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璐
盛夏七月,一次意料之中的邀约,一趟意料之外的行程,让生活在古城拉萨的我来到了另一座中原古城的怀抱。
3000公里的距离;20度的温差;2000米的海拔落差……
告别高原的凉爽的风,它热浪扑面地迎接了醉氧的我。它赫赫有名,源于曾经那支人人都会吟唱几句的歌谣,源于远古晋文化的无穷魅力,也源于当下各种巨富煤老板的传奇……可终究,都抵不过我亲身探访于它得来的感受更真切立体。它,被誉为中华民族发祥地之一、被誉为“华夏文明的摇篮”,它的名字叫山西。
这是一场由太山书院精心策划的邀约,它让我有幸与另外九位来自天南地北的文坛姐妹、鲁院闺蜜,以一种行吟的方式再次相见。七天里,一次次眼见为实的惊叹,让三晋大地在我脑中的映像被一次次冲刷、重建,难忘的实在很多,但我只想写它地界里的两座山。
据说在山西有这样两句话: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时又遇僧。可见佛教文化已经渗透进当地的生活习俗。而我,虽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佛教徒,但从群山环抱的藏传佛教圣地走来,最感兴的趣自然是这里与佛教有关的山、与山有关的佛。因为我知道有这样的山、有这样的佛,这样的地方才足够魅惑我这种爱徒步的野女子。
约在太山
走过五百级台阶,你雅致成一幅画
对于刚登过泰山不久的我来说,猛然间又听说一个太山,颇有错愕,告知友人,他们笑着:山西啊,那是太行山吧?然而,这个既不是泰山也不是太行山的地方,却是我和姐妹们此次造访的第一站,它位于太原西南方向,并不被太多人知晓。
到达太山脚下,已是傍晚时分。斜阳里,我们同抵的几位在山下入口处合影,才留意到华丽复古的门坊上赫然闪耀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龙泉寺。太山之所以有灵,就是因为有它!缓步上山,只觉有轻风抚面,水泥、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绿影婆娑,阵阵凉意瞬间袭来,让人十分惬意。沿着依山而建的台阶,伴随叮咚作响的泉水,无需太多功夫,我们就到达了位于半山腰的龙泉寺。
好事的我一路记数,正好五百级台阶,对于普通人的运动能力来说,倒是刚好,对于爱爬山的我来说,有点意犹未尽。
暮色隐约中,龙泉寺主殿已关闭,只剩几缕青烟、满园幽静。院落仿佛四通八达,点缀着名木闲花,建筑皆错落有致,清新的空气在山谷间随处涌动。
穿过寺院左面的小门,顺着院墙,有一道窄窄的石梯通向下方的院落,那是太山书院特意为我们安排的客房。小院既在山中又与外面隔绝开来,房屋由青砖砌成,嵌着红色木雕门梁,内里布局简洁雅致,门外有竹帘垂挂,墙面的绿色藤蔓随风起舞,任谁往那景中一站,都活脱脱成了一副古色古香的国画。
神灵,穿越千年为你守候
经过一夜休整,次日清晨,我们再次聚集时,却只见个个衣裙飘飘、花红柳绿,仿佛约好了一般,尽展女文青范儿。拍照发微信,被戏曰:酷似模特!
初升的太阳性情总是温和的,它穿过高大的树荫将光束洒在每个人身上,让我们仿佛披了透明的羽翼,都带了几分仙气。主殿门开着,殿内供奉着佛祖释迦摩尼,门前的香炉里烟雾渐聚渐多,有节奏的木鱼声和络绎不绝的信徒感染着我们。此时此刻,不管信与不信,虔诚的上三炷香是必要的,这是每个人内心对冥冥之中神灵应有的敬畏,毕竟它们早已和这里融为了一体、早已无处不在。
吃过菜品丰富的素餐,就着晨光,我们的各色衣裙开始飘荡在龙泉寺及其周边的景致。
寺前正对着的门坊两边,分别修建了石楼,里面安放着传说中的晨钟、暮鼓,让人不由想起陆游《短歌行》中的诗句:百年鼎鼎世共悲,晨钟暮鼓无时休。它们曾以声音更替着四季,守护着岁月。如今,它们静默无语,只是以存在的姿态陪伴着这山、这寺。院中有唐代古槐,槐心已枯被填铸了水泥,槐身却生机勃发、枝叶茂盛,槐下有一座唐碑,据记载为公元771年所立,碑露出地面部分为3.8米,埋在地下部分为2.2米,因其被唐槐根须缠绕,顾忌唐槐的生命,所以无法掘出全部碑面……它们这样的相互陪伴已有千余年。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果为爱祈祷,这里岂不是风水宝地?难怪树枝上被系满了红色的许愿带。
龙泉寺以前掩在深山野岭,寂寂无名,后来之所以渐被认知,是因为在2008年,这里出土了唐代石椁、木椁、鎏金铜棺、银棺、金棺五重棺椁。目前已基本证实最内层的金棺中供奉着佛教圣物佛祖舍利。说基本,是因为出于对文物的保护,缠绕在金棺外面的丝绸蝴蝶结尚未解开,所以还无法获得板上钉钉的答案。但五重棺椁本身已经充满了神秘,让人心生探究的欲望,即使我们只见到了复制品,也不由得要感佩古人的智慧与虔诚。
信步其间,还可观看诸佛、诸神汇聚一堂的八角形状观音阁;雕塑有龙生九子的龙王庙,也可以体验在修行洞里打坐冥想……
野山,是你的另一张面孔
与姐妹们相比,我的愿望还多一个:去太山后面的小路爬一次野山。所谓野山,就是没有修建正规山路的山。但对我而言,不管野不野,它都是太山的一部分,那么它也是有灵气的。
有愿望就能有机会。第一次爬野山是在一个傍晚,我带着两位姐姐和我一起散步,结果就不知不觉步入了山路。天色将黑,山林延绵起伏、树影重重,我走得兴起,却把姐姐们吓得花容失色,连呼上当。刚开始还被我鼓励着勉强爬行,后来不管我说“山上有经幡”,还是“山顶好赏月”,她们都坚决要打道回府,一位姐姐心下慌张还扭了脚……怕谁有闪失连累到主办方,我终于妥协。之后便一路牵着其中一位姐姐,无比费力地向山下走去。虽然半道返回,我们却意外看到了笼罩在玻璃房内、挖掘到五重棺椁的地宫遗址,只见地基尚在,上面的建筑却不翼而飞……
在将要离开的那天清晨,第二次机会出现了。这次是太山书院的国安老师主动担任向导。国安老师面如菩萨,身材有些“圆润”。爬山,他自是比我吃力,因此后半段路常是我跑到前面等他。我们走走停停围着后山野路攀爬了一圈,终于到了山顶,看满山苍松翠柏延绵起伏,新建寺院各锯山头、气势恢宏,让人流连忘返。不禁想象几年后,这里该是怎样的圣境仙殊、香火鼎盛。
最开心的是,我们的作品在这里被深情朗读;我们的容颜在这里被即兴漫画;我们的故事在这里如花蔓延……
总之,在这里住过、吃过、行过、拜过、野过、风雅过,我是尽了兴,也记忆了一座完完整整的太山!
五台山的邂逅
走过菩萨顶,遇到身着袈裟的他
五台山于我是不陌生的,除了佛教圣地之首的名号,更多的还源于一些传奇,比如哪个帝王在此出家了,哪个名人来此修行了,哪个企业家来此还愿了,谁谁在此行为有悖遭遇现世报了……总之,一切都在说明它是神灵庇佑的宝地。因为这里是文殊菩萨显灵说法的道场,所以它在佛教徒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第一次到五台山的我们首先去了菩萨顶。它位于五台山的灵鹫峰上,既是五台山中规模最大的寺院,也是五台山最大的喇嘛寺院。据导游介绍,此寺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年间,鼎盛于清朝。山门内天王殿、钟鼓楼、大雄宝殿等建筑金碧辉煌,院内有康熙、乾隆御碑熠熠生辉,足见其地位非同一般。
出得寺院,顺石阶而下,在一片空地休息时,却发现寺门左前方一白塔的石台上,坐着一位穿红色袈裟、手持一串星月菩提的小喇嘛。小喇嘛阳光肤色、浓眉大眼,与白塔映照,十分醒目。不知是不是那画面太美,之前端庄贤淑的几个姐妹竟忍不住主动上前搭话。小喇嘛虽然是藏族,但他的汉语真的很流畅。一问之下才得知,他还是一位小活佛,名叫多吉生根,藏语意为金刚狮子,22岁的他刚从五明佛学院结束一段学业。
面对姐妹们围着他七嘴八舌的问话,他始终面带微笑,徐徐作答!小小年纪,已颇有上师风范。看到他,我也很亲切,因为我在拉萨的家与大昭寺、八廓街很近,那里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红衣喇嘛。同样,知道我来自拉萨,他也格外开心,毕竟,那里是藏传佛教的故乡。
为修行,他游历凡尘
不一会儿,许多过往的行人都开始驻足打量我们,那场景是有点奇葩:一群女士穿得花枝招展,还都带着时尚的墨镜,却围着一个端坐在白塔边的小活佛,眉飞色舞地聊天、拍照……不知为何,那一刻我脑子里走神地想起了蜘蛛精与唐三藏!哈!小活佛是故意置身红尘,检验自己的定力吗?我们墨镜姐妹一行九人心情大好地与小活佛集体合影,还觉得不够,又分别单独合影、加微信。小活佛始终盈盈以对,礼貌配合,并没有像电视中唐僧看见女施主那般忸怩羞涩。过后,我把合影发到微信里,有人质疑小活佛修行不够。这让我突然想起一位女友去布达拉宫时,被一位小喇嘛偷偷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的那种尴尬……可能在这些成了景区的佛教圣地,喇嘛和僧人不但习惯了各种人来人往,偶尔凡心闪动也不足为奇?又或者佛教的最大意义便在于直指人性,破除现实与来生的界限?
多吉生根曾告诉我,他的俗家名字叫多吉占堆,出生于甘孜阿吉活佛家族的他,从小就被选为了转世灵童,已经有几个寺庙认定他为活佛。他6岁开始学习佛法教义,“多吉生根”正是佛学院上师为他取的法名。他的属寺一直希望他可以早日坐床,掌管寺院。但上师和父母都觉得他年纪小,还需要多游历、多学习,将来才能处理好寺中事务。所以我想,他来到五台山,或许并不只是为了念经诵佛,更多的还是要体悟凡尘吧?正如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句: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心起涟漪却终会归于平静,这未尝不是一种修行的过程。
回来后,我给多吉生根发去了为他抓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只看脸,根本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但那身红色的袈裟却又让他不同凡俗。知道8月间有我的生日,他发来祝福的语音:祝愿你得到佛法的甘露,得到文殊的加持、文殊的智慧……随后是一段动听的诵经声。
他告诉我没有来过拉萨,但这里是他很向往的地方,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来。我回:以后来,我请你喝甜茶!他欣然应允。
翻看他制作的手机相册时,有这样一段文字被我记住:经历该经历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无论今生怎样,下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相见。
或许,这就是我们在五台山邂逅的缘由。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