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谷崎润一郎《麒麟》

苏俊涵

【摘要】本文通过谷崎润一郎的汉学素养、作为“恶”的美、“麒麟”的含义这三个方面来分析《麒麟》这部作品，希望能帮助日本文学爱好者更好地理解日本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化、文学的联系。

【关键词】谷崎润一郎;《麒麟》;汉学

《麒麟》是明治43年（1910年）12月谷崎润一郎发表在《新思潮》上的小说。这篇作品与同年发表的《刺青》一起，被永井荷风在第二年的《三田文学》上大加赞赏，为青年时代的谷崎润一郎奠定了良好的文坛基础。

《麒麟》讲的是中国春秋时代的圣人孔子的故事，孔子到卫国之后遇到了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经过一番“较量”之后，圣人孔子的“仁”、“德”等理念败给了南子的“色”、“奢”等主张，被孔子所教化的卫灵公再次倾倒于南子的诱惑，最终失望的孔子带着弟子们离开了卫国，继续自己的流浪之旅。

一、谷崎的汉学素养

既然这篇作品讲的是于孔子的故事，那就不能不谈谷崎的汉学素养。《麒麟》的基础故事，即“子见南子”，取材于《论语》、《史记》这两部古代中国的大作。来看看作品的开头部分吧。

鳳兮。鳳兮。何徳之衰。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巳而。巳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西暦紀元前四百九十三年。左丘明、孟軻、司馬遷等の記録によれば、魯の定公が十三年目の郊の祭を行はれた春の始め、孔子は數人の弟子達を車の左右に從へて、其の故郷の魯の國から傳道の途に上った。

这里的“鳳兮。鳳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巳而。巳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出自《论语·微子》，是孔子在楚国遇到狂人接舆时，接舆嘲笑孔子而唱的歌。对左丘明、孟轲、司马迁、鲁定公的提及，也赋予了作品严肃的气氛。孔子与老子的门人林类相遇的情节，则出自《列子·天瑞》。

再更加具体地从语句、词汇的使用来看的话，《麒麟》很明显是谷崎“编织”出的华丽、高雅的作品。作品中出现了两首诗，第一首是：

われ魯を望まんと欲すれば，

おほ龜山之を蔽ひたり。

ふか手に斧柯なし，

いか箍山を奈何にせばや。

这是孔子所作的《龟山操》（予欲望魯兮、龜山蔽之、手無斧柯、奈龜山何），还有在卫宫的宫殿里，女官们一边织锦一边唱的诗：

摻々たる女手、

しやう以て裳を縫ふ可し。

这是收录在《诗经》里的七篇魏风诗里的第一篇——《葛履》的第二行（摻摻女手、可以縫裳）。

另外，在《麒麟》中，谷崎使用的汉语词汇简直堪称绚烂。这些词语背后的出典有《史记》、《楚辞》、《春秋左氏传》、《梁书》、《南越志》、《论语》等等，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年轻的谷崎润一郎那广泛的读书范围。下面从谷崎使用的那些华丽的汉语词汇中，仅仅列举出名词。

緇布の冠、林鐘、雲母の硬屏、瑪瑙の榻、青雲の衣、白霓の裳裾、秬鬯、玉鑾、屈産の駟馬、翡翠の蓋、苑囿、鷄舌香、薔薇水、錦繍の帷、繍履、歩搖、瓔珞、鳳鳳の冠、玳瑁の笄、鱗衣霓裳、大屈の金、垂棘の玉、僂句の龜、崑崙の鶴、金繍の帷、檀香の煙、鬱金香、龍涎香、密香樹、蒲桃の帯、碧瑤の杯、自暖の杯、鰕魚頭の杯、菜黄の帶、玄豹の胎、丹穴の雛、昆山龍の脯、封獸の膰、炮烙、長枷、女孺、翳、錦繍の蓐

明治43年（1910年），《麒麟》这篇作品发表时，谷崎润一郎只有25岁，那时没有互联网，要查什么资料并不像今天这样拿出手机或者电脑输入几个字就能查到。一个25岁的日本青年，能够将这些历史悠久的汉语词汇适当地镶嵌进作品里，不得不说是很惊人的事情，从这里可以看到谷崎深厚的汉学素养。

二、作为“恶”的“美”

放眼谷崎润一郎的文学生涯，就不得不提到他的“恶魔主义”。在《麒麟》中，他一方面描写了圣人孔子的“仁”、“德”，另一方面也描写了恶魔一般的夫人南子。南子迷惑了卫灵公，过着极其奢靡的生活，用残忍的手段排除异己，对人民和国家来说是一大祸害。对于这样邪恶的南子，谷崎却使用了非常美丽的笔致来描写她。并且，邪恶、美丽的南子战胜了主张仁德的孔子，牢牢地控制了卫灵公，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当时谷崎的美学、文学观念，即“美丽的东西就是强大的东西，即使那是邪恶的也没关系”。另外，当时谷崎所主张的这种美只是肉体的、官能的、外在的东西。然而，“美”这个概念本来就不仅仅限于肉体的、官能的、外在的范围，道德的、修养的、内在的美也是一种美。倒不如说，道德的、修养的、内在的美才是真正的美。但是当时谷崎只着力描写肉体的、官能的、外在的美，所以在《麒麟》中，“美”是以“恶”的形态出现的。

在作品的后半部分，孔子和南子对决的场面可以说是作品的高潮，而南子的邪恶和恶魔性也被谷崎毫无保留地描绘了出来。来看看南子诱惑孔子的方法，南子为了诱惑孔子，用了三种肉体的、官能的、外在的诱惑，即通过“香”、“酒”、“肉”这三种诱惑来逼迫孔子。在这里，谷崎使用了相当格式化的描写方法，即每种诱惑的过程中都有5个描写，即1、南子的开场白;2、七个的女官;3、南子给孔子的诱惑物的描写;4、圣人越来越阴郁的脸;5、笑得越来越放荡的南子。在这个过程中，比起圣人孔子的严肃、忧郁和朴素，南子的邪恶和外在的“美”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不如说，比起孔子，南子才是这篇作品的主角。

三、“麒麟”的含义

面对如此邪恶、强大、“美丽”的南子，孔子并没有屈服，但卫灵公轻易就屈服了。孔子对他的教化也白费了。最终孔子失望地离开了卫国，继续他的传道之路。在作品中，南子对孔子提出了许多无理的要求，其中之一便是让孔子给她看圣人出生时出现的神兽“麒麟”。另外，这篇作品的名字也是《麒麟》。所以，必须明确这“麒麟”的含义。笔者认为“麒麟”有两种含义。

第一种含义是指那些对道德的追求超过对美色的追求的人，这种人就是圣人，他们面对酒池肉林与美色能够不为所动。在作品的最后，谷崎引用了孔子所说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么一句话，意思就是说“我没见过像喜爱美色一样喜爱道德的人”。在孔子看来，喜爱道德的程度与喜爱美色的程度相同的人，他都从来没见过，更不用说喜爱道德超过喜爱美色的圣人了，圣人像神兽麒麟一样，非常稀少，也难怪圣人出生时天空中会出现麒麟。

第二种含义是指由“仁”、“德”等观念所主导的王道乐土。圣人的一大重任就是把世界改造为王道乐土，而借圣人出生时出现在天空中的麒麟，谷崎暗示了由圣人带来的王道乐土。对于南子提出的要看圣人出生时出现在天空中的神兽麒麟的要求，孔子确实无能为力。因为，正是有南子这样邪恶、残酷的人存在于世界上，王道乐土才难以实现，所以神兽麒麟也不会出现。

以上就是笔者所思考的“麒麟”的两种含义。

四、结语

孔子是古代中国的圣人，而谷崎润一郎是近现代日本的文豪，100多年前年轻的谷崎便以圣人孔子的故事为基础创作了小说《麒麟》，这说明了中国文化、文学与日本文化、文学的密切联系，也显示了以谷崎为代表的一部分日本人的深厚的汉学素养。希望将来中日两国能够进一步改善关系，深入相互之间的了解，减少冲突，以和为贵，以“仁”、“德”为动力，共同为孔子所提倡的王道乐土做出贡献。

【参考文献】

[1] 谷崎潤一郎， 著. 小林秀雄， 編. 現代日本文学館〈第16〉谷崎潤一郎[M]. 文藝春秋， 1966.

[2] 大島真木. 谷崎潤一郎の初期の創作方法：「麒麟」再論と「信西」の材源[J]. 東京女子大學論集第二十三巻， 1973.

[3] 吉美顯. 「麒麟」論：人間内部の二つの力の争いをめぐって[J]. Comparatio， 1998.

[4] 崔海燕. 二人の南子：谷崎潤一郎「麒麟」と林語堂「子見南子」[J]. 早稲田大学大学院教育学研究科紀要： 別冊，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