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是否改善了北京市的空气质量——基于合成控制法的研究

2016-12-19 06:09
财经论丛 2016年6期
关键词:控制法天数空气质量

张 俊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北京 100028)



环境规制是否改善了北京市的空气质量
——基于合成控制法的研究

张 俊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北京 100028)

本文研究环境规制政策是否具有改善空气质量的长期效应,以每年污染天数作为空气污染程度的指标,通过使用比较案例研究中最新出现的“合成控制法”,评估了2008年北京举办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2008年之后北京空气质量仅在短暂时间内得到了改善,2008-2010年平均每年空气污染天数减少了25天,但在2010年之后,环境政策对北京空气改善作用逐渐消失。此外,作为空气污染最为严重的冬季,北京市冬季空气质量没有明显改善。最后,本文从中国长期以来经济增长方式、地方官员考核方式和中国地方环境政治的角度,分析了环境政策不具有改善空气质量长期效应的原因。

环境规制;空气质量;北京奥运;合成控制法

一、引 言

由于环境污染问题日益严重,中国把控制环境污染放在重要位置。1998年国家环保总局成立,以及随后出台一系列环境法律法规;1998年中央政府为抑制日益严重的酸雨问题及限制二氧化硫的排放,将已经产生、可能产生酸雨的地区或者其他二氧化硫污染严重的地区,划定为酸雨控制区或者二氧化硫污染控制区。为实现污染控制目标,各地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具体实施措施,包括淘汰高能耗、重污染的锅炉、控制火电厂二氧化硫排放,加快建设一批火电厂脱硫设施等;近些年来,新的经济激励机制催生了环保措施的新尝试,包括不遵守法规的罚款、消费者使用节能环保产品获得补助、排污许可证、禁止使用含铅汽油、严格的汽车排放新标准等。

自2001年12月13日国际奥委会宣布第29届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北京举办之后,世界各国都在质疑北京市的空气质量。为改善北京市的空气质量,在奥运会筹备期间,北京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改善空气质量的环境政策,包括对高污染、高能耗、高水耗的工业企业实行退出机制,如北京焦化厂,北京化工厂等;企业搬迁,首都钢铁公司、北京有机化工厂等;炉窑替换和脱硫设施的安装,如对20蒸吨以上燃煤锅炉进行脱硫除尘治理,20吨以下燃煤锅炉改用清洁能源等;出台新的排放标准以及严格的交通控制,如从2008年起开始执行欧洲Ⅲ号汽车尾气排放标准,更新淘汰老旧出租车,为限制汽车数量实现单双号限行等。

然而这些环境政策是否显著改善了北京市的空气质量,其政策效果如何,仍待深入研究。本文研究的目的在于用一个量化的方法来估计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举办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由于只有北京受到一系列改善空气质量的政策冲击,所以可以将出台的各项政策作为对北京实施的一项自然实验,我们可以将北京作为处理组,将中国其它主要城市作为参照组,利用“倍差法”将环境规制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估计出来。然而,使用“倍差法”估计政策冲击的影响时,参照组的选择受到一系列条件的限制:参照组不受政策的影响,政策生效之前处理组与参照组有共同的时间趋势。因此,当这些假定条件得不到满足时,我们就找不到相应的参照对象构成“反事实组”(Counterfactual Group),从而无法准确估计政策的效果。这种情况下,“合成控制法”很好的解决了这种比较案例研究(Comparative Case Studies)中参照组的选择问题。文章通过采用比较案例研究中最新出现的“合成控制法”(Synthetic Control Method)估计了奥运会的举办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2008年之后北京空气质量得到一定改善,2008-2010年平均每年空气污染的天数减少了25天,且该结果在3.2%水平上显著,但是2010年之后,环境政策对北京空气改善作用逐渐消失。考虑到北京冬季空气污染比其它季节更加严重的事实,我们单独考察了北京冬季的空气质量。通过对冬季空气质量的考察,研究发现奥运会之后北京空气质量的改进主要发生在其它季节,而冬季空气质量没有明显改善。此外,我们从中国长期以来经济增长方式、地方官员考核方式和中国地方环境政治的角度,分析了环境政策不具有改善空气质量长期效应的原因。

二、文献基础

关于环境规制对空气质量的影响,Chen[1]对相关文献做了很好的梳理和评述,并比较了奥运会之前、期间和之后北京空气质量的变化,通过使用官方报告的空气污染指数,发现奥运期间和之后,北京空气质量显著改善,但这种改善作用在奥运结束一年后消失约60%。Henderson[2]认为地方空气质量管制非常重要,它不仅影响当地空气质量,而且影响到工业选址,而管制能否取得好的效果跟地方监管的努力程度密切相关。Kathuria[3]研究了新德里禁止使用含铅汽油和旧的商业用车对空气污染的影响,研究发现新德里空气质量并没有随着交通管制而改善,其主要原因是这些规定只适用于新购汽车。Davis[4]则评估了墨西哥城交通管制的效应,1989年墨西哥城规定每辆车每周禁止使用一天,与Kathuria[3]结论类似,该项政策并没有改善空气质量,相反,在不受该政策影响的周末,空气污染反而更加严重。Kumar[5]在研究新德里空气质量管制对空气污染物分布的影响时发现,虽然新德里空气质量得以改善,但是由于新德里周边地区未实行严格的环境政策,这使得新德里高污染的工业搬到周边地区,相对之前这些地区空气质量变得更差。

Chen[1]在研究奥运会举办对改善北京空气质量的效应时,通过使用“倍差法”,将北京及5个奥运会协办城市作为处理组,其它城市作为参照组。我们的观点是,由于北京和另外5个奥运协办城市空气质量存在较大的差异,在筹备奥运会期间,北京市出台的环境政策力度最大,而另外5个城市由于其污染程度比北京要低,其环境政策力度较小。所以如果把这些城市放在一起估计环境政策的效果,可能会高估环境政策对空气质量的影响。使用不同的估计方法,本文估计的结果与Chen[1]的类似,奥运会的举办没有带来北京市空气质量的长期改善。不同的是,本文的结论可以看成是环境政策对北京市空气质量的“净”影响,而Chen[1]由于将奥运会协办城市纳入到处理组,从而估计的政策效应被整体拉高。而之前的文献在研究环境规制对空气质量存在影响时,得出的结论大多是环境政策与空气质量存在相关关系。本文以北京奥运会的举办这一自然实验,通过使用“合成控制法”,比较奥运前后北京和参照组中城市的空气质量的差别,得出的结论可以作为环境规制与空气质量之间因果关系的依据。因此,本文将环境规制与空气质量的研究向前推进了一步。

三、政策背景及数据

文章使用2001-2012年全国47个环境保护重点城市的平衡面板数据来研究环境规制对北京空气质量的长期影响,在这47个城市中,我们剔除奥运协办城市和数据缺失的城市,最后使用41个城市作为参照组的选择对象*这41个城市包括除香港、澳门、台湾、辽宁、天津、上海、西藏的其它27个省的省会以及大连、苏州、南通、连云港、宁波、温州、厦门、烟台、深圳、珠海、汕头、湛江、桂林、北海。。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各城市每年空气污染天数,国家环保总局于2001年起每天对外公布47个环保重点城市的空气污染指数。根据国家环保总局对城市空气污染的划分依据,我们将空气污染指数高于100作为衡量空气是否受到污染的标准。

根据“合成控制法”,我们在选择权重时要使得政策生效之前,空气污染的各决定因素合成的北京与真实的北京尽可能一致。我们选择的控制变量包括每年的工业总产值、环境治理投资额、工业炉窑数、煤炭使用量、人均绿化面积、各城市每年平均气温和降雨量,数据来源于2002-2013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2-2013年《中国环境年鉴》和2002-2013年《中国气象年鉴》。

考虑到在奥运会的筹备期间北京就受到环境政策的冲击,可以预期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应该发生在2008年之前,所以以2008年作为划分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来估计政策效果可能有偏。本文根据北京三种主要空气污染物及其污染物产生源来确定政策冲击时间点。北京市三种主要空气污染物分别是二氧化硫、氮氧化合物和总悬浮颗粒物,这三种污染物分别与煤炭燃烧、汽车尾气和其它能源消耗有关。为减少这三种主要空气污染物的排放,北京市分别出台汽车限行政策、企业搬迁和减产、关闭重污染企业和煤炭脱硫。表1给出了各项环境政策的内容及其生效时间。基于对各项环境政策生效的时间分析,本文选取2007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比较北京和其它地区在2007年前后空气质量状况。

表1 政策背景和政策生效时间

四、估计方法介绍

为估计环境规制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本文利用Abadie[6]提出的“合成控制法”来构造处理组的合理对比对象。由于“倍差法”在估计政策效应时,因处理组和参照组在政策冲击之前可能存在不同的时间趋势,并且这种时间趋势在“倍差法”之后依然存在,这就使得难以准确估计政策效果。而“合成控制法”则克服处理组和参照组之间的差异问题,该估计方法的基本思路如下:“合成控制法”在选择参照组时,将所有不受政策冲击的地区都作为其参照组,并给每一个地区一个权重,权重的决定根据如下规则决定:在政策冲击之前,处理组与参照组的实际情况我们可以观测到,此时,用加权参照组的实际情况来模拟处理组的实际情况,当该模拟得出的结果是无偏时,我们就决定了这样一组权重向量,并使用同样的权重构造政策冲击后的“反事实组”,从而对政策的效果加以估计*限于篇幅,这里不介绍“合成控制法”的基本原理,关于“合成控制法”的详细介绍,参见Abadie[6]。。

“合成控制法”作为一种非参数的方法,在构造参照组的时候,参照组权重的选择是由数据确定的,减少了主观判断。与“倍差法”不同,“合成控制法”合成的参照组是所有个体的一个加权平均,因而它明确指出了每一个对照组在构造反事实状态时的贡献。从这点来说,本文基于新的方法改进了“倍差法”估计的缺陷。

近几年“合成控制法”在比较案例研究中得到广泛的应用,如Abadie和Gardeazabal[7]使用该方法,研究了西班牙巴斯克地区恐怖袭击对其经济产生的影响,并用西班牙其它未受恐怖袭击的地区组合来构造巴斯克地区的“反事实组”;Abadie[6]在研究美国加州控烟立法对降低人均烟草消费的作用时,使用美国其它州的组合来近似没有控烟立法的加州烟草消费情况。王贤彬和聂海峰[8]从重庆1997年被设立为直辖市这一案例出发,研究了行政区划调整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使用该方法来构造重庆的“反事实组”;刘甲炎和范子英[9]利用2011年2月在重庆实施的房产税试点作为自然实验,采用“合成控制法”估计了房产税对试点城市房价的影响。

五、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

我们使用Synth程序包执行了模型的估计,表2给出了在2007年之前北京与合成北京的预测变量的对比,从表2中可以看出,除人均工业总产值和年降雨量外,合成北京与真实北京的人均工业总产值、人均环境治理投资额、人均工业炉窑数、人均煤炭使用量、人均绿化面积、地区虚拟变量*由于中国北方地区冬季供暖主要来自煤炭燃烧,而煤炭燃烧产生大量污染物,如二氧化硫,悬浮颗粒物,从而使得北方地区空气质量要低于南方地区。因此,我们在影响城市空气质量的方程中,添加地区虚拟变量。如果城市i位于北方地区(冬季供暖的城市)则虚拟变量赋值为North=1,否则为North=0。和年平均气温都非常相似。合成北京在人均工业总产值与环境治理投资额要低于真实北京,两者存在较大差距主要原因是北京作为全国首都,其经济发展水平远高于全国其它城市,并且其投入环境治理的资金也高于其它城市。此外,在2007年之前的2002年、2004年和2006年合成北京每年的污染天数与真实北京也拟合的较好。

表2 预测变量对照表

图1描绘了北京和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路径,可以看出2007年之前,两者之间的路径几乎一致,合成北京对真实北京拟合的误差较小。2007年之后两者差距逐渐拉大,真实北京每年污染天数要低于合成北京。2008-2012年真实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差距分别为-12、-27、-36、-21和5天,这说明奥运会的举办,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北京的空气质量。该环境政策效果在2010年达到最大,之后政策效果逐渐减弱,特别是北京2012年实际的污染天数要高于其合成值。因此,奥运会的举办没有给北京空气质量改善带来长期效应。表3给出了合成北京中各城市所占权重,其中权重最大的城市为兰州,所占权重为0.702、其次为济南,所占权重为0.257、成都和石家庄庄所占权重较小,所有未列出的城市权重均为0。

为了更直接的观察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我们计算了2007年前后真实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差距。图2显示,2001-2007年北京实际每年污染天数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在0上下波动,波动幅度不超过10天。在2007年之后,两者的差距逐渐拉大,从2008年12天上升到2010年的36天。而2010年之后两者的差距又逐渐缩小,直到2012年北京实际污染天数比其合成值多5天。这说明2008年奥运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北京的空气质量,但是这种改善作用没有持久性,出现了奥运会之后空气质量的反转。

从奥运会筹备期间,北京市出台的相关环境政策及执行的时间区间来看,汽车限行更多的是一种暂时性的交通管制措施,旨在控制道路上的汽车数量。并且在奥运会之后,限行措施较奥运会期间有所放松。因此,汽车限行带来的空气质量改善,主要是改善了奥运会期间及奥运会结束后一段时间内北京市的空气质量。

图1 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

六、稳健性检验

(一)排列检验

2007年之后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是否是一种偶然现象或是全国性现象?上述结论对于全国其它城市是否也成立?为此,我们借鉴Abadie[6]的方法进行一系列的稳健性检验。

利用Abadie[6]提出的“排列检验”(Permutation test)的方法检验本文估计的结果是否在统计上显著。排列检验的基本思想是:如果我们在参照组中随机的选取一个城市,假设其也受到奥运会的影响,使用“合成控制法”构造它的合成值,其得到与北京相同结果的概率有多大。我们对参照组中41个城市都进行“安慰剂检验”(Placebo test),计算出每个城市实际每年污染天数与合成天数的差距,作为统计检验,如果发现北京的差距与参照组中其它城市的差距有显著的不同,那么就意味着北京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是显著的。

图3 北京与其它地区污染天数预测误差分布

由于我们是用各城市2007年之前的预测变量来合成其空气污染状况,进而估计其2007年之后的空气污染情况。如果在2007年之前有城市其合成情况与实际情况误差较大,则说明其合成不能很好的拟合其实际值,因此,如果我们用其2007年之后的预测误差和北京的预测误差进行比较,则所做的统计推断不可靠。由于2007年之前,合成北京对真实北京平均每年污染天数的预测误差为4天,我们在参照组中去掉了平均预测误差是北京两倍以上的地区,共有9个这样的城市,其中平均预测误差最大的城市是石家庄,平均每年预测误差为18天。图3给出了参照组中31个城市预测误差的分布*实线代表真实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差距,即利用合成北京预测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误差。虚线代表控制组中各城市每年污染天数的预测误差。,我们可以看到,2007年之前北京的预测误差与其它城市的预测误差没有大的差异,而2007年之后北京和其它城市的差异逐步显现。北京的预测误差为负值,说明受奥运会的影响,北京每年污染天数逐年下降。并且,北京的预测误差位于其它城市的下方,从而其它城市没有出现如北京这样大的空气质量改善。相反,2007年之后有些城市污染天数的预测误差为正并呈上升趋势,这说明这些城市空气质量在恶化。因此,如果我们在这些参照组中随机的抽取一个城市,要得到与北京市相同的预测误差,其概率为1/31,约为3.2%,从而奥运会的举办导致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在96.8%的置信度上是显著的。

(二)进一步验证

为检验本文以2007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是否合适,估计的结果是否受到该时间点选择的影响,为此,我们分别用2006年和2008年作为环境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比较政策前后北京空气质量的变化,并与上文得出的结果进行比较。基于不同政策时点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差异,我们发现其中以2008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得出的结论和前面的结果没有太大差别。以2006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时,2006年和2007年真实北京污染的天数要高于合成北京,并且差距较大,而2008年之后真实北京污染的天数下降到合成北京之下。2007年之前北京的空气质量并未改善,这说明即使我们以2006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政策也未发挥明显的作用。因此,本文选择2007年作为政策冲击的时间点是合适的*限于篇幅,这里不报告变换政策时点真实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对比,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

考虑到空气污染物会随着气象条件的变化在地区之间的传播,特别是邻近的城市之间。为保障奥运会期间北京的空气质量,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山东六省区有关部门在2006年11月共同成立了北京2008年奥运会空气质量保障工作协调小组,负责制定2008年奥运会空气质量保障措施并组织实施。因此,这些地区可能也受到奥运会的影响,使其空气质量得以改善,将这些地区放到参照组,可能会低估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为检验是否存在这种情况,我们将石家庄、太原、呼和浩特与济南从参照组中剔除,用剩下36个城市重新估计奥运会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用同样方法估计北京与合成北京每年污染天数的差距,结果显示不含石家庄、太原、呼和浩特与济南的参照组,与本文主要结果相差不大。

另外,为降低空气污染物的排放,北京市对高污染、高能耗的企业实施搬迁,那么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是否是以牺牲其它城市空气质量为代价?为保证本文的结论稳健,我们必须要保证参照组中其它城市不受北京奥运的影响,即参照组中的城市不能是北京高污染企业的迁入地。否则,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就不是环境规制所导致的结果,而是由于企业搬迁使其它城市污染变得严重引起的。为检查这种机制是否存在,我们查阅了相关资料,发现参照组中所有城市都不是北京高污染企业的迁入地*我们通过查阅相关资料,发现从北京迁出的高污染企业并未搬迁到控制组中的城市。其中,首都钢铁公司和北京焦化厂搬迁到了河北唐山,北京有机化工厂和北京化二股份有限公司搬迁到了北京房山燕化厂区,北京染料厂搬迁到了河北衡水和廊坊。当然,如果控制组中的城市是污染企业迁入地,只会使得环境政策的效应被低估,而这不会影响本文的主要结论。。因此,可以确信奥运会的举办在一段时间内改善了北京空气质量。

表3 参照组权重汇总表

注:括号中为参照组城市的权重,未列出的城市权重均为零。

七、政策效果能否持续?

(一)冬天的例子

从污染指数来看,北方各城市冬季的空气质量比其它季节要差的多。北京每年冬季空气污染的天数大约占全年污染天数的50%。那么奥运会之后,北京冬季的空气质量是否也得到很大的改善?为检查空气质量的季节差异,我们特别关注北京冬季空气质量的变化。这里我们进一步比较奥运前后,北京冬季空气质量的变化情况。关于冬季的划分,依据北京每年冬季供暖时间来定。目前,北京每年冬季供暖的时间段为11月15日至次年3月15日。因此,我们单独考察北京每年1-3月和11-12月北京空气质量变化。我们用参照组各城市冬季空气污染的天数合成北京冬季空气污染的天数,并估计出2007年之后,北京与合成北京冬季污染天数的差距。结果发现,2008-2012年两者的差距分别为-6天、-7天、-6天、-8天和8天*限于篇幅,这里不报告北京全年及冬季污染天数的预测误差,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而我们前面用全年的数据估计出两者的差距分别为-12天、-27天、-36天、-21天和5天。通过比较可以发现,2007年之后,北京冬季空气质量并未明显改善,冬季污染天数的下降只占全年的很小一部分,2010年该比例仅为16%,远低于50%。可以推断2007年之后北京空气质量的改善主要发生在其它季节。

为什么2007年之后北京冬季空气质量并未明显改善?其主要原因可能有:(1)因奥运会举办带来的环境政策,其政策效应非常的短暂,环境改善的效果在很短时间就消失了。由于在奥运会期间,北京严格控制本地和外地汽车,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汽车尾气的排放,而奥运会结束之后,北京放松了对汽车的管制。(2)冬季供暖,由于我国供暖的主要能源是煤炭,北方城市冬季供暖增加了煤炭消耗,而煤炭燃烧是二氧化硫的主要来源之一。Almond[10]通过比较秦岭淮河以北和以南的城市,发现由于冬季供暖使得北方城市空气质量低于南方城市。由于在奥运会筹备期间,未发现直接针对改进冬季供暖效率的措施。

(二)政策效应不可持续的理论机理

奥运会的举办之所以不能对北京市的空气质量带来长期的改善,这与长期以来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缺乏环境成本内部化的市场化环境保护措施,以及地方政府执行各项环境政策缺乏强制性和连贯性有关。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中国的环境问题,从深层次上看是中国经济增长方式问题。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能源消费在中国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更大,由此带来的环境污染也更为严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能源消费增长均超过了GDP增长,这些年份中国经济是要素驱动型的粗放式增长。中国环境问题的实质是经济增长方式问题和能源消费问题,不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和能源消费结构,短期内中国的环境质量很难取得根本的改善。中国的经济增长方式以及能源消费结构由于受国内资源禀赋结构的制约,短期内调整的空间不大。但是长期而言,通过改变工业结构和能源结构来实现经济结构的调整,是改善中国环境质量的必经之路。即改变过去通过大规模消耗能源带动经济增长,转变为以技术创新驱动经济发展,以及大力发展清洁煤技术和核能、风能、太阳能以及鼓励新能源技术的开发和使用。

第二,到目前为止,我国环保措施主要是以收费为主,并且,排污费征收的比例仅仅是污染处理的实际成本,仍然没有计入外部环境成本。从而,仅仅依靠征收排污费远未达到限制企业排污的目的。尤为重要的是,中国长期以来对企业排污定价过低,要改变这个传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价格手段的长期缺位不利于资源的循环利用,也不利于减少污染排放和改善空气质量。未来环境税征收将是我国节能减排、构建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的重要任务。通过征收环境税可以提高能源价格、激励各单位采取节能减排措施,发展新能源,促进能源消费结构的转变[11]。

第三,迄今主要的环境规制模式是指令和管制,即国家环保部发布法规,委托地方环保部门负责执行各项环境政策,以及派遣督查员检查各项法规和环境政策的执行情况,并对违规者施以惩罚。由于地方政府的激励机制更强调经济增长,为执行政策法规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在环保政策执行的过程中,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及辖区企业在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问题上出现了多重利益博弈,而地方政府处在多重博弈的核心。在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辖区企业的博弈中,地方政府受中央政府委托管理辖区企业,对其生产活动加以规制,控制其污染物的排放。然而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地方政府和辖区企业容易形成合谋,因为在政治锦标赛下,地方政府需要依靠辖区企业获得财政收入和晋升优势。从长期来看,要改善我国环境质量及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还要在制度上做出改变,通过完善地方官员晋升的考核指标体系,将经济发展环境成本纳入到考核体系中来,确保各项环境政策和环境立法在地方得到有效实施以及确保各项政策的持续性[12][13]。

八、结 论

本文以北京奥运会的举行,以及北京市政府出台的一系列的环境政策作为自然实验,通过采用比较案例研究中最新出现的“合成控制法”估计了奥运会的举办对北京空气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2008年之后北京空气质量得到一定改善,2008-2010年平均每年空气污染的天数减少了25天,且该结果在3.2%水平上显著,但是2010年之后,环境政策对北京空气改善作用逐渐消失。考虑到北京冬季空气污染比其它季节更加严重的事实,我们单独考察了北京冬季的空气质量。通过对冬季空气质量的考察,研究发现奥运会之后北京空气质量的改进主要发生在其它季节,而冬季空气质量没有明显改善。

奥运会的举办之所以不能为北京空气质量带来长期的改善,是因为许多政策措施都是短期性的规定,例如高污染企业减产、车辆限行。奥运会结束后,这些环境政策都取消了,政策缺乏持续性。此外,在中国以GDP为主要考核指标的政治和财政体制下,地方政府官员只关心自己任期内所在地区的经济发展,忽略经济发展的长期影响,如环境问题。因为节能减排未能进入干部政绩考核体系,所以地方官员具有为晋升而污染的冲动,具体表现在环境政策措施缺乏力度,纵容地方企业的污染行为等。此外,中国官员任期较短的特征容易助长官员短期投机行为,环境政策要产生效果一般而言需要超出一任任期的时间。如果无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对于追求升迁为主要目的的官员而言,其改善环境质量的积极性就受到削弱。环境政策要想取得持久的效果,政策本身必须保持连续性,这是各地环境治理理应遵循的原则。假若中央希望在地方有效推行环境政策,就需要调整官员的评价方式,将经济发展环境成本纳入到地方官员的考核体系中来。

[1]Chen Y.Y.,Jin Z.,Kumar N.,Shi G. The promise of Beijing: Evaluating the impact of the 2008 Olympic on air quality [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2013, 66(3), pp.424-443.

[2]Henderson J. V. Effects of air quality regulation [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6, 86 (4), pp. 789-813.

[3]Kathuria V. Vehicular pollution control in Delhi: Need for integrated approach [J].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 2002, 37(12), pp.1147-1155.

[4]Davis L. W. The effect of driving restrictions on air quality in Mexico city [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2008, 116(1), pp.37-80.

[5]Kumar N., Andrew D. F. Air quality interventions and spatial dynamics of air pollution in Delhi and its surroundings [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 and Waste Management, 2009,(4), pp.85-111.

[6]Abadie,A.,Diamond A., Hainmueller J. Synthetic control methods for comparative case studies: Estimating the effect of California’s tobacco control program [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tatistical Association,2010,105 (409) , pp.493-505.

[7]Abadie A., Gardeazabal J. The economic costs of conflict: A case study of the Basque country [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03, 93 (1), pp.11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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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刘甲炎,范子英.中国房产税试点的效果评估:基于合成控制法的研究[J].世界经济,2013,(11):117-135.

[10]Almond D., Chen Y.Y.,Greenstone M., Li H.B. Winter heating or clean air? Unintended impacts of China’s Huai river policy [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Papers & Proceedings, 2009, 99(2), pp.184-90.

[11]陈诗一.节能减排、结构调整与工业发展方式转变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34-237.

[12]周黎安.中国地方官员的晋升锦标赛模式研究[J].经济研究,2007,(7):36-50.

[13]张俊,钟春平.政企合谋与环境污染:来自中国省级面板数据的经验证据[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89-97.

(责任编辑:风 云)

Di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Improve Air Quality in Beijing?——Based on the Synthetic Control Method

ZHANG Jun

(Institute of Finance and Banking, CASS, Beijing 100028, China)

This paper uses the synthetic Control Method to estimate the impact of the Beijing 2008 Olympic Games on Beijing’s air quality in this paper. The results show that Beijing’s air quality only significantly improved after 2008: the average annual air pollution days were reduced by 25 days in the years of 2008-2010. But after 2010, these effects disappeared gradually. Furthermore, in winter, the most polluted season in Beijing, the air quality did not show any significant improvement. Finall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hina’s long-term economic growth pattern, local official evaluation mode and China’s local environmental politic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ason why the environmental policies can’t have a lasting effect on the improvement of the air quality.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ir quality; Beijing Olympic Games;synthetic control method

2015-11-09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资助项目(13AZD073)

张俊(1986-),男,安徽宣城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博士后,兴业银行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博士后。

F061.3

A

1004-4892(2016)06-01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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