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哲 艾
(辽宁社会科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1)
【新著首发书摘】
中国经纪人行业流变轨迹踪痕①(周秦至宋元部分)
(辽宁社会科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1)
纵观中国经纪人行业的形成与发展流变的历史轨迹,如果像历代坊间流行的历史朝代歌试编成《中国经纪人史歌诀》的话,本书作者概括为这样的八句话:“周秦质人汉邸舍,晋侩黑白履市廛;隋唐牙郎本互郎,立行滥觞宋金元;明清两季新常态,买办兴自行十三;改革开放重登场,洗却铅华焕新颜。”
经纪人;行业流变;轨迹;中国经纪人史歌诀
大约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某大学学报摘要刊发了一篇题为《经纪人需要正名》*《中央财政金融学院学报》1993年第7期,作者王正武。的来稿,文章谈到经纪人在当时社会环境下的生存状况:
经纪人是指为买卖双方撮合并从中收取佣金的人。中国古代称之为“牙人”或“牙侩”。现代中国人则称之为拍客、倒爷、窜窜、二道贩子、炒家、黄牛、穴头等。对于从事经纪业务的机构称之为“皮包公司”,称其经营行为为“倒买倒卖”、“买空卖空”、“欺行霸市”、“投机倒把”,称其所得为“灰色收入”,是资产阶级的不劳而获,是从中盘剥。从这些讥讽而尖刻的称谓中,我们可以看出,经纪人的社会地位是何等低下,其生存环境又是何等的恶劣。
就此,文章提出,“如何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秩序的角度,重新审视经纪人,是我们理论和实际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其理由有五:首先,经纪人是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其次,经纪人是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第三,经纪人可以使价格更加真实地反映资源的稀缺程度;第四,经纪人有利于科技成果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第五,经纪人有利于丰富和方便城乡人民生活。同时个中还举例说,“科技经纪人的作用不亚于一个高级科研人员”,“历史已经证明,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每一场大型演出或体育比赛的顺利举行,每一部优秀作品的问世,几乎都不同程度地凝结了经纪人的智慧和汗水”。应该说,文章的立意甚切实际,甚是可取。就其所述经纪人在当时社会环境下的生存状况而言,亦说明了人们对经纪人概念、性质功能认识的模糊乃至混乱,确也亟需通过辨析得以廓清。即或时至改革开放30多年后的今天,仍有深入探析相关理论、普及相关知识的必有。
司马迁《史记》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总括言之,中国居间经纪人行业及其发生发展轨迹与流变,基本的规律和特点有三:
第一,同是牙商,因行有别。
常言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商业史而言,可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牙商”。“牙商”并非“状元”,却是几乎任何商业行当都存在的专业行当和特定的商人角色。尽管牙商在总体上是个具有独自行业特点的独立行业,具有一定的共通性,但是,由于牙商分布于各个行当,在各个行当中实现自己特定的权责利,因而这是个分布广泛而又各具相对独立性、专业性很强的行业。行业格局,是一个干疏枝繁、干与枝纵横交错的结构。牛行、马行经纪与米行、木作行、古玩行等不同行当的经纪,同样是“隔行如隔山”。行行都有居间经纪人,各行经纪人都必须具有也必须精通当行的专业知识,方能够在当行实现其角色所赋予的责权利。也就是说,总体上居间经纪人同为牙商一行,但因所服务的行业对象不同而行行有别。
第二,行业枯荣始终与流变紧密伴随市场经济发展曲线共进退。居间经纪人行业的发生发展轨迹规律显示,市场经济商业活动秩序的需求,决定着其行业的生灭荣枯。以牛马为主要生产、交通工具乃至重要军事装备的时代,形成以驵侩为代表的居间经纪人并以“驵侩”约定俗成为行业或从业者的通用代称,即为那个时代市场经济商业活动秩序的需求使然。唐宋以来,随着社会职事分工和市场经济繁荣所致使的行业分工的逐渐专业化,居间经纪人的行业分工也相应的愈发分明细化,几乎各种商业行当都出现了专业的经纪人。清末民初,伴随着广州、上海等地的外贸逐渐发达,掮客、买办亦空前活跃乃至形成“官僚买办资产阶级”。
第三,在经纪人行业文化史上没有形成大一统的牙商统一的行业共同习俗。
由于同是牙商,因行有别,所以在传统的行业群体语言习俗和言语习惯方面,除了部分通用行话用语外,居间经纪人很难形成统一的、通用的经纪人隐语行话。反而是一定要谙熟所经营行业的隐语行话,那是其从业所必须的基础知识和工具。否则,何以置身其中扮演其角色。究其缘故,不存在相应的功利性,无需求乃务必要,也就难以形成大一统的牙商共同行业习俗。
笔者曾概括中国典当业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轨迹为八句话,业内流传颇广,即《中国典当史歌诀》:
初见萌芽于两汉,肇始于南朝寺库,
入俗于唐五代市井,立行于南北两宋,
兴盛于明清两季,衰落于清末民初,
复兴于当代改革,新世纪有序发展。
中间商,几乎是各种商业行当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一种商业活动和商人,是一大商业行当。
纵观中国经纪人行业的形成与发展历史轨迹,令人惊奇地发现,套用一句文言老话,那就是“何其相似乃尔”。再套用这个《中国典当史歌诀》并联系本行业的历史实际编成《中国经纪人史歌诀》的话,似可说是:
周秦质人汉邸舍,晋侩黑白履市廛;
隋唐牙郎本互郎,立行滥觞宋金元;
明清两季新常态,买办兴自行十三;
改革开放重登场,洗却铅华焕新颜。
周秦“质人”兼事经纪人职事
春秋战国时期,争雄争霸的各国几乎都将发展商业作为谋富图强的一项重要强国战略,纷纷制定商税、市税、关税体制和各种有利促进发展内外商贸发展与保护的政策、措施,极大地推动了一时的商业经济发展。这些,不仅有力地促进各国的经济发展繁荣,还并对后世产生富有积极意义的深远影响。“经纪人”行业,是古来的商业行业分工之一。“经纪人”亦属商人。
中国的经纪人,早于周秦时代(约公元前770年-前206年)已见端倪,当时的“质人”,亦可见兼具经纪人职能。或言之,中国的经纪人执业者,可追溯至周秦时代的“质人”。《周礼·地官·质人》载:“质人,掌成市之货贿、人民、牛马、兵器、珍异。”唐贾公彦疏云:“此质人若今市平准,故掌成市之货贿已下之事……古人会聚买卖,止为平物而来,质人主为平定之。则有常估,不得妄为贵贱也。”对此,晚清经学大师孙诒让《周礼正义》,引惠士奇曰,“质人,卖儥人民用长券,谓之质。王褒僮约,石崇奴券,古之质欤,质许赎,鲁人有贿臣妾于诸侯者,而通逃之臣妾,皆得归其主焉,有主来识认,验其质而归之。”究其实,“质人”之职,主要是掌管平易物价,发放和监督管理交易契据的市肆小吏。其契据是具有中证效力的凭证,卖主可凭此质券进行赎买。即如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第三编第三章第二节认为:“‘质人’就是管理市场的经纪人,由他制发买卖的契券。”依此说,则中国经纪人已有约三千年的悠久历史了。
两汉邸舍栈兼廛
关于“商”“贾”之别,《白虎通义·商贾》篇云:“商之为言商也,商其远近,度其有亡,通四方之物,故谓之商也。贾之为言固也,固其有用之物,以待民来,以求其利者也。行曰商,止曰贾。”西汉京师长安城内有东西两市,据《西京赋》的描述,皆规模宏大,货赂山积,“瓌货方至,鸟集鳞萃。鬻者兼赢,求者不匮。尔乃商贾百族,裨贩夫妇,鬻良杂普,蚩眩边鄙”。《盐铁论·力耕》云:“自京师东西南北,历山川,经郡国,诸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商贾之所臻,万物之所殖者。……宛、周、齐、鲁,商遍天下。故乃商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陪都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繁华几长安。
通常认为,“邸舍”始见于战国。其主要根据是《礼记·王制》记:“市廛而不税。”特别是郑玄的注:“廛,市物邸舍,税其舍不税其物。”以及孔颖达的疏:“廛谓公家邸舍,使商人停物于中,直税其舍之处价,不税其所市所卖之物。”诚然,当时“廛”的核心业务包括“商人停物于中”,具有后世所谓“邸舍”的性质,或说是与之性质相当。但是,“邸舍”之谓,却不应以此而提前至周秦。
以毕生精力整理、注释儒家经典的经学大师郑玄(127年—200年),是东汉末年著名儒家学者,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隋唐间的孔颖达(574—648),也是一位著名的大经学家。两位关于《礼记》等经典注疏本身也是一向饱享盛誉的经典,所注所疏一向被后世奉为圭臬。
再如西汉文学家班固著名的《西都赋》,在盛赞长安都城之壮丽宏大,宫殿之奇伟华美之际,亦言及长安城中“街衢相经,廛里端直”,或认为其“廛”亦即“邸舍人”,非也。古代城市居民住宅的通称。亦泛指市肆区域。此赋个中“廛里”,实乃民居也。如《周礼·地官·载师》“以廛里任国中之地”孙诒让《周礼正义》注云:“通言之,廛、里皆居宅之称;析言之,则庶人、农、工、商等所居谓之廛……士大夫等所居谓之里。”亦即南朝宋傅亮《为宋公至洛阳谒五陵表》所言:“廛里萧条,鸡犬罕音。”之“廛里”是也。
汉代称商业交易居间经纪人称为“驵侩”。如《汉书·货殖传》:“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侩。”颜师古注:“侩者,合会二家交易者也。”《史记·货殖列传》云:“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侩。”《史记集解》释:“节,节物贵贱也。”《后汉书·逢萌传》记:“君公遭乱独不足,侩牛自隐(注:侩,谓平会两家卖买之价。)。”
以“驵侩”为代表的牙商,是见诸中国历史文献较早的一个商业专门行业。是汉代马市的驵侩。《史记·货殖列传》:“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佗果菜千种,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会。”裴骃《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云:“会亦是侩也。”后世牲口牙行以马神为行业祖师进行供奉祭祀,当源于此。
藉此,尚须对“邸舍”作进一步的辨证。周秦、汉代乃至后世,“邸舍”首先是指住宅居所,其次才是依其功用而用指客栈、馆驿、货栈或府邸。古代专指货栈。《礼记·王制》“古者公田藉而不税,市廛而不税”以及郑玄、孔颖达的注疏说的是专指“廛谓公家邸舍,使商人停物于中,直税其所舍之处价,不税其在市所卖之物”,非此,则还原为普通住宅居所、馆驿、货栈或府邸,而非客栈,更不是牙商驵侩之类经纪人用作居间交易的客栈。汉刘向《说苑·尊贤》“史鳅去卫,灵公邸舍三月琴瑟不御,以及”《宋书·蔡兴宗传》“民物殷阜,王公妃主,邸舍相望”等所谓的“邸舍”,即如此。因而,本文标题所谓《“质人”“邸舍”与“黑白履”》,亦只是说当时各类邸舍甚多,牙商驵侩之类经纪人用作居间交易的客栈的“邸舍”自然也多。故又可言,“两汉邸舍栈兼廛”。
实际上,公元13至16世纪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意大利佛罗伦萨等欧洲城市的贸易经营活动十分繁荣的所谓“商栈”,与中国历史上的邸舍、邸店、牙行、塌房等的性质、功能,十分相近。中国秦汉的邸舍,隋唐时代的邸店,宋元以来的塌房,明代的牙行,明清时期的歇家,清代广东专事对外贸易的“十三行”、“公行”,均属于集客店、经纪人、仓储、贸易甚至运输、借贷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商业运营模式的行商商务交易场所。牙商及其居间经纪活动自在其间,究其性质,无论管办或是私营,均当属行商商务交易活动场所,可以统谓之为行商商栈。此外,商栈设施在清季又谓之“行栈”,如《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五九回:“他自己说在新加坡开甚么行栈的,丈夫没了,又没有儿子。”又梁启超《论立法权·论民族竞争之大势》:“恰克图为西伯利亚往来孔道,俄人设行栈于各处卡伦,垄断其利。”所谓“行栈”亦即行商之商栈。其基本功能,一如《唐律疏议》卷四所言:“邸店者,居物之处为邸,沽卖之所为店。”乃至有些驿站,亦兼具行商商栈功能,或变相利用为行商商栈。商栈服务于牙商十分周到,如清代吴中孚《从商经·商贾便览》指出,“如果行李发运到买卖市场所在的码头后,经纪之家派人来挑运,也要交接明白,到达经纪牙行中,就对照当初的清单逐件清点过数,然后放进旅舍卧房之中。以上各种环节,都是为了防止有所遗失”。
晋侩黑白履市廛
晋朝将牙商服饰纳入了律令视野,规定了牙商统一的法定服饰样式。上承三国下启南北朝的晋朝(265—420年),在其曾经实行过的严格的服饰制度中,对牙商的服饰亦有规定。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六九七《服章部》一四及其卷八二《资产部》八均载,晋朝有律令规定:“士卒、百工履色无过绿青白,婢履色无过红青,古侩(古会切。)卖者皆当着巾,帖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黑履,一足着白履”,见于当时与《晋律》同时颁行的的《晋令》。也就是说,当时的律令明确规定,“着巾,帖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黑履,一足着白”,为当时牙商亦即经纪人法定的服饰统一样式。
由于唐代商贸繁荣,商人生活自然进入作家们的视野,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题材。
中唐诗人元稹长达六十八句、洋洋洒洒三百馀言的《估客乐》是其中颇有影响的代表性作品。
估客无住着,有利身则行。出门求火伴,入户辞父兄。
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
火伴相勒缚,卖假莫卖诚。交关但交假,本生得失轻。
自兹相将去,誓死意不更。亦解市头语,便无邻里情。
鍮石打臂钏,糯米吹项璎。归来村中卖,敲作金石声。
村中田舍娘,贵贱不敢争。所费百钱本,已得十倍赢。
颜色转光净,饮食亦甘馨。子本频蕃息,货贩日兼并。
求珠驾沧海,采玉上荆衡。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
炎洲布火浣,蜀地锦织成。越婢脂肉滑,奚僮眉眼明。
通算衣食费,不计远近程。经游天下遍,却到长安城。
城中东西市,闻客次第迎。迎客兼说客,多财为势倾。
客心本明黠,闻语心已惊。先问十常侍,次求百公卿。
侯家与主第,点缀无不精。归来始安坐,富与王者勍。
市卒酒肉臭,县胥家舍成。岂唯绝言语,奔走极使令。
大儿贩材木,巧识梁栋形。小儿贩盐卤,不入州县征。
一身偃市利,突若截海鲸。钩距不敢下,下则牙齿横。
生为估客乐,判尔乐一生。尔又生两子,钱刀何岁平。
李白的一首《估客行》,说的亦如此情形:“海客乘天风,将船远行役。譬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如此这般繁荣的商业大潮之中,自当少不得驵侩们的踪迹身影。即如《汉书》颜师古注所言,“驵者,其首率也”。《唐律疏议》卷四:“邸店者,居物之处为邸,沽卖之所为店。”
邸店不仅经营商品的直接交易、居间交易,还兼营仓储货物、旅客食宿乃至钱庄性质的金融流通业务,因而获利丰厚,十分诱人。一时间,不止是富商大贾纷纷在京师和各大通商口岸、商业发达城市开办经营邸店,甚至吸引了许多权贵、官吏也插手经营邸店。《太平广记》卷四九五引《西京记》有:“西京……富商邹凤炽,……其家巨富,邸店……通满海内。”
《旧唐书·食货志》记载:“市牙各给印纸,人有买卖,随自署记,翌日合算之,有自贸易不用市牙者,给其私簿。”可见牙人在唐代商业中已经很多见,并广泛参与各行各业的交易。《旧唐书·食货志》记:“自今以后官用欠陌钱者,但宜令本行头及居停主人、牙人等检查送官”,即其一时盛况。不过,从唐代开始,其名称已有所改变,“牙人”“牙郎”开始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叫法。如《资治通鉴·唐纪·玄宗开元廿四年》胡三省注谓:“牙郎,驵侩也,南北物价定于其口,而后相与贸易。”再如《〈资治通鉴〉考异》引《肃宗实录》所云,安禄山“为互市牙郎”,均如此。
《旧唐书·食货志上》载,为严究牙商等违规中饱私囊,唐宪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发布关于禁欠陌钱敕令:“四年闰三月,京城时用钱每贯头除二十文、陌内欠钱及有铅锡钱等,准贞元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敕:‘陌内欠钱,法当禁断,虑因捉搦,或亦生奸,使人易从,切于不扰。自今已后,有因交关用欠陌钱者,宜但令本行头及居停主人牙人等检察送官。如有容隐,兼许卖物领钱人纠告,其行头、主、人、牙人,重加科罪。府县所由祗承人等,并不须干扰。若非因买卖自将钱于街衢行者,一切勿问。”
《旧唐书·食货志下》:建中四年六月,户部侍郎赵赞请置大田:天下田计其顷亩,官收十分之一。择其上腴,树桑环之,曰公桑。自王公至于匹庶,差借其力,得谷丝以给国用。诏从其说。赞熟计之,自以为非便,皆寝不下。复请行常平税茶之法。又以军须迫蹙,常平利不时集,乃请税屋间架、算除陌钱。间架法:凡屋两架为一间,至有贵贱,约价三等,上价间出钱二千,中价一千,下价五百。所由吏秉算执筹,入人之庐舍而计其数。衣冠士族,或贫无他财,独守故业,坐多屋出算者,动数十万。人不胜其苦。凡没一间者,仗六十,告者赏钱五十贯,取于其家。除陌法:天下公私给与货易,率一贯旧算二十,益加算为五十。给与他物或两换者,约钱为率算之。市牙各给印纸,人有买卖,随自署记,翌日合算之。有自贸易不用市牙者,验其私簿。无私簿者,投状自集。其有隐钱百者没入,二千杖六十,告者赏十千,取其家资。法既行,而主人市牙得专其柄,率多隐盗。公家所入,曾不得半,而怨惸之声,嚣然满于天下。至兴元二年正月一日赦,悉停罢。
宋洪迈《夷坚乙志·布张家》:“有大客,乘马从徒,赍布五千匹入市,大驵争迎之。”后亦指买办。丘逢甲《汕头海关歌》:“其中大驵尤狡狯,播弄商权遽横恣。”
牙郎居间交易的一项主要环节,是议价,亦即“商量”,如《敦煌变文集·董永变文》:“家里贫穷无钱物,所买(卖)当身殡耶娘。便有牙人来勾引,所发善愿便商量。长者还钱八十贯,董永只要百千强。”个中的“商量”,便是与牙郎或通过牙郎讨价还价。
买卖婢仆,要通过牙商居间交易,在唐代仍属惯例。《太平广记》卷三七一二《精怪五·张不疑》载有南阳人张不疑唐文宗开成(836年正月—840年十二月)四年宏词登科授秘书,游览京城时买婢遇道士的故事。《新唐书·列传》卷一百亦载有曾因连中三元而博的大名的唐代才子张又新买婢故事。故事说:
张又新,字孔昭,工部侍郎荐之子。元和中,及进士高第,历左右补阙。性倾邪。李逢吉用事,恶李绅,冀得其罪,求中朝凶果敢言者厚之,以危中绅。又新与拾遗李续、刘栖楚等为逢吉搏吠所憎,故有“八关十六子”之目。
敬宗立,绅贬端州司马,朝臣过宰相贺,阍者曰:“止,宰相方与补阙语,姑伺之。”及又新出,流汗揖百官曰:“端溪之事,窃不敢让。”人皆辟易畏之。寻转祠部员外郎。尝买婢迁约,为牙侩搜索陵突,御史劾举,逢吉庇之,事不穷治。及逢吉罢,领山南东道节度,表又新为行军司马。坐田伾事,贬汀州刺史。李训有宠,又新复见用,迁刑部郎中,为申州刺史。训死,复坐贬。终左司郎中。又新善文辞,再以谄附败,丧其家声云。
个中的李绅(772—846),是与元稹等交游甚密的新乐府运动主要参与者之一,以脍炙人口的《悯农》诗着称于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谓妇孺皆知,传诵千古。
唐元和二年(807),在朗州司马任内三十六岁的刘禹锡(772-842),撰了一篇描写古城贸易市场的文章《观市》,“曲尽市肆喧嚣混杂之状”。其全文如下*此据瞿蜕园笺证本《刘禹锡集笺证》第535—536页文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出版,断句略有改易。:
由命士以上不入于市,《周礼》有焉。由今观之,盖有因也。元和二年,沅南不雨,自季春至于六月,毛泽将尽。郡守有志于民,诚信而雩,徧山川、方社;又不雨,遂迁市于城门之逵。余得自丽谯而俯焉。
肇下令之日,布市籍者咸至,夹轨道而分次焉。其左右前后,班间错跱,如在阛之制。其列题区榜,揭价名物,参外夷之货焉。马牛有繂,私属有闲。在巾笥者织文及素焉,在几阁者雕彤及质焉,在筐筥者白黑巨细焉。业于饔者列饔饎陈饼饵而苾然,业于酒者举酒旗涤杯盂而泽然,鼓刀之人设膏俎解豕羊而赫然。华实之毛,畋鱼之生,交蜚走,错水陆,群状伙名,入队]分;韫藏而待价者,负挈而求沽者,乘射其时者,奇赢以游者,坐贾禺禺,行贾遑遑,利心中惊,贪目不瞬。
于是,质剂之曹,较估之伦,合彼此而腾跃之。冒良苦之巧言,斁量衡于险手,杪忽之差,鼓舌伧儜。诋欺相高,诡态横出。鼓嚣哗,坌烟埃,奋膻腥,叠巾履,啮而合之,异致同归。鸡鸣而争赴,日午而骈阗。万足一心,恐人我先。交易而退,阳光西徂。幅员不伙,径术如初。中无求隙地俱。唯守犬乌乌,乐得腐馀。
是日,倚衡而阅之,感其盈虚之相寻也速,故着于篇云。
有学者曾就“中国古代的市场、都市、商人及原始经济思想与官商关系”问题对《观市》的内容作出解读,且节略引录如下*见朱永嘉《中国古代的市场、都市、商人及原始经济思想与官商关系》一文,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1215/10/8553846_433031606.shtml。
唐代京师与东都的行业,据《长安志》记载,京师的东市有货财二百二十行,西市的商业要盛于东市。东都据《河南志》记载,唐时的南市有一百二十行,三十余肆,已突破了每市二十肆的规模了。市的四壁有四百余店,“货贿山积”,可见市场相当繁荣。具体的行业,见于史着的有肉行、衣行、绢行、铁行、面行、米行、秤行、药行等。在各个行业内都有经纪人,行业内的交易有行话交谈,外人无法知晓。诸行的内部有行头、牙人、行东、师傅、帮工、学徒之类的职务,这些在唐宋的传奇小说中亦有反映,如安禄山、史思明二人年轻时便曾都是互市的牙郎,行会内部存在着复杂的等级关系。
刘禹锡在元和二年写了一篇《观市》,起因是沅水以南久旱,唐代沅江属岳州,江水东入洞庭湖,那一年由于久旱不雨,沅水不足,故郡守迁市于“城门之逵”,逵即城门口的交通要道,刘禹锡有机会参观了这次市集的热闹场面,对市场上各类人物的面貌,描述颇为细致……
《周易》之《系辞下》有言:“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刘禹锡在文中叙述的就是这种情况,更加具体而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各类人物在交易过程中的不同面貌。市肆上各种商品的陈列,酒店和餐饮业的兴隆,各种熟食及饼饵的陈列,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心理状态,各种形象纤毫毕现,从鸡鸣争赴到阳光西徂的整个过程,交易结束以后,只留下野犬在那儿享受腐余。这一类在交通要道上庙市的兴隆,说明唐代不仅京师、东都等大城市有坊市的设置,即使如沅江这样的小城市,也有坊市的建置,同时它又反衬了坊市对市场交易的束缚,说明市场最终会冲破坊市的约束。
次北唐之南巿
隋曰丰都巿,东西南北居二坊之地。其内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货贿山积。唐贞观九年促半坊其下通利坊居半坊今不分市通利直接嘉善疑以次皆徙近南所以容增安远一坊。
“牙郎”乎?“互郎”乎?
曾有学者提出,“牙人”一词先已见于东晋佛教典籍,然无显证*详见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律文化研究院编《中西法律传统》第七卷第334页黄东海《传统中国商业法制的一段秘史—制度变迁视角下的牙人牙行制度》一文的页下注[13],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注云:朱雷教授曾经指出:东晋时期的佛教典籍中己经出现了“牙人”一词,张泽咸先生认为自南北朝以至隋唐史籍中很难看到作为商贸中介人的牙人的事例,对此表示怀疑。笔者同意这种怀疑,并认为在没有更为确凿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们只能暂时把牙人的出现认为唐代的事情,即使从常理猜度这个时间点可能要大大向前推进。。今所见各类文献显示,谓牙商为“牙”“牙郎”“牙侩”,始见于唐代。日本学者小林高四郎《唐宋牙人考》一文对“牙人”称谓的来源、沿革,牙商的种类、职能,以及唐宋时代政府针对部分牙人非法经营所制定的法律法规等等,进行了系统的探讨。即如其所言,“牙人”一词“实以唐代为嚆矢”,信然。宋曾慥《类说·刘贡父诗话·牙郎》:“今有人谓驵侩为牙郎,本谓之互郎,主互市事也。唐人书互作牙,以互似牙,因转为牙。”清人赵翼《陔余丛考》卷三八亦云:“牙郎:《辍耕录》云:今人谓驵侩曰牙郎,其实乃互郎,主互市者也。按此说本刘贡父《诗话》:驵侩为牙,世不晓所谓,道原云:本谓之互,即互市耳。唐人书互作牙,牙、互相似,故讹也。然《旧唐书·安禄山传》:禄山初为互市牙郎,则唐时互与牙已属两字。”
考之北宋刘攽(字贡父)所撰《刘贡父诗话》(又名亦即《中山诗话》),该项全文是:
韩吏部《赠玉川诗》曰:“水北山人得声名,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继往,鞍马仆从塞闾里。少室山人索价高,两以谏官征不起。”又曰:“先生抱材须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王向子直谓韩与处士作牙人商度物价也。古称驵侩,今谓牙,非也。刘道原云:“本称互郎,主互市。唐人书互为□,因讹为牙。”理或信然。今言万为方,千为撇,非讹也,若隐语尔。
诗话所谓“韩吏部《赠玉川诗》”,亦即唐文学家韩愈“宪宗元和六年(811年)河南(今洛阳)令时作”(原诗作者自作题注)《寄卢仝》诗。个中,刘攽就“王向子直谓韩与处士作牙人商度物价也”之“牙人”提出质疑,“古称驵侩,今谓牙,非也”。由此可知,其时已将市廛经纪人称之为“牙人”。于是,引述向以考证勘误见长的刘道原*刘道原即曾出任韶关翁源做县令、以史学擅名之刘恕,深得司马光赏识。据《宋史》记载,刘恕有次与司马光出游,于路旁遇一五代著名将领的石碑,一行人皆不知这位将领的更多信息,惟刘恕当场道出碑主生平。后经查验,果如刘恕所言,司马光不禁对这位晚辈愈感畏服,于是延请协助编纂《资治通鉴》。此即清人全祖望在《通鉴分修诸子考》所言:“温公平日服膺道原,其通部义例,多从道原商榷。故分修虽止五代(一说是刘恕分修三国至南北朝部分),而实系全局副手。”辨析云:“本称互郎,主互市。唐人书互为□,因讹为牙。”又另举时下习见之例作为旁证,“理或信然。今言万为方,千为撇,非讹也,若隐语尔”,认为“理或信然”。基于此,《旧唐书·安禄山传》所谓“互市牙郎”,以及明陶宗仪《辍耕录·牙郎》所“互郎,谓主互市事也”,则顺理成章。
还有观点认为,“官衙”之“衙”字亦本作“牙”。如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五:
公牙:近代通谓府建廷为公衙,公衙即古之公朝也。字本作“牙”,《诗》曰:“祈父予王之爪牙。”祈父司马掌武修,象猛兽以爪牙为卫,故军前大旗谓之“牙旗”。出师则有建牙、祃牙之事,军中听号令,必至牙旗之下,称与府朝无异。近俗尚武,是以通呼公府为“公牙”,府门为“牙门”。字谬讹变,转而为“衙”也,非公府之名。或云公门外刻木为牙,立于门侧,象兽牙。军将之行置牙,竿首悬于上,其义一也。
对此,当以《陔余丛考·衙门》所辨析最详:
衙门本牙门之讹。《周礼》谓之旌门。郑氏“司常”注所云,巡狩兵车之会,皆建太常是也。其旗两边刻缯如牙状,故亦曰牙旗。后因因谓营门曰牙门。《后汉书·袁绍传》:拔其牙门。牙门之名始此。《封氏闻见记》云:军中听令,必至牙门之下,与府廷无异。近俗尚武,故称公府为公牙,府门为牙门。然则初第称之于军旅,后渐移于朝署耳。然移于朝署亦第作牙,而无所谓衙者。衙字《春秋》有彭衙,《楚词》有飞廉之衙衙。《说文》及《集韵》皆音作语,无所谓牙音者。郑康成注《仪礼》“绥泽”云:取其香且衙湿。《群经音辨》曰:衙音迓。于是始有迓音,然犹未作平声也。及如淳注《汉书》“衙县”音衙为牙,于是始有牙之音。如淳系魏时人,则读衙为牙,当起于魏、晋,而讹牙门为衙门,亦即始于是时耳。袁文谓许慎《说文》衙字无牙音,而陆德明于《左传》“彭衙”下不音某字者,盖德明唐人,见当时已呼为牙音,而《说文》又无此音,故不敢音,以此知衙之音牙,出于唐人云云,是尚未考如淳《汉书注》也。《南史》:侯景将帅谋臣朝,必集行列门外,以次引进,谓之衙门。则六朝时又久已讹牙门为衙门。故李济翁《资暇录》谓:武职押衙,本押牙旗者。《通鉴》从其说,而以唐制正衙奏事改为正牙奏事。《旧唐书》凡正衙及衙门俱作衙字,《新唐书》俱改作牙字,盖皆推本言之也。然牙、衙之相混固已久矣。(唐制:天子御宣政殿,谓之正衙;御紫宸殿,谓之内衙。宋太宗时,张洎谓朝廷或修复正衙,当下两制,预加考订。则宋时朝廷犹称衙。见《梁溪漫志》。)吴斗南又谓:汉制有金吾、木吾,所以参卫于朝署之前者。吾本读作牙,后世衙门之讹,当自吾字始。此亦一说。《封氏闻见录》亦曰:困以公门外刻木为牙,立于门外,故称牙门,后牙讹为衙也。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有研究质疑古人沿袭千年之论,提出,一向几成共识的“牙郎,本谓之互郎”之说,以及“官衙”之“衙”字亦本作“牙”之说均“大可怀疑”。该论指出*邓季方《“牙郎”之“牙”考辨》,《古汉语研究》1992第3期。:
《汉书》卷八五《谷永传》“百官盘互”注:“盘结而交互也……互字或作牙,如豕牙之盘曲,犬牙之相入也。”据此则“牙”与“互”义通,解为“盘结”“盘曲”“交互”。也有不同的见解,如《刘贡父诗话》云:“今有人谓驵侩为牙,本谓之互郎,主互市事也。唐人书互作亓,以亓似牙,因转为牙。”(宋人曾慥《类说》卷五六引)。“牙”又是“衙”的正名。明清时代的官署称“衙门”,其实它是“牙门”的讹称。若以此为据,则“牙郎”之“牙”当是“互”的形讹字,但此说大可怀疑。
“牙”字作为“交互”义解,除了“牙郎”、“牙人”、“牙侩”,还有“牙保”(义同前)、“牙商”、“牙行”(旧时为买卖双方议价说合而从中抽取佣金的商行)、“牙纪”(义同“牙行”)、“牙贴”(旧时牙商或牙行的营业执照)、“牙税”、“牙钱”、“牙婆”(旧称媒婆或女性人贩子)、“牙嫂”(义同“牙婆”)等词。虽然这些词俱产生于唐代及其以后,但我们仍然不能断定这些词中的“牙”字全都是唐人误书“互”而造成的形讹之字。
唐人薛用弱《集异记》卷二《宁王》中已见“牙人”之例,“牙”字若真是“互”字的唐人误书,则文献史籍中应该找到“牙人”的正体“互人”之例。然而,我们从史籍中,不仅未见“互人”之例,连《刘贡父诗话》中“本谓之互郎”的“互郎”这一用例也找不到。推而广之,“互侩”、“互行”、“互税”、“互贴”……也找不到一例书证,可见“牙郎”之“牙”实非“互”字之讹。
《说文解字》二下“牙”字条云:“牙,壮齿也,象上下相错之形”(段玉裁注本)。“上下相错”可引申为“交叉”义,成语犹有“犬牙相错”、“犬牙交错”。《说文》三上“讶”字云:“讶,相迎也。”“讶”亦作“迓”字,“讶”“迓”都是形声字,声符“牙”在这里表声兼表义(《说文》中称之为“亦声”),释为“相迎”亦与“相错”“交叉”义不悖。《礼记·王藻》“佩玉有冲牙”郑玄注:“居中央以前后触也”,孔颖达疏更明确指出:“牙居中央以为前后触也。”“牙郎”“牙人”正是在买卖两方间“居中央”者。
笔者认为,这个辨析辩驳旧说言之有据,结论可自圆其说,言之成理,在无新解驳回此说的情况下,当予采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有东瀛学者*孙耀、李凭合译[日] 斯波义信《宋代的干运与经纪》,《运城师专学报》1985年第3期。译者原注:本文摘译自《宋代商业史研究》(日本风间书房昭和五十四年版),为原著的第六章第二节.原来的标题是《商业经营的性质——干运与经纪》,现在的题目是译者后加的。提出,“综上所述,宋代的经纪似一般是指零细的生业。后世,如清代黄六鸿《福惠全书》杂课部牛驴杂税条中记载的‘有牙行经纪,评价发货’所示,有把牙行、捐客称为经纪的,但这种用例,在宋代还不多见。只是宋王侄的《杂纂续》一书中有“难理会——经纪人市语”,似乎在某市上曾经存在过将商人,特别是掮客称作经纪人的,但确实情况己不可考。”也就是说,宋代主要是“把靠做生意谋生称为经纪”。其实不然甚至恰恰相反。有中国学者认为:“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经济高度发展、活跃繁荣的时代。北宋的经济虽然是在五代十国军阀混战的废墟上建立和恢复起来的,但是,一方面,由于承续了唐朝强大的经济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由于进行了重大的政策调整,所以,北宋初期,各种经济运行形式很快就建立和完善起来,直接推动着经济迅速发展。宋金对峙时期,只以半壁河山的南宋,其经济又有长足的进步,明显超过了北方。两宋时期,农业发展,城市繁荣,人口增多,官私手工业、商业及缘边贸易繁盛,其景象大大超过了前代。在推动两宋经济发展繁荣的诸多因素中,以在工商贸易活动中沟通双方买卖,收取一定佣金的‘牙人’群体是一支重要的力量和不可或缺的因素”*龙登高《论宋代的掮客》,《思想战线》 1990年第5期。。
总括而言,继隋唐之后,宋代牙商行业呈现出全面发展的态势。伴随着宋元商品经济的发达,牙商的中介服务活动范围遍布城乡市肆乃至边境的双边贸易活动之中,更广泛地涉足人们的社会生活。因而,牙商群体的规模迅速扩大,并呈现出因商各个行业贸行业有别的专业化态势。例如,米行有米牙人,雇觅人力有人牙,买卖庄宅亦有牙人,等等。牙商以其中介功能,成了规范、管理市场活动乃至监管税收不可或缺的中间环节和工具。即如《宋史·食货志下七》所载,宋元丰二年(1079)“经制熙河路边防财用李宪言:蕃贾与牙侩私市,其货皆由他路避税入秦州。乃令秦熙河岷州、通远军五市易务,募牙侩引蕃货赴市易务中贾,私市者许纠告,赏倍所告之数。以田宅抵市易钱久不偿者,估实直,如卖坊场、河渡法;若未输钱者,官收其租息,在京市易务亦如之”。
宋代,各种大小生意,无不经牙人居间交易,业已成为一种商业交易习惯和市场行为的秩序规范,几乎可谓“无市不有牙,凡市皆有牙”。一如吴自牧《梦梁录·顾觅人力》所记:
凡顾倩人力及干当人,如解库掌事,贴窗铺席,主管酒肆食店博士、铛头、行菜、过买、外出儿,酒家人师公、大伯等人,又有府第宅舍内诸司都知,太尉直殿御药、御带,内监寺厅分,顾觅大夫、书表、司厅子、虞侯、押番、门子、直头、轿番小厮儿、厨子、火头、直香灯道人、园丁等人,更有六房院府判提点,五房院承直太尉,诸内司殿管判司幕士,六部朝奉顾倩私身轿番安童等人,或药铺要当铺郎中、前后作、药生作,下及门面铺席要当铺里主管后作,上门下番当直安童,俱各有行老引领。如有逃闪,将带东西,有元地脚保识人前去跟寻。如府宅官员,豪富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亦有官私牙嫂,及引置等人,但指挥便行踏逐下来。或官员士夫等人,欲出路、还乡、上官、赴任、游学,亦有出陆行老,顾倩脚夫脚从,承揽在途服役,无有失节。
宋代王明清的《玉熙新志》和洪迈的《夷坚志》都有记述说,宋徽宗政和年间,某官员的儿媳怀孕,某官员的夫人生男孩,都是通过牙侩或雇、或买到了各自所需要的奶妈。
粮米关系国计民生,米商更是需要依赖“米牙”规范米市秩序。又如《梦梁录·米铺》所记:
杭州人烟稠密,城内外不下数十万户,百十万口,每日街市食米,除府第、官舍、宅舍、富室,及诸司有该俸人外,细民所食,每日城内外不下一二千余石,皆需之铺家。然本州岛所赖苏、湖、常、秀、淮、广等处客米到来,湖州市米市桥、黑桥,俱是米行,接客出粜,其米有数等,如早米、晚米、新破砻、冬舂、上色白米、中色白米、红莲子、黄芒、上秆、粳米、糯米、箭子米、黄籼米、蒸米、红米、黄米、陈米。且言城内外诸铺户,每户专凭行头于米市做价,径发米到各铺出粜。铺家约定日子,支打米钱。其米市小牙子,亲到各铺支打发客。又有新开门外草桥下南街,亦开米市三四十家,接客打发,分铺家。及诸山乡客贩卖,与街市铺户,大有径庭。杭城常愿米船纷纷而来,早夜不绝可也。且叉袋自有赁户,肩驼脚夫亦有甲头管领,船只各有受载舟户,虽米市搬运混杂,皆无争差,故铺家不劳余力而米径自到铺矣。
即或是鱼市,同样规矩甚严。《水浒全传》第三八回《及时雨会神行太保黑旋风斗浪里白跳》,写宋江发配江州途中,戴宗、李逵陪宋江在浔阳江畔琵琶亭上观景吃酒,李逵嫌用腌鱼做的醒酒汤,味道不鲜,酒保告知:“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渔牙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因此未有好鲜鱼。”于是,李逵奔去江边买鱼,但见江边八九十条渔船都将缆系在绿杨树下,却“不见主人来开舱卖鱼”。渔人纷纷告知,“我们等不见渔牙主人来,不敢开舱。你看那行贩都在岸上坐地”。渔人还道:“纸也未曾烧,如何敢开舱?”就这样,直到“手里提条行秤”的“渔牙主人”到来,烧过香纸祭拜之后,方才开秤卖鱼。也就是说,按照当时市肆规定,渔人捕了鱼之后不得直接卖鱼,必须通过渔牙主人以“行秤”过秤给鱼贩再行出售。后来上了梁山的好汉“浪里白条”张顺,此时正是这里的“渔牙主人”。为了维护鱼市行规秩序,“渔牙主人”往往要有一个所谓“小牙子”的势力群体相助。但见那张顺在江边“略哨一声,只见江上渔船都撑弄来到岸边”,“自点了行贩,吩咐小牙子把秤卖鱼”。一来二去,于是乎演绎了一场“及时雨会神行太保黑旋风斗浪里白条”闹剧出来。
当时的劳务、人口市场交易,有官私“人牙”“牙婆”“牙嫂”等专门办理,已成法定市肆交易规则和习惯。如宋吴自牧《梦粱录·雇觅人力》:“如府宅官员、豪富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麤细婢妮,亦有牙嫂,及引置等人。”《水浒传》第二四回:“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醒世恒言·两县令竞义婚孤女》:“﹝石璧﹞遗下女儿和养娘二口,少不得着落牙婆官卖,取价偿官。”即或是落难卖身为婢女,其交易亦必须经由牙商办理宋洪迈《夷坚甲志·妇人三重齿》:“妇人曰:‘我在此饥困不能行,必死于是,得为婢子,幸矣。’乃召女侩立券,尽以其当得钱,为市脂泽衣服。”
至于远道客商的大宗生意,尤其受欢迎,如宋代洪迈在《夷坚志》中记载:“……有客乘马从徒,赍布五千匹入市,大驵争迎之”,正是如此情形。
尤其是房屋、土地等不动产交易,必须经牙保中介和见证。宋朝法律汇编《宋刑统》卷一三明确规定:“田宅交易,须凭牙保,违者准盗论。”也就是说,买卖房宅和土地,必须由押宝中介经手,否则即依惩治盗贼的相关法律处理。
为交易的公平公正计,防止牙商之间的相互串通作弊,“牙人往来评议,毋得相见”,亦即评估议价之际,不允许相关牙商见面交流。此即《续资治通鉴》记载的南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年):“乙巳,军器临主薄沈该直秘阁、知盱眙军,措置榷场之法。商人资百千以下者,十人为保,留其货之半,赴泗州榷场博易,俟得北物,复易其半以往,大商悉拘之,以待北价之来。两边商人各处一廊,以货呈主管官,牙人往来评议,毋得相见。每交易千钱,各收五厘息钱入官。其后又置场于光州枣阳、安丰军花黡镇,而金人亦于蔡、泗、唐、邓、秦、巩、洮州、凤翔府置场,凡枣阳诸场,皆以盱眙为准。”《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二亦载,宋王安石变法时,曾主张“茶笼行人状称,新法便民,牙人又诱人,经三司陈诉,尝试官司如何者,不可不斥逐”。
就《续资治通鉴》记载的“而金人亦于蔡、泗、唐、邓、秦、巩、洮州、凤翔府置场,凡枣阳诸场,皆以盱眙为准”的记述得知,与宋元辽金几个政权交错时期,与南宋并存的金国与大宋的贸易往来,亦沿袭着宋朝的牙商居间交易制度。
宋代牙商的出身构成,以平民居多,例如福建古田的村姑便是。宋末陈普《古田女》诗曰:“男不耕稼穑,女不专桑柘。内外悉如男,遇合多自嫁。云山恣歌谣,汤池任腾藉。插花作牙侩,城市称雄霸。梳头半列肆,笑语皆机诈。新奇弄浓妆,会合持物价。愚夫与庸奴,低头受凌跨。”一些德高望重、主持公道的老年人,往往就成了民间牙商承办交易的中介服务,在繁忙的市肆出现“老翁主贸易,俯仰众所尊”场景,即如宋代诗僧释道潜《归宗道中》所咏:
朝日未出海,杖藜适松门。老树暗绝壁,萧条闻哀猿。
迤逦转谷口,悠悠见前村。农夫争道来,聒聒更笑喧。
数辰竞一墟,邸店如云屯。或携布与楮,或驱鸡与豚。
纵横箕帚材,琐细难具论。老翁主贸易,俯仰众所尊。
区区较寻尺,一一手自翻。得无筋力疲,两鬓埋霜根。
吾乡东南会,百货常源源。金镮衣短后,群奴列昆仑。
通衢旅犀象,颠倒同篱藩。鲛绡与翡翠,触目亦已繁。
少壮供所役,耆年卧高轩。翁今处穷独,未易听我言。
且当具盐米,归家饭儿孙。
牙商的平民化,乃市肆繁荣所致。甚至弄得市井闲人亦混迹其间,亦即《梦梁录·闲人》所谓“又有一等手作人,专攻刀镊,出入宅院,趋奉郎君子弟,专为干当杂事,插花挂画,说合交易,帮涉妄作,谓之‘涉儿’,盖取过水之意”。
宋代已开始收缴牙税。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财赋二·经制钱》载:“三年冬,遂命东南八路提刑司,收五色经制钱赴行在……增添田宅牙税钱。”
南宋《名公书判清明集》所辑大部分属于民事案件的判词,这些判词所依据的是当时的封建正统法律规范,如立继须听命于家长而不得立异姓子,“衣冠”后裔不得卖与被视为“非类”之人的农民,儿子不准对继母起诉,读书人娶妓女为妻乃“名教罪人”,等等。当然,也体现了市肆交易要经牙商中介这种具有法律效力的规范。且看几个《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九《户婚门·违法交易》所载几个涉及牙商的案例判词。判词明白易晓,且于原标题之后另加相关提示录之如下:
《母在与兄弟有分》:“危文谟为牙,实同谋助成其事”
交易田宅,自有正条,母在,则合令其母为契首,兄弟未分析,则合令兄弟同共成契,未有母在堂,兄弟五人俱存,而一人自可典田者。魏峻母李氏尚存,有兄魏岘、魏峡、弟魏峤,若欲典卖田宅,合从其母立契,兄弟五人同时着押可也。魏峻不肖饮博,要得钱物使用,遂将众分田业,就丘汝砺处典钱。豪民不仁,知有兼并,而不知有条令,公然与之交易。危文谟为牙,实同谋助成其事。有词到官,丘汝砺、危文谟不循理法,却妄称是魏峻承分物业,不知欲置其母兄于何地?又称是魏峻来丘汝砺家交易,危文谟赍契往李氏家着押,只据所供,便是李氏不曾自去交易分明。魏峻虽是未曾出官,其事自可定断,照违法交易条,钱没官,业还主,契且附案,候催追魏峻监钱足日毁抹。丘汝砺、危文谟犯在赦前,自合免罪,但危文谟妄词抵执,欺罔官司,败坏人家不肖子弟,不容不惩,勘杖六十,仍旧召保。如魏峻监钱不足,照条监牙保人均备。张五十契内无名,并丘汝砺放。(刘后村判词)
《重迭》:“牙人陈思聦所供亦然”
王益之家园屋、地基既典卖与徐克俭,又典卖与舒元琇,考其投见年月,皆不出乎淳佑元年八、九月之间,其谓之重迭明矣。舒元琇家收得上手,徐克俭家批得关书,若论年月,无大相远。但徐克俭家却有王益之父王元喜典来一契,本亦疑其非真,及追到出产人、牙人及见知人(“见知人”明本作“知见人”)王安然所供,委有来历,王元喜之契实真非伪。则徐克俭当得业,而舒元琇不当得业矣。王益之乃重迭出业之人,勘据所供,称欠王规酒米钱一百贯官会,被展转起息,筭利至三百余贯,逼令写下典契。舒元琇者,乃王规所立之诡名也。牙人陈思聦所供亦然。在法:典卖田地,以有利债负准折价钱者,业还主,钱不追。如此,则舒元琇交关委是违法,上件屋业合还元典主徐克俭管佃。又法:诸以己田宅重迭典卖者,杖一百,牙保知情与同罪。王益之重迭,陈思聦知情,并合照条勘杖一百。徐克俭干照给还,舒元诱干照毁抹附案。(西安令翁浩堂判词)
《鼓诱寡妇盗卖夫家业》:“钱主、牙保知情与同罪”
徐二初娶阿蔡为妻(“为妻”,明本作“惟”),亲生一女六五娘。再娶阿冯,无子。阿冯有带来前夫陈十三之子,名陈百四。徐二宜立嗣而不立嗣者,盖阿冯母子专其家,不容立也。徐二虑之熟矣,恐身死之俊,家业为异姓所攘,乃于淳佑二年手写遗嘱,将屋宇、园池(园池之“池”,明本作“地”)给付亲妹与女,且约将来供应阿冯及了办后事。徐二虽为家业虑,亦未尝不为阿冯虑也,其遗嘱可谓曲尽,阿冯可以生死无憾矣。夫何徐二身死未寒,里人陈元七用心不仁,欺阿冯孀处而贪谋之,坐使陈小三为牙,啜诱阿冯立契,盗卖徐二家业。在法:诸财产无承分人,愿遗嘱与内外缌麻以上亲者,听自陈,官给公凭。又法:诸寡妇无子孙,擅典卖田宅者杖一百,业还主,钱主、牙保知情与同罪。今徐二之业已遗嘱与妹百二娘及女六五娘,曾经官投印,可谓合法。而陈元七輙诱阿冯盗卖,若只以擅典卖之法定之,尚当勘罪追业,而况又系盗卖乎?陈元七、陈小三、阿冯三名,各勘杖一百,内阿冯年老免断,监钱。家业追还徐百二娘、六五娘同共管佃,别给断由,与之照应。仍仰百二娘照遗嘱供奉阿冯终身,不得背弃(不得背弃之“背”,明本作“捐”)。所有伪契,候府判厅给到日毁抹。(西安令翁浩堂判词)
《买主伪契包并》:“不取母亲知押及牙人证见,弊病百出”
寡妇阿宋有三男,长宗显,次宗球,次宗辉。户下物业除三分均分外,克留门前池、东丘谷园,又池一口,充阿宋养老。嘉定十六年,黄宗球出一契,抽东丘谷田三分中一分,典与黄宗智,索到干照,有母亲阿宋及牙人知押,此项委是正行交关外,有两分宗显、宗辉不曾出卖。据阿宋初词,以为黄隅官宗智强占其业。黄宗智供状,则以为并已买到。及索出嘉熙元年契一纸,但有黄宗辉、黄宗显押字,卽无牙人,不曾有母亲阿宋知押。以黄宗显字画
考之供状,已绝不同。又据阿宋称,黄宗辉系乙未年身死,今上件契书乃在黄宗辉已死之后。兄弟押字不同,又不取母亲知押及牙人证见,弊病百出,不容遮掩。此皆是黄宗智用心不仁,欺阿宋一房孤寡,因得黄宗球一分之业,遂假立弊契,欲包占三分。使阿宋不能扶病力陈,官司不与尽情根理,则此田遂陷入黄宗智之手,使孤儿寡妇坐受抑屈,岂不可怜。黄宗智立伪契占田,勘杖一百,真契给还,伪契毁抹附案。仍给据与阿宋照应。(江东提刑蔡久轩判词)
《伪将已死人生前契包占》:“两契牙人各为所主”
黄明之、李日益所争破塘下东山边之田,皆出于吴家。索出黄明之契,系得业于吴友暹,具载田大小一十八丘,典钱三十贯,系今年四月投印。索到李日益契,系是得业于吴梦龄,具载田大小一十一丘,典钱七十二贯,有缴捧上手徐都巡契。吴友暹,父也,吴梦龄,子也,以理论之,父卖子绝,黄明之交关为正,李日益交关为不正。然以契书考之,以供状参之,则吴友暹两契颇有可疑者。契内一十八丘田,出租谷一十五石,缘何秪典钱三十贯?既是吴友暹全契出典,缘何徐都巡上手契乃系李日益得之?又吴友暹别纸花字亦绝不同,两家契头并皆亡殁,意者黄明之于吴友暹已死之后,博换契书。而为此乎?不然,又何为加典一契,投印乃在今年四月,两家有词之后也。两契牙人各为所主,不伏从实供吐。所幸吴友暹义女吴四娘供上件田十八丘,于吴友暹端平元年身死后,吴梦龄将土名西边破塘下一十一丘田典与李日益,通计价钱〔三〕七十二贯文足外,更有两丘,今照吴子达所供,系本人承关分到一丘,已卖与沈亿六秀,又转与徐宗五秀,见管业讫,其一丘系吴友暹于绍定六年断根卖与吴氏,系其夫金百二秀管佃。以此考之,则一十八丘之数各有着落。今黄明之〔五〕乃写立已死人契,尽该一十八丘,是欲包并三家物业为一。况今年加典一契,投印方新,尤不可信,其虚伪亦难掩矣。上件交关契头亡殁,契字难明,只得据供证,酌人情,作此结绝案,给榜下地头晓示,仰各照判佃业,不得妄有侵占。所有黄明之假伪之罪,事在赦前,且与免科。(江东提刑蔡久轩判词)
《离婚》:“婚嫁皆违条法责付牙家别与召嫁”
谨按律曰:诸和娶人妻及嫁之者,各徒二年,卽夫自嫁者亦同,仍两离之。又曰:诸妻擅去,徒二年。叶四有妻阿邵,不能供养,自写立休书、钱领及画手模,将阿邵嫁与吕元五,父子共交去官会三百贯,尚有未尽会二百贯寄留叶万六家。既已亲书交钱,又复经官陈理,若如此而可取妻,是妻可以戏卖也。吕元五贪图阿邵为妻,令裴千七夫妻与杨万乙啜诱叶四,虽已写约,尚未心服,而遽占留阿邵在家。若如此而可得妻,是妻可以力夺也。律有两离之法,正为此等。阿邵身为叶四妻,虽夫不良,且合依母,遽委身于吕元五,惟恐改嫁之不速。如此而可免罪,是妻可以擅去也。三名按法各得徒罪,且就本县各勘杖一百,照条两离之。叶四、吕元五皆不得妻,阿邵断讫,责付牙家别与召嫁。杨万乙、裴千七、叶万六不安本业,輙造事端,和离人妻,亦合徒断。杨万乙、裴千七知情押契,两人各勘杖一百。叶万六不知本谋,只是受寄官会,勘杖六十。叶千七、阿郑各系所由违法离嫁,亦合收罪,念其年老,各且免科。索到赃钱没官,裴千七案后追断。(西安令翁浩堂判词)
《雇赁·时官贩生口碍法》:“责官牙寻买”
见任官买贩生口,尤法禁之所不许。黄友押下供女使三名,责官牙寻买。据黄友供,呈奉台判:为时官而买贩生口,固为碍法,为本县市民之女,于法可乎?黄友勘杖一百,押出本路界。其女子三名押下县,请知县唤上亲属分付,逐一取领状申。县尉不守条令,雇买部民之女,合行按奏,先具析,限一日申。仍请本县追上潘牙人、程牙婆两名,各从杖八十讫,申。(江东提刑蔡久轩判词)
《雇赁·卖过身子钱》:“雇与信州牙人徐百二”
阿陈之女方于前年十一月雇与郑万七官者七年,止计旧会二百二十千。十二月,便雇与信州牙人徐百二,徐百二随卽雇与铅山陈廿九,身子钱已增至七百贯矣。才及六月,陈廿九又雇与漆公镇客人周千二,曾日月之几何,而价已不啻三倍矣。(以下阙页)送通判厅,监限十日足,违限却收卖女之罪,勘断锢身取足,庶知倚法欺骗之无所利也。余人放,锁索椎毁。(江东提刑蔡久轩判词)
此外,宋代以来,又出现了名曰“塌房”的商务设施,如宋吴自牧《梦粱录·塌房》记载:
柳永《咏钱塘》词曰:“参差十万人家。”此元丰前语也。自高庙车驾由建康幸杭,驻跸几近二百余年,户口蕃息,近百万余家。杭城之外城,南西东北各数十里,人烟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铺席骈盛,数日经行不尽,各可比外路一州郡,足见杭城繁盛矣。且城郭内北关水门里,有水路周回数里,自梅家桥至白洋湖、方家桥直到法物库市舶前,有慈元殿及富豪内侍诸司等人家于水次起造塌房数十所,为屋数千间,专以假赁与市郭间铺席宅舍、及客旅寄藏物货,并动具等物,四面皆水,不惟可避风烛,亦可免偷盗,极为利便。盖置塌房家,月月取索假赁者管巡廊钱会,顾养人力,遇夜巡警,不致疏虞。其他州郡,如荆南、沙市、太平州、黄池皆客商所聚,虽云浩繁,亦恐无此等稳当房屋矣。
一如历代的商栈,所谓“塌房”,除存储货物外,实际上还往往兼具交易场所的功能。但凡交易便要经牙商估价议价中介服务和代收官税。
【附】《夷坚志》牙商故事选辑
陆游有诗云:“笔近反离骚,书非支诺皋。岂惟堪补史,端足擅文豪。驰骋空凡马,从容立断鳌。陋儒哪得议,汝辈亦徒劳。”(《题夷坚志后》)咏的是南宋洪迈撰志怪集《夷坚志》。作者洪迈广览博闻,从中年起,开始杂采古今奇闻琐事,有的则是从他人笔记里摘录而来。其曾直言不讳地自道:“乡士吴潦伯秦出其公时轩居士昔年所著笔记,剽取三之一为三卷,以足此篇”(《夷坚支志庚集序》)。《夷坚志》内容所及十分广泛,举凡梦幻杂艺,冤对报应,仙鬼神怪,医卜妖巫,忠臣孝子,释道淫祀,贪谋诈骗,诗词杂着,风俗习惯等,无不收录,虽多显神奇诡异,虚诞荒幻,却也是当时社会尤其是底层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藉此,选录部分有关牙商或事关牙商事情的故事,附录于此,作为考察宋代牙商以及牙商与宋代社会生活的参考。
王牙侩
乾道七年(1171年),鄱阳乡民郑小五合宅染疫疠,贫甚,飦你粥不能给。欲招医巫买药,空无所有,但得一毡笠,倩牙侩王三鬻之,可值千钱。王乃隐其半,才还家,即得病,昏不知人。六七日,邻里以为必不起,忽大声疾呼,如受杖痛苦之状。妻扣之,能言所见,云:“恰被黄衫承局追出,道近理胡家步下,见巨船艤岸,大官正坐,左右拥侍皆朱紫,仪卫光赫,全如官府。承局领吾临岸,大官问:‘尔何敢匿留郑小五钱?’吾不敢讳,遂遭皮鞭一百,掷置草中,痛不可忍。大官令以凉药与吾。旋一船过下岸,左右教我就水內取两甕,使饮一盏,乃悸而觉,便得汗有瘳臀痛愈剧。”妻视之,生赤丁疮约满百。困卧几月,始复初。既而下岸大疫,盖所睹者瘟部云。右三事周贵章说。(《夷坚乙志》卷第七)
閰四老
方城县乡民阎四老,得疾已亟,忽语其子曰:“我且为驴,试视我打马展”。即翘足仰身,翻覆作势,其状真与驴等。又曰:“可剉细草和烝豆来,我欲饱食而死。”家人泣而进之。据盆大嚼,略无遗余,食毕复卧,少顷气绝。閰平生盖在乡里作牙侩者。(《夷坚丁志卷第十三》)
耿愚侍婢
大观中,京师医官耿愚,买一侍婢,丽而黠,逾年矣。尝立于门外,小儿过焉,认以为母,眷恋不忍去。婢亦拊怜之。儿归告其父曰:“吾母乃在某家,时其母死既祥矣。”父未以为信,试往殡所视之,似为盗所发,不见尸。还家携儿,谒耿氏之邻,密访婢姓氏,真厥妻也。即佯为贩鬻者,徘徊道上,伺其出而见之。妻呼使前,与叙别意,继以泣。语人曰:“此为吾夫,小者吾子也。”耿闻之怒,诟责之曰:“去年买汝时,汝本无夫,有契约牙侩可验,何敢尔?”夫诉诸开封,迹所从来,婢昏然不省忆。但云:“因行至一桥,迷失路,为牙媪引去。迫于饥馁,故自鬻。”牙媪亦言实遇之于广备桥,求归就食,遂鬻以偿欠。京尹不暇究始末,命夫以余直偿耿氏,而取其妻。耿氏不伏,夫又诉于御史台,整会未竟,复失妇人。讼乃已。不一年,耿愚死,家亦衰替.(《夷坚丙志卷第八》)
孟广威猕猴
政和八年,诏诸路各置武提刑一员,孟广威者使湖北,官舍在武陵芙蓉馆。孟生陕人,好养马,常蓄猕猴于外厩,俗云与马性相宜。其一最大,类十岁壮儿。陈莘推官祖宅切相邻近,家人当暑月纳凉堂后庭下,此猴项曳铁索,隔屏墙勃跳,望陈氏妇女,昂其阴,嘈囋作声,有攫搏之意。欲击之,虑或有伤,必诒谴怒,不敢御捍,但一家皆惊走。自是无问昼夜,啮断索,遍历居人屋上往来,瓦多破碎,极用为苦。孟未有子,忽生男,求乳媪甚急,责讯牙侩,且须姿质堪采盼者,诸侩并力募,方得一人。至之两月,婴儿熟卧,众婢出宅后洗熨衣裳,乳媪闻之亦舍去,独置儿于榻。少选归,至房则儿项下流血死矣。走告主母,孟以为媪方盛年,志在为姬侍,不屑哺乳,故杀儿,即缚送司理狱。荷鞫惨楚,不容自明,竟引伏。临赴市,顾推吏生言:“当向阴府与尔索命。”遂受斩刑。有老儒杨先生者,时亲见其事,云儿项下有爪甲痕,故指为乳母掐杀。宪厅老兵是时见一巨猫长房跳出,而畏相勾牵,不敢言,,思之,乃是此猴耳。未几,孟亦硕,武陵秋积阴久雨,禾稻生芽朽烂,首尾三年,人谓冤魂所致。案此媪舍襁褓婴儿而出,至于夭丧,不为无罪,杖之足矣。处以殊死,实为淫刑。【右十三事皆武陵陈莘叔尹《松溪居士径行录》所载,陈以恩科入仕至峡州推官,与上官不合,拂衣归。】(《夷坚三志》辛卷第四)
昆陵僧母
常州某寺长老,年过五十,事母孝谨。家既无兼侍,取置丈室,一日,称暴亡。时当暑月,即治棺收殓,舁致圃仆之舍,终夕修营哭泣,将以翌早出殡。寓客张推官,自新安罢归,携一娼女赵寿儿来。赵有色艺,张氏待之不能满欲,是夜忽失之。以为逃去,经厢官立赏捕缉。其子弟云:“主僧日言徽州人,与寿儿接谈,寿儿每以见僧母为词往省之。意其窃去,而诈云母亡耳。”后三日,果有人告僧母元不死,乃僧趁黄昏时候,装着寿儿就木,然后呼仵匠分付焉。扣之,如所言。僧娼至郡庭,太守莫伯虚囚诸狱,苛加掠讯,僧受杖,毁度牒为民。寿耳乞免罪而执事乐籍中,理掾以其胜诸妓,亦为控请。太守不听,竟挞之,仵仆辈连坐者十馀人。娼录赴牙侩,旋入一幕僚家,后生男女三人。终其身摄承中馈之职,予在徽若熟识之。【赵藐之说。】(《夷坚三志》辛卷第三)
姜七家猪
寿春民姜七,居于府市,邀接商旅作牙侩。庆元三年七月,常闻后园有悲泣之声,开户审视,则无所睹。又两月,五客负贩南药至,一姓陶,一姓祝,一姓何,一姓吴,一姓董,同宿房中。其夜,新闻泣声切切,于门隙窥之,乃圈中牝猪也。五客偕出,呼问之曰:“尔已堕畜类,故应受业,何得示此变怪?”猪应答如人言:“我是姜七之祖婆。缘在生之日,专养母猪,多育豚子,贸易与人,一岁之间,动以百数。用此成立家计,遂受罚偿填,追悔无及。”明日,众以告姜,劝其如法饲养。姜怫然曰:“畜生之言,何足为信,我已数月来知之矣。见怪不怪,其怪自坏。设若真个是祖母,又且如何?不可听他,一任自在。”众皆不复语。祝客者,建昌人,申戒尤力。姜发怒责之。才两日得疾,恨猪为祟,唤王屠执缚去,宰杀取钱。阅三日,姜手足尽生黑毛,化为四脚,呻叫痛苦,若就刃时。到晚而绝。妻正怀孕,满十月生女,头面两手是人形,惟两猪足,而遍体黑毛,母抱弃于水中。(《夷坚三志》己卷第二)
支友璋鬼狂
涟水民支氏,启客邸于沙家堰侧,夫妇自主贾持货物来,则使其子友璋作牙侩。璋性慧口辩,诡谲百出,左弥右缝,人多堕其狡计。且好尚怪奇,干道八年春,士人共议建立东岳行宫,未有任责者,求索颇久。璋忽发语狂易,全如丧心,每逢人则直指姓名,道心腹秘隐,及其意间所营画,无纤微不呈露。众畏之如鬼。或赍钱帛密贻之,辄受不却,而熟以付祠下。收市木石瓦甓,募倩工匠,一邑无不如敬,尊为翁。人有疾病久弗愈者,诣之请圣药,或掬灰一二盈撮,或倾泻瓶水,俾服之,一切效验。至于牛马不食水草,群立道上,人往祷祈,璋到其处一叱,随即复常。已而数十处同日同时皆见之者。郡县知为怪神,亦不能禁。经岁馀,欻然若有所失。搏膺大笑,陨仆于野,越夕乃苏。向之恍惚冥冥,略不记省,殆如鬼孽附丽以然。(《夷坚三志》己卷第三)
王司户屋
饶州上卷街东,有王司户空屋。相传有鬼物据其下,历廿年,无敢辄居。淳熙初元夏,德兴士人姜广,挈孥从外邑至,不深知其故,为牙侩所诱,贱直僦之。方数日,灯前读书,夜艾油尽,出就檐间,月色正中。忽闻波浪汹涌之声,地去江湖远,又天清无风,殊以为异。回环四顾,见一蛇粗如椽,鳞甲雪白,纡徐伸缩,盘旋天井中。溅洒若雨,沾湿衣履。急闭户就寝,终夕波声不息。翌日视之,高下皆有水痕。天井虽深五尺许,元只干燥,不悟水之所自来,盖晌所吐漦沫也。姜不能顷刻安,立徙他舍。后八年,张南仲待制之子曼修思永议买之,朋友劝止。张曰:“吾为国家命臣,何畏于妖?”竟成约而定居。已又建高楼于后,外临湖山。然每遇月夜,蛇仍为怪。处者未尝奠枕,呼医召巫,略无虚日。十三年夏夜,张置酒楼上,招两友生及子思顺同席。星斗灿然,忽暴雨震霆,一柱自颠至末,为雷斧析破。自是遂帖帖无虞,盖为厉者陨于斧矣。张以为不祥,转售于董氏。今已累岁,不复惊恐。(《夷坚支志》癸卷第七)
毛烈阴狱
泸州合江县赵市村民毛烈,以不义起富,他人有善田宅,辄百计谋之,必得乃已。昌州人陈祈,与烈善。祈有弟三人皆少,虑弟壮而析其产也,则悉举田质于烈,累钱数千缗。其母死,但以见田分为四,于是载钱诣毛氏赎所质。烈受钱有干没心,约以他日取券。祈曰,“得一纸书为证足矣”。烈曰,“君与我待是耶”。祈信之。后数日往,则烈避不出。祈讼于县。县吏受烈贿,曰:“官用文书耳,安得交易钱数千缗而无券者?吾且言之令。”令决狱果如吏旨,祈以诬罔受杖。诉于州,于转运使,皆不得直。乃具牲酒诅于社,梦与神遇。告之曰:“此非吾所能办,盍往祷东岳行宫,当如汝请。既至殿上,于幡帷蔽映之中,屑然若有言曰。”夜间来,祈急趋出。迨夜复入拜谒,置状于几上。又闻有语曰:“出去!”遂退。时绍兴四年四月二十日也。如是三日。烈在门内,黄衣人直入捽其胸殴之,奔迸得脱,至家死。又三日,牙侩一僧死,一奴为左者亦死,最后祈亦死。少焉复苏,谓家人曰:“吾往对毛张大事,即烈也。善守我七日至十日,勿敛也。”祈入阴府,追者引烈及僧参对,烈犹以无偿钱券为解。狱吏指其心曰:“所凭唯此耳,安用券?取业镜照之。”睹烈夫妇并坐受祈钱状,曰:“信矣。”引入大庭下,兵卫甚盛,其上衮冕人怒叱吏械烈,烈惧乃首服。主者又曰:“县令听决不直,已黜官若干,吏受赇者尽火其居,仍削寿之半。”烈遂赴狱,且行泣谓祈曰:“吾还无日,为语吾妻,多作佛果救我,君元券在某椟中。又吾平生以诈得得人田,凡十有三,契皆在室中钱积下。”幸呼十三家人,并偿之以减罪。王者又命引僧前。僧曰:“但见初质田时事,他不预知也。”与祈俱得释。既出,经聚落屋室,大抵皆囹圄。送者指曰:“此治杀降者,不孝者,巫祝淫祠者,逋诳佛事者,其类甚众。自周秦以来,贵贱华夷悉治,不择也。”又谓祈曰:“子来七日矣,可急归。”遂抵其家而寤。遣子视县吏,则其庐焚矣。视其僧,茶毗已三日。往毛氏述其事,其子如父言,取券还之。是夕僧来击毛氏门,骂曰:“我坐汝父之故,被逮得还,而身已焚,将何以处我?”毛氏曰:“业已至此,惟有□为作佛事耳。”僧曰:“我未合死,鬼录所不受,又不可为人,虽得冥福无用也。俟此世数尽,方别受生,今只守尔门,不可去矣。”自是每夕必至,久之其声渐远。曰:“以尔作福,我稍退舍。”然终无生理也。后数年,毛氏衰替始已。杜起莘说,时刘夷叔居泸,为作传。(《夷坚甲志》卷第十九)
有鉴于上述,宋元以来强化了对牙商行业的制度化管理监督。宋神宗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颁布实施的,作为王安石新法之一的《市易法》中规定:在汴京(今河南开封)设都市易司,边境和大城市设市易务(共21个),分别设提举官(政府指派)和监官、勾当公事官(吸收守法的可合作的商人担任),同时召募诸行铺户和牙人充当市易务的行人和牙人,在有关官员的约束下担当货物买卖交易事务。外来的客商如愿将货物卖给市易务,则由行人、牙人一道公平议价。市易法改革旧的市肆管理制度,正式将牙商纳入官府机构成为“官牙”,提升了牙商的社会地位,一度使一向地位低下的牙商行业成为人们向往、羡慕的职业。由于这一改革的实效显着,切合市场管理和牙商行业监管的实际,即或是王安石变法后期一些制度被废止之后,原市易法中关于牙人制度的变革亦为后世所继续沿用,对后世的牙商行业管理产生了重要影响。
元代,上承唐宋,牙商的同业行会掌握本行市价,仍然是行会维护行户利益的例行手段。元代的行会依然如此。如《通制条格》卷一八《关市·牙行》所载,皇庆元年(1312)三月,中书省御史台呈:“近年都下诸物价腾,盖因各处所设船行步头,刁蹬客旅,把柄船户,以致舟船涩滞,货物不通。”货物阻塞,则“诸物价腾”。为平抑市价,官府便通过诸行申报价格的办法进行控制,如《大元圣政国朝典章》卷二六《户部·物价》引《至元新格》所载,“诸街市货物,皆令行人每月一平其直,其比前申有甚增减者,各须称说增减缘由,自司县申府州,由本路申户部,并要体度事实,保结申报”。
牙保是宋朝律例规定的时立契的中介人和保人。宋王溥《五代会要·市》:“如是产业、人口、畜乘,须凭牙保,此外并不得辄置。”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四:“于舟尾得皂绦一条,系文字一纸,取观之,乃雇舟契也,因得其人姓名及牙保之属。”《元典章·户部五·典卖》亦规定:“凡有典卖田宅,依例亲邻、牙保人等立契,画字成交。”又如《元典章新集·刑部·杂例》的规定:“局院站赤、百户头目、里正、主首、牙行人等,因而取要钱物,取讫招伏,断罪追赃。”
至迟在元代已可见有“私牙子”之说,如元刘致《端正好·上高监司》套曲中唱道:“私牙子船弯外港,行过河中宵月朗。”至于“牙行”一词则最早见于元代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八月中书省的咨文中。文称:“至元二十三年六月,中书省照得:先为盖里赤扰害百姓,已行禁罢。客旅买卖,依例纳税,若更设立诸色牙行,抽分牙钱,刮削市利,侵渔不便。除大都羊牙及随路买卖人口头疋庄宅牙行依前存设,验价取要牙钱,每拾两不过贰钱,其余各色牙人,并行革去。”
《通制条格》卷第十八《牙行》还辑集有针对船牙等牙商胡作非为做出相应的规定。如皇庆元年三月,中书省御史台呈:“近年都下诸物价腾,盖因各处所设船行步头刁蹬客旅,把柄船户,以致舟船涩滞,货物不通。拟合严行督责各处濒河提调官司常加禁治,于本土有抵业之人量设贰名,牓示姓名,以革滥设之弊。刑部议得:合准台拟。仍令监察御史、廉访司常切体察。都省准呈。”再如皇庆元年八月,中书省照得:“大都羊市设官恢办税课皮毛,若遇官买,亦须两平支价。其所委买羊之人,往往掯勒羊主贱买,或不即给价,营利转卖,及权豪势要之家挟势强买,又一等无赖之徒,迎接絟占,干要盖利,羊牙人等,多取牙钱,惊扰羊客,公私不便,已尝禁治。今体知得诸衙门往往乱行批写印帖,就市强行夺买羊口,无赖之徒扰害客旅。如有违犯之人,许诸人捉拏到官,严行治罪,及札付御史台体察。”等等。
元代的牙商广泛存在于城市乡村的土地房产买卖、仆役介绍等各类商品交易几乎的所有商务领域,之所以如此,乃当时的商业发展的深度和广度使然,同时也是牙商在提供商品信息、平息买卖纠纷、促进产品交易的功能使然。尤其应予关注的是,元世祖忽必烈注重发展对外贸易,至元十四年(1277)先后在泉州、庆元(今宁波)、上海、澉浦(今海盐)、广州、温州、杭州设立了全国七大著名市舶司。元代从事海外贸易的牙商“舶牙人”,以其职事功能有力地促进并规范着当时的对外商品贸易活动,可谓中国商业史上较早出现的买办资本的经营者。为此,官方特别制订了一些相应的律例,对外贸秩序中的牙商活动加以规范。现存中国历史上最完整的古代市舶条例,即元世祖至元三十年(1293年)颁布的《至元市舶则例》(亦称《整治市舶司勾当》。该则例共22条,其中的第七条规定“船商请给公验,依旧召保舶牙人保明,牙人招集到人伴,几名下船收买物货,往某处经纪。公验开具本船财主某人、纲首某人、直库某人、艄公某人、杂事等某人、部领等某人、人伴某人、船只力胜若干、樯高若干,船身长若干……”。明确规定,船商在申请出国贸易许可证公验时,必须有保舶牙人作保。
再如《通制条格》卷第十八《市舶》所载,延佑元年七月十九日准奏的法则中规定:
诸处舶商每遇冬汛北风发舶,从舶商经所在舶司陈告,请领总司衙门元发公验公凭,并依在先旧行关防体例填付。舶商大船请公验,柴水小船请公凭。愿往番邦,明填所往是何国土经纪,不得诡写管下洲岛别名,亦不许越过他国。至次年夏汛南风回帆,止赴元请给验凭发船舶司抽分,不许越投他处舶司。各处市舶司,如不系本司元发船只,亦不得信从风水不便,巧说事故,一面抽分。违者,伍拾柒下,解见任;因而受财者,以枉法论。如本舶司依见定例抽解讫,从舶商发卖与般贩客人,亦依旧例就于所在舶司请给公遣,从便于各处州县依例投税货卖。如不于元指所往番邦经纪,转投别国博易物货,虽称风水不便,并不凭准,船物尽行没官,舶商、船主、纲首、事头、火长各杖壹伯柒下。若有告首者,于没官物内壹半付告人充赏。
舶商请给公据,照旧例召保舶牙人,保明某人招集人伴几名,下舶船收买物货,往某处经纪。公验开具本船财主某人,直库某人,梢工某人,杂事等某人,部领等某人,碇手某人,作伴某人,船只力胜若干,樯高若干,船面阔若干,船身长若干。每大船壹只止许带柴水船壹只、捌橹船壹只,余上不得将带。所给大小船公验公凭,各仰在船随行。如有公验或无公凭,及数外多余将带,即是私贩,许诸人告捕,得实,犯人壹伯柒下,船物俱没官,没官物内壹半付告人充赏。所载柴水、捌橹小船,于公凭内备细开写,亦于公验内该写力胜若干,樯高若干,船面阔若干,船身长若干,召到物力户某人委保,及与某人结为壹甲,互相作保。如将带金银违禁等物下海,或将奸细歹人回舶,并元委保人及同结甲人一体坐罪。公验后空纸捌张,行省用讫缝印于上。先行开写贩去货物各各名件觔重若干,仰纲首某人亲行填写。如到彼国博易物货,亦仰纲首于空纸内就于地头实时日逐批写所博到物货名件色数,点秤抽分。如曾停泊他处,将贩至物货转变渗泄作弊,及抄填不尽,或因事败露到官,即从漏舶法,杖壹伯柒下,财物没官,保内人能自告首,
凡此种种,均可略窥元代牙商和经纪情况一斑。随便还应述及的是,元代牙商中还出现了一位可称得上元朝掘墓人的“盐场纲司牙侩”张士诚。详情,本书置于另一专题记述。
【责任编辑:董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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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3-0055-20
2016-02-26
曲哲(1979-),女,馆员,主要从事图书文献信息和社会生活史研究;艾珺(1950-),男,研究员,主要从事社会生活史研究。
①此系艾珺、曲哲所著《市场经纪人——中国牙商史略》专著书稿的首发书摘之二,周秦至宋元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