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科学史研究所2016年夏季青年学术论坛综述
2016年7月12~14日,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以下简称“科学史所”)2016年夏季青年学术论坛在北京召开(图1)。本次论坛的主题为“科学技术史国际前沿发展趋向”,来自科学史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军事科学院、中国中医科学院、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内蒙古师范大学、南京大学、重庆大学、聊城大学、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澳门大学、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俄罗斯科学院科学技术史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美国科罗拉多矿业大学、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分校、加州州立理工大学波莫纳分校等20余家海内外科研机构及高校的60多位专家学者与会。本次论坛由科学史所科研处组织,共有17个大会报告、5个学生报告及4份墙报进行了交流。
图1 自然科学史研究所2016年夏季青年学术论坛与会人员合影
下面对此次论坛的内容和主要成果进行概述。
7月12日上午两场报告分别由科学史所副所长韩琦研究员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石云里教授主持。科学史所高璐在“负责任的科学家:英国科学社会责任协会的历史研究(1969~1991)”的报告中,对成立于1969年的英国科学社会责任协会(British Society for Social Responsibility in Science, 简称BSSRS)的历史进行了梳理:BSSRS的成立受到40年代英国左翼思潮和反战运动的影响,而冷战时期激进科学运动多股浪潮的会聚,则进一步促使威尔金斯等科学家发起成立BSSRS。BSSRS的发展经历了初创期(1969~1971),发展期(1972~1985)和式微期(1985~1991),借助于对1970年“当代生物学的社会影响”国际会议的举办和1972年伦敦西南“Battersea 味道”调查两个案例的分析,报告指出BSSRS一方面走着科学家的精英路线,一方面也在不断反思专家知识的局限性,而90年代以来思想、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巨变导致了这一运动及其精神的衰退,但对于中国当下相关问题的探讨仍有参考的价值。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姜丽婧在“Crafting Socialist Embryology: Dialectics, Communist Science, and Aquaculture in Maoist China, 1950~1965”的报告中,对中国50~60年代胚胎学领域的代表人物童第周和朱洗的研究工作进行了分析,发现他们在当时推行“李森科主义”以及各种运动接连不断的政治环境之下,借力于主流意识形态(即自然辩证法的推广和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在学科方向上有所创新:童第周将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应用于细胞质遗传的研究,并通过细胞核移植实验实现了金鱼的克隆;朱洗则在水产养殖中使用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催产,并在“大跃进”期间获得成功。当时的欧美生物学界正逐渐转向分子遗传学,而中国胚胎学在特殊时期特殊环境下形成的特殊研究方向,无疑为当代生物学史研究提供了极有价值的案例。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张华在“中国近代性学的叙述形式问题初探——以张竞生《性史》为中心”的报告中,介绍并分析了1926年北大教授张竞生《性史》一书出版后引发的争议,尤其是周建人、潘光旦等学者从科学角度对它进行的批评。报告从《性史》的体例和表达方式的角度出发,分析该书心理结构、修辞手法、叙事人称以及编纂目的,并与同时期另外两部“科学体”的性学作品《性学ABC》和《性的生活》进行对比,认为《性史》“不科学”的叙述方式是导致它被批为“淫书”的根本原因。清华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王程韡在“The Abandoned Tradition and the Unopened Package: On Failure of the Modern Chinese Sugar Industry”的报告中,从30年代冯锐在广东发展机器制糖业时忽视技术因素这一案例出发,提出一个关于近代中国人“机器观”的普遍问题:为何中国人从未把技术改进作为发展工业的一个选择?通过对冯锐成长经历的回顾,发现他是一个与生产实践脱节、照搬美国高校农学知识的“掮客”。而进一步通过对清末民初国人关于机器论述的搜集和分析,发现这些论述构成了“锚定”(将不熟悉的事物与熟悉的相联系)和“类别化”(区分我们和他们)两种社会表征策略,这种进步主义话语让中国人陷入对他者和现代化的想象,进而放弃了技术改良的发展道路。
下午两场报告分别由科学史所关晓武研究员和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分校范发迪教授主持。科学史所张志会在“航天技术和地缘政治学:后冷战时期中美航天商业发射的合作与冲突”的报告中,利用丰富的美方档案资料,还原了80~90年代中美航天商业发射合作的“短暂蜜月期”,而随着美国对华政策的改变,这种合作关系很快终结,并导致中国基本退出国际商业卫星发射市场。报告指出,中国在国际商业发射领域的失败,一方面毫无疑问是受到美国对中美关系的认定和调整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自身技术水平所限,因此要想重新进入市场,难度不小。科学史所王斌在“Technology Transfer and the Localization: the Case of Shandong Railway”的报告中,介绍了作为德国对外扩张产物的山东铁路的建造过程,尽管这个过程中存在一定的“技术转移”,但这种转移仅限于地理上。由于德国工程师很好地适应了山东的环境,并在建造铁路时予以考虑,因此中国的工程师并没能从中得到技术上的培养,而直到建成后的运营和管理中,中国人才真正成为铁路的主力。报告认为这样的技术转移只是部分的“本地化”。科学史所刘金岩在“彭桓武留欧期间的科学贡献及其与玻恩、薛定谔等物理学家的交往”报告中,以彭桓武的个人档案、书信、手稿等一手资料为依托,勾勒出彭桓武留欧期间学习、研究和交流的基本情况,包括师从玻恩时研究方向的选择、在都柏林做博士后时与海特勒的合作以及与各顶级物理学家通信交流等。俄罗斯科学院科学技术史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塔基亚娜·费克洛娃(Татьяна Феклова,Tatiana Feklova)在“To the History of Russian Researches in China: Magneto-meteorological Observatory in Beijing in the 19th Century”的报告中,介绍了19世纪中叶俄国东正教在中国进行科学活动的整体情况。由于相关中方资料先后毁于义和团运动和“文革”,俄方收藏的档案和手稿成为最主要的一手文献。报告详细介绍了历次来华考察活动及建立气象观测台的情况,在此基础上指出东正教会作为俄国外交使团和俄罗斯科学家的双重身份,并认为他们的活动对中俄友好关系的建立颇有贡献。科罗拉多矿业大学朱勤在“The Everyday Practice of Confucian Engineers: Situated Cultural Knowledge for Working Effectively in/with China”的报告中,以对25名美国工程师的访谈(包括一对一访谈和小组座谈)为基础,发现与他们合作过的中国工程师所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体现在以下三个维度:社群主义(communitarianism)、国族主义(nationalism)和实用主义(pragmatism),并且反映在技术协调、工程文化和伦理标准三个层面。通过这三个维度与三个层面的划分,可以描述中国工程师在日常工程实践中的表现,并试图从儒家文化的背景出发进行解释。
当日大会报告结束之后,科研处曹希敬主持了墙报交流环节,四位参与者先后进行了自我介绍,并向与会听众简单报告了墙报的主题。介绍完毕后,各位作者站在各自的墙报前,与大家进行交流讨论。本次论坛是该系列青年学术论坛首次增设墙报交流形式,目的是在保证学术活动的规范化和国际化的同时,也让更多的学者、学生参与到交流中来。此次到场做墙报的报告人共有四名: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吴琦“《墨子·经说上》中‘商’字一解——兼谈《墨经》中的随机性思想”,内蒙古师范大学孙咏萍“分子生物学中‘遗传密码’概念在中国的传播”,中国中医科学院姜姗“The Development of Textual Methods in the Historical Exploration on Chinese Medical Theory”,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刘钊“罗吉尔·培根的占星术理论——新柏拉图主义、自由意志和1277年大谴责”。
7月13日上午两场报告分别由科学史所图书馆馆长孙显斌副研究馆员和中国军事科学院钟少异教授主持。澳门大学历史系康言(Mario Cams)的报告“Collaborative Mapping During the Early Qing: the ‘Overview Maps of Imperial Territories ’ (1718- 21)”是对《皇舆全览图》的重新考察。通过对耶稣会士档案及通信的分析,结合木版与铜版《皇舆全览图》的对比,报告指出这一绘图工程不只是传教士采用西方绘图技术重制中国地图那么简单,而是承载了满清政府控制帝国疆域的政治需求,同时也综合了中西两种绘图知识。聊城大学运河学研究院陈丹阳在“神州残影:近代国耻/国难地图初探”的报告中,对民国时期广为流传的“国耻/国难地图”的产生、发展、兴盛直至衰落的过程进行了梳理,报告中展示了大量一手资料,包括军事地图、教学地图、杂志封面、宣传画、纪念章等各种介质上承载的国族主义宣传地图的形式,呈现出不同时期、不同对象、不同宣传需要对于地图形式的影响。科学史所黄兴在“地磁演变背景下的天然磁性指向器复原与实验研究”的报告中,结合文献回顾和模拟实验,探讨了“司南是不是天然磁性指向器”的问题。报告人利用田野调查所采集到的稀有天然磁石,制作了王振铎司南复原方案中的磁勺,并通过悬吊和水浮验证其在古地磁场环境下的可用性。尽管文字记载和考古发现均不充分,但从实证角度,报告指出中国古人有能力制造出磁勺并用以指向。科学史所马敏敏在“中国北方粟黍农业发展的稳定同位素证据”的报告中,分析了已公开的中国北方考古遗址8000~2000BP时期人骨胶原稳定同位素数据,得出北方先民食物结构和粟黍农业的时空变化模式。科学史所郑诚在“《火龙经》与火药匠:中国火器史研究二题”的报告中,首先对《火龙经》的版本和源流进行了细致的考订,梳理出《火龙经》“层累”形成的过程。其次,报告从历史文献中关于烟火匠师的记载入手,揭示出匠师技艺对于火器性能的影响,进一步指出中国古代军事技术停滞甚至退化的现象。
下午第一场报告由科学史所刘益东研究员主持。内蒙古师范大学牛长立在“科兹洛夫居延古道考察的科技史研究”的报告中,通过对柯兹洛夫《蒙古、安多和哈喇浩特》一书的考察,特别是书中关于居延古道沿途自然生态、民族风俗、历史考古等的记载,指出研究居延古道的重要意义。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符奎在“西汉代田法及其推广区域”的报告中,探讨了关于西汉代田法的两个问题:其一,代田法是否为古法?报告对日本学者西嶋定生的观点提出质疑,认为代田法是赵过在“古法”基础上,针对当时的自然与社会环境,改进出来的一种精耕细作的农田耕作法。其二,代田法推广区域如何?报告结合河南内黄三杨庄汉代农田遗迹的考古发现,指出其技术选择是以抗旱保墒为目的,与代田法功能类似,因此代田法的推广区域可能不局限于今西北及周边地区。科学史所白天鹏在“晚清科学教育体制的建立与科学教材的编辑出版”的报告中,介绍了清末壬寅、癸卯学制颁行后科学类教材的编辑出版情况,指出教材的出版流通引发了社会对于科学和教育的关注,促进了科学观念的传播和接受。第二场报告为学生专场,由科学史所邹大海研究员主持。科学史所谭鑫刚在“古代铠甲系统及其复原——以湖北曹门湾出土皮甲为例”的报告中,介绍了尚在进行之中的湖北枣阳郭家庙曹门湾出土皮甲的清理及复原工作。北京大学哲学系邢鑫在“植物知识的东亚环流:以宇田川榕庵《百纲谱》系列手稿为中心”的报告中,通过对宇田川榕庵学习和接受西方植物学过程的考察,指出西方植物分类法传入日本的多条途径,而宇田川榕庵则融合了不同的资源进行译介工作,体现了19世纪东亚地区的跨国知识流动。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刘洪君在“‘范式’与‘知识史’的视角——《物理小识》中的‘气论’、‘光论’再议”的报告中,借用库恩“范式”概念框架分析方以智《物理小识》,认为其范式仍是《易》之象数学及五行生变。通过对“气论”和“光论”两个案例的分析,指出《物理小识》所展现的是中国前近代学者的普遍自然观,因此是了解中国前近代知识史的绝佳范本。内蒙古师范大学司宏伟在“我国第一台巨型计算机‘银河-I’研制历程”的报告中,借助报告人在国防科技大学计算机研究所的工作亲历,深入挖掘技术档案、访谈核心研究人员,还原了银河-I的研制过程。通过对银河-I技术档案的分析并与美国克雷- 1进行性能比较,指出其在特殊条件下的因地制宜与创新之处。科学史所杨丽娟在“晚清地质学的传入——以日式地质学教科书为中心”的报告中,介绍了甲午之后日式地质学教科书涌入中国的情况,通过将日式教科书与英美教科书进行对比,指出日式教科书由于具有术语统一和体系完善的优点,对中国产生了较大影响。
按照青年论坛的惯例,每位大会报告人都安排了两位评论人,分别由一位资深专家和一位青年学者先后进行评论,以期从不同角度对报告提出建议。加州州立理工大学波莫纳分校王作跃教授、北京大学李孝聪教授和张大庆教授、中国社科院考古所赵志军教授、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胡耀武教授、首都师范大学尹晓冬副教授等特邀专家对报告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评论,各位青年学者的点评也同样精彩。两天的日程虽然十分紧凑,但讨论依然热烈而充分,学术交流的热情从会上延续到会下。
科学史所刘益东研究员对两天的报告进行了综合评价,他表示自己的感受是有喜有忧。喜的是看到这么多青年研究者在不同的领域都取得了一定成果,忧的则是报告主题缺少时代感,缺少对于当下正在进行中的科技前沿的关注。关晓武研究员在总结中指出,本次论坛日程紧凑,内容丰富,给他留下了两点印象:首先,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所拓展,更多的学术机构参与进来,更具国际性、多元性和开放性,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交流平台。其次,青年的成长是有阶段性的,虽然仍有稚嫩的表现,但总体而言可圈可点,表达上也自信镇定。通过青年学术论坛这一平台,来自不同地域、学科的年轻人跨界切磋,开阔视野。学术研究没有敌人和对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分校范发迪教授表示很惊喜,在论坛上感受到一片蓬勃的朝气。他期待国内的年轻人把自己的成果向外推展,并表示很乐意帮助大家,让国外学界了解到这些有趣而重要的研究工作。最后,张柏春所长对远道而来的同行、同学们表示了感谢,他表示本次论坛较往届而言又有新的进步,研究工作的水平也在提高,他期待未来年轻人有更多展示的机会。
(李明洋)
第59届国际技术史学会(SHOT)年会综述
2016年6月22日~26日,国际技术史学会(Society for the History of Technology,SHOT) 第59届年会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举行。法国哲学家和科学社会学家拉图尔(Bruno Latour)、美国技术史家露丝·史瓦兹·柯望(Ruth Schwartz Cowan)和英国爱丁堡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本届SHOT主席白馥兰(Francesca Bray)女士,分别做了主旨报告。本次年会由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香灰莉木学院(Tembusu College)、亚洲研究中心主办。来自北美、欧洲和亚洲等国家和地区的约300位技术史家出席了本次会议。
本次年会没有预先设定主题,所有提交的论文或摘要均要求体现出与科技史研究的相关性。在5天的紧张会议日程中,来自世界数百名学者一共组织了89场小组或圆桌讨论会议、近20场专门的午餐会或其他形式的交流会,特别是中国科技史的国际化研究路径吸引了许多国内外学者的兴趣和关注。此次会议是国际技术史协会自1958年成立以来首次在亚洲举办,同时也是参加会议人数最多的一次。
英国牛津大学的罗伯特·福克斯(Robert Fox)对20世纪之交以科学为基础的法国工业技术发展缓慢的原因进行了深入分析。他认为,“思维”和“技术风格”因素是不恰当的分析范畴,技术史家应该承认地方性文化的存在,而且这种因素力量强大。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他从两个方面对法国工业发展的瓶颈进行了全面的解读:首先,大多数法国工业的科学和技术发明不能直接地转化成经济效益;其次,在处理创新问题的时候,法国企业界通常认为大学和大型实验室是创新主要来源的认识是片面的,因为它忽视了商业创新的重要性。最后,他强调指出,当前技术史案例研究的主要任务就是从不同立场出发,对应不同的视角,拓展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的系统分析的边界。
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亚当·卢卡斯(Adam Lucas)通过对现代计算机技术的兴起以及在全世界被接受过程的考察,对艾伦·图灵(Alan Turing)作为“现代计算机之父”的地位进行了质疑和批判。不可否认,图灵对现代计算机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但图灵的数学思想在许多方面都显示出它与通用的“柔性机器概念”是相违背的,并且他认为技术人员以解决现实世界问题为目的研究工作也有助于该核心概念的提出。他着重指出,在当前的计算机技术史研究中,需要更多地关注叙事复杂性和历史客观性之间的差异,接着通过比较查尔斯·巴贝奇(Charles Babbage)和阿达·洛弗莱斯(Ada Lovelace)的当代量子计算机的概念与图灵的图灵机概念,以他看来,图灵并没有很好地解决莱布尼茨通用机在“普遍性”概念上的问题,因为图灵的数学思想对该问题的特殊性存在着某种误读。
德国柏林理工大学的瓦伦提娜·法瓦(Valentina Fava)就高新技术对现代社会发展和风险管理的影响进行了分析。她指出,高新技术对二战后的社会发展和风险管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继续对当今社会产生影响。然后她对自己曾经参与的一个关于计算机技术对气候变化的研究进行了回顾,在此基础上对高新技术所蕴含的伦理和政治意义进行了解读和讨论。最后她认为,在技术的社会史方面,需要对传统技术与高新技术区别对待。
来自英国爱丁堡大学的契恩·克兰根(Chein Kragen)的报告题目是“冷战期间东西德国军队的信息技术(1960~1980)”。他指出,信息技术不但在东西德国的军队中得到广泛应用,而且还会间接地影响到军事决策得以建立的前提,特别在西德的军事指挥系统中占据中心的地位。接着他介绍了东西德国军队中不同的信息技术系统,分析了冷战期间东西德国军事信息技术的社会背景、发展概况、发展特点等,突出强调了北约和美国的军事技术对西德信息技术在军队应用中的塑造。东西德国的军事信息技术史在国内学界还很少被关注,他的观点无疑对重新认识信息技术有一定的启发。
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艾米莉·K·吉布森(Emily K Gibuson)的论文试图从技术史的角度对生物技术及其效用性进行解读。她着重分析了生物技术兴起与发展的社会背景及经济原因,提出生物技术是交叉学科:它的不变特征之一就是复杂性,面对不同的社会标准,主要任务就是提供满足矛盾性需求的优化解决方案,并且技术史家需要对生物技术进行“广泛理解”和反思。最后认为,生物技术研究不是生命本质给予,而是一种潜在的动物中心论,对于生物技术来讲,它蕴含了被协商的多种意义。
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弗兰克·爱德华(Frank Edward)以时间为线索,梳理了荷兰飞利浦电子公司的流水线技术发展史,同时就技术悲观主义对现代技术和社会发展的影响进行了分析。他首先对1958年布鲁塞尔世博会上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所设计的飞利浦展览馆的失败案例进行了回顾,然后在此基础上对相互对立的两种观点——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关于现代技术风险的哲学争论——进行了重新审视。他认为双方观点各自指出了技术对人类社会影响的一面,停止他们的争论需要对新出现的技术进行仔细的分析,并且要理解这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英国苏塞克斯大学的詹妮弗·帕克(Jenniefer Parker)就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欧洲和美国对汽车文化观念转变的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她指出,社会文化背景已经成为汽车文化观念形成的重要因素,例如,面对环境污染和能源短缺的危机,欧洲各国正致力于研发绿色技术,从而使得汽车在行驶中节省燃料和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她还对关于生产力的霍桑效应进行了重新评估,认为在今后汽车技术史研究中应该注重在工业社会情境下对经验、知识和生产力的讨论。
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帕梅拉·史密斯(Pamela Smith)对欧美国家不同时期基础设施建设的演变和发展历程进行了回顾和展望。他首先从史学和社会学两个方面回顾总结了欧美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成就,然后从物质层面对北约的通信基础设施项目和19世纪德国国家铁路网的空间部署区域进行了考察。帕梅拉认为,文化方法论可以作为技术史研究的一个可替代的新途径,在其中,技术的“使用”问题将被充分关注。最后,他批判了那种过分依赖技术决定论的研究方法,因为技术史是一个交叉学科。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皮特·梅耶尔(Peter Meyer)提出了一种工程创新过程的历史学进路。他首先对三个典型的欧洲19世纪工程创新方法进行了回顾,然后分析了把“创新”从技术发明推广到工程实践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他认为,从历史学的观点来看,工程创新不是一个封闭的过程,这不仅因为工程活动在不断地发现新的方法来获取知识,而且因为工程所负载的意义是在“工程师的历史角色是什么”和“创新对于工程意味着什么”之间不断对话的产物。他最后强调指出,当代认知科学和社会文化研究可以为解决工程创新过程中的历史争论提供一个对话的平台。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的伊丽莎白·布鲁托(Elizabeth Bruton)着重分析了1930年德国使用传输电子声音来获取军事情报的影视与图片资料,并对公共知识与私营企业的内在关系进行了研究。通过比较1930年德国大学与私营企业的科研活动在国家社会主义军事项目中扮演的不同角色,对于德国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地理等条件如何塑造军事情报系统的发展问题,伊丽莎白给出了扎实的历史解释。他认为,在特定历史时期、特定地点的政治体制、经济制度、社会文化结构等都强有力地塑造着科学发明、技术运行方式以及知识的传播。他的工作为研究其他国家的不同技术系统发展,提供了富有启发的研究范式。
瑞典吕勒奥理工大学的布雷德利·费德勒(Bradley Fidler)从技术政治学的视角对1945~1991年波兰政府推行医药改革失败的原因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在波兰共产党执政时期国有医药企业和私营医药企业的社会背景和发展概况的实证调查基础上,他指出,一方面指令性计划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无效的经济工具,因为多变且复杂的市场需求预设了生产和计划管理的不可预测性,最终产生了激励约束机制失灵、资源分配不均、无法应对大量新技术的涌现等问题;另一方面,调查发现,私营医药企业在药品生产的质量和数量都优于国有企业,但对国内工业实行国有化已经成为重要的政治目标,因此,它也从根本上否定了进行医药改革的可能性。最后布雷德利还解释了为什么波兰医药界不能够系统地提出关于医药知识可持续生产的充分说明等问题。
另外,相关讨论还有美国霍普金斯大学乔瑞斯·莫斯里斯(Joris Mercelis)的“公共知识与民营企业:19世纪摄影技术与开放式创新的实用性”;英国伦敦大学保罗·西蒙(Paul Simmon)的“关于草药的知识生产:卡特彼勒真菌”;荷兰瓦格宁根大学威廉·洛根(William Logan)的“知识共享空间、产业和军事:早期航空专利的三个框架”;日本静冈大学千秋白羽的“转型发展:农业技术与知识实践”;新加坡国立大学杰罗姆·怀廷顿(Jerome Whitington)的“公众辩论与知识管理:19世纪后期电气工程师组织和无线知识网络”,等等。
美国密歇根理工大学的布鲁斯·希利(Bruce Seely)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对日本人工授精历史中的捐精者身份认定问题进行了讨论。他认为,现代生物医学技术的进步不仅为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防提供了有力保障,也给人类生殖、死亡和两性关系带来严重的挑战。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出现,人工授精的捐精者如何选择生育、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对待两性关系等问题应该得到技术史学者的关注或挖掘。因此,需要将更多不同的种族、伦理、性别等立场或视角引入到捐精者身份的历史反思中,并且要重新审视人工授精行为的道德标准和价值取向。
俄罗斯国立技术大学的尼基弗洛瓦(Наталья Никифорова)的报告题目是“灾难的意义:关于切尔诺贝利‘真理’的争议”。她首先对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泄露事故进行了回顾,并指出许多英国和法国的技术史家在核泄露引发的公正和风险问题上尚未形成共识,特别是核泄露事故对周边国家居民健康造成的危害。技术史家怎样与一个公正的民主社群评估过去错误的历史责任相联系,为了澄清这一问题并提供一些尝试性的回答,尼基弗洛瓦提出两种解决方案:(1)从跨国层面进行客观的科学调查和历史社会学调查;(2)历史解释性的伦理判断、公正的补偿和未来风险的调整方式。
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马蒂亚·斯海曼(Matthias Heyman)的报告是“气候与辐射风险:公民参与的风险治理与太阳能生产”。通过对公众参与领域关于太阳能技术的公众会议的案例研究,马蒂亚分析了公众对风险认知和接受的影响因素,并且考察了公众参与会议的理由。他认为,“太阳辐射管理”(Solar Radiation Management, SRM)不但会对气候变化产生直接影响,而且势必会带来更大的社会风险。因此,风险治理的共识讨论会或者其他民主审议论坛应该召集有专业知识背景的参与者来参与,因为这些参与者与所讨论话题知识上的联系有助于在风险和社会的研究中引入价值评估。
发展中国家技术史的研究也是本次年会的一个重要议题。一方面表现为西方国家对亚非拉等发展中国家技术史问题的关注,例如,西班牙巴塞罗那自治大学本杰明·尼克尔(Benjamin Nicoll)的“马赛克城:韩国板桥科技谷的现实与梦想”;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丹尼尔· 维尔福德(Daniel Wilford)的“新加坡的创新政治:国家创新体系的机制探索”等等;另一方面是越来越多地亚非拉国家的技术史学者参与到国际技术史的研究与讨论中,例如,韩国庆南大学任东望(Dong-Wan Gimm)的“标量政治与技术创新:以韩国蔚山炼油厂为例”;中国人民大学敬狄的“奥特加·伊·加塞特:存在主义人类学与科技的分期”;墨西哥国立大学吉塞拉·马特奥斯(Gisela Mateos)的“发展的技术援助方式:国际原子能机构在拉丁美洲的移动放射性同位素展览(1960~1965)”等等。
本次年会的安排十分紧凑,会议手册和资料详实完整,与会者都做了精心准备,普遍感到收获颇丰。下届年会将于2017年在美国费城召开。
(东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郭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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