,主要用于动词或形容词前面,也可用于数量词前面,主要功能是谓词性的,可作谓语,也可作主语、宾语和修饰语。
1.“弄个”在句中充当谓语。如:
(1)那就弄个嘛,你先把账结喽!(那就这样吧,你先把账结了。)
(2)下回别弄个喽哈!(下回别这样了。)
2.“弄个”在句中充当主语。如:
(3)弄个就像我了啊,蒙半张脸就像了啊。(这样就像我了啊,蒙半张脸就像了啊。)
(4)弄个比较好。(这样比较好。)
3.“弄个”在句中充当宾语,如:
(5)她脚是不是有点问题哦,她走路有点儿弄个。
(她脚是不是有点问题哦,她走路有点这样。)
(6)本来就是弄个呢,你就不要再说啥子喽!
(本来就是这样的,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4.“弄个”在句中充当修饰语。如:
(7)人家羡慕我的家庭得很,在茶馆儿里头她都弄个摆啊!(人家很羡慕我的家庭,在茶馆里她都这样说啊!)
(8)你钱弄个放要得啊!(你钱这样放,行吗?)
(9)哦,原来是弄个一回事哦!(哦,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此外,在宜宾方言里,还可在指示代词“弄个”后面加“起”,即“弄个起”,意思是“这样子”,也是表方式的指示代词。“弄个”和“弄个起”都属于近指代词,都可单用。如:
(10)不要弄个/弄个起嘛!
(11)我们那边结账都是弄个/弄个起。
其实,“弄个”后面加不加“起”,用法上的差异不大,就同普通话中的“这样”和“这样子”差不多,只是说,加上“起”更像是短语,并且加“起”能加强语气,可以补足音节,起垫音作用。
(三)“恁个”“弄个”用法的差异
从上述部分对“恁个”和“弄个”用法的分别探讨可知,在宜宾方言里,“恁个”和“弄个”具有句法、语义和语用上的差异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在句法上,“恁个”是表程度的指示代词,其一般只做修饰语,不能单用为主语和谓语;而“弄个”是表方式的指示代词,除了能作修饰语外,还可作主语、谓语、定语和宾语,其使用范围比“恁个”广泛。
2.在语义上,宜宾方言里的“恁个”相当于普通话中表程度的指示代词“这么、那么”,其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而“弄个”相当于普通话里表方式的近指代词“这样”,一般不作远指,其语义的指代范围比“恁个”更为明确。
3.在语用上,“弄个”的使用频率比“恁个”的使用频率高。在笔者调查的七万多字的宜宾方言语音材料中,包含“恁个”的语料有47例,含“弄个”的语料有62例,含“弄个起”的语料有13例。同时,根据笔者的内省可知,“弄个”由于在句法使用上更为灵活,且能担当多种句法成分,因而比一般只作修饰语的“恁个”的使用频率高。
(一)宜宾方言“恁个”与普通话“这么、那么”用法的比较
宜宾方言中“恁个”的意思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这么、那么”,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因此,宜宾方言中的“恁个”比普通话中的“这么、那么”的指代范围广,可以大致看成是“这么、那么”的结合体。比如普通话中的“你怎么这么傻?”和“你怎么那么傻?”两个句子,在宜宾话中都可用“你咋个恁个傻哦?”这一句来表达。而至于是近指还是远指,这就要看具体的对话情景了。
(二)宜宾方言“弄个”与普通话“这样”用法的比较
“弄个”在宜宾方言中的意思就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指示代词“这样”。比较两者的用法,可发现“弄个”和“这样”都是谓词性代词,可以做谓语,也可以做主语和修饰语。如:
(1)那就弄个嘛!(那就这样吧!)(作谓语)
(2)弄个比较好!(这样比较好!)(作主语)
(3)我不该弄个说。(我不该这样说。)(作修饰语)
但是“这样”的使用范围要比“弄个”广。在普通话中,“这样”还可以做宾语,而“弄个”在宜宾方言里不可以单独作宾语。如:
(4)看把你冻成这样。(作宾语)
*看把你冻成弄个。(“弄个”应改为“这个样子”)
此外,在普通话里,“这样”加上“的”之后可以修饰名词,而“弄个”在宜宾方言里不可以这样使用。如:
(5)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作修饰语)
*就没见过弄个的人。(“弄个的”应改为“这样子的”)
在指示代词“恁个”“弄个”用法方面,笔者将之与普通话中相对应的指示代词进行了比较,下面将其与相关方言中的相应代词进行比较。为了使比较的结果更为客观,笔者将从两方面进行比较,一方面从四川方言点内部来比较,另一方面将其与四川方言以外的相关方言代词进行比较。
(一)与四川方言内部相关方言指示代词的比较
通过参看邓英树、张一舟主编的《四川方言词汇研究》[2]一书,笔者发现,在表方式和程度的指示代词方面,宜宾方言所用词汇与四川方言内部的其他方言所用词汇有些许差异,为了使这种差异更为明显,现列表1如下。
表1 四川方言内部相关方言指示代词对照
根据表1我们可以看出,“弄个”和“恁个”在四川方言里的许多地区都有,但在宜宾地区中,“弄个”的意思是“这样”,表近指;但在成都、内江、荣县等地区,“弄个”却表远指,意思是“那样、那么”,表近指时用“这样子”或“这们”。因此,“弄个”在宜宾方言中的用法与在其他四川方言点中的用法是相反的。比如,在宜宾方言中,询问别人一件事情这样做行不行时,会这样问“弄个得不得行哦”,而成都、内江等地区会说“这样子得不得行哦”,重庆、巫溪等地区会说“恁个得不得行哦”。再如,肯定一个人这样做是对的时候,宜宾地区的人会说“你弄个做是对的”,其意为“你这样做事对的”,表近指;而在内江、荣县等方言点,这句话的意思是“你那样做是对的”,是表远指。可见,指示代词“弄个”在不同的地区,其用法会有所不同,尤其是在指代范围上。
此外,在四川方言点中,会使用“恁个”一词的地区也不占少数,许多地方方言都有“恁个”一词。比如重庆、乐山、泸州等地区都会使用“恁个”一词,但与宜宾方言不同的是,这些地区所使用的“恁个”是用来表近指“这么”,而宜宾方言中的“恁个”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其指代范围并不明确。而其他四川方言点所使用的“恁个”只用来表近指。如:
(1)宜宾话:你恁个做,对吗?(你这么/那么做,对吗?)
重庆话:你恁个做,对吗?(你这么做,对吗?)
你浪个naŋ214ko55做,对吗?(你那么做,对吗?)
(2)宜宾话:缘分就是恁个奇妙。(缘分就是这么/那么奇妙。)
泸州话:缘分就是恁个奇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缘分就是弄起noŋ55ʨ‘i42奇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
从例(1)(2)中可知,在指示程度时,重庆话和泸州话都有着严格的二分系统。表近指时,重庆话和泸州话都用“恁个”表示;表远指时,重庆话用“浪个”表示,泸州话用“弄起”表示。而宜宾方言在此方面却没有严格的二分系统,无论是表近指的程度代词“这么”,还是表远指的程度代词“那么”,宜宾话都用“恁个”表示,其指代距离是模糊的。
(二)与四川方言外部相关方言的指示代词用法的比较
通过查阅许宝华、宫田一郎主编的《汉语方言大词典》[3]、黄伯荣先生主编的《汉语方言语法类编》[4]以及相关资料,现将宜宾方言指示代词“恁个”“弄个”和四川方言外部相关方言中对应的指示代词列为表2。
从表2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四川方言外部相关方言中,如西南官话下的湖北片方言点、贵州片下的贵阳方言点和湘方言下的长沙、常德、衡阳等方言点都没有“恁个”“弄个”用作指示代词的用法,可见宜宾方言中的指示代词“恁个”“弄个”是一个地域性的指示代词。
表2 四川方言外部相关方言指示代词对照
此外,在黄伯荣先生主编的《汉语方言语法类编》[4]一书以及相关资料中,笔者查阅到河北武安话、温州方言中有“恁个”这一指示代词,但二者的用法与宜宾方言中“恁个”的用法有很大的差异。
在河北武安话中,“恁个”是表方式的指示代词,相当于普通话中的“那样”。而宜宾话中的“恁个”是表程度的指示代词,二者明显不同。如:
(1)武安话:一会儿正个儿,一会儿恁个儿,你到底咋个儿哩?(一会儿这样,一会那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宜宾话:一会儿弄个,一会儿浪个,你到底要咋个?
从上例中可见,武安话用“恁个”表示“那样”,而宜宾话是用“浪个”来表示,而“恁个”在宜宾话中是程度代词。
在温州话中,“恁个”一般写作“能界”,表示两层意思:一是指此时、现在。如:“能界几点钟?”二是用在其他词语的后面,使所说的时间更为明确。如:“黄昏能界有人寻你。”这时的“恁个(能界)”已成为助词,只放在语尾表示状态[5]1161。可见,温州话里的“恁个”与宜宾方言中“恁个”的用法差异很大。
至于“弄个”作指示代词的用法,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暂时未发现四川方言外部的其他方言区里有“弄个”一词。因此,“弄个”作方式指示代词应是四川方言内部特有的用法。
(一)指示代词“恁个”用法溯源
要探讨“恁个”的来源,首先须对“恁”作指示代词的用法进行考察。“恁”是个古老的词汇,在战国铜器铭文中就已经出现,楚国铜器王孙遗者钟上刻着这样一句话,“余恁怡心,延永余德”[6],这句话中的“恁”为信之异体,应释为“信”或“任”,是动词或名词。而“恁”作为指示代词,最早见于六朝,如南朝萧统《昭明文选》中就有一例,“永平中,骠骑将军东平宪王苍辟恁署祭酒,敬礼焉。”[7]919但唐朝以前,“恁”作指示代词的使用量非常少,其主要作名词或动词。从唐代开始,“恁”作指示代词的应用开始逐渐广泛,其意相当于“这(么、样)”“那(么、样)”,而到了宋代,“恁”作指示代词已经十分常见,但其独用仍是常态,也可与“么、底、地、个”等组合使用,形成“恁”组指示代词[8]333。并且,这些“恁”组指示代词,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其指示意义要根据特定的语境来判断。如:
(1)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子作么生。(杨曾文《马祖语录》)
(2)便作易,教人去占,占得恁地便吉,恁地便凶。(朱熹《朱子语类》卷第六十六)
例(1)中的“恁么”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例(2)中前一“恁地”表近指“这、这样”,后一“恁地”表远指“那、那样”。
而指示代词“恁个”的最早用例见于唐代:
贫养山禽能个瘦,病关花草就中肥。(全唐诗.皮日休.夏首病愈因招鲁望)
上例中的“能个”,其实就是“恁个”,其指示瘦的程度,作状语。对于指示代词“能”和“恁”二者是否为同一词,学界早已进行过讨论。据相关学者考证,“恁”和“能”是同音同义的异形词,只是古人根据自己的习惯选用不同的汉字来记录语言中的同一个词而已[8]334。
至于“能(恁)”和“个”为何能组合成词,笔者认为这与其在口语中的运用和词汇的复音化有关。自唐以降,“恁”在口语中广泛使用,这就促成“恁”与其他成分组合成双音节词,由单音向复音转化。而在指示代词“恁个”中,“恁”是主要的、表示指示的语素,“个”原本也是指示代词,后虚化为词缀。因此,“恁”与“个”组合成词后,“恁”为主要义素,“个”只起陪音上的作用,其意义、用法与“恁”单用为指示代词时并无太大差别。
自元开始,随着指示代词“这、那”的广泛使用,指示代词“恁”的使用频率开始逐渐下降,且主要应用于口语性文献中。从清代开始直至现代之初的国语运动以后,“恁”更是渐渐退出现代汉语书面语,逐渐成为一个方言词语。而口语词“恁个”也跟随着这一趋势在某些地区口语中保留下来,且这些区域以西南官话区为主。
由此可见,宜宾方言中的“恁个”应来源于中古时期中的指示代词“恁”,其结构是“恁”在口语形式中的拓展,是古汉语“恁”组指示代词在方言地区中的个别保留。
(二)指示代词“弄个”用法溯源
在前面部分,笔者曾提到,在四川方言内部的其他方言中,成都、内江等地区含有指示代词“弄个”一词。但这些地区所使用的“弄个”是远指代词,其意为“那么、那样”。可“弄个”在宜宾方言里却表示“这样”,是近指代词;表示“那样”,宜宾方言用“浪个”来表示。那为何同一个词会在不同的地区产生不同的用法,这值得我们去深入研究。而要说明产生此差异的起因,就必须对“弄个”的用法进行溯源。
在汉语中,“弄”原本是一个有着多种实际意义的动词,许慎《说文解字》中写道,“弄,玩也”[9]59,即用手持玉把玩的意思。演变到现代汉语,“弄”也依旧是主要做动词用,并没有作指示代词的用法。考虑到其只是方言读音的形式载体,所以可推知指示代词“弄个”中的“弄”与动词“弄”并无关系。
对于指示代词“弄个”来源的考察,笔者尚未查阅到任何有关于此的研究。但笔者认为,“弄个”的产生与指示代词“恁个”有很大关联。在探讨宜宾方言指示代词“恁个”来源的部分,谈到“恁个”是指示代词“恁”的口语化形式。而“恁”作指示代词,在最初使用时,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其意为“这(么、样)”“那(么、样)”。同时,“恁”既可作程度代词,也可作方式代词,用法并不固定。而根据类推机制,作为其口语形式的“恁个”,也应有此两种用法。但残留到宜宾方言里的“恁个”,只作程度代词使用,表方式的指示代词由“弄个”充当。由此笔者大胆推测,宜宾方言是用语音来分化了一个词的两种不同用法,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从而固化为两个不同的词。
至于为何用“弄个[noƞ13ko13]”这个音来分化“恁个”的多种用法,笔者认为是因为“恁个”和“弄个”在语音上具有可操作性。在“恁个[nən13ko13]”一词的语音音节中,“恁”的韵母是前鼻韵en,其后面紧跟“个”,声母为舌根音g,由于相邻两个音节结合得紧密,同时也为了发音的省力,[-n]就不自主地向舌根音靠拢,成了与g同部位的[ƞ],就形成[noƞ13ko13]这一韵律曲拱,最后借用具有相近语音形式的汉字“弄”来表示,也就形成“弄个”一词。
至于成都、内江等地区为何用“弄个”来表远指,而宜宾方言却用其来表近指,笔者认为部分原因是由于各个地区的人们在具体使用时指代的情景不一样造成的,而更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每个地方方言的指示代词系统有差异造成的。为了使整个系统的分布更加匀质统一,内部成员的分布以及所承担的功能就会相互制衡。因此,成都、内江等方言系统内部已有成员承担表近指这一功能,那就会用别的词来表远指。同理,宜宾方言里用“浪个”表远指的方式代词,那“弄个”就只能承担表近指方式代词的功能。而对于四川方言内部其他方言里存在的指示代词“弄个”,其功能用法的产生是否也是从原本既可表近指也可表远指的“恁个”一词分化而来,笔者认为大体上应是一致的,差异可能在于所选取的用法不同,因此,“弄个”在各地区所承担功能也就不同。至于是否存在相互借用的情况,这就得另当别论了。
至此,笔者认为,在宜宾方言里,“弄个”分化了中古时期“恁个”部分用法。后由于宜宾方言指示代词系统内部的不断调整、分合,使用频率的增加,使得现今宜宾方言里的“弄个”固化为表近指的方式代词,从而与表程度的方式代词“恁个”相区别。
本文主要选取了宜宾方言中“恁个”和“弄个”这两个指示代词,对其进行语音、语法和语用的描写,并将“恁个”“弄个”与普通话和相关方言中的指示代词进行了用法比较,考察了这两个指示代词用法的来源。通过研究宜宾方言中的指示代词“恁个”和“弄个”,我们可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一是宜宾方言中的“弄个”是表近指的方式代词,其意为“这样”,但在四川方言内部的其他方言点如内江、荣县等地区,“弄个”却表远指,其意可为表方式的“那样”,也可为表程度的“那么”。可见,“弄个”在宜宾方言中的用法与在其他四川方言点中的用法有差异。而产生差异的部分原因在于各地区具体使用上的差别,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各地区方言指示代词系统的差异造成的。
二是通过对“恁个”“弄个”在四川方言内部和外部分布的描写可见,指示代词“恁个”“弄个”在除宜宾方言外的多个地区方言里保留着。虽各方言区里的用法有所差异,但可证明其并不是一种偶发现象,而是一定历史时期里指示代词词汇在现今方言区里的残留。
三是通过对指示代词“恁个”用法的溯源可知,其应是中古时期指示代词“恁”的口语化形式,且早期的用法并不明确,既表方式也可表程度,而保留到现在宜宾方言里的指示代词“恁个”只指表示程度。通过对指示代词“弄个”的深入研究,笔者推测,宜宾方言的指示代词“弄个”应从“恁个”分化而来,其承担了“恁个”原有的部分用法和功能。由于宜宾方言内部代词系统的调整,使用频率的增加,从而是“弄个”固化为与“恁个”相区别的指示代词。
最后,通过对宜宾方言指示代词“恁个”“弄个”的深入研究,可见宜宾方言的指示代词系统内部有古汉语指示代词成分的残留;同时由于方言与方言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受历史因素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宜宾方言中的指示代词有受到其他相关方言指示代词系统的影响,尤其受到了西南官话内部指示代词系统的影响。但由于笔者时间和精力的有限,暂且不能继续深入地研究和探讨下去,只能先研究至此。当然,笔者也知道本文还有诸多不完善之处,因此,有关宜宾方言指示代词的研究,笔者将在今后继续深入研究下去。同时,也希望有志于研究方言的学者能关注本方言的指示代词系统,从而有助于汉语代词研究和汉语方言研究的发展。
[1]黄雪贞.西南官话的分区(稿)[J].方言,1986(4):262-272.
[2]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257-258.
[3]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M].北京:中华书局,1999.
[4]黄伯荣.汉语方言语法类编[M].山东:青岛出版社,1996.
[5]金文平.温州市鹿城区志(下)[M].北京:中华书局,2010:1160-1162
[6]郑淑花.“恁”的演变及属性研究[J].毕节学院学报.2012(2):90.
[7]萧统.昭明文选(下)[M].马清福,等,编;魏鉴勋,等,注释.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5:919.
[8]谢奇勇.湘语研究(第2辑)[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332-336.
[9]许慎.说文解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59.
(责任编辑:董应龙)
The Research in the Demonstrative Pronouns"Nenge"and"Nongge"in Yibin Dialect
CAO Meng
(College of Literatur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China)
Yibin Dialect is categorized into Minjiang Area Dialect belonging to the Guanchi Area Dialect of southwest mandarin.The demonstrative pronouns"Nenge"and"Nongge"have particularity in syntax,semantic meaning and pragmatics.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in the synchronic and diachronic situations,it could be found that"Nenge"and"Nongge"are existing in many dialects besides Yibin dialect,while the usage differs."Nenge"is supposed to originated from the medieval Chinese demonstrative pronoun"Nen"'s colloquial form and its early usage is unclear.The generation of"Nongge"is related to"Nenge"and it is supposed to be differentiated from the early usage of"Nenge".Finally,it can be found that the demonstrative pronoun system of Yibin Dialect has the residual of medieval Chinese demonstrative pronoun components.
Yibin dialect;demonstrative pronouns;Nenge;Nongge
H172.3
A
1673-1883(2016)03-0127-06
10.16104/j.issn.1673-1883.2016.04.030
2016-08-11
曹梦(1993─),女,四川宜宾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