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斌, 1975年10月出生,中共党员,高级教师,镇江市骨干教师,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硕士,1998年8月分配至大港中学, 2014年8月调至镇江市宜城中学担任副校长,2016年被评为江苏省特级教师。镇江市教育局暑期教师培训专家组成员,镇江市教育科学研究所兼职研究员,陕西师大《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杂志社特约作者。所教历届中考、高考成绩大市名列前茅。获2015全国、省、市思想政治评优课一等奖。多次开设全国、省、市、区级示范课,其所倡导和践行的“有我之境”教学主张,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和美誉度。先后在《思想政治课教学》《中学政治教学参考》《上海教育科研》等杂志发表教育教学论文40篇,其中全国中文核心期刊25篇。主持省级课题2项,市级课题1项。
1998年6月,我从江南小城的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毕业,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对于教育的初心,源自那段教育实习的青涩岁月。实习学校在一个鱼米之乡的江南小镇,是一所不大的初级中学。实习教师的客人身份,使我有机会走进学生的心灵世界。课堂上我幽默风趣的语言,赢得孩子们的喜爱。课堂外,我与孩子们一起排练节目,一起登台表演。我与孩子们的相处就像曹文轩小说《草房子》里所描绘的那样亦师亦友。一学期的实习光阴很快溜走,我与孩子们告别是在一个阴雨簌簌的日子。孩子们拥挤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眼巴巴地望着接我们的车渐行渐远。车上几个女教师的眼泪像雨水一样簌簌而流。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孩子们天使般的无邪与爱唤醒了我这样一个师范生的角色感与责任感。
初为人师的喜悦
带着几份喜悦,几份憧憬,我回到母校丹徒县大港中学,成为一名政治教师。20世纪90年代末,学校的办学条件依然简陋。几个单身教师挤在一间低矮破旧的宿舍里。宿舍门口的几片空地,是教师种菜养花的自留地。学校最现代化的教学设备就是实物投影。作为县中,学校对教师的要求很高。当时教师流进流出非常频繁。教师如果工作态度不认真,教学成绩不好,很快就会被调至偏远的乡镇学校。现实的教育环境没有实习时期那样轻松闲适、温情脉脉。为了站稳住脚跟,在参加工作的最初几年里,我与其他年轻教师一样如履薄冰,充满拼命三郎的干劲。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在高手如林的教师队伍里脱颖而出。学校一年一度的青年教师基本功比赛报名了。作为头一年参加工作的新教师,原本可以不参加,我却格外珍惜这一展身手的好机会。经过学科测试、制作教具、课堂教学等几轮环节的精心准备与磨砺,我最终获得文科组一等奖第一名。望着校园橱窗里我的获奖照片,一股初为人师的喜悦从内心深处升腾。第二年,学校举行对外公开教学日活动,这是一件事关学校形象与荣誉的大事,我有幸被教务处列入开课教师名单。我开课的课题是《友情是人生无价之宝》。为了能够上出点新意,我决定大胆创新,将教室课桌围成马蹄形,让学生围绕“尊重”、“理解”和“信任”三个话题(即课本三个知识点)交流自己的体验和认识。之前我很担心会冷场,结果教学效果出乎预料的好,尤其在谈到朋友之间应相互尊重时,一位父母离异的女孩指出“当别人说她没有爸爸时她难过”,并当场流下眼泪,那一刻让所有学生与听课教师深受触动。课后,有位老师对我说,“可惜这不是大市评优课,否则你能拿一等奖”。这节课让我在区内声名鹊起,甚至多年以后仍被大家说起。这节课的成功使我认识到传统讲授的局限性和师生对话的必要性。为此,我专门撰写了《建构对话式教学模式,促进心理健康发展》一文,但只是草根式的经验总结,缺少理论支撑。2001年新一轮课程改革推行,当我读到朱慕菊主编的《走进新课程》一书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书中所倡导的对话教学理念不正与本人所孜孜追求的教学实践不谋而合吗?
因为表现出色,我不仅在学校站稳脚跟,更赢得领导的器重。工作第二年,我就被学校安排担任初三毕业班班主任,同时跨头初三、高一的教学工作。这在学校的历史上创造了奇迹。根据惯例,初三班主任人选一般是身经百战的“老班”。而且一个教师往往在初中部跌打滚爬多年,表现非常优秀才会被提拔到高中部。像我这样没有班主任经历的新教师,在工作第二年就“空降”初三班主任,跨头高中教学,学校是寄予我多大的信任与期望啊!那一年,我忙得像陀螺直转。我所带的班级被评为县优秀集体、校文明班级,学生中考成绩在同年级名列榜首。我所教的政治中考成绩也在区里名列前茅。我用实际行动向学校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迷茫与突围
送走第一届初三,我内心有些许彷徨与失落。尽管学生考得不错,尽管学校对我很肯定,但我内心并不快乐。孩子们考得好,各方面表现出色,那是他们的努力和天分,与我这个班主任的关系不大。初为班主任,我其实不太会做班主任:事无巨细,大包大揽,像管家婆一样的零碎唠叨。因为我脾气暴躁的缺陷,与学生的关系变得十分疏远。当时体罚学生的现象十分普遍,初三年级的谈心室被戏称为审讯室。很多班主任将威望建立在对学生的震慑力基础上。
这样一种扭曲的学生观、教育观,在多年以后才得以根本转变。之后几年,我的班主任工作始终没有走出师生对立的阴影。2004年我担任高三文科班班主任,送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届高三毕业生,却没有收获到相应的教书育人的喜悦感。因为学科底蕴不足,我任教班的高考成绩没有中考那样出色,我的高中课堂也没有初中那样出彩。2004年后,我从高三回到高一,教同样的教材,重复昨天的故事,渐生职业倦怠感。我参加过两次区高中优质课评比,都没有获得大市参赛权;执教过几节高中公开课,反响不是很大。在教育之路上,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2008年暑期,我考取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硕士,这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次突围。我一头扎进大学图书馆如饥似渴的、贪婪的、疯狂的阅读。为了借书我往返穿梭于镇江和南京两座城市。每次背负着近二十本沉甸甸的精神食粮回家,心中总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充实感和慰藉感。三年来我将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哲学、美学、伦理学、文化学等我感兴趣的人文领域几乎涉遍。我时而沉浸在柏拉图所描绘的古希腊理想国之中,时而回味着费孝通先生笔下的《乡土中国》,时而为卢梭笔下爱弥尔与苏菲的爱情故事悲叹不已,时而因林语堂先生的妙语连珠、机智幽默而开怀大笑,时而畅游在李泽厚、朱光潜的美学世界之中,时而为蒙泰梭利所揭示的《童年的秘密》而拍案叫绝。我没有统计过三年来我究竟读了多少本书,做了多少万字的读书笔记,但我明显感觉南师大图书馆能够吸引我的书越来越少了,我对书的取舍也越来越挑剔了,读得也越来越精了。我欣赏朱永新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一个人的阅读史。或许是书读多了的缘故,我有一种急欲表达的冲动,我需要结合教育教学实践对所读书籍进行梳理和反思,于是我进入了疯狂的写作状态。一段时期我曾以一个星期一篇的速度进行论文写作。有时甚至两篇或两篇以上同时进行。无论是面对白天办公室的人声喧哗,还是置身夜阑人静的时刻,我都能从容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写作之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敲打着键盘,身外的世界变得模糊、遥远,而内心却充盈着因创作所带来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这种心情用白岩松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痛并快乐着。2008年,我的第一篇论文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中学政治军学参考》发表,总编黄建炜先生给我打来电话表示肯定。随后我在《思想政治课教学》《上海教育科研》《教学与管理》《班主任之友》《中国德育》《中小学教师培训》等杂志上陆续发表教育教学文章。仅2011年,省级以上论文发表十几篇,其中一万多字的毕业论文《高中思想政治课文本资源的开发和利用》被中国人大复印资料全文收录。当时校长说:“李勇斌老师在高中沉寂了几年后,开始东山再起了。”在全校教师大会上,我的讲座《教科研: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让教师们感觉“我似乎一夜之间脱胎换骨长大了”。随后镇江市教育科学研究所聘我为兼职研究员,《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杂志社聘我为特约作者。
读教育硕士是我专业成长的“凤凰涅槃”。我学会用研究的眼光看待教学,用批判的思维审视教育。重返班主任岗位后,我对教育、对学生多了份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怀,我与学生的关系也回到实习时期的水乳交融。这期间,受卢梭《爱弥儿》、苏霍姆林斯基《爱情的教育》等书的影响,我尝试将爱情教育引入高中校园,受到学生们的强烈欢迎。我所开设的市级主题班会课《爱,你准备好了吗》反响热烈。随即应学校要求为高一年级全体学生和班主任开设观摩示范课,该课堂实录发表于《班主任之友》,我也因为这篇文章被《班主任之友》表彰为年度优秀作者。爱情教育最大的收获就是我走进了学生心灵世界,学生愿意将原本难以启齿的情感话题与教师敞开心扉、开诚布公的交流。我先后在《中国德育》《教师月刊》《浙江教育科学》《江苏教育》等杂志发表了《一个高中班主任的爱情教育札记》《我的爱情教育尝试》《情感“蜗居”岂能强拆》《卢梭爱情教育思想赏析》等系列德育文章。
教学主张刷新专业成长
我是一个迷恋课堂教学的人,也是一个古典美学爱好者。我一直尝试用美学理论改造政治课堂。受宗白华《美学散步》一书影响,我一度倡导与践行“散步美学”的教学主张,呼吁教师从关注分数转向关怀学生,从为考而教转向为人而教,做学科之美的发掘者和学生心灵的呵护者。尽管理念正确,但是缺少有效的路径与抓手。受中国古典美学“意境说”的影响,尤其是当代美学大家叶朗教授的影响,我执迷于课堂教学的意境, 希望课堂教学能够上升到观照人生、历史和宇宙的高度,具有形而上意味的哲学美,但也没有取得实质性突破。最后我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找到了“有我之境”的美学理论。
2014年在镇江市高中政治优质课大赛的层层角逐与选拔中,我凭借“有我之境”的独特教学设计,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大市一等奖第一名,并取得参加省赛的出线权。2014年10月29日,我迎来教育生涯最刻骨铭心的巅峰时刻。凭着多年来对教学实践的悉心揣摩,凭着多年来对教学理论的上下求索,我一举夺得江苏省高中思想政治优质大赛的一等奖第一名。特级教师康鸣对我的课的评价是:“立意新颖,朴素自然,润物无声,过渡巧妙,是一堂对学生放心、使学生动心、让学生开心的有浓厚政治味的精彩课。”该课(经济生活《消费及其类型》)我采用虚实结合的艺术创作手法,以“一个上门女婿的苦乐人生”为副标题,以自己曾经居住在丈母娘家的生活为素材,将课堂设计成“我的愁”“我的乐”“我的烦”“我的盼”四幕剧,将学科知识与生活逻辑有机统一起来。该课作为“有我之境”理论指导下的一个经典课例,成为当年镇江市暑期政治教师培训的必修内容,受到全市政治教师的广泛好评。同时,该课例与录像也被常州、苏州等地教研部门作为师资培训素材。随后,我又开发出系列“有我之境”教学课例,如《征税与纳税——二叔的歧路人生》《价值判断与选择——堂弟的爱情保卫战》《传统文化的继承——一个政治教师的文化乡愁》等等。同时,我在《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江苏教育》等杂志上发表了《有我之境:政治课的美学意蕴》《课堂教学的“有我之境”——由两首元曲引发的思考》等文章,将“有我之境”的美学概念移植到政治课教学中,标志着“有我之境”教学主张正式形成。
2015年我代表江苏参加在武汉举行的中国德育优质课观摩展示,获全国一等奖。2016年先后应《江苏教育》杂志、《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杂志邀请,分别在江苏“教海领航·徐高百年”活动与“全国高中思想政治卓越课堂”活动中上展示课。“有我之境”教学主张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完善。目前,我已经申报省级课题《从“无我之境”到“有我之境”:政治课师生主体融入的教学优化行动研究》,希望将“有我之境”的政治课打造成在全国具有知名度的教学范式。这一年我成为江苏省第十四批特级教师。
将文艺进行到底
“背上行囊浪迹天涯,以散步的姿态寻找古典山水、教育乐土和精神故乡”,这是我的人生格言和生命美学。我一个文艺范的教师,喜欢文学、美学、古典音乐、山水国画、戏剧电影。很多时候我像拉斐尔名画《雅典学园》里的人物,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我觉得教师专业成长的方向、路径与教师的人格特征、精神气质是紧密相连的。一个教师要教好书育好人,首先应该建设好自己的内在秩序与精神宇宙,搭建好教育教学实践与自己人格特征、精神旨趣的桥梁。教师的成长,一定是因为做最好的自己。
我喜欢电影。在我的电影之旅中,有两位导演让我顶礼膜拜,并且对我课堂教学产生重大影响。一位是大陆新生代导演贾樟柯,另一位是台湾新电影运动旗手侯孝贤。贾樟柯电影关注焦点与镜头视角使其作品尽管看上去画面粗糙,却因逼真的社会写实与强烈的底层关怀而与众不同、独树一帜,成为理解当下中国的一种特殊方式,这对我政治课教学极具启发意义。我思考如何借鉴电影艺术手法,将普通人真实生活遭遇作为课程资源引入到课堂中来,以反映当代社会问题,培育公民责任感。侯孝贤电影最大的特点是采用散文化叙事结构,淡化故事情节和戏剧冲突,注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融入个体化生命体验,其长镜头、空镜头的反复运用,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泼墨山水画:童年故乡老树、海边日落小屋、白发阿婆呼唤、昔日情人离去,这些反复呈现的诗化意象营造出空灵忧伤的基调,摇曳着生命成长的美丽哀愁,让人回味悠长。侯孝贤的诗化电影让我进一步坚定:课堂教学应坚持写实与写意相结合。
我热爱文学。近年来我创作发表了多篇生活散文,这些散文经常作为课程资源用于课堂教学。在广东佛山“全国高中思想政治卓越课堂”活动中,我以自己的三篇原创散文《圌山踏青》《苏州拾梦记》《乡村的惆怅》贯穿课堂。在《琵琶语》的古典背景音乐中,我展示这样一段文字:“一脚踏进平江路,就像推开中国历史文化深处的大门。细雨绵绵中的平江路像一卷历史厚重、徐徐展开的黑白胶片:绿柳条下疏朗淡雅的青瓦白墙,老宅院中幽香飘远的寂寞桂树,青石巷里吴侬软语的卖花婆婆,小桥河边藤萝缠绕的斑驳墙影。曾几何时,这里回荡着浣女素手的捣衣声,孩童采莲的嬉闹声,归人嗒嗒的马蹄声,游子望乡的叹息声。杏花春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这里构筑起中国人最诗意、最温暖的精神空间,成为千百年来无数才子佳人、文人墨客的精神故乡。当中原的狼烟将阴霾的天空层层围裹时,这里始终保持着与政治权力绝缘的生命姿态,营造着一种‘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慵懒恬淡的慢生活。‘啸聚山林太辛苦,‘身居高堂不自由,历史上儒道之间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隐于市。平江路是中国文化中‘隐于市的生动版本和历史记忆。”学生们被我的文化底蕴、文学修养所折服。听课教师打趣我是“语文教师混在政治教师队伍里的卧底。”
我迷恋山水。老子说得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春江潮水,海上明月,枯腾老树,小桥流水,大自然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的动人景象。所以,卢梭呼吁:把所有的书合上,将自然这本书打开。哲学课上,我努力创造机会让学生融入大自然的怀抱,去体验那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的物我两忘的境界。因为,一个人只有经常性体验这种超功利的审美状态,才能淡化人生的荣辱得失与悲欢离合,才会领悟“人,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的真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教育的历史长河里,我跋山涉水、溯游前行。在光阴的故事中,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小青年,渐渐地变成年过不惑、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教育之梦,道阻且长。可是那座江南小镇,那段青葱岁月,那份师生情感,却像昨日梦里的一个影子,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成为一缕挥之不去的教育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