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与延安整风学习

罗淑蓉?林品强

2015年底，我们在朱德孙女朱新华家协助清理朱德遗物时，一本类似64开笔记本、红色缎面、没有题名的书籍，十分醒目地呈现在面前。小心地翻开扉页，“朱德”行书竖排蓝色签名印章钤在右下角；第2页竖排铅印“整风文件目录”；封底夹有一张马兰纸便笺，内容如下：

老曹、老沈：

最近在清查图书时，发现有一本朱委员长的“整风文献”，这是我在延安撤退以后在陕北行军途中（大概是一九四七年五六月）别人借给我看的（那时因疏散，书拉的很乱），后来也没有收回，就这样保存至今。现将该书退回，请查收。

此致

敬礼

东生28/12

老曹、即曹全夫，老沈、即沈毓珂，是朱德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本保存下来的珍贵藏书，为我们启开了朱德在延安整风运动和整风学习中的那段岁月。

延安整风运动

20世纪40年代初，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相持阶段，局势相对平稳，中共中央所在地陕甘宁边区的形势比较稳定，便在全党范围内展开了一次整风运动。

这次整风运动，实际上是一次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整顿党的作风的教育运动。

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曾经走过一条曲折前进的道路。其中，给中国革命事业带来损害最多的是以王明为代表的教条主义错误。其中自1931年1月六届四中全会开始推行的王明“左”倾教条主义是理论形态最完备、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深、危害最大的一次。它在军事上实行冒险主义，在政治上实行关门主义。这一系列“左”倾错误直接导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战争失败，南方各根据地相继丧失，全国红军从30万人减少到三万人，党员从30万人减少到四万人，白区的党组织也几乎损失殆尽。尽管在遵义会议上博古“左”倾中央的统治宣告结束，但由于环境和条件的限制，当时只是解决了最为迫切的军事和组织问题，而思想上、政治上的路线问题并未做出正确的结论。

1937年11月，王明从莫斯科回国。这一次，他又教条地搬用共产国际指示，提出“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一切经过统一战线”的右倾口号，主张对国民党让步。在1937年12月政治局会议和1938年3月政治局会议上，他还一再反对洛川会议以来党坚持统一战线中独立自主的路线、方针、政策。由于王明手握共产国际指示这道圣旨，而共产国际当时在中共党内有着很高的威信，因此他的这种右倾思想一度占了上风，这就给全党带来了很大的思想混乱，给党在抗战初期的工作造成了不良后果。从遵义会议到六届六中全会，党批判并纠正了王明的错误。但由于没有来得及在全党范围内对党的历史经验进行系统的总结，特别是没有从思想方法的高度对造成过去党内历次“左”倾和右倾错误的根源进行深刻的总结，所以，党内在指导思想上仍常存在一些分歧。这个问题不解决，党的团结和战斗力必然会受到

影响。

在延安整风前，党内出现“左”倾或右倾错误，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照搬照抄共产国际指示的结果，都是教条主义的表现。如何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很好地结合起来，如何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成为摆在中国共产党面前的一项重大任务，而延安整风正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途径。

延安整风运动从1942年2月开始至1945年春季结束。1941年5月和1942年2月，毛泽东分别作了《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和《反对党八股》的报告，号召全党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同年4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出了《关于在全党进行整顿三风学习运动的指示》，从此开始了全党范围的整风运动。运动的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1945年4月，中共六届七中全会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大革命失败后党内重大历史问题作出了系统总结。通过整风运动，提高了党员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全党达到空前的团结和统一，为夺取抗日战争和民主革命的胜利奠定了思想基础。

为了加强对全党整风运动的学习领导，1941年9月26日，中共中央发出《中央关于高级学习组的决定》。中央决定成立高级学习组，中央学习组以中央委员为范围，延安及各地高级学习组统归中央学习组管理指导。11月29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关于高级军事干部学习的决定》，决定在中央高级学习组之下，特设军事高级学习组，朱德任组长，叶剑英任副组长，陈奇涵任秘书。这以后，朱德一直领导着军事高级干部的整风学习。

朱德收藏的《整风文献》

《中央关于高级学习组的决定》中指出：成立高级学习组的目的是“为提高党内高级干部的理论水平与政治水平”。高级学习组“以理论与实践统一为方法，第一期为半年，研究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与我党二十年历史两个题目，然后再研究马、恩、列、斯与中国革命的其他问题，以达克服错误思想（主观主义及形式主义），发展革命理论的目的”。毛泽东主持编辑了党的历史文件《六大以来》，供高级干部学习。这部书在1941年12月正式

出版。

朱德学习并收藏的这本《整风文献》，刊载的内容有中央及部委的决定，有毛泽东、刘少奇、陈云的演说或文章，有宣传指南文选，有列宁、斯大林、季米特洛夫的文章。时间上最晚的是“中华民国三十一年十月十九日（1942年10月19日）”。那么，这本书的印刷时间只能是1942年10月以后了。

《整风文献》第一篇“整顿学风党风文风”，这是毛泽东同志于1942年2月1日在中共中央党校开学典礼大会上的演说。以后收入各种书刊和《毛泽东选集》，标题改为《整顿党的作风》。文献中还收入毛泽东的其他文章，分别有：《反对党八股》《改造我们的学习》《在边区参议会的演说》《反对自由主义》《〈农村调查〉序言二》《反对党内几种不正确的倾向》；收入刘少奇的文章《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论党内斗争》；收入陈云的文章《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收入“宣传指南（四篇）”：《列宁是怎样进行宣传的》《季米特洛夫论宣传的群众化》《鲁迅论创作要怎样才能好》《六中全会论宣传的民族化》；收入苏共文章有：《斯大林论领导与检查》《列宁、斯大林等论党的纪律与党的民主》《斯大林论平均主义》《季米特洛夫论干部政策与干部教育政策》《斯大林论自我批评》《斯大林论党的布尔塞维克化》《〈联共党史〉结束语》；收入中央及部委的决定，分别是：《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1942年4月3日），《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中华民国三十年七月一日中共二十周年纪念日中央政治局通过），《中央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中共中央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决定》，《中共中央关于延安干部学校的决定》，《关于统一抗日根据地党的领导及调整各组织间关系的决定》（中华民国卅一年九月一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最后一篇是《中央党务委员会决定》（中华民国三十一年十月十九日），决定对六名同志在中组部分配工作时推诿拒绝的行为由正式党员降为候补党员，一名同志在中组部分配工作时畏惧动摇而撤销其工作以严重警告，对同一时期其他多数同志接受党所分配的艰难工作给以奖励，并公布之。

《整风文献》内容涉及方方面面，是指导整风运动的学习教材。朱德在这一时期，身兼多种要职，党政军务繁忙，既自身抽时学习文献，又调时参加各种学习讨论、讲话指导。1942年12月4日，他在西北局高级干部会上讲话中指出：“我们在过去犯的主要错误”就是“‘左的幼稚病，在中国很长一个时候犯的就是这个东西”，“这一次清算了一下，很好”，分清了路线是非，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他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错误的东西过去能统治得那样久呢？他指出：这是因为大多数同志学习马列主义不够，分不清真假马列主义。同时，中国又非常需要马列主义，因此，当错误路线打着马列主义旗号时，大家就相信了。所以，今后必须很好地学习马列主义，使那些冒充的“马列主义”、假招牌的“马列主义”非收起来不可，没有办法作怪。

朱德在各种会议上引导和启发广大干部、党员要加强学习整风文献，提高认识，以指导整风学习的深入开展。

关于《整风文献》的圈注

朱德学习并收藏的这本《整风文献》，上面布满了朱德手迹，密密麻麻的毛笔圈点，铁画银钩的蝇头行草，提纲挈领的眉批，感悟至深的心得，无不透露出朱德认真好学的态度，善于阅读的能力，独到见解的思维，纵览博采的素养。

《整风文献》刊载的28篇文章，朱德在21篇文章170多页上做了圈点，其中在70多页上写了眉批。现选取三篇文章的批注，可窥测一斑，以飨读者。

1.《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批注

1941年7月1日，朱德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通过了《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决定》阐明进一步巩固党、增强党员党性锻炼的重要性，分析党内存在的各种违反党性的倾向及危害，列举这些倾向在政治上、组织上、思想上的表现，提出纠正的六条办法。这个决定刊入《整风文献》，供党员干部学习。

朱德学习这个《决定》时，在第1页（甲）上眉批“统一意志 统一行动 统一纪律”，他认为这是全体党员和各级党组织增强党性的基本要求，团结起来，成为有组织的整体。如《决定》指出：没有这样坚强的统一的集中的党，便不能应付革命过程中长期残酷复杂的斗争，便不能实现我们所担负的伟大历史任务。在第2页列举缺乏党性的倾向表现上眉批“政治”“组织”“纪律”，即政治上自由行动、组织上自成系统、思想上个人主义。在第3页（丙）纠正违反党性的倾向必须采取的办法上眉批“统一集中”“检查”“纠正”“纪律教育”即：强调全党的统一性、集中性；严格检查一切决议决定之执行；对错误即时发现即时纠正；在全党加强纪律教育，因为统一纪律是革命胜利的必要条件。

这一年同一天，朱德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中国共产党与革命战争——纪念中国共产党诞生二十周年》一文，文章指出：“二十年的中国革命战争过程，证明了一个真理：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最英明地掌握中国革命战争的发展规律；只有中国共产党，能在一切历史时期中，永远为当时最革命的政治目标而坚决地进行革命战争，反对当时中华民族和人民的主要敌人；只有中国共产党，能定出和坚持当时最革命的战略方针。”表明了朱德对党充满着坚定信心、信念。通过整风，更能实现党的宗旨、目标。

2.《反对自由主义》批注

《反对自由主义》是毛泽东在1937年9月7日写的一篇文章。抗日战争开始后，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作为抗日救国的中流砥柱和一支重要武装力量，既要领导全国人民同日本帝国主义进行艰苦搏斗，又要同抗日阵营里的国民党顽固派、投降派斗争，斗争极其复杂。要肩负这样的历史使命，必须有一个团结统一具有坚强战斗力的无产阶级政党。而我们党长期处在分散的农村游击环境，党员中大多数来自农民小生产者和其他小资产阶级，因而带来了许多自私自利，散漫的自由主义倾向，这对保持党的高度统一团结完成艰巨的历史使命妨碍极大。为批判和肃清这种错误倾向，毛泽东发表了这篇文章，对自由主义的表现、性质、危害、产生的根源和反对自由主义的重大意义等都作出了极其深刻的分析和论述。文章列举了自由主义的11种主要表现；指出了自由主义的严重危害，说它是革命集体组织中的一种“腐蚀剂”，它“使团结涣散，关系松懈，工作消极，意见分歧”；文章还分析了自由主义的来源，指出它的来源“在于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文章最后还号召全体党员和革命同志要用马克思主义的积极精神，反对和克服消极的自由主义。这篇文章最初载在边区《党的工作报》上，1942年4月10日又刊载在延安《解放日报》。成为延安“整风运动”和后来历次党内教育的重要学习文献，对于纠正党员思想上的不正之风，起了很大的作用，成为从思想上建设党的锐利武器和党员党性修养的座右铭。

朱德在《反对自由主义》一文中，对自由主义的11种表现，言简意赅的归纳眉批：“旧关系一种”（因为熟人，同乡，同学，知心朋友，亲爱者，老同事，老部下，明知不对，也不发生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求得和平与亲热……）；“不（习）惯组织生活二种”（不负责任的背后批评，不积极向组织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背后乱说……）；“旧趋避熟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工作上四种”（命令不服从，个人意见第一，藉口干部政策，不顾组织纪律……）；“反攻五种”（不是为了团体，为了进步，为了把事情弄好，向不正确的意见斗争争论，而是个人攻击，图意气，洩私愤，图报复……）；“政治上六种”（听了不正确的议论，也不争辩，甚至听了反革命分子的话，也不报告，泰然处之，行若无事……）；“政风工作上七种”（见群众不宣传，不鼓励，不演说，不调查，不询问，不关心其痛痒，漠然置之……）；“不执行纪律八”（见损坏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工作上拖延九”（办事不认真，无一定计划，无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干部工作上十”（自以为对革命有功，摆老资格，大事做不来，小时又不做，工作随便，学习松懈……）；“不自我批评思想上十一”（自己错了，也已经懂得，又不想改正，自己对自己采取自由主义……）。朱德对自由主义产生的根源眉批：“自私自利”，认为是自由主义的“方法论”；对自由主义的危害眉批：“机会主义的一种”，必须“克服”。

朱德在这篇文章最后，写下了学习心得体会，批注道：“克服自由主义的方法论以马列主义的积极精神布尔什维克的工作作风实事求是作不疲倦的斗争”。

3.《列宁是怎样进行宣传的》批注

列宁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理论家和宣传家。列宁本人是一名地道的宣传工作者，其一生创办、主编过《火星报》《前进报》《无产者报》《共产党人》等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刊物，进行过各种形式的演说、演讲。在长期的宣传工作实践和领导革命的过程中，列宁形成了全面系统的宣传思想体系，列宁的宣传思想具有明显的“群众路线”特征，为了群众、贴近群众、依靠群众是列宁宣传思想中群众观的核心内容，在世界无产阶级宣传思想工作实践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

地位。

青年时期的列宁，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为报刊积极撰写各类稿件，以其先进而犀利的文章投入到革命活动中，开始了其革命宣传思想工作的真正实践。19世纪末期，列宁开始正式从事宣传工作。

《列宁是怎样进行宣传的》选自《联共党史》，文章记述了列宁1893年末—1895年秋的宣传活动。“1893年末，列宁移居彼得堡。列宁在彼得堡最初的一些发言，就在彼得堡马克思主义小组参加者中间刻上了强烈的印象。非常精通马克思学说的知识，善于把马克思主义应用于当时俄国经济政治环境的才能，确信工人事业胜利的热烈的牢不可破的信念，卓越的组织天才——所有这一切，就使列宁成了彼得堡马克思主义者们所公认的领导者。”朱德在这段文字上眉批：“精通理论善于应用坚毅执行组织天才”，既高度赞扬列宁的素养、能力，又认为要做好宣传工作必须具备这种素养、能力。

“工人巴布石金，当回忆到列宁在工人小组里上课情形时说：‘我们所听的讲演，是带有很活泼的，很有兴味的性质；我们大家都十分满意这些讲演；我们讲师的智慧，是经常令我们赞叹佩服的。”朱德在这段文字上眉批：“活泼兴味满意智慧”，来概括列宁讲课时的效果和听课者的赞扬。

“彼得堡的‘为工人阶级解放而斗争协会，在列宁领导之下，破天荒第一次在俄国开始实行把社会主义与工人运动溶合起来。当在某一个工厂爆发罢工时，‘斗争协会——它是经过自己小组参加者而很熟悉企业里的情形的——立刻就以印发传单、印发社会主义的宣言来响应……”朱德在这段文字上眉批：“主义与运动溶合”“明瞭情况”，来说明列宁把马克思社会主义理论与工人阶级运动相结合就会得到工人的响应和取得成功，列宁之所以这样去做并达到这样的效果，是因为他熟悉和清楚工人的状况和想法。

掌握宣传工作方法，注重发动和依靠群众，是列宁宣传思想的重要内容，这对当时中国革命和整风运动的宣传思想工作具有一定指导

意义。

1942年5月2日，毛泽东主持的延安文艺工作者座谈会开幕，朱德参加了这次座谈会。毛泽东在座谈会上首先发言，发言内容就是后来发表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引言部分。朱德也发了言，他热情歌颂中国共产党和在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的伟大功绩，勉励大家创作更多更好的文艺作品为工农兵服务；同时，批评了当时延安文艺界存在的一些错误思想。朱德的这次讲话，在延安文艺工作者中引起很大的震动，同毛泽东的讲话一样，成为整风中文艺工作者走同工农兵相结合道路的指路明灯。

《整风文献》的意义

延安整风是一次普遍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运动，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它是党的建设史上的一个伟大创举。通过整风，使全党确立了一条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

通过学习和讨论，大家普遍提高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端正了思想方法和政治路线，更好地认识党史上的重大路线是非问题，从而使党在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达到了空前团结和统一，为夺取抗日战争和中国革命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朱德收藏、学习并批注的这本《整风文献》，见证了朱德在延安整风运动和整风学习中的伟人印记，为我们学习研究延安整风运动和学习研究朱德思想提供了宝贵史料。（编辑 叶 松）

（作者分别是朱德铜像纪念园管理所所长、

副研究员，朱德同志故居纪念馆副馆长、

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