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
又是周末的傍晚,我独坐在校园破败的木楼上,看窗外飘飞的黄叶,想那些如黄叶飘飞的往事,内心怆然而酸楚。
“笃笃”的敲门声敲醒了我的落寞,进来的是学校敲钟的老余。老余的一生很苦,无儿无女,退休了也没去处,一直就在学校敲钟,背地里我们都叫他“老迂”。
“你找我干啥?”我并不欢迎他。
记得有一回,我把一碗没吃完的饭倒进潲水桶时,他当面骂我是“败家子”。
最让人气恼的是,他还把这事告诉了校长,像祥林嫂那样,每见到一位老师,他都会叨叨:“那位新来的小王老师,把一碗大米饭倒了,多作孽啊!”
“我,我来看看你,其他的老师周末都回家了,只有你这里还亮着灯。”老余感觉到了我的冷淡,不由更加局促,愣了好一阵,才从宽大的衣兜里摸索出了一个用白手帕包好的小提兜。我有些好奇,难道老余要玩什么把戏。老余慢慢解开手帕,原来是三个红柿子。
“小王,这是我们山里的柿子,是经过石灰水浸泡过的,不涩,很甜,你尝尝吧!”老余的语调有些迟疑,生怕我不要呢。
我不由有些歉疚,把三个红柿子紧紧抓在手里,眼帘一阵潮湿。
“小王,想家了吧?不要紧,过一段时间就习惯了。你看我,一个人,不是生活得很好吗?”老余好心安慰我。
“啥!生活很好?”这句话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语调变得激昂:“你,辛辛苦苦敲了一辈子钟,得到了啥?有什么好?”
老余额上的青筋急剧起伏,随即脸色惨然如灰,神态甚为凄然,久久,才回过神来:“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声音很小,随即缓慢转身走了。
老余走了,我独坐窗前。窗外远方肃立的大山在暮色里就像一位老人,默默注视着我。
良久,我没有抬头。
这以后,老余很少理我。他每天依旧忙碌,除了按时敲钟外,还是那么爱管闲事,哪个班上的窗子没有关好,哪个学生乱抛垃圾,他都要吆喝一阵。只是老余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嗓门也没有以前那么火爆,更多时候是自己默默收拾,没事时常会呆呆出神。
我隐隐有些不安,我那些激愤的话,一定深深伤害了老余的自尊。果然没过多久,老余便躺倒了,是在敲钟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地上,被老师们抬回了他的小屋。
我决心去看望老余,并向他道歉。我特地进山采摘了一小竹筐柿子,可惜柿子刚从树上摘下来,硬硬的,青涩不已。
我提着柿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老余的小屋。熏黑的四壁,黯淡的天花板,小屋的陈设很简陋。老余睡在一张木板床上还没有醒来,那饱含岁月沧桑的花白脸庞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过了很久,老余终于醒来了,眼睛温和地看着我,看着小竹筐里的青柿子。
“我,我向您道歉!”我嗫嚅着表白。
老余歪过头,随即又缓慢地转回来看着我,断断续续说道:“孩子啊,山里的柿子,要经过石灰水的浸泡,才会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